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日是仙樂國的喜慶之日,全國通通要掛上喜氣洋洋的紅布條跟燈籠,因為他們備受寵愛的小公主今天大婚!
神武大街大條馬路,細碎的紅花瓣撒遍滿地,除了花瓣外還鑲串珠紅的鞭炮,ㄧ連連地接到花家。
那花家是新起的勢力家族,鮮少有人打聽到他們家的消息,連做什麼生意至今都是個謎,只聽說當家是個個性陰晴不定的男子,說開心就開心;說難過就難過,變臉好比換臉。
如今,國主欲把掌上明珠嫁給那種人,百姓紛紛都為公主打抱不平,但想到這也可能萬般不已,只好默默呸兩口痰表達不滿。
「起轎!」
花轎子從花家出發,男方送親隊伍尾端不少青年手提竹籃,往外撒銀葉子,民眾瞧了地板上有錢,紛紛彎腰去拾起銀葉,小孩不懂,看這亮花花的,衣兜裡面囤了不少,紛紛又往花嬌撒去。
幾片銀葉刮過朱簾,撥開層層帘子,幾位祝賀的平民發現轎子內無壓轎孩坐裡頭。
「唉呀,花家也太沒誠意了,裡面連個壓轎的小朋友都沒有。」
婦人拉住自家丈夫多碎嘴說道。
「你少亂講,花家有沒有小朋友都不清楚,哪來的孩子壓轎。」
「那好歹請個啊!」
「閉嘴吧你!也輪不等你多嘴!」
2.
他們跟著抬轎至皇城大門口,女方的送親隊伍已經在城門口等候多時,站在為首的是公主的兩位親信——風信與慕情。
慕情從其中一位站在轎子前的壯年接過卷軸,他拔開篩蓋,倒出用羊皮做的捲紙大吼道:「擺禮!」
花嬌後一箱又一箱的木寶箱盒被壯年們一個又一個的重放在他們面前,而慕情就按照捲紙上所寫的念出來一一清點數量。
說是清點數量,那更是盤點項目。
「銀飾鍊!」
壯年吼:「一箱!」
「金箔!」
壯年立刻開箱:「一箱!」
「舶來藥材!」
「一箱!」
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來來回回共也說了將近十來分鐘才結束。風信忍不住拉了拉慕情的衣袖說:「靠⋯⋯這也太多了,這跟當初與國主的不一樣吧。」
慕情拍開他的手。
「你管他做什麼,要娶殿下,自然就要拿出誠意,他算什麼東西。」
闔上捲軸,慕情退一步,隨後是公主與後頭拉尾擺的丫鬟們上前,風信立刻跑到轎口那去扶對方上轎。
慕情怒道:「風信!男女有別!」
公主微微別過頭小聲說:「沒事,花當家沒來?」
「殿下,那臭小子沒來。」
「嗯,也好。」
待公主坐穩,壯年們站立於轎桿子內大吼:「起轎!」
3.
花嬌起步當下,鞭炮隨著隊伍炮響大街,小孩的尖叫聲隨著鞭炮響起,也跟著叫的響亮,民眾從家中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紅花瓣紛紛往外撒出唱著。
快呀看!
花當家取了個美嬌娘!
瞧啊!
是誰呀!
哎呀是公主殿下啊!
鼓聲敲呀敲!鑼聲響啊響!
炮聲響徹雲霄!
百年好合!
以為這路與預估的那般順利,不過即便是一國的公主結婚,還是沒辦法阻止亡者最後的尊嚴,這條路除了公主大婚也同時進行著出殯的隊伍會經過。 壯年們對著出殯點點頭跟隨唱:「今天吉祥,遇上寶財!遇寶財!」 謝憐坐在花轎內聽了不經想。 我這嫁了不是跟入棺槨差不多了麼?
