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
水木的一年幾乎沒有休假可言。
雖然經過「那個村落」事件過後他在帝國血液銀行的業務就被調去不重要的空閒職位,但這並不影響水木沒有休假這件事。
現在定時上下班成為了他的日課,下班搭上電車,到站後徒步走回家,他還得趁店家還沒打烊前去買晚餐要吃的菜,或是注意什麼時候超市會推出特價優惠商品。
幽靈族幼兒時期成長的很快,他必須去時刻注意鬼太郎什麼時候又該換大一號的衣服,和街坊鄰居打好關係也成了水木必做的事情,因為有時候幸運的話還可以拿到別人家汰換下來的舊衣服,這樣衣服的開銷又能省下一筆。
並不注重打理的幽靈族,身上所穿得浴衣常常會出現洗不掉的污漬,水木和附近的家庭主婦閒聊著日常生活瑣事,被經驗豐富的太太們傳授了各式各樣洗衣服或是家事上的竅門或小偏方,這讓咯咯郎身上的浴衣都能很快恢復先前的乾淨。
水木的母親也曾經煩惱過,但水木看上去甘之如飴的模樣,讓她從那樣子看到自家兒子小時候的影子。
她想了想,最終還是退一步尊重水木的選擇。
【夾菸的手指】
小時候的鬼太郎很喜歡舔水木的手指。
或許是因為口腔寂寞還是長牙之類的小問題,水木並沒有多想,當鬼太郎又抓著他的手指要舔時,水木就會把還未抽完的菸掐進煙灰缸熄滅。
抽煙不是什麼大事,對水木來說——甚至對整個日本帝國的人民來說——抽菸是一種「高級文化」,水木抽菸不光是為了順客戶的心意好拿到生意合約,更重要的是抽菸這件事能幫助曾經的他更靠近上流社會。
放鬆心情紓解壓力的愛好而已。
他並不排斥讓鬼太郎早早就接觸菸品,事實上水木在抽菸時並不會特意迴避孩子,而是理所當然在男孩面前點燃紙菸。
習慣性掐滅煙蒂僅是因為,要是一個不小心燙到鬼太郎的皮膚留下傷疤,那水木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孩子小小的,蓮藕般肉肉的四肢還有肥肥的臉頰正是最好摸的時候,水木簡直愛不釋手,每次都會多捏個幾下,與此同時也感慨著自己粗糙的手掌完全無法與之相比,忍不住再放輕一點力道,就怕自己掌心的老繭在鬼太郎的皮膚上留下痕跡。
他知道鬼太郎不喜歡被胡亂捏臉捏手腳,每次逗過頭就要爬到角落屁股對著水木,可是每次看到鬼太郎鼓著臉頰生氣的樣子,水木就忍不住露出傻爸爸的笑臉,不厭其煩纏著鬼太郎道歉。
然後下次繼續。
【陌生的香水味】
水木身上無時無刻都縈繞著淡淡地香菸味。
對於嗅覺遲鈍的人類來說,水木身上的菸味很輕易便讓人聯想到他是個老菸槍,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在公司時只要看見水木就是在抽菸,沒有抽菸就是正從菸盒裡抽一支紙菸出來,工作量大的時候水木甚至一天就抽掉一整包。
對於嗅覺靈敏的妖怪來說,咯咯郎其實並不太喜歡水木身上的煙味,不僅太過複雜,掩飾意味也非常濃厚,香菸味與不曾散去的淡淡硝煙味交雜於一起,距離人類之間的戰爭明明早已過去十年,就算是退役軍也早該洗去滿身火藥的金屬臭味;然而水木不是,十年過去了,殘留在他身上的鐵鏽味如影隨形,而水木所做得僅僅只是抽著高焦油量的紙菸,一支又一支,一遍又一遍將其掩蓋。
收養了鬼太郎,之後又收留了自稱是鬼太郎親生父親的眼珠妖怪,水木此刻給人的感覺全然迥異於哭倉村相遇時顯露鋒芒的銳利與急躁,被水木喚作「眼珠老爹」的他安靜泡在盛滿熱水的瓷碗裡,注視水木溫聲安撫鬼太郎邊熟練換下尿布的景象。
香菸氣味一如當初厚重,然而這對身為妖怪的眼珠老爹來說並沒有什麼大不了,他驚訝的是盤桓在水木身上,彷彿刻入靈魂般的硝煙氣淡了許多,甚至隱隱有一絲酒米的稻香悄悄發酵且逐漸充盈。
猶如存放於酒窖,逐漸醞釀熟成的清冽香醇,穀物獨特的甘甜跟酒精的燒灼交融;干戈狼煙卻是同安置於三八式步槍裡頭的有坂子彈,硬生洞穿新生的美好,拖拽著焦苦菸味勒束水木的肉體乃至靈魂深處。
「水木。」
眼珠老爹見男人將鬼太郎哄睡,來到茶几前燃起紙菸,他幽幽開口。
「嗯?你也要抽嗎?」
抿於嘴上的香菸隨著水木深吸一口氣,橘紅火光靜靜燃燒掉一小節菸草,煙灰隨即被水木彈入菸灰缸裡。
「⋯⋯也讓老夫抽一口吧。」
伸長手接過遞來的香菸,眼珠老爹雙手抓著對他來說顯得有些大的菸頭,將混著焦油及尼古丁的一氧化碳送入肺部。
「水木啊。」
「怎樣?」
