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你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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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定交流Jake2020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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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運如一場突如其來的風雨,層層繚繞的霧在消散後還給凡羅洋一片風平浪靜。

船隻在行駛一陣後靠岸,眼看天氣不錯,大半夜的旅店都已關門,他們索性在沙灘上紮營,就著滿天星斗而眠。
latest #39
助你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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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帕米恩睡得並不安穩。

他向來淺眠,今晚卻陷入泥沼一樣的夢境,像是卡浬寇之母的幻覺趁人不及細想時滲入腦中,惡劣的蔓延開來,在理智與常識間拖行出一道墨水般的軌跡。

他在那裡,他們在那裡,你為什麼不去找他——。

詭譎的詠唱與故人的呼喚已分不清,壞掉的音樂盒般輪迴不止,他在意識到時已經踏出帳篷,踏著蹣跚步伐向海走去。

浪花漫過膝蓋,接著是腰間。
潮水漲退如鼓勵的在背上輕拍。

還不夠。腦中的聲音說,左臂呼應般的傳來焦灼的熱度。
因為卡浬寇的恩賜讓怒海潛艦的夥伴們留了深刻的回憶,詹克漢特也不例外,尤其最後烙印的畫面讓他有種被窺視的不尊重感,即便是神諭,這般刺骨的過去也不想被任何人親眼見著。

祂清楚自己的弱點,赤裸的,就像用刀切割那早已留下疤痕的血肉,那失去的左腿隱隱作痛。

詹克替大夥們生火,望著因為一趟新穎的旅程而快樂的小海鮮人與梅格烤著上等的肉乾,男人們喝著儲藏許久的酒類,大夥們在一陣歡愉的營火晚會度過消逝的藍月,最後擠在不小也不大的營帳呼呼大睡。

可惜詹克至始至終沒有踏入沈睡,他獨自在棚外的礁岩上坐著,手裏輕拋幾顆石子,在大浪沖刷沙灘的滂薄上製造一點若有似無的漣漪,伴隨熟悉的香菸味道沈澱心情。
他看見那抹熟悉的米白色漫步走向大海,一步又一步吞噬他的身軀,浪花打在他的胸口⋯⋯他可不記得帕米恩有夢遊的症狀,起碼每週的健康檢查報告上,源然並沒有寫到這個狀況。

「喂。」他喊了聲卻無動於衷,發現不對勁的詹克丟下手裏多餘的石子,跳下礁岩的男子跨出步伐劃開浪花的阻力,直到帕米恩的腦袋被海水淹沒,他被這景象倒吸了一口氣。

瘋了吧!

他潛入海裡一把撈上帕米恩的腰際,岸邊的浪花比他想像的更加肆虐,他花了好大的力氣一個使勁將男子拉出水面,聽見帕米恩咳嗽的聲音讓他的情緒變得越加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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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不得責罵,他只能在沙灘上咳出因為失去控制而灌入的海水,狼狽的撐著身子,直到身軀穩定,垂著髮絲的詹克看向右側的帕米恩,幾乎是憤怒般的。

就好像觸動了他的敏感神經。

「你到底在做什麼?」
宛若大夢初醒,直至腰間被另一雙手攬住,帕米恩才恍然驚覺自己踏入的不是溫柔搖籃,而是冰冷的棺材。

他在做什麼?

「咳。」理智接回時也本能地將頭探出水面,然而海流像無數隻的手緊抓衣襬,他在掙扎游動時又吃了幾口水,最後滾倒在沙灘時幾乎已經筋疲力盡,一陣猛咳後,才透過濕透的瀏海看見另一個狼狽的人。