一路鑼聲炮響,青年們的步伐四平八穩,不受炮炸的影響,完全都不顛簸,謝憐甚至都覺得自己面前的紅蓋頭都如步搖一樣不動是美德。
風信與慕情有如陪嫁ㄚ鬟跟在一邊,沒有身著ㄚ鬟服飾,穿個繡花鞋頭上插枝花,臉上撲了個大腮紅,比起新娘的貼身侍衛,他們更像是青梅竹馬的存在。今天會跟在公主身邊過去,就是為了顯示娘家的底氣。
一身輕便武裝,右胸口都有插枝鮮紅花,二人都不同是,慕情手拿的是他拿手的斬馬刀,一身漆黑,暗紋中繡著玄武,袖邊還帶金,髮冠更是用全金打造,身顯不凡與高貴;風信則後背大弓,肩頂厚甲,玄色中還有微微尼彩的色澤,暗紋則繡著白虎,皮護腕上的袖邊還有黃邊竹紋,還用綢緞束起頭髮。
二人左右各邊,保護轎內公主安全。
風信偷偷靠近彩琉璃珠簾邊對著內邊說道:「殿下,你還好嗎?」
謝憐微靠近說:「他們走得很穩不用擔心。」
風信恨鐵不成鋼,他急了說:「唉!不是啦!我是說你就答應了這婚事!你明明還有機會可以成為國主!你明知道國主的用意,還真下去攪這趟混水!」
謝憐嘆口氣:「我都上這轎,還有不嫁的道理?反正眼下我是不會有生命危險。」
這時一個聲音從另外一扇簾邊傳來:「俱陽你有病吧!馬後炮放不夠?」
風信透過謝憐瞪過去:「靠!白眼狼不關心殿下算了,還穿的像是你要嫁一樣!」
「你!」
謝憐舉起手一手一邊打上貼在簾上的臉說:「好了好了,都閉上吧。今天可是大喜之日呢!」
慕情翻了個白眼。「是呢!小姐高齡出格,莫不要花當家嫌棄囉。」
轎內傳來嬌滴滴的笑聲,聽得慕情雞皮疙瘩。
「別笑了,我都起雞皮了!」
「總是要當個好新娘吧。」
慕情不甘心的板回臉。
4.
越會靠近花家,謝憐愈發緊張,他曾聽聞花當家其實心有所屬,是一位金枝玉葉的貴人,美貌又賢良,但不幸與良人錯過姻緣,因此此生不娶,除非遇到他那位心上人。
青壯年們的步伐逐漸緩慢,鞭炮聲更是比他人的嚷嚷聲高亢許多,正當謝憐要捂住耳朵時,有一隻潔白且骨節分明的手,撥開簾子,探入轎內。
謝憐想,那正是他駙馬的手吧?
看起來是個會耍武的,不像做生意的,即便手上的傷疤已成淡粉色,明白常年握武器或做粗工的手並不會白嫩細膩,這新郎一定是用很多種方法淡化他的傷口,對於謝憐這樣的武癡是一定的看出來。
不過有趣的一點事,新郎竄緊了一條紅線在中指上。
謝憐把左手放在對方手心上,而為了讓自己全身上下看起來更像一位姑娘家,昨晚可沒少敷面霜與泡牛奶浴,手部為了遮掩薄繭還抹上了油厚敷許久,才稍微好點。
新郎把他牽出轎,動作不粗魯也不催趕,更像是當作謝憐的左右臂支撐他。
大紅長袍拖地,身上的金飾跟著因下轎響個叮噹。許多平民有幸瞧公主殿下一抹紅顏,頓時氣氛染上最高點,喊了漂亮又鼓掌的。
謝憐穿了平底繡花鞋,第一腳就是需要踩在轎前的瓦片。若放在平時,那可為簡簡單單,但現在是要扮演一位弱不經風又嬌貴的公主,他必須小心謹慎對待這可憐的瓦片。
這時門外除了民眾的叫喊聲還有一個特別響亮的聲音傳來,可熟悉了。
「唉呀!你們都跟我閃開!!!!要我怎麼看我漂亮的公主表姐!喂!公主表姐!是我!!」
小鏡王戚容在人群之中蹦蹦跳跳的,引來不少騷動。
謝憐聽了這聲熟悉又頭疼,不小心踩重了,自己也踩到內裙襯,一個重心不穩,往前撲往新郎的方向,那新郎原放在後背的手在這時穩穩撐在謝憐腰處。
哎呦!公主殿下迫不及待跟新郎官一起啦!
花當家好命囉!
公主殿下是個美人花兒跟花當家可為門當戶對啊!
