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謝憐——仙樂國一國皇子,上有幾位哥哥,自身為最小的孩子,皇室又無誕下女嬰,因此國主皇后都把他當閨女來疼,連哥哥們都用三從四德來教訓他。小時候,圓潤精緻的小臉,加上水潤潤的大眼,又被打扮的粉嫩粉嫩,誰看都説是個女娃。長大後,繼承了皇后的精巧秀氣的骨相,加上中性的打扮,讓人還是以為是位公主。
不管什麼時候,謝憐總覺得家裡總要把他當個小公主,竟然連親戚大臣們都認為他是仙樂公主,在十二歲時就不停建議國主把他給聯姻嫁出去,那些油嘴舌滑的,居然還有成功推一些少些功成名就的男子,進宮來偷偷窺探公主的一抹朱顏,不少有探成功的隔日立馬上見主提親。
那是叫謝憐煩的,之後就上山去修練了,只有帶著風信跟自己最喜歡的金箔片,過著耳根子清淨又可練劍的生活。
在山上的日子時間過的飛快,當初可憐可愛的小公主成為了能耍劍救人的青年,但是依舊跟他同窗的風信與在修煉時認識的慕情,身子又薄了些,比起來更弱不經風。
十八歲前的幾個月,國主捎來消息,讓謝憐帶上朋友們相會宮中好好休息和準備成年大禮。
想當然耳,他是必須著女裝回去的。
在他穿著內襯時,突然意識到,自己都尚未作為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兒身分獨自出門,逛過整個仙樂國,因此借上他們出門偽裝的白道袍作為平日穿著,給朋友寫了封信,帶上布包和盤纏,半夜偷偷地跑出了修煉的道觀,開啟了半流浪半旅遊的旅程。
2.
與君山上花剛開不久,當一陣風吹過時,總是會激起千堆花瓣雪,美不勝收,是許多民眾賞花飲酒作詩的好地方,因此山頭間總是會有些許小店供文人墨客相逢。
謝憐經過了一家餐酒館,這館名字也叫的雅興——就叫做相逢小店。然而正當謝憐要踏入棚內時,他眼瞟到一位小朋友在一旁的牛車裡的牧草堆上,不知是小憩還是不舒服,基於古道熱腸,他毫不猶豫的走過去,想探一探這孩子到底還有沒有呼吸。
謝憐正要伸手過去,那小孩便立刻睜開了眼,整個身子是打個激靈彈起來。
原來,那根本不是小朋友,而是一位青年。
「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的!」
謝憐即時表態自己的立場,又說道。「我⋯⋯我以為你可能不舒服還是怎麼樣,看看你好不好⋯⋯如果我打攪你休息,我道歉⋯⋯。」
那紅衣青年頓首了下,眨眨眼隨後愣愣說:「沒事⋯⋯。」他似乎吐出一口氣笑到:「這位哥哥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只是走累了,看著舒服又沒人管,所以躺上了小憩一下,沒想到過了那麼久,讓哥哥誤會了。」
「你沒事就好了,那我先走⋯⋯。」
謝憐正要跨步離開,就被青年捉住手腕。
青年說:「為了感謝哥哥在天黑前叫醒我,然而我看哥哥不是當地人的樣子,不如帶哥哥去這裡的名勝景點吧!當作嚇到的賠禮⋯⋯?」
謝憐聽聞是一愣,不過也答應下來。
天有不測風雲 ,人有旦夕禍福。謝憐不清楚是自己因為違命偷跑而帶衰氣,還是他根本嬌貴的要命,連個天氣都不會看。此時突然下起大雨,謝憐急忙撐起插在布包扛著的紅傘為二人撐起。
雨下得是又急又大,牛車邊原早已是一大灘泥濘地,眼下還給地增水,滑個不行。