「抱歉。」沒了平日的輕鬆,蒼白的嘴唇開闔幾下後彎成歉意的幅度,嗓音像被砂石磨過。
隨後帕米恩意識到詹克等的是一個解釋而非道歉。

航行好一段時日了,他幾乎沒看過詹克對人發火,偶爾有船員犯錯時頂多換來幾句揶揄,甚至提起自己的生死時口吻也輕鬆的不可思議。

不像現在,那雙暗紅色眼眸裡燃燒著的情緒無庸置疑。

「除了肉體上的變異外,有時候我會聽見一些聲音。」用手肘支著身體起身,他抹了把臉,選擇誠實以告。
「並不是太嚴重,通常很模糊,就像遠方有人在講悄悄話,我分得清那是幻覺。」

「我也不曉得為什麼剛剛會這樣,可能那東西的影響比我想像中還大。」

卡浬寇眷族之母的身影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他不確定那時詹克是不是也看見了幻覺,於是遲疑了半晌後才繼續說。

「⋯⋯天知道祂怎麼知道他們長怎樣。」
難道是旅途上加劇了帕米恩變異的機率?詹克詫異的目光放在帕米恩那早已變異的左手,他不像船隊其他人都有著各自的變異基因,但帕米恩所形容的聽起來一點也不好。

他翻了身子坐在一旁,將濕黏的髮絲往後撥開,露出了一大片如燒燙又像整塊皮膚撕扯開來的疤痕,泡水的義肢有些許笨重,但詹克現在無心檢查。

他更在乎的是海妖隨時隨地會帶走帕米恩。

「⋯⋯你看見你哥了。」卡浬寇之母化為碎片時,帕米恩就如自己一樣見著了自己的至親至愛,而比起人類的自己,身為變異的帕米恩或許影響更加深遠,詹克明白一些道理,但看見夥伴走入死亡的那一幕他還是不由自主的憤怒。
和他母親臨死前的樣貌極為相似。

詹克可不想要在有夥伴夢遊入海,看來今天不當帳篷舍監不行。

「明天找阿源檢查一下身體,下一次我可沒把握能把你救上來。」他垂下眸子,慶幸自己剛好當時在一旁,突然放鬆的他就像癱爛泥,他們兩人現在還需要回船上換套衣服。

然後回到營火堆烤烤火。
「不會有下次了。」

帕米恩搖搖頭後回應,其實這種事誰也說不準,此時的承諾更有安撫的意味,他也確實感到抱歉——明明他不該是令人擔心的人才對。

怕是全身濕透又待在這吹風,明天船上就會多了兩個感冒的人,帕米恩率先站起身並朝詹克伸出手,似乎想起了什麼,卻因為那張臉上凝重的神情而猶豫。
「我那時候看見了他,還有我們很久以前就過世了的媽媽,是看到她,我才意識到這是幻覺。」

「我猜祂會讓人看見最渴望或是最想念的東西。」

回到岸上後,大夥兒似乎選擇將不甚愉快的拋諸腦後,是以誰也沒提起幻象的話題。可如果還有機會碰上這類海妖,他得搞清楚詛咒體才會受影響還是人類也會。

目光停在男人橫過額角的疤痕,他不確定這麼問會不會揭人瘡疤,問句在舌尖遲滯了會才悄然滑落。

「你那時候也是嗎?」
他藉著手起身,在帕米恩欲言又止的模樣下,詹克沉思了半晌,他至始至終都對船員們有所保留,對自己在家鄉發生的一切彷彿只是夢境不值得一提,就算簡單闡述也像極發生在他人身上的故事,而不是自己。

卡浬寇只是讓詹克打回現實。

「⋯⋯嗯,久違的看見了我的母親和我的父親。」明明已經是很久遠的事,他在見到的那剎那依然認得出是誰,只不過那份違和感停留在項鍊上。

他母親的項鍊早已託付給了自己。

「雖然他們很早就過世了,後來我就流落街頭做了黑工,應該也就⋯⋯十歲的事吧。」他努力的回想,海風吹的他些許寒冷,倒是第一次和他人分享兒時的記憶。
「⋯⋯原來你父母也過世了。」