這一跌讓看熱鬧的民眾更加激昂,鑼鼓與嗩吶吹的更加響徹,拼命想蓋過笑聲與喧囂。
「沒事吧?」新郎低低在謝憐耳邊低語,搞得不想讓別人聽見似的。
謝憐在入洞房前必須守著自己女兒身,他輕微搖頭表示沒事。
那聲音又讓他勾起那夜裡與三郎在酒樓裡暢談甚歡,謝憐放鬆靠在對方肩膀上時,從胸腔發出的共鳴聲就如同眼前的新郎官,低沈好聽,帶給安撫的感覺。
「跨火盆囉!」婆婆在廳內道。
新郎收回放在謝憐腰處的手,轉牽緊他的左手。
謝憐提起裙擺和撩起紋著鳳的馬面,抬起腿跨過火爐。也為了新娘的安全,火爐中的火並沒有很大,但還是因為裙面的扇動,火苗苗又扇點了高一點,謝憐前跨的幅度沒有很大,因此他的腳踝要到小腿的地方被苗子撓到。
謝憐小小低嘆一聲,心想不要燒到裙子一切都沒事。
他們走到一幅掛著只畫著許多紅大牡丹的畫,前方就如一般百姓家,兩張竹籐編椅,但沒有任何長輩坐在上頭。
謝憐聽了這花當家的銀鍊子在走路時響個叮噹,轉個身連帶身上的飾品也跟著一起。謝憐好奇的微抬頭,偷偷從下方才勉強看到胸口。新郎官的胸前戴著銀瓔珞,正中間還有雕刻栩栩如生的蝴蝶,左右還有月灣與白水晶各裝飾與垂釣。這時謝憐才注意到,牽著他的手,手腕並沒有掛各種長輩的祝福水晶或者金飾,而是跟外面的風信一樣,套著個護腕。不過這護腕不是皮製的,也與瓔珞同樣是銀製,上頭不細看還以為是隨意的雲騰雕刻,孰不知是猛虎猛獸與蝴蝶的纏鬥圖。
特別有異域風味呢。謝憐想。
一拜天地!
花當家並沒有轉身,而謝憐看了他一眼,腦袋轟轟作響,有點不知所措,照理來說,他應該跟新郎一同對著門口一拜。謝憐再往門口看去,慕情跟風信急得動作都跑出來了,兩人一致的揮著手做出拜禮的動作。
謝憐拱起手對著門口一拜。
二拜高堂!
他轉回身,花當家還是並沒有與他一同做出拜堂動作。
夫妻對拜!
這時,他與當家面對面,拱起手,一拜。
吉時!入洞房!
嗩吶鑼鼓響,吹的是響又亮。
5.
謝憐牽著新郎的手,轉過一拐又一拐的彎道,紅磚頭走的他心一晃一晃,明明走的是平路,卻恍若在走獨木橋似的。駙馬的那雙靴子,嚮的宛如是一位女子最後生命的倒數。
直到到一扇紅珠簾子前停下。
花當家撥開珠簾讓謝憐先進去,隨後他才放下簾子也跟著進來。
他們迎嫁的時間其實不早了,一整個流程下來也耗上不少時間,現在外頭的暗色已經染上不少,家家都在門前點了燈,通明整條大街。
這房在花家的最裡頭,跟正廳比起來又昏暗些許,僅有幾根紅蠟燭點著,有花窗的都被紅帳罩著,生怕做事被看著似的。到床榻前還有一大片絨毛地毯和高台,在高臺上除了用紅紗簾罩的床榻還有看似價格不菲的金打的長茶几,上頭擺了一壺酒器和兩杯別緻典雅的陶瓷酒杯。
謝憐回頭望向當家,他抬手示意謝憐過去床榻上坐著。
謝憐自己掀開紅紗簾,轉身好端的坐在榻上,表現的像個任人擺佈的好媳婦,任憑紗簾垂放在自己身上,遮罩了他半個身體與臉部。
花當家只是款步負手而來,低身拿了酒器就倒在兩個陶瓷杯子裡,並且自己就乾了兩杯,沒有拿給謝憐。
看吧⋯⋯誰被迫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會高興呢⋯⋯。
也是辛苦他了。
而且⋯⋯還是個男的。
不知道他等等會作何感想。
誰曉,新郎官還不止喝兩杯,自個兒還繼續倒酒,把整瓶酒都要喝完了。
謝憐尷尬的只好繼續坐著等他下一步的動作。
那酒或許是為了也要助興,濃度自然也高,高濃度的酒本來就燒喉嚨,花當家開口就稍被自己灼熱的喉嚨給嗆著,乾咳了幾聲,謝憐正要過去,想拍拍他的背,但是被制止了。
「咳⋯⋯坐著就好⋯⋯。」
