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需要航海圖的確認，恐怕涅瑞伊德也不會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他只是一如往常的拿著海圖查閱路線，卻發現接下來的路線似乎並沒有標明清楚，便打算去找找自船上的航海士問問。

這幾日那傢伙也從不出地圖室，這也著實讓船長擔心，涅瑞伊德也趁這個機會想說與對方好好談談，畢竟——若連船員都不會安慰的話，自己算什麼船長呢。

可是卻在看見微微敞開的木門時，以及裡面豪無人影的時候，內心喀噔一聲，趕緊尋找有無任何一絲蹤跡，便注意到了散落的鱗片似乎隨著方向前進。

隨著鱗片而行，抬起頭看見靠在柵欄前面的人影時，涅瑞伊德臉上的血色瞬間消失。
他緊閉著嘴立刻衝向前，抓住對方的肩膀往後一拉。

「你在幹什麼?tilia!」

　　聲嘶般的吼叫喚回迷途之人的理智，快要深海勾走的魂魄回歸原主，睜大雙眼亦同樣訝異自己剛才的行為，我到底做了什麼又是什麼時候走出地圖室，這些Tilia都想不起來。

　　「我……」剛開口想為自己的行為作解釋，然而連自己也無法搞清楚現況，更不用妄圖去編造一個合理的解釋，他最終垂下頭，放棄為自己的行為作出任何辯駁。

　　「抱歉，我也……不知道。」詛咒隨著日月交替而加深，能夠保持理智的時間已經愈來愈少，這一次幸運地被船長，但下一次精神恍惚之時他又會做出什麼事？思慮至此便愈來愈害怕，害怕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自我。

「你為什...麼、為什麼不跟我討論?我不是你的船長嗎?難道我就不值得信任——」聲音越來越大，在拔高的最高點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雙手緊緊抓住眼前人的肩膀，用力的連手背上的青筋都浮起。

「...抱歉...」他鬆開手，將手覆在臉上，氣息有些混亂，顫抖的胸膛在努力吸氣吐氣，面色慘白的面孔比起平時的豔麗，更多的是精神上的萎靡。
似乎因為剛才的景象，稍微有點『嚇』到了。

「......所以為什麼不跟我們討論，我們不是一艘船上的夥伴嗎?」
「如果我沒有追出來...你不就...」
他一手緊緊抓著自己的頸側，緊蹙著眉頭咬著牙，想到最壞的景色，一向自信的船長此時此刻竟在船員面前露出這樣的狀態。

也許是有些忍不住了。

　　不信任？或許在初加入野狐商團時，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抱有猜忌，在海上沒有能夠長久信賴的人，亦不會相信有人會如此大言不慚，說著會接納詛咒體的大話。

　　結果，最終他還是信了這隻狐狸的大話。

　　「……我沒有質疑過你，船長，從來都沒有。」雖然有時候會反駁，有時候會偷偷挪揄，但能夠讓他安心卸下心防的地方，除了商團之外就別無他處。

　　看著這一雙手一天比一天加重變異，還天真地妄想存有挽回的餘地？一切都往深淵一去不復返，海妖的詛咒一刻都沒有消止過，除了改變他的外觀亦在無形之間侵蝕他的心理，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變得愈來愈陌生。

　　他心知肚明的，能夠保有理智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一直以來的調查和研究都只不過是自欺欺人，這是無法改變也無法逆轉的詛咒。

　　「就算提出來也沒有結果，現時根本就沒有可以解決詛咒的辦法……」既然是無解的困局，那就沒有必要為夥伴帶來麻煩，在有限的時間內做好自己的本份，這樣或許是最好的……

　　「既然不會有結果，那就沒有必要勞煩大家……」

「我可不是那種會拋棄船員的船長——!」
彷彿聽見了一聲冰冷的嘲諷，那是陰暗的雲層所降下的雨水?還是如雷灌頂的提示?眼前彷彿再次被鮮血覆蓋，那一張慘白的臉色像是死人一樣，瞪大著金色的眼，只是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人。

「不要這麼輕易的就認為你的性命不重要，即使、即使是詛咒體，即使是你們...」他的聲音又再次截然而止，像是被勒住了脖子，無法呼吸時的顫抖，紅髮的男人在夜色下顫抖著雙手，緩緩的跪坐下來。

