企鵝們停留在臨近渡假村的石海灘上，面對人類手中的鏡頭也絲毫沒有畏懼，反而總是有幾隻企鵝帶好奇心，接近那些想近距離接觸牠們的人類。

金髮男子站在離企鵝有點距離的位置，手裡雖然拿着相機，卻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將相機朝向企鵝群進行拍攝。

　　『你必須離企鵝十公尺以上！』
　　『還有，絕對不能伸手摸他們，聽懂了嗎？』

　　毫無緣由，小田島的聲音在腦中響起。

　　十公尺，這裡嗎？他無意識地斟酌距離，慢慢後退，離開人群與企鵝。偶然瞥見一個拿著相機的金髮身影。

　　本能反應促使他靠近，站到對方旁邊。表情平靜，話題唐突的不可思議，「你有相機，怎麼不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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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沒有待在企鵝群附近，反之朝向他走來。
愈來愈近，愈來愈近，最終來到他的身旁。

對方的搭話是他意料之外，他悠悠回道，「那先生你呢？不去拍那些企鵝嗎？」

　　「我被警告過，不能靠近企鵝。」舉起手裡的相機，距離對望遠鏡頭，不構成問題，足夠捕捉生動活潑的企鵝群。
　　他按下快門，「所以，我待在這裡。」

　　霧化模糊的背景、重點強調的主體。稍微確認過成品，他的視線落回對方手上的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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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他手上的，男子的相機顯得普通了些，沒有額外的配件和鏡頭，更像是興餘的攝影師。

男子沒有給予他任何一個眼神，視線終究落在遠處的企鵝群，「在這裡能拍得清楚嗎？我想，在這裡拍的話，最多只能拍遠照吧。」

　　「可以，很清楚。」邊與男子對話，邊操作相機。
　　隨意抓拍幾張圖像。活靈活現的企鵝特寫，躍然畫面，能看到他們相互推搡、碰撞，搖搖晃晃的可愛身影和表情。

　　再抬頭時，他發覺對方的目光始終停留遠處，眼睛的狀態……似乎不太一樣？八尋將頭偏向一邊，試探性地問：
　　「你要看嗎？」從這裡拍的企鵝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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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你拍的照片嗎？」男子輕輕側頭看向他，眼中的白沌展露在他面前，如同飄起厚霧的海洋，即遍照進燈光，也只照出一片模糊。

「我能靠近一點看嗎？不然我看得不是很清楚。」

　　一雙似是籠著雪、覆著霧的眼睛。
　　他無意識地楞了一下，視線停留在對方的雙眸數秒，他想起他還未回答，立即應聲，「……相機給你？但有點沉。」

　　一般機身加上望遠鏡頭的重量不輕。他把畫面切換成瀏覽檔案，向對方詢問，不曉得誰來拿能看得更清楚。
　　他不禁又開口：「你的眼睛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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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提醒，平常手裡也提着一隻不輕的小傢伙，我想應該沒問題的。」男子平穩的接過，相機的重量沒有影響到他。

輕輕來回撫摸按鈕的位置，看似是在回想一樣，思考了一會才悠然回道「...我的眼睛不算是受傷吧，更像是一種病。」

「一種已經治不好的病。」

　　不輕的小傢伙？他在腦中描繪。
　　「……是指燈還是腳架？」得出的猜測相當偏頗，似乎在他眼中，人能提在手上的事物，與器材離不開關係。

　　那場沒完沒了的雪，會在對方眼中，無休止地下著。
　　他頓時理解這回事。這讓他微微低下頭。

　　「但你獨自站在這裡。」雙眼是他的一切，他無法想像有所遺失。他淺淡的嗓中，帶著欽佩，「你仍……保有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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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不是那種東西啦，我用不着那些。」他笑道，沒有注意到對方細微的改變，掏出手機打開電源，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隻灰色鸚鵡靠着某人手臂的照片。

