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上甲板時，遠遠瞧見上面有著一抹人影，再近看一些才看清那幾乎快和夜融合的身影。

「晚安，這麼晚了還沒休息，是睡不著嗎？」他先出聲打了招呼，並稍微提起了油燈，想將那人的面孔照得更清晰些。

伊薩克憑藉著月光例行地擦拭著木琴，如果莫瑞瑪眷顧，或許他會彈上一首遙遠的海港民謠——像是今日，風平浪靜，沒有海獸襲擊，他也難得的沒有暈船。

直到熟悉而溫雅的聲音打斷無邊思緒。

在船上幾個月以來早摸透了船醫的作息，伊薩克不禁嘆了口氣，心道這人怕是又要熬夜了。

朝自己靠近的暖黃燈光讓人眷戀，他卻畏光一般的垂下了頭。

「⋯⋯嗯，海浪聲太大。」伊薩克不置可否，將琴放回一旁黑色布袋，抬眸回道，半張臉埋在帽兜的陰影之中，「船醫也被吵醒了嗎？」

「不，我是來巡房的。」心想也許是一時間無法適應光亮，對方才將臉縮回斗篷的陰影之中，只剩下一雙黑亮的眼珠子還微微映著燈火，像小夜空裡的兩枚星光。

「而且晚上的海風比較舒適......也算是來透透氣吧？待會還要回去整理一些雜物、準備明天要用到的東西之類的，做完後才會去休息。」想著也許伊薩克對於聲音比較敏感，即便今晚的海潮聲猶如墨瑞瑪低吟的搖籃曲般柔和平靜，但也有些人在寂靜中方能入眠。

「......不過若是因為海浪聲的話，那想必你每晚都不太好睡，這可得讓我好好想點辦法了。」拉爾汀開始思考起船上有沒有什麼材料、能調配出幫助安神入睡的藥方。

不是、沒有，自己並不是因為浪聲無法入眠的。

伊薩克不禁在心中吶喊，眉頭隨之皺起，本想催促對方早睡些，沒想到反而延伸出新的煩惱，實在是失策。

「⋯⋯不，我只是和你一樣喜歡晚上的海風。」伊薩克站起身，似乎要表達自己並無不適，烏黑的眼眸卻忍不住在對方眼尾難掩的疲憊逡巡。

雖然不知對方為何如此拼命，自己如今也沒有合理的身分讓人多照顧自身一些，還是得想辦法讓對方打消這個繼續熬夜的念頭才行。

「而且⋯⋯」伊薩克撇開視線，目光投向海面，年少在漁港幫忙的經驗在腦海一閃而過，他沈默了一會說道：「晚上魚群在休息，更容易抓捕。」

詛咒體，半夜抓魚，聽起來是很合理的解釋吧？

伊薩克在心中無比的自我認同。

「......？」
對方的說詞讓拉爾汀感到困惑，一時間卻也難以說出癥結點，只好先將之嚥回腹中。

「是這樣沒錯......。」他對魚群的習性不甚了解，只是兒時的玩伴家中是以捕魚為業，似乎曾經聽對方也向自己分享過這樣的知識。

「前些日子在謐寧洋迷航的時候，因為糧食不足可是吃足了苦頭......。」
一想起來就忍不住嘆氣，自己身為船上的船醫兼廚師，卻難為無米之炊，嚴格來說也不是無米，但那些糧食也不能稱上是像樣的食物了。

「補充些肉類、或許是不錯的選擇呢......。」

煞有其事的跟著點頭，所謂捕魚千日用在一時，正是這個道理。

海上變幻莫測，雖然在航行的過程船支都會準備相對應的物資，但偶遇糟糕氣候或誤入物資匱乏的海域時，要取得新鮮魚貨就變的極為困難，那就只剩不知在船艙囤放多久的乾糧和醃貨了，吃下去彷彿還有股陳年霉味⋯⋯現在想起仍覺得喉嚨乾癢。

察覺已經把人成功帶離失眠話題，伊薩克順勢又道，「⋯⋯像這樣浪小的夜晚，就挺適合捕魚。」

語畢便緩緩捲起袖子，似是準備去釣魚的模樣，伊薩克轉身走進船艙拾起工具，走回拉爾汀身邊時輕咳了聲，「這我來就好⋯⋯早點休息。」

拉爾汀頓在原地眨了眨眼，好一會才回應:「那我就先走了......。」。
亮恍的暖黃燈光遠去，回頭看見伊薩克的身影再度染上近墨的深藍，甲板又恢復了寂靜。

......