謝憐撐在草堆之中,原本手持的紅傘不知拋去哪頭了,他身下是那位青年,頭上還落落幾根牧草。二人這下都沒撐傘,淋了落湯雞,全身上下濕答答的,甚至可以感受到外衣也緊貼著自己的肌膚。
青年蓬鬆的瀏海是被雨淋了塌,縫隙間謝憐看到青年的右眼是透亮如寶石的紅色,頃刻之間是像個盜寶的賊,看上價值連城的寶物,傳著糜糜之音,迫使人著了魂不放。
雨水流過青年稜角分明的下顎線條、濃眉了眉與高挺的鼻樑,最後來到紅艷的薄唇上。
「這位道長哥哥⋯⋯?」
謝憐意識過來,他連忙起身往後一坐,但相對的牛車的重心就會往另一端增加,二人與吸水的牧草紛紛往泥水中跌,待謝憐再起來時,他是坐在青年的腰處。
青年一臉壞笑,兩道濃眉與彎起的新月,泛起似多情的漣漪,內襯領口還微敞開,能清楚看見脖頸的喉結,笑意間,特別是那右耳還打著紅色水晶耳墜,搖晃的讓謝憐感覺要被下情蠱。
「啊⋯⋯啊⋯⋯對不起!!!」
青年非但沒有責怪,反而又躺回泥巴地裡,笑的更加大聲,謝憐甚是能感受到身下腹間的抽搐,他看了這笑開懷的少年,自己也忍不住也跟著笑起來,即便自己根本不知道為什麼要笑,但當下的氣氛就像是能感染四周一般,不自覺得。
兩位很是默契在同一時間停止了笑聲,拉拔彼此起身。謝憐身上的白道袍已被泥巴染的泥成花開,青年的紅衣外袍也染成深紅色了。
謝憐不加思索拉著青年進相逢小店一旁的客棧,小掌櫃看全身髒汙不堪的俊美少年們說要開房間,腦袋一宕,不停來來回回看二人。
「提供個房梳洗罷了!」謝憐怕這人越想越歪,就此打住掌櫃的猜想。
「好勒!欸⋯⋯二位是要大房間內有木桶的還是公共的?」
「就大房的吧!」青年毫不猶豫的把一片銀片拍上櫃檯上。
第一次有客官大大方方給了銀片,掌櫃笑的合不攏嘴,馬上喊上小二端茶與捧餐上去。
「嘿嘿兩位客官,二樓最底的拉門就是,待會有小二給您們送茶送點心啊。安心梳洗吧,熱水稍後也給送上去!」
「哥哥走吧。」青年直接拉著謝憐的袖子就上樓去了。
房內規格倒是大方正,正廳中央還有畫著牡丹的畫屏風,床榻就坐落在正廳之右,是非常寬大的雙人床,雖然床罩的顏色搭配不是非常協調,但算是中規中矩。
屏風前的矮桌前後還有蒲團,桌上早已有幾格方的綠豆小點。青年脫下鞋襪放拉門邊後,興奮的跑到屏風後面對謝憐說:「哥哥看啊!這木浴桶可大啦!至少可以塞兩個人呢!」
謝憐跟著走過去,看了下,果然這木桶如青年說的很大,塞他們兩個人妥妥是沒問題,再加上後方又是窗櫺,可以賞到外頭的風景,再也舒適不過了。
小二們這時各提好幾桶熱水上來,謝憐跑過去幫他們提幾桶,一同倒入木桶內裡,吩咐留下幾桶拿來沖髮用的。
看店小二忙碌的來來去去,又放了菜飯與熱茶,和再木桶邊的小方桌放了兩條白色浴巾,之後便提小步伐離去。
「你先洗吧,我等等再去共用的地方沖個澡就好了。」
謝憐盤起濕漉的長髮。
青年在屏風後已脫了外衣,剩個不白充滿泥漬的內襯,他探出頭說:「哥哥不一起嗎?反正都是男人,一起洗洗還比較快呢!嗯⋯⋯難道⋯⋯哥哥是會害羞?」
謝憐雙頰染紅:「不是!」
「那就一起吧!背對背。保證不看!」
謝憐看說不贏他,慢拖拖的退了外衣跟中衣,剩下內襯遲遲沒脫,躊躇一會後還是決定豁出去,遮胸一腳跨入木桶內。
水溫是恰到好處,不燙又有淡淡的藥草香味,而青年也兌現背對著他。
一頭茂密濃黑的長髮被鞭了單辮子,落在青年雪白的間頭上,反差的是他的身材竟是精壯結實,背上的肩夾稍些突出,還帶出肌肉的紋理。
是謝憐羨慕的身材。