記得詹克提過故鄉化為塵土,怕是觸及內心的傷痕。他在那時沒有追問對方父母的安危,但果然不會有幸福快樂的答案。

留意到義肢泡水讓詹克起身的動作稍有遲鈍,帕米恩順手將人的手臂擱在自己肩頭作為攙扶,走的很慢,像兩個生鏽的人。

「真不容易,這年紀在街上討生活還會被佔便宜的,有什麼比無家可歸的小孩更好壓榨。」
搖搖頭,語氣因為同理而而出現一絲苦澀,也曾在差不多的年紀在街頭流浪過,帕米恩知道那樣連滾帶爬的生活。

他很幸運,也足夠狡猾去為自己找到靠山,因此沒有被販賣為奴或是捲入街頭的流血衝突,可那也不是什麼舒服的好日子。

「你的傷是在街頭的時候留下來的嗎?」
詹克摸了摸自己臉上的疤痕。
他記得村莊燃燒時,自己被不受控制的詛咒體噴灑了腐蝕類的體液在自己臉上,逃跑的途中被咬下了左腳,相比之下在黑市輾轉的日子還更愜意些,只是有些寂寞而已。

他記得被大海淹沒時,海裡的鹽分讓自己在海裡刺痛難耐,捲入漩渦時以為自己要沒命了,也不曉得他總是被大海眷顧,還是上天都不想收了他,所以才一直把自己從鬼門關踹出來。

「我父親抵擋了詛咒體的攻擊,整個人被酸性液體溶解,被擋在身後的我也被噴到了一點,幸好沒有傷到眼球⋯⋯而左腳也是當時逃開下被咬斷的。」詹克抿了抿唇,父親的死法相當淒慘,模糊的印象裡隱約有他溶解的臉龐。
「我說過吧,村莊是個後有山頭前有懸崖的地方,我的母親把我推下懸崖後就被詛咒體吃下,後來在亞利克島的沙灘上被朔發現。」他想起朔那時慌張的臉還是讓他發笑,他看了看帕米恩的側臉,說:「她總是在我的夢裡說著同一句話,活下去,找到永生之鑰。」

「後來⋯⋯為了活下去我幹了最髒的活,做著很多人不想幹的事,畢竟⋯⋯沒有人想聘請一個跛子做正經生意。」他踏上船隻的木梯,漆黑的船隻聳立在海洋上也算是詹克人生裡還算威風的成就,而這一切細數下來都不容易。

「之後透過那個女人認識你的前僱主,剩下的你就都知道了。」他攤了攤手,在船長室內先找了椅子坐下,捲起了褲管想查看義肢的受損情況,但他突然想起這好像是第一次讓他人看見自己腳內的狀況。

「聽你說,那是一個很和平的村莊,怎麼會碰到這種事,是意外?」

海是不可直視的深淵,怪物傍著深淵而生,他沒親眼見過,但還記得那片土地在詹克口中像豐饒的樂土,帕米恩怎麼也無法將那幅畫面與陰溼的詛咒體連成一塊。

「看來如果沒找到永生之鑰,你是沒辦法放下的⋯⋯即便我相信他們並不怪你。」

活下去跟冒著風險出海尋找永生之鑰形成悖論,詹克不會不懂其中的矛盾,但沒有執念作為活下去的動力,也許眼前的人在多年前就真正的死在那片海裡。

「可人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垂下目光,帕米恩輕聲道,像對人說,也像是對自己說。

——他又何嘗不是對遺憾與罪惡感再熟悉不過的人。

踏上船,關上艙門,將如同猛獸發亮眼眸的月光擋在外頭,濕透的鞋底在木質地板上留下深色腳印。

帕米恩在詹克坐下時取來毛巾,一條遞給人,一條包裹住自己的頭髮,在人拆卸義肢時基於禮貌的準備移開視線,想起剛才聽見的種種,未經細思的問句卻鬼使神差的脫口而出。

「還會痛嗎?」
詹克頭頂著帕米恩給的毛巾,撫摸義肢的材質,將勒緊的皮帶鬆脫後扛上桌,像是獲得了解脫,他深深嘆息了一口氣倒在椅背上,目光看著帕米恩,他輕輕笑道。

「早就不疼了,只是有時會因為季節的變化發癢,多虧了阿源的藥物很有效。」他用著毛巾擦了擦髮絲,凌亂的瀏海隱約蓋上雙目,拿起桌面的火柴點燃了燈油,只透過月亮照射的小臥室才有了一點光線。