他聲音還啞著,低沈沙啞,但即使這樣,還是沒有失去他原本聲音該有的魅力,反而更加地蠱惑人心。
他搖搖晃晃的走的歪斜,手還不小心揮開掉了桌上的東西,一個陶瓷杯就這樣被他掃到地板上,碎了個稀巴爛,看起來是也修不好,看的謝憐心疼死了。
那人也沒有理會那杯子,只是走到謝憐前面,一把扯下掛在天花板上的紅紗簾。紗簾垂下的當下,謝憐剎那覺得紅蓋頭變透明了樣,他清楚看見新郎官的面貌和表情。一張俊美的臉但是又帶著一絲絲悲傷,深濃都眉毛幾乎是快要皺成一塊,眼尾跟畫了淡妝似的,讓人可憐疼惜,不過有一隻眼跟三郎一樣,是如珊瑚珠子般透徹光亮,摺摺生輝。
又個眨眼,謝憐又什麼都看不清了。
他夾起聲音說:「花當家⋯⋯你這是何意?今日我與你結為夫妻,現在我還與你在洞房,莫非是不認我這新娘?」
一陣天旋地轉,謝憐已經被撲倒在床榻上,雙手還被嵌制舉高至頭頂處,他下意識的要抬起腳往對方胯下踢去,卻反而從跨中的大腿內側反扣住,整整死壓在床上。
床的軟硬度可說是軟硬適中,即便如此翻天覆地也不至於讓腰肩受傷,還做到有緩衝的作用。
經過這樣的大動靜,他頭上的紅蓋頭感覺被婆婆黏了膠,怎樣晃怎樣動都用不下來,除非新郎官親自摘下,可是偏偏不知道這新郎官在幹什麼,一下紳士一下耍流氓,比欠債的紈褲子弟還無賴。
對方手腳出乎意料的快,原本遮光遮羞的紅紗簾被他細卷成條,捆住了謝憐的雙腿,接著再綁了雙手,雙雙都是死結,自己要解還需要一段時間的那種。
謝憐雙眼睜的大大圓圓的,滿臉寫著不可思議,若不是現在還蓋著紅蓋頭,不然他的臉可謂是潑婦樣猙獰面目。隨後嘴巴跟著蓋頭一起塞了有拳頭大的紗簾,已經一天沒喝什麼水的謝憐,口中的唾液已經自行分泌不少,這下又被塞東西,只能隨著布條間的空隙一點一點的要流下來。
搞什麼東西!!他是玩這麼大的嗎!
謝憐內心萬馬奔騰,奔的還是尷尬和不知所措,只能嗯嗯姆姆的亂吼亂叫,雙腳都被控制住了,只能小幅度的踢踢踹踹,但怎麼掙扎,花當家還是把他壓得好好的,床單連個皺摺都沒多。
三郎啊⋯⋯如果下次再見到我之時,還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來面對你了⋯⋯。
謝憐選擇閉上眼。
他在心裡數了大約有要十幾隻馬左右,身上的人遲遲都沒有任何動作。現在他被紅蓋頭罩了整臉,也看不清當家的表情是怎麼了。
讚他思考要不要喊個聲時,那人卻伏下身,幾乎是快要胸口貼胸口那般親膚之處。叫謝憐驚的,差點叫出聲,但忽然間,謝憐聞到不屬於他的味道的一種特殊味道。
那是在三郎身上也有的花香。
香味襲人,清新自然,不濃郁卻芬芳。
謝憐微微轉過頭,恰好耳垂碰觸到一溫熱柔軟的觸感。
那人嘴唇大剌剌的貼在謝憐的耳垂旁,他低聲說道:「公主殿下,你⋯⋯不應該被這樣對待,嫁給我,你會很痛苦的。」
那你還這樣綁我!
待他說完,就從謝憐身上離開,自經離開了房間,獨留謝憐自己在床上。
細聽步聲,認為他走了,謝憐鬆了不知道今日的第幾口氣。現在雖然稱不上五花大綁,但跟肉舖的豬肉也差不多,捆成束放在板上準備拿去賣。
經過好幾天的禮儀與成婚過程的折騰,謝憐自稱好體魄的都感到疲勞不堪,手結這類的死結,他還小時就與朋友玩了不少次,想要解開是輕而易舉,可是現在他什麼也不想動,也不想思考。
太累了。
搞不懂花當家離去的意思,也不清楚他究竟嫁進來是不是對的選擇。
為了一個人,為了一個自由。
值得嗎?
女子命在婚嫁裡,變得一文不值。
謝憐把自己蜷縮起來,無聲釋放自己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