「哥哥,我還沒有問你的名字呢。我們就一起泡澡了。」
謝憐立刻轉過身背對他:「痾⋯⋯沒關係啊,剛剛是誰說同為男子不用介意呢?沒跟你說名字是我的不對。」
他頓一下說:「花謝,我叫做花謝。你呢?」
青年說:「好巧啊。我也姓花。」
謝憐驚嘆,因為這姓他記得在仙樂國境內不多,最大的就花家而已,因此他才編造。
然而這小朋友說他也姓花,代表極有可能是花家的小少爺還是哪個親戚。
「不過⋯⋯叫三郎。」青年笑道。
謝憐像個稚齡,他手指不停把藥草包戳下水底,隨意問道:「聽聞花家是個大戶啊。」
他著時是不太了解花家,僅是在他十幾歲後才興起的家族,說要了解僅是透過他人的口耳相傳。
說花家是有在做賭坊生意,更有人傳說花當家是失落貴族,直到最近才爭回自己的土地。
反正現在花家小公子在他身後,可以問個一二,好好滿足自己的八卦心。
三郎卻不屑說:「才不是什麼大戶呢。就不過是個空殼子罷了。」
「怎麼說?」謝憐好奇的都忘了,他轉過身剛好與三郎對到眼,想到尷尬的又想轉回去,而對方則拍拍他的肩讓他放鬆。
「不然我怎麼跑出來了,就是太無聊啦。吵吵嚷嚷的,沒一刻清靜。還有⋯⋯我心情也不好,跟家裡小吵了一會。」
「家庭紛爭啊⋯⋯。」
三郎往木桶邊靠去:「哼!還好遇上哥哥,不然今晚可能要睡大街啦。」
可是客棧錢是你出的呢⋯⋯。我可能才會是睡大街的那個。謝憐心道。
「那換我問哥哥。你平常是在做什麼呢?」
確實,剛剛都是他在問三郎事情,現在是要滿足一下對方的好奇心了。
以前都是用觀中子弟來稱,現在他年紀看似大些又是獨自出門,說是別的地方來的道觀子弟,顯的太沒有說服力。
「嗯⋯⋯遊歷四方。會一點武術的道士,平時為民除妖賺賺盤纏。」
編起他出門前臨時想好的假身分,他著時是在道觀習武,跟國師學了一點術法,就是沒認真賺盤纏,圖個樂而已。
「哇,好生厲害啊!」聽三郎的語氣彷彿對這些奇門遁甲非常有興趣。
「也沒有啦⋯⋯。不過,三郎是怎麼覺得我不是當地人呢?」謝憐還記得方才在牛車上對方為了感激他的對話。
三郎重新勾起落下額前的碎髮笑盈盈的說:「因為哥哥長得好看。」
「欸?」
聽到這回答,著實讓謝憐摸不著頭緒,也認為既孩子氣和莫名奇妙。
三郎繼續說道:「外傳仙樂大國出美女俊男和禮樂武藝,在我看來不是這樣,通通都醜陋無比,不值得入眼。瞧了哥哥好看又漂亮,一定不是當地人。我看的可清楚了。」
說完用手遮住了烏亮的左眼,留下稍微被濕瀏海遮擋的右眼。
水流跟著下手臂的肌肉線條流下,肱橈肌處有像是畫符的紋路刺青,謝憐還沒看過此符。倒是有流傳給青年刺護體的刺青,不過三郎身上的他從未看過。
「三郎的刺青是護體符嗎?」
三郎有些靦腆,遮住說道:「如果硬要說⋯⋯算是吧。」
「有護體符的人,大多都是備受長輩喜愛和期待的孩子,希望他忙會健康平安的長大。三郎,你一定是家中備受矚目寵愛的。」
「是嗎⋯⋯。」
接著他們就彷彿變陌生般,斷了對話,彼此安靜的泡完澡,換好衣物,吃完小點,再爬到床榻上,謝憐在裡頭,三郎在床沿邊枕著手,沒有面對他。過程中,謝憐不好意思再開口,就乾脆閉嘴自己做好所有事情,沒想到原本看起來侃侃而談的少年也不講話了。
難道是我問了有關於刺青的事情⋯⋯?還是是我問太多了?也對才剛認識就要問到家世背景,是沒禮貌到極點。
謝憐心道。
謝憐把杯子蓋住腦袋,把自己蓋的嚴實,算是怕尷尬。
「晚安。」他說。
「嗯,晚安。」
還是有獲得對方的細語。
3.