衣櫃的距離無法讓他隨意起身掏出兩件衣物,他僅僅是卸下潮濕的上衣,在擦乾後,拿起工具箱內的廢棄布料擦拭義肢上頭的水份,想想該怎麼和對方解釋村莊的事。
「我原本也以為那座村莊不可能有詛咒體會誕生,懸崖這麼高海妖也爬不上來。」他擰緊螺絲,拿起了潤滑油,說:「後來想想我父母似乎從始至終都在對著村莊做實驗,畢竟他們就是在研究這些,而第一個發現海妖的地點正是我家。」

「我想他們⋯⋯也不是什麼善類。」但人事已非,詹克並沒有深究原因,在這汪洋大海之中善惡也不是這麼重要的東西,即便向善的自己也早已染血了雙手,他可沒什麼自信認為自己是善良的。

連同船上的大夥們也是。

「⋯⋯你呢?別總說我的了,我只知道你有個沒什麼血緣關係的哥哥而已。」就當作是閒聊,保養義肢可不是什麼有趣的事,說:「聽起來我們都蠻糟的。」可不是被神眷顧的人們。
聽起來厄運是某種程度上的引火自焚,但帕米恩沒對詹克父母的作為多做評價,畢竟善惡難以定義,也不會影響身為家人的事實。

維修義肢的金屬碰撞聲與布料摩挲髮絲的聲響填滿不大的空間,意外地使人感到平靜,帕米恩盯著火光出神,在問句拋來時抿了抿唇。

「我跟你可以說是相反,我在街頭出生,隨後才被人收養。」

這次他沒多想便開口娓娓道來,大概認為在救命恩人前不需要掩飾什麼,坦誠也值得另一個人的坦誠。
「一開始我很不習慣家這種東西,老覺得尷尬想逃,沒多久我就聯絡了街上認識的人,要他們接應我離開。」

「但後來我才意識到那有多珍貴,我反悔了,想留下來,本來要帶我離開的人卻背叛了我,最後爆發一場衝突⋯⋯我們的母親因此喪失性命,然後我逃跑了。」

微弱的燈火起不了取暖的作用,堪堪足夠照亮若有所思的臉,帕米恩將毛巾擱到一旁,偏過頭。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覺得我沒有臉再見我哥一面,直到我們無意間重逢,他說他不怪我,要我留下來,我就留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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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始終還是覺得我欠他一條命。」

尚未完全乾透的衣物濕漉漉的貼在身上,連同話語的溫度一同帶走,他平靜地闡述鮮少說給人聽的心聲,僅存的右手緊握又鬆開。

「是有點太沈重了,所以我也沒跟他說過,這只是我給自己的約束而已,不會是他的,也不會是你的。」

還記得眼前的人曾多次說道他們會把拜爾溫找回來,帕米恩知道詹克總會信守承諾,但此時談及這些不為讓已經很沈重的人背上再加上一筆責任,純粹就只是隱約覺得對方能夠理解,遂提起一段私人過往,僅此而已。
他舉起菸盒看見潮濕的煙蒂皺了下眉頭,拉起一旁的抽屜拿了兩根備用,其中放在帕米恩的面前,他不覺得對方是個有煙癮的人,但如果他需要,那隨時可以從自己這裡拿走。

詹克點燃火柴與往常一般,細細琢磨帕米恩的過往,老實說他不是很意外,這艘船上的大夥們都有自己的過去,他應該是船內知道最多事情的人,但唯獨帕米恩他從未過問。

他清楚這不是他能評判的過往,就如剛剛帕米恩接受自己的選擇一樣,詹克也沒有多言,而是靜靜的聽,時不時在他叛逆的點上笑了出聲,聽起來像個浪子回頭的故事。
當男人口裡的別將這份責任攤在自己身上時,那雙修理機械的手頓了幾秒,最後看向那沉下無法直視自己的雙眼。