眼珠老爹抬頭望向那雙蒼藍眼眸,乍一看恍若天穹卻是深埋疲憊和底下未曾淡去的瞼黶相互輝映,即使如此水木對於身為幽靈族末裔的他們仍然傾盡所有的愛。
他垂下眼,注視雙手持拿著的紙菸。
「一直以來真的萬分感謝啊,水木。」
「哈、忽然講這麼肉麻兮兮的話幹嘛,眼珠老爹。」
「怎麼這麼說呢,不論是感謝還是愛都該要即時表達,那可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了。」
【宿醉】
所謂萬事起頭難,養育鬼太郎的前幾個月縱然有水木母親的幫忙和教導,水木仍然清晰感受到處處碰壁的挫敗感。
由於責任心重,再加上不捨年邁的母親,在照顧鬼太郎這件事情上水木幾乎是能自己做就自己解決,顧及半夜有可能的嬰兒夜啼會讓母親太過疲憊,水木更是堅持就寢時鬼太郎要跟自己同寢,仗著自己還算身強體健做著超出負荷的事情。
早上匆匆去上班,晚上趕回家照顧鬼太郎到夜半,這樣的日子持續一段時間後水木馬上就發現身體產生明顯不適。
硬撐著難受過了好幾天,折騰到思緒變得緩慢的大腦終於意識到這種熟悉的既視感是出於哪裡。
疲倦、無力、頭痛、噁心、頭暈,就跟前一晚為了拿到合約拚死陪大老闆喝酒,隔天宿醉到差點趕不上電車的經歷非常相似,不如說就跟宿醉沒有兩樣。
問題是,最近為了盡快習慣白天上班晚上照顧鬼太郎的生活節奏,水木已經推辭掉不少必須喝酒的場合了,就為了能準時下班騰出多一些時間陪伴養子。
水木無法理解為什麼一個多月都沒有過量飲酒的日子,還會出現宿醉的狀況,他思來想去依然得不到肯定的結論。
直到暗中關注鬼太郎的眼珠老爹在一次偶然被水木抓個正著。
那天夜晚由於隔天一大早得要出公差,再加上鬼太郎難得在就寢時精神特別好,水木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好不容易哄睡養子,自己也繃著神經陷入淺眠時,隱隱約約再次聽見鬼太郎的聲音讓他本能地快速清醒看向身旁的鬼太郎。
本來以為是養子又是不明原因哭鬧,然而等水木看清楚嬰孩的狀況,卻是見到鬼太郎抓著一隻娃娃大小的眼珠人偶在笑鬧。
至此眼珠老爹的存在完全暴露在水木面前。
發現到怪異生物的水木第一時間伸手把鬼太郎抱了過來,果斷地把眼珠人偶扔了出去並護著養子後退,動作乾淨俐落,青藍的雙眸滿溢戒備,他死死盯著安然著陸的眼珠生物。
「你是什麼東西?」
「水木——」
「還會說話!」
「不是你問老夫的嗎!」
「所以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妖怪嗎?衝著鬼太郎來的嗎?」
「唔、失禮了,讓老夫重新自我介紹,老夫是鬼太郎的親生父親。」
「親生父親?可是鬼太郎的爸爸不是包著繃帶、身材高大的傢伙嗎?」
水木依然沒有放下戒心,在記憶裡鬼太郎爸爸的身高甚至超過了他,與眼前的眼珠妖怪完全不同。
「因為老夫的身體已經不堪負荷了,在徹底腐爛前老夫將靈魂寄宿在眼球上脫離那具肉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眼珠妖怪悠悠道,對於水木的疑惑幾乎是知無不言。
「⋯⋯那你怎麼現在才出現?」
「關於這個,其實老夫一直都在房子的角落裡,畢竟這副模樣人類很難接受吧,老夫也不願意見到水木你擔驚害怕的樣子。」
「⋯⋯是嗎。」
良久,水木嘆了口氣,抱著縮在懷裡逐漸昏昏欲睡的鬼太郎席地而坐。
「⋯⋯老夫之所以現身還為一事。」
「什麼?」
「你最近是不是身體有所不適?」
聞言水木微微瞠目,倒是乾脆地點了點頭。
「你怎麼知道?」
「實不相瞞,水木你身體抱恙,其實是鬼太郎所致。我們幽靈族,天生就不適合與人類長期待在一塊兒,幽靈族的氣息會隨著日積月累逐漸令人類肉體敗壞,也就是水木你現如今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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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目出自
此處寫了一些之後就沒時間寫了,搬過來看以後還會不會補(交給未來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