「我說的小傢伙是我養的鸚鵡，要是南極能讓人帶動物的話，我一定會帶她來，她是個聰明的女孩，有她在，我既安全又方便，一個人獨自旅行...實在有很多不便。可是...」

「我還是想要來一次南極。」男子的語氣有些落寞，但同時這句話也充滿了堅定，彷彿沒有人能阻止他來到這個地方實現自己的理想般。

只是當他聽到對方稱讚自己時，又輕輕搖頭，說「我只是不想總是被誰，或是被什麼情感所困住而已。」

　　望見螢幕中的相片，眼底爍起驚奇的光采。他站得更近一些，目光仔細地駐留在畫面中的鸚鵡。
　　「他聽起來很可靠，值得你信任。」腦中思索著，人們會如何定義這樣的關係，他說，「就像是，你的摯友？」

　　「……這裡，很神奇，似乎往每個方向，都能永無止境地走下去。」聽出了那份堅定，於是揚起唇角。
　　「你可以很自由。」他說。同時亦是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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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既是我的摯友，也是我重要的家人。」提到這隻鸚鵡，男子嘴角的笑容很自然翹起，不需要再多的言語，光憑這個笑容，也足以證明他們之間關係的親密。

「可以很自由嗎？」男子咀嚼這句話，他轉身望向背後那幾乎無盡的冰地，那天所感受到的平靜隨着微風回到自己的內心，卻同時也...有些苦澀。

「說起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我叫盧納卡，盧納卡.邁爾斯，先生你的名字呢？」

　　……家人啊。他不理解這樣堅固的羈絆，但對方臉上袒露的笑容，足以讓他感受到那份真摯，也使他跟著淺淺一笑。

　　「你有顧慮嗎？」較於談及鸚鵡的愉快，關於自由，青年似是有幾分遲疑，他沒有多想，反射性地便問。

　　「盧納卡。」習慣性，他重複一次名字，將對方聲音的音節映入腦中、留下記憶，並補上自己的，「八尋透。」
　　「你的鸚鵡，也有名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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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的天藍色快要跟天空融合到在一起，讓人禁不住會直接將名字和那道顏色連結在一起。

「八尋透...聽起來很適合你。」他如此說道， 「跟這片極地很像。」

「我的鸚鵡當然有名字，她叫佩佩。」往前踏前幾步，零碎的小卵石相撞在一塊，其中有幾塊被無意踢到，滾動到更遠的地方，「顧慮？那當然有，這點八尋先生也應該有吧？」

　　「是嗎？」他不輕不重地笑了一聲，面部表情沒有過多波瀾，但聲調微微揚高，似乎很愉快能被這麼形容。

　　「佩佩，是個可愛的名字。」
　　目光跟隨人的腳步移動。看過照片後，他可以想像，假若鸚鵡也能來到南極，站在對方肩上，那會是怎樣的光景。

　　零星滾動的細石碰撞，就像人與人對話的聲音，在無垠的雪景中相會。他疑惑地說：「我沒有顧慮。」
　　「你的顧慮來自什麼？不確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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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納卡頓一頓，對方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他回頭看向八尋，陽光下的那對雙眼似乎再深沉幾分。

他抿了下嘴唇，低聲嘴嚷着，可那道聲音還沒有傳到八尋耳邊，便已經消失殆盡，再想要向他確認的時候，對方已經露出柔和的笑容。

「趁天空晴朗之時多拍些照片吧，留下最美好的瞬間吧八尋先生。」

　　有那麼一刻，南極呼嘯的風彷彿暫停。
　　明明沒有風，他卻錯過了對方的低聲喃喃。

　　……深沉的眸色代表著什麼呢？
　　對方以一抹柔和的笑容，制止他繼續追問。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疑問似乎對盧納卡造成了困擾。他欲言又止的微微張口，最後，僅是低下頭。
　　「好，你也是。」他說，「你也會留下很棒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