「兩個人的話，可以釣到更多的魚吧？」
那聲音特意放輕了許多，似是怕突然出聲會嚇到對方。
溫暖的橘色再次被帶上甲板，從伊薩克的身側描摹出他的輪廓，而拉爾汀手裡則多了一把釣竿。

「⋯⋯」伊薩克挑眉看著拉爾汀手上的魚竿，綁著魚繩的動作頓了頓，心道這麼多年過去，對方是越發的任性了，當年那個軟白的小毛球可不是這樣的。

時間會改變很多事，不管是在自己身上，還是在對方身上，海風能風化岩石，海水腐蝕的也不只是船錨。

沈默並沒有僵持太久，伊薩克讓出了身旁的位子後繼續將晚餐剩下的海鮮碎末與麵粉攪和在一塊，準備作為魚餌使用。

「你有釣過魚嗎？」伊薩克凝視海面波光的反射搜尋魚群位置，眼角餘光卻忍不住飄向身側的人——月輝在對方身上籠上一圈毛絨絨的光暈，看起來像隻小海豹。

反觀拉爾汀似乎對於伊薩克挪出位子給他坐、讓他一起釣魚這件事顯得有些開心，一點也不客氣的坐定下來，將油燈和魚餌擺在一塊。

「以前旅行途中有釣過幾次，不過只能認出比較常見的種類就是了。」一面說一面學著伊薩克的動作綁著魚繩。

綁得如何

對於拉爾汀綁的很好的驚訝程度

伊薩克震驚地看著拉爾汀綁的又快又細緻的繩結愣了愣。

不愧是醫者，學什麼都快。

「嗯⋯⋯做的很好。」伊薩克含糊的應了聲，突然慶幸如今拉爾汀不記得自己，否則等會若輸給對方，實在有愧自己多年賴以維生的經驗累積。

伊薩克拿了作為捕魚道具。

拉爾汀拿了作為捕魚道具。

更何況剛剛為了應急，伊薩克只是隨手在甲板上撿了一支樹枝當釣竿⋯⋯而能不能釣到魚，實在一點把握都沒有。

「接著把這個勾上⋯⋯」伊薩克將魚餌搓成團，仔細的鉤上拉爾汀的魚線末端，也將同樣的魚餌綁在自己有些敷衍的釣竿上。「就可以開始釣魚了。」

然後以的力道將自己的魚線拋出，動作看起來十分熟練。

背著油燈的光源，拉爾汀只是安靜地勾了勾嘴角。
手上的釣竿說不上是稱手，因為他也沒有涉略如何去分辨好的釣竿，旅行有時也得就地取材拿樹枝釣過魚，所以看見伊薩克的樹枝釣竿也不覺得奇怪。

「謝謝！」微微偏頭朝對方笑著道謝。
看向伊薩克的魚鉤以一個漂亮的弧線飛甩到海面上，稍嫌昏暗的燈光讓他沒辦法看清具體該怎麼拋竿，只得憑著不知還剩多少的肌肉記憶，以力道甩動釣竿，相比之下顯得笨拙許多。

(紅: 順利的拋竿/ 綠: 釣竿打到伊薩克 / 藍: 釣竿打到自己 / 黑: 不小心纏到伊薩克的釣線)

不得不說，拉爾汀真的頗有釣魚的天賦。

至少目前看起來一切順利。

伊薩克在心裡想著，莫名為對方感到有些驕傲。

然而釣魚並非立竿見影的事，需要經驗、運氣，更需要等待魚兒上鉤的耐心。空氣自然而然的沈靜下來，剩下海潮輕輕拍打著船身，伊薩克時不時抖動釣竿，讓魚餌模擬小魚游動的姿態，祈禱海裡的獵物能賞個臉咬上一口。

等待時間分鐘。

也不知道自己拋竿拋得如何，但瞧著伊薩克沒有說什麼，心想應該是有順利將餌拋進大海了。

等著魚兒上鉤的期間，兩個人都沒再開口說話，海潮仍然輕輕叩著船身，力道像是母親推動搖籃哄著嬰兒入睡。

此刻拉爾汀顯得有些分神，雙眼雖然還盯著遠方在月光下偶爾閃動的浮標，手也還好好地將釣竿握著，可心裡卻有千頭萬緒。
起先他確實只是想單純巡房和散步的，甲板上的身影一出聲便讓他前進的腳步遲疑了一瞬......。

......

當小黏土號在凡羅洋被宛如暴風雪般的白茫大霧困住、一行人不得不下船探索尋找出口，卻在過程中遭遇許多敵人，即便最後霧回歸了平靜，待他們回到船上時，伊薩克卻倒下了。

身為船醫，拉爾汀急迫地想要確認伊薩克的情況並給予救治，可當他揭開了斗篷帽緣、看見了平時總是被遮蓋住的面龐時，卻感到心跳聲變得巨大、猛力地敲打著自己的胸膛。

已經失去大半血色的肌膚沾滿了血和塵和土，又因為詛咒體的特性而變成半透明，透露著此刻傷者的情況刻不容緩。
拉爾汀的視線卻落在伊薩克泛白的唇角，他記得從前也有那麼一個朋友臉上帶著這些特徵，而他也叫作伊薩克。