隔日一早辰時,謝憐起床時,床邊沒有溫度,起身繞了整個房間也沒看見青年去哪裡了。
早知道不問那麼多問題了⋯⋯。
謝憐幽幽怨念,手邊還是著手收拾自己的行囊準備離開,正當他要推開屏門時,三郎恰好正要拉開,他手中還端著木盤,上頭還有幾顆白饅頭跟兩碗熱呼呼的豆漿。
「哥哥,早安。這是要去哪呢?我下去晃晃時,掌櫃說要請我們吃早點,就想說哥哥還沒醒,所以拿上來打算等醒來一起吃。」
「我⋯⋯我以為你走了。」
換謝憐尷尬了,雙手不知哪裡擺放。
「才不會呢。說好給哥哥當嚮導,自然不會食言。」
謝憐偷偷鬆一口氣。
他放下布包,就與三郎一同坐在浦團上享用早點。
白饅頭被蒸熱的恰恰好,白柔軟除外,嚼下時還會有股嚼勁,含入口中瞬間帶著甜味,全入星點散在口腔內部裡,甜而不膩。
「好吃嗎?哥哥。」
「好吃!」
「就瞧饅頭不錯,跟掌櫃多要幾個,果然是要對了!好吃多吃點吧,哥哥太瘦了。」說完把還要半盤的饅頭推到謝憐眼前。
「姆姆,你吃吧。我真的吃不下啦!」
他一口乾完豆漿。
「今日有採金花的活動,耗體力的,不如帶上吧。」
三郎也喝完豆漿,嘴唇上還積一圈豆漿漬。謝憐走過去用他的袖口幫三郎擦了擦,說:「幾歲了?」
「謝謝哥哥,三郎今年十歲啦!」
謝憐曾經與皇兄與母后父皇一同觀賞採金花的活動,由於他們身為龍體,與平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自然就不是近距離觀賞盛事,甚至是參與了,幾乎都是遠遠在另外一個高臺上看,等待誰是贏家,贏下由皇家道觀祈福的金花。
今年聽父皇說,他不會參與這次的金花活動,是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因此由皇兄們代替參與,而謝憐作為還在道觀的公主,原本是要陪同的,但如今他是個逃家小子,低調更是守則。
可是近距離看土地上的風土民情才是他旅程的首要目標,因此即便有被發現的可能,還是必須試一試。
他故意問三郎:「這採金花是怎樣採的呀?」
三郎指了指在大觀前的三根柱子,那柱子可謂一通到天,高的嚇死人,可能有二至三層樓高。
三郎說,金花在柱子的頂上,被紅繩緊緊綁住,參與者必須拿前面的布條,慢慢的用環抱柱子的方法爬上去,當然,也沒有僅有爬柱子那樣簡單,在之前必須通過層層跳板與網子才可以達到柱子那頭。
「三郎有參加過嗎?」
謝憐好奇的問。他以前是沒看過這與他年紀相仿的小青年參與。
「沒有呢。」三郎搖頭。「不過如果哥哥想要金花,三郎便速速去拿。」
「什麼?不用啦!我只是⋯⋯覺得活動很有趣而已,想說三郎怎麼沒參加過⋯⋯哈哈⋯⋯。」
三郎把謝憐的布包還給他,他頭也不回的奔去參與會場:「哥哥,你等等!我這就贏過來!」
「欸欸欸!」謝憐怎麼攔也攔不住,若是繼續大呼小叫必定會成為焦點。
他只好走到川溪旁的白石椅上坐著歇息,看著來來回回的人流和攤販的叫賣聲,輕輕閉上雙眼,沒了視覺的攪亂,除了原本的吵雜聲,還聽了更細的碎語,有關心孩子的;有丈夫與妻子的甜言,更是多了許多街坊之間敦親睦鄰的吆喝與招呼。