他會說什麼?
會說知道了,但我還是會這麼做。
不過不是這種時候。

「帕米恩,別那副表情。」他將視線放回義肢的螺絲上頭,煙霧沒有籠罩的太多,本該難受的臉色卻依舊撫上一層讓人安穩的表情,好似在告訴他一切會沒事的。
「你知道自己走在什麼路上就行了。」他拿起拋棄式抹布重新擦了一遍義肢,看起來是挺放鬆的,他拿起義肢重新裝上自己的左腳,他單手靠在自己的膝蓋起身,一手弄亂了對方那微濕的髮,隨後如安撫一般輕柔了許多,拇指婆娑在那早已因為水分而根根分明的髮絲上。

「對得起你自己比什麼都來得重要,況且⋯⋯船隊跟家沒什麼兩樣,起碼現在是我的家了,我會陪你,夥伴們也會。」他鬆開了手往衣櫃前行,隨意拿了一件米白色上衣套上身最後他走回桌邊提起了油燈遞交給對方,示意要對方帶著走以防摔倒。

「你該去換件衣服,我們回火堆那烤烤火,我在外頭等。」而且他還得先換件褲子。
帕米恩在接過菸時道了聲謝,可這回他只是默默地捏在唯一乾燥的掌心,沒有跟著點燃,畢竟人需要的並不是菸本身,是尼古丁帶來的安慰。

而今晚,他已經得到了。

頭頂再次被人輕拍時,帕米恩又露出了複雜的神情,但這次不是因為覺得被當成晚輩而感到古怪,而是隱約察覺到自己所傾訴的終究被聽進心裡,並且無可避免的成為詹克・漢特的另一件包袱。

——但既然詹克也跟他說的夠多,在幾近頑固地把責任往肩膀上扛這點上,他們還有辦法做到勢均力敵。
「嘿,好像都是你在告訴我這些。」

跟著起身,帕米恩看著被遞來的燈,沒馬上接過,而是沒來由的低笑了聲,回的文不對題。

打從答應成為領航那天起,以及之後的閒談間,詹克不只一次地告訴他會的、會沒事的、他會找到拜爾溫的,幾乎誦念成一道咒語。

然而他從未對詹克想找到永生之鑰這點說過什麼,只是默默付諸行動——並非他認為這無法實現,可如果沒有十足把握,他無法對別人的願望說的篤定,怕是每一句話都要加重已經足夠深沉的執念,他只敢對自己套上如此枷鎖。
——除非他決心把那人所背負的也視為自己的願望。

「作為船員、夥伴還有⋯⋯我希望是,朋友。」
「你會找到的。」

捲過金色的麥浪與混濁街頭,兩條不同的河不計代價的奔流進同一片海洋,哪個願望屬於誰已經無須分清。帕米恩伸手接過油燈,火光在瞳孔中跳動,燒穿往常的平淡溫和,深埋在下的鋒利與固執再也沒打算藏起。

「我保證。」
詹克從未將這一切重擔交給任何人,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相信永生之鑰的存在,只是一昧的用這樣的方式思念他的父母,這樣的執念最後還是共赴於這艘船上的領航,他僅是站在那裡,看著燈火搖曳的影子在帕米恩的臉龐。

