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領驅魔天使的亞當的光環已經碎裂。
身處地獄的墮天使在重建旅館後卻仍需迎接難以入眠的夜晚。

循著金色的樓梯扶手往上走，路西法將腳步放到最輕，聆聽緩慢離他而去的眾人的歡笑聲，直到闔上房間的門，身體與情緒經歷過巨大起伏帶給他熟悉的不適——情緒回穩時所擁有的空虛與意圖忽視的觸動，他知道這些會傾巢而出，簡單地收拾下自身便讓床鋪吞噬自己。

......你好？我剛才遠遠便望見這美麗的翅膀們，你是這麼地特別，是何時來到這的呢？請不要害怕，我是......咦欸？眼、眼淚？

熟悉的聲音與塵封在記憶中的語調，路西法伸手摸了一下才察覺到頰上的淚水。不再能見到的伊甸園景象、久違的祥和氛圍、與人類交疊的手掌，他將手掙脫出並仔細研究，沒有戒指也不是漆黑，一切彷彿回到了自己還是天使時的過去。

和亞當初次見面時他也有掉淚嗎？

路西法意識到自己成功入眠，但同時對於將失控的夢境感到不安，墮天使並非總是於淺眠中獲得痛苦，只是自他墜落後的每一場有關天堂與伊甸園的夢都是折磨精神到足以使他再做十次充斥鬼哭神號的噩夢。

微風在痛苦之中如數把鋒利的小刀掠過臉頰，蟲鳴鳥叫花香，皆浸泡在地獄業火之中燃燒，路西法仍可見到美麗的景象，僅限於第一眼，他的思想感受已經回不去了。

「......。」

路西法終於回頭，佇立於火焰中的人類毫不知情地睜大眼望向他，僅墮落天使可見的金色血液從人類的胸口流出，他擡手將那些金血化為毛絨絨的小鴨子，黃色的雛鳥在天使的手掌上左看右看，路西法開口問。

「亞當，你將牠取名為什麼？」
「欸？鴨子。」

「這個呢？」
手一揮，蘋果樹以歪曲但仍不失美麗的姿態出現在伊甸園。
「......蘋果，樹。」

「太好了，你沒有變，不過，以前的我把它取名為自由。」

已經跳到草地上的小鴨子好奇地繞著從樹上墜落的紅色果實，路西法拾起它，將上面沾染的土拍除，遞給亞當，這次他什麼也沒說。

起初亞當還處於混亂中，他困惑的視線在路西法與果實中來回，但隨著時間過去，見對方一點也沒有收回手或說明的意思，他便冷靜了下來，看著眼前的六翼天使。

「連一個夢都不能好好做，果然你是我在所有的造物中最討厭的一個。」

眉毛皺起，露出還在伊甸園時絕對不可能露出的嫌惡的表情，亞當比出了中指，而路西法也笑著以同樣的手勢回敬。

「抱歉，我實在沒有心情再次體驗這段日子，要沉浸於過往你就自己去吧，順帶一提歡迎來到地獄。」

雙方對峙著，然後一片嘈雜與酒瓶、玻璃杯碰撞聲突兀地響起，亞當拉開他身旁的椅子，示意路西法到吧檯前坐下，卻又在地獄之王靠近時一腳踢開椅子。

「哈哈，你就站著聆聽你造就的眾多罪人們在地獄所發出的刺耳歌聲吧！」

「那之中包括你嗎？」

「路西法！」

被徹底激怒的亞當拋下手中的水杯，彎腰揪住路西法的領子怒喊，看著不再被面具阻擋的臉與自額上生出的雙角，路西法終於將多年的疑惑問出口。

「亞當，是什麼令你對罪人的厭惡遠勝於對地獄本身，情感之強烈甚至超出天使們向下瞥的眼神？」

以至於年年大費周章地來到地獄殺戮。

「你知道只有『樂趣』兩個字無法真正使我相信的吧？」

樂趣，亞當想起他那充斥過多情緒的人生，上了天堂後光之所在處，陰影非但沒有被消滅，反而更加明目張膽地狩獵他。

六翼在他眼前被拔去、散落的那日起，他永遠聽得見地獄裡醜惡的尖叫，那些沒有好好把握上帝賜與的唯一的機會的人們，亞當在墮天使拒絕會面的那天，決定將永恆的死亡投進永恆痛苦的地域泥淖中。

「沒有我就不會有後續，換言之我也是給予生命的人，收回那些只能痛苦掙扎的生命又需要什麼理由？如果你保持著一貫的沉默，縱使無法重回天堂，總有一天你也會看見火炎只燃燒著空氣」

「怎麼了？他們拔去翅膀時也奪走你那本來就沒什麼在運作的蠢腦袋了嗎？」

亞當因為激動的情緒喘著氣，遲遲等不到路西法開口，他甩開矮小的地獄之王。

「現在，不要再跟蹤我，滾回你那破爛的旅館。」

「再見，亞當。」
路西法終於開口，向紅黑色的背影搖了搖手杖。

「......做夢去吧，沒有再見了。」
朝向酒吧門口走去的亞當說著。
因為地獄並非永恆啊。

fin.

BUT查理想見，所以亞當還是被路西法強行帶回去旅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