這也是謝憐愛偷跑出去的原因。
在宮廷和道觀裡,最多只有刻鐘的敲響聲和宮廷大臣的勸言,撇除特殊日子會有聲樂與舞姬到來,不然根本享受不到民間的煙火。
「快看!那小帥哥闖的好快啊!」
謝憐張開眼,循聲望去,是三郎解下外衣綁在腰間,他已經在柱子前手沾滿滑石粉,隨手拿一條布巾準備往上爬。
蓄力一會,跳躍的瞬間布巾貼緊柱身,大腿內側緊夾,跟著手臂往上揮上時,再重複一次動作。這是需要強大的耐力與肌力才能不休息的往上,不滑落是難事,連謝憐都不敢保證他能一口氣一路往上。
不一會的功夫,三郎就已經爬上頂端,不畏高還站在上頭,手拿著金花宣示著,隨後才借用布巾的摩擦緩緩下來。一落地他便開始左右盼望,許多女子小臉通紅,拿手巾遮遮掩掩紛紛嬌生說道:「哎呀!他看我了!好帥啊!天啊!小郎君!看我!哎呦!」
但三郎對於那些貌美的姑娘保持距離,禮貌莞爾一笑,抬頭看見謝憐後便大聲喊道:「哥哥!我拿到金花啦!」
他撥開人群就往謝憐跑去,眼神炯炯有神,頭還往謝憐那銬,簡直像一隻要獎勵的小狐狸。
「三郎好厲害!」
謝憐真心誇讚三郎的體魄。
他拿出小手巾擦去三郎額間與脖頸的汗珠,又從布包裡拿出早上剩下道饅頭說:「爬這麼高,累了吧?先吃個饅頭墊墊,待會找間甜品店涼涼身體。」
「不急。」三郎似乎很享受剛剛謝憐幫他擦汗,他從領口拿出金花,單膝跪下,雙手手握金花的梗,對謝憐說:「哥哥,金花獻給你,就當作三郎給哥哥的祝福吧!」
饅頭都還來不及放回布包裡,那顆饅頭就脫離謝憐掌心,落在地板上。
「欸⋯⋯?為什麼?」
謝憐木愣。
「因為⋯⋯在這裡,我只覺得哥哥適合拿金花而已。」
他真誠地看著謝憐。
謝憐接過金花。
4.
夜晚川邊的風大,許多畫舫為了定在一個地方招攬客人,都丟了繩子往石墩套上。
三郎挑選一艘當中最大的一艘畫舫,還是毫不猶豫地拍了銀箔再加上金箔片給接待小二,豪言包下整艘船一晚,然候還要開至太倉山邊的停靠泊站。
「三郎啊⋯⋯我們兩個人包這麼大的畫舫也太鋪張了吧。」
謝憐與三郎坐在二樓的隔間內,偌大的落地門扇,打開來就是陽台,隨時都能賞景。庭內原是放一桌又一桌的圓桌,由於客人僅有他們二位,其餘的都被收起來了,就只有留一桌靠在其中一扇的門扇邊。
三郎吩小二可以上酒菜,他問謝憐道:「哥哥,喝酒嗎?」
「照理來說不喝。」
「照理來說?」
謝憐接過小二遞來的小菜,放上圓桌中央。
「嗯,我修的道不能喝酒,犯禁。但是我⋯⋯算了,小酌怡情,也不錯。」
「若是三郎害哥哥犯禁,心裡會過不去啊!」
「沒事!我⋯⋯我也不會回去了吧,大概。」
三郎夾了一塊爆炒肉進謝憐的碗裡,之後才夾一塊到自己的碗中。
他隨意說:「那豈不是第一次喝酒?哥哥安心在陌生人面前喝?」
謝憐笑了,他捧著碗底,把肉分成一半再夾上飯,小口入嘴。
那爆炒肉炒的是恰好適當,不老柴也不帶腥味,大蔥與少許的辣椒掩蓋肉的腥臊,搭配上軟糯的大米,馬上與其中產生反應,愈嚼愈留味。