「——你們是我的船員，不要...不要認為因為這是無解題而什麼都不說啊...我不想...」
聲音飄渺，雙手極力的抑制住顫抖，他猛然的抱住自己的頭，能夠聽見從低落的頭顱中，那一聲聲克制的氣息。

「不要再他媽的不說了。」

　　在這兩年間，今日是他第一次看見船長如此懦弱，就像被暴雨毫不留情地淋到渾身濕透，抱成一團瑟瑟發抖的狐狸，與往常充滿自信又無所畏懼的瘋狐截然不同。

　　Tilia說不出什麼能安慰人的話，即便知道這是他的魯莽而造成的後果，亦想不出任何感性的話語表達慰問。

　　最終他在船長的身旁抱膝而坐，不會用語言表達只好用行動證明，他從來沒有質疑過涅瑞伊德，儘管許多時候令他頭痛不已，亦選擇在關鍵時刻相信船長的決定。

　　在過去、在現在、在未來亦是如此。

　　解開固定袖套的皮繩，在其之下是被詛咒侵蝕得不見原形的皮膚，儘管剝下鱗片隔一天依然會再增生，愈來愈多，直至到侵蝕全身。

　　「詛咒已經蔓延半身，之後也只會愈來愈嚴重……」鱗片已經覆蓋手背，在指間亦長出似是蹼的皮膜，「神智也愈來愈不清醒，有時候連自己在哪裡、在做什麼也不知道……到最後我會連自己都認不出來。」

　　「即使明知最後只有一種結果，你也……不打算放棄嗎。」

琥珀的金色落在那隻已無人態的手，緊咬著下唇，眼神像是封閉了所有情緒，只是安靜的注視那雙與過往截然不同的發光雙眸。

「當然，我不能再讓任何人死去了。」
這像是誓言，又是誰施予的詛咒，不是海妖之神的凝視、也不是卡里滱的熱愛，這是——

「這也是我的目標……」

他垂下了頭，凌亂的髮絲隨著動作垂落，扯了扯嘴角，抬起手胡亂的撥了撥自己的瀏海。

「……哈哈好了，我的部分先這樣。」

「撤回正題，請你務必跟所有人談論你的狀況，有必要人員安排戰鬥上也希望你還能出分力……有必要的時候，晚間也務必要有人與你同住。」

「別再一個人把自己鎖著了，真是個死腦筋的阿邦。」抬起手，他臉上是勉強的笑容，接著將手指輕輕點上對方的額頭。

　　不能再讓任何人死去，這是船長的目標。那是令人多麼嚮往的佳話，美好得就像是童話，若果連這一句話也能成真了，是否代表自己還有一點希望？

倘若神明真會聆聽凡間的願望，請不要戳破這美夢。

　　船長沒有再提，Tilia也不再多說，就算是被戲謔是阿邦也不反駁，這一次的確是他考慮得不夠周全，自認無解而固執己見。

　　「……我會的。」不只是因為船長的命令，這亦是一條救命的繩索，儘管與他人同住這一點需要時間適應。

涅瑞伊德緩緩的垂下眼簾，纖長的睫毛遮擋住了他琥珀色的溫柔視線，只是將一切的情緒隱藏在眼簾之後，再次抬起眼，那就變回了映照著一切蔚藍的金色鏡面，純粹的注視著對方。

「那就拜託你了。」

神明是不會幫助人類的，那些神話中美好的幻想，只不過是人類的奢求，溫柔如救世主般的手從來不會落在真正需要幫助的人面前，就連只是希望一點點的幸運，也從來沒有獲得過。

倘若這些美好如童話般的話語真能被所謂的神明聽見，那請不要再次惡劣的降下惡作劇，那只不過是看著人類滿目瘡痍蠕動掙扎的惡趣味。

那是恨、那是痛苦、那是已經接受一切並放棄的雙眼。

如果，那需要獻上一切才能達到的目標，就算要將自身的心臟親手挖出，也在所不惜。

也許會被稱為痴人說夢，但即便如此，這份目標、這份夢想。

也許是一個想死之人留在世界上的唯一救贖。

圖片來源

船長好過份！！偷塞刀！！ （誰先的

(幹)

你先的就要有承受的能力

Nereid_rose:
我先的，我乖乖啃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