他不如以往的笑容,靜靜的,與和格拉克斯那晚還能回應的情緒有些不同,是柔和帶著些許慰藉,看得出他因為這趟旅程而疲憊的身姿,但這般氣餒並沒有維持太久。

詹克清楚自己並沒有什麼傑出的才能,不像他們的腦袋聰明,不像船上的船匠們總是滔滔不絕如何讓他們的家更完善,不像船員的一手好廚藝,不像能夠醫治好船員的妙手,或是早已變異到強大的身軀。他只是個普通人類,在這裡越發覺得自己的渺小,其實更加深了這樣的自己是如何有資格獲得永生之鑰的疑慮,就連傳說中的老傑都有無可比擬的身姿。
不甘心於此的,唯一能做好的就是船長風範,在帕米恩面前亦是如此,即便此時此刻的他很想為自己的脆弱從帕米恩身上獲得些什麼,但他還是拍了拍男子的背後試圖引導他前往自己的船艙換件衣服,他僅能做到的就這麼多。

「去吧,換件衣服,別感冒了。」他推開門順勢推走了帕米恩與他的決定,如緩慢的河水推著岩石,他不是想拒帕米恩之外,只是這矮小的男人真的該換件乾淨的衣物。

他已經能窺探到明日兩人雙雙感冒時,源然會多暴躁兩人在大半夜去玩什麼海水(雖然正確來說是救人),旁邊可能還有幾個心智未開的孩子們抱怨沒有叫他們起床一起玩。

待帕米恩的離開他也替自己換了一件褲子,捻熄身上僅有的火光,拿著毛巾隨意擦拭自己還在滴水的髮絲,最後才走出艙室等待。
直到男子換了一身輕裝,他接過帕米恩手上的油燈回到火堆前,看著睡的東倒西歪的船員們感嘆有些人似乎還是長不大。

他坐在橫木前望著帕米恩替他們蓋上棉被,海獸沈睡在格拉克斯的旁邊,又看向一旁的鐵面帶著面具。

「⋯⋯這人睡覺難道從來不脫面具的嗎?」他詫異的指著鐵面小聲說,雖然他早就知道對方的真容,但看來夥伴們清楚的不多。
似是沒人有力氣撿來更多燃料,火光半折著,餘燼鋪在燒至盡頭的薪柴中,勉強足夠起到取暖的作用。

「別趁人家睡著了偷看,我會去告狀的。」

將袖口捲起,露出一截手臂以獲取更多熱度,聞言,帕米恩在不會吵醒大夥的程度內低笑了聲,慵懶的開著玩笑的語氣又回復到往常,彷彿差點溺斃和沈重的對話沒發生過。
「你該睡一下。」

頭頂上是繁星點點,視線投向一望無際的海平面,帕米恩在心裡推估著時間,轉頭朝詹克說。

生死關頭走一遭讓他格外清醒,睡意蕩然無存,他想自己要睡也是睡不著了——但船長可不能在睡眠不足的情況下出海,他們至少要有一個人神智清醒。

「應該不需要我唱搖籃曲?」
火堆的劈啪聲漸弱,詹克披著從船長室拿出的外套,吹熄了油燈後蓋上玻璃罩,他將油燈放置在腳邊,坐在原木上的男子一點睡意也沒有,卻被一旁的帕米恩催促著快去睡覺。

但詹克漢特卻不放心,拿著細長的樹枝翻攪著火光。
可以說他依然沒有忘記剛剛那驚恐的一幕。

他將視線望向帳篷,洛菲手上的伊喔嚼著哈金的頭髮,天曉得還會出什麼事。
「不了,我擔心除了你,其他人也會發生一樣的事,要是那幾個壯漢也栽進去你也拉不起來。」他指著呼呼大睡的傢伙們,尤其是蒼瀾,沒準直接大開殺戒,他可不想發生同樣的慘況。

「本來今晚就沒打算睡了,我再去添點柴火好了。」他起身離開原木,剛好一旁有些乾燥的漂流木,他可不想等等還得重新生火一次。
帕米恩在提議被否決時不贊同的瞇起眼,但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詹克踏著輕快的步伐起身。

——也許他們都還得花點時間習慣對方其實固執又難以說服這件事。

最終他也沒有去休息,只是在輕嘆口氣後,踏著離開的腳印追上了那道背影。

兩道身影沿著海岸線徐徐前行,偶爾閒聊,偶爾不,直到天邊泛開一點魚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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