他說:「三郎在,我怕什麼呢?」
「哥哥!這你就不對了!」三郎頓時放下碗筷,嚴肅說:「哥哥長得好看,心地善良,被拐被騙都有可能的事情,更何況是喝了酒呢?」
「我是有什麼好圖的嗎?」
謝憐快被他嚴峻的表情笑到不合禮節噴飯。
堂堂男子,看起來還是個道士,雖然身上白淨整潔,但也說不上是有錢的樣子,有時身上還會手提幾個破爛,能搶能奪,破爛似乎比他更值錢。
三郎舉起白瓷杯,站起身,走向謝憐面前停下。
謝憐看向他,放下碗箸後也拿起酒杯,以為是對方要與他舉杯敬酒,沒想到是三郎牽住他另外一隻手,拉著他就去往陽台。
一日的採金花活動,可是讓謝憐走馬看花,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感覺,什麼都好奇又驚嘆。入夜的河川,彷彿是為了給予活動的一個謝幕,寧靜祥和,明月高掛在暗幕之中,搭配小動物的鳴叫,形成一種與世隔絕的錯覺。
「哥哥既好騙還能圖。」
三郎拉過謝憐舉杯的酒杯一口喝下。
「你喝了我的酒!」
謝憐還沒反應過來,三郎就放開了手。
「那⋯⋯喝我的?」
謝憐不甘示弱的也拉過三郎的手腕,一口甘下他酒杯裡的酒。
「扯平!」
三郎瞠目,他愣怔怔看著謝憐,像被雷霹似定住。
謝憐看的很是好笑,他伸手在三郎眼前揮一揮,沒反應。
第一次喝酒,還喝的是中濃度的果釀酒,那酒氣瞬間上頭,甜味與刺激攀附脊椎至腦幹,直通天頂蓋去,嗆的醺醺晃晃,鼻息之間提升好幾度,說是發燒也說得通。
謝憐身子開始不穩,兩隻腳都死死的釘在地面上,要移動感覺需要花上很大的力氣,剛嘲諷完三郎,現在換他遭報應。
眼前迷糊天旋地轉,謝憐還在還有一點點自控力,至少不要往後頭朝地。
在要與地板來上世紀熱吻,三郎終於反應過來,他立刻蹲下身子抱住謝憐,他們二人抱個滿懷。
「哥哥!沒事吧!」
三郎立即拉開與他的距離,開始上下左右檢查他的身體有沒有磕碰到哪裡,緊張兮兮和滿是擔憂。
「沒⋯⋯沒事啊。哈哈哈哈畢竟第一次喝嗎,急了。以後知道啦,急不得。」
「下次哥哥還想喝的時候叫上三郎陪你。」
「好啊。」
謝憐最後與三郎一同飲酒做歡好ㄧ陣,他們就像看到玩具的孩童失心瘋了,牽著彼此的手到處亂跑。
從樓上再跑到樓下,搶了小二的擦手巾,開始亂揮亂舞,明明沒有人觀賞的舞臺瞬間有機會展現。謝憐跳上檯子,手持摺扇與手巾,當作是舞孃放袖做舞,展開紙扇,面捂臉面做出嬌羞的樣子,轉手再一點一點收起,揮起手巾往三郎面前甩去並抽回。
謝憐是醉了,但是他意識還是清楚,就是不怎麼能控制手腳,平時練舞磕磕巴巴的,喝醉後卻利索起來。
三郎像是被手巾抽起的魂魄,雙手撐在檯子邊上說:「哥哥舞跳得真好,美若天仙下凡,怕不是為神仙悅舞。」
「哪有這麼誇張!」
浪蕩一宿,謝憐跳累了,乾脆躺在臺上,頭朝著三郎的方向,不好意思說道:「不瞞三郎,我以前學過舞,不過跳的不好,之後便不跳了。」
「誰說?哥哥跳的最好看了。」三郎轉身把自己撐上去坐在邊上。
他的目光一直都沒有離開過謝憐。
5.
謝憐再次醒來,他跟三郎都四肢豪放的躺在戲台子上,身上的衣服大概也是喝醉時嫌熱扒開來的,白皙的胸膛亮晃晃暴露在空氣中,三郎胸前的結環也被打開來,開至要肚擠眼去,謝憐脫下外袍將其蓋在三郎身上,之後起身就往板上晃。
他們睡得也不長,大約寅時而已,天都未亮,小二們都彼此依靠在落柱邊挨個睡著了。
他獨自就走個好奇,看看天上、看看湖面,用不著半秒,謝憐就敲出他們身在在何方——太倉山的停靠泊。
從青年起就與風信他們一同生活,這裡的裡裡外外他逛過幾千遍,即使閉上眼也可以繞山好幾圈。
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點。
雖然不太清楚為何三郎要囑咐停靠於此地,不過旅行重的就是一個意想不到的突發狀況,說不定三郎自有安排,謝憐的人設是個外地人,不怎麼好干預。
「哥哥,夜晚風大,容易著涼。」
謝憐轉過頭,三郎站在他身後,手上還展開著他披給對方怕漏風的外衣,謝憐接過後說:「謝謝啊三郎。看來現在還要一段時間才會天亮呢,我們要去哪層晃晃呢?」
「不晃畫舫了。」三郎主動的牽起他的手就往甲板前邊走。
畫舫梗概是他們還在嘻鬧時就到了,酒精在身果真東南西北分不清,那些小二看客人還在歡愉中沒有要下船的意思,便用套索套住了對面的石墩子上。
三郎熟捻的踢下木板子到對面,拉著謝憐就往停靠站走。
「三郎,我們這是去哪?」
謝憐假裝問,同時間在腦袋裡開始整理哪裡是他覺得太倉山好玩的地方,不過想來想去,就只有前往道觀路程中,有一顆老榕樹綁的鞦韆最好玩。
「哥哥醒來的時間恰恰好,等等可以看到三郎認為最美的配景。」
「配景?」
三郎只是換抓著謝憐的袖子,就像個小朋友一般,要去哪裏都抓著大人的袖子任性。
「嗯⋯⋯是個配景而已,因為最漂亮的還是哥哥,那個只能排第二。」
「噗⋯⋯三郎啊⋯⋯。」
謝憐瞧他耍孩子性格,又忍不著好想捏捏他的臉頰,安慰賭氣小娃娃別氣了。
「哥哥,接下來的路不好走,我手上只有一隻火棒,哥哥要跟緊了。」
「好,跟著你。」
然而發現這段路謝憐熟,但是相對來說也是太倉山裡最不好走的一條,不過這裡可以直通挑高斷崖處那裡,那有許多靈藥或著稀有植物,道觀不時會要求他們去摘取平價售給有需要的人。這片山大,而且幾乎為國師他們掌握著,大多的地方是被列為平民禁止進入,以防盜採,只有少許路線是可以觀光或居住。
他們現在走的也是。
既危險又陰暗。
不過三郎又不是觀裡人,他怎麼會知道這裡。
沙泥地間的樹枝落葉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大聲,寒風刺骨,吹樹頭上葉片沙沙作響,時不時會有動物鳴聲尋伴,慎的謝憐有一些慌。
僅有一盞照明火光,顯得他們渺小又無助,隨時會被野獸吞入腹中。
他抓緊三郎的衣袖,獲得一些安全感。
「三郎,你究竟要帶我去哪裡?這挺暗的,確定沒問題嗎?」
謝憐小心謹慎的問。
對方頭也沒有回,任由他拉著自己的袖子只說:「哥哥,忍一點,快到了。」
謝憐自然是相信三郎,知道前面是什麼,倘若他今天不是在太倉山長大,那他可能會揍對方一拳,然後跑離現場。
如今居住在太倉山的人寥寥無幾,謝憐看過的百姓家更是互相熟的很,他們是不知道謝憐的身分,只了解這小朋友長得俊美又漂亮,跟公主殿下有得媲美的美貌。然而在近幾年,他曾未看過三郎,代表三郎根本就不是太倉山的人,會走這條路線,僅有本地人或者曾被地陪帶過路。
走過沒一會,天已經微微亮,鵝黃的光芒出了個頭,綠陰之間探縫進眼中。謝憐用手稍微遮了遮,那光雖不晃眼,但也有點刺眼。
「到了。這就是我要給哥哥看的風景。」
三郎退到一邊,讓謝憐站到最好的位子上。
景。
他都看過了,還百看不厭。
路。
他也走過,輕車熟路的很。
謝憐回看三郎,他很想要假裝自己萬分感動,喜出望外的樣子,可是他卻不知為何,這樣的感覺怎麼似曾相似。
謝憐說:「三郎啊⋯⋯你想要告訴我什麼嗎?」
三郎笑道:「哥哥為何會這麼想。」
謝憐回道:「那為甚麼要帶我來這裡呢?」
然而對方淡淡說:「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