伊薩克放任思緒遊走在漆黑的海面，等待的時間比預想的要長，但這次海水的腥鹹沒有將他拉扯進無盡的孤獨與恐懼之中，他沒想過自己竟能如此平靜的面對海洋——

或許因為曾經無比熟悉的友人，此刻就坐在身邊一起垂釣、一起看海，彷彿舊時光的他們不曾告別。

即使自己瞞著身分不讓對方認出，他仍欣喜這趟旅程能與之相遇，畢竟這可能是作為人類的最後一趟航行。

思及此，伊薩克緩緩吸了口氣又深深吐出，胸口悶脹的感覺難以忽略，觸手的影子悄然爬上耳尖，放大的感官讓他注意到拉爾汀的浮標幾乎與自己的同時往下沉去⋯⋯！

「來了。」伊薩克低聲說道，抓緊樹枝的同時望向拉爾汀，這才發現對方的目光仍然落在遠方，似乎在發呆？

擔心魚兒咬餌瞬間發力過猛一下子沒拉住釣竿，伊薩克空著的另一手握住拉爾汀的手與竿子，「先不用急著拉上來，可以放一些繩子讓魚咬緊餌。」

平常自己也不是容易分神的人，此刻卻還在回憶著那天所看到的情景......布滿血汙的半透明皮膚讓他看得不太清楚，也許他根本沒看清楚，或是根本就看錯了，就像當年他也沒有辦法確定伊薩克是生是死，如今又何來能夠確定？

就在拉爾汀還困在沒有盡頭的問題裡時，一只大手像是要帶他離開泥淖般握住了自己的手。

「......！啊，對不起！」
下意識地道了歉，明明也說了要幫忙一起釣魚，結果卻因為分神而讓上鉤的魚逃跑，那就太不爭氣了。
拉爾汀將自己的問題先擺在一邊，專心聽著伊薩克的指示、慢慢地一點一點放出釣線，同時自海底傳回手上釣竿的拉力也表示魚兒還沒逃走。

感覺對方進入狀況便鬆了手，雙手握回樹枝釣竿上才後知後覺的擔憂自己的舉動是否有些唐突，伊薩克側首望向拉爾汀，目光落在對方專注的睫毛上，又在心裡提醒自己一遍，必須保持適當的距離，拿捏那份陌生與禮貌——但對方的道歉和一閃而逝的慌張卻又讓天秤悄悄傾斜。

帶繭的指腹搓了搓粗糙樹皮，伊薩克緩聲道，寬慰的話語被浪濤淹沒，「⋯⋯以偶爾釣魚的生手來說，你做的很不錯。」

「咳、等魚游累了吃了餌食放下戒心後，就可以一股作氣拉起釣竿了。」伊薩克示範似的扯了扯自己的魚竿，感覺獵物逃離的力度似乎減緩許多，或許這就是自己說的時機了。

伊薩克捕魚環節第一回合

魚的重量

伊薩克手腕上轉、發力，一舉拉起了釣竿，魚線在夜空畫出圓弧，帶起了水花與一隻銀白的小魚。

小魚
紅/被成功接住
藍/砸在伊薩克臉上
綠/飛向拉爾汀
黑/醜的毀天滅地

伊薩克釣魚的英姿維持不過三秒，小魚「啪」的一聲砸在他的臉上，然後在空中又掙扎了下後才被伊薩克放下魚簍。

不自覺地緊緊握著釣竿，像是在擔心自己力氣不夠、反而被魚連著釣竿一起抽走逃命去，對於伊薩克的指點也只是含糊應了聲，繼續盯著海面上的動靜。

一旁的伊薩克已經順利釣起一條魚，可拉爾汀似乎無暇注意，下一秒便聽見了一聲突兀的拍打聲.....。
「啊......。」下意識偏頭過去看時，小魚已經是在空中飛舞的狀態了，但不難推斷出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需、需要手帕嗎......，我這裡有。」想著如果鹹鹹的海水被拍進眼睛裡的話一定會很疼，拉爾汀急忙騰出一手，從褲子的口袋裡摸索出一條手帕遞給伊薩克。

伊薩克垂眸看著那條乾淨整齊的手帕一會兒，隨後抬手將臉上的海水抹去，「沒關係，只是水而已⋯⋯謝謝。」

沒說出口的話又吞回肚子裡，他並不想弄髒對方的手帕。

自從變成詛咒體後身上就總是有股海水的味道，有時候還會濕濕滑滑的，在某些時刻，他甚至覺得自己和海裡的生物沒什麼區別——如果詛咒無解，那自己總有一天會回到莫瑞瑪的懷抱，像是凡羅洋上灰白的霧，永遠困在那一刻無法離去。

他曾因此感到沮喪，但或許悲觀到極致便是樂觀的開始，在遭遇這麼多後，他清楚意識到現在想做且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珍惜仍保有人類意識的每個當下。

伊薩克彎了嘴角，又拿起一團魚餌綁上，朝拉爾汀揚了揚下顎，語氣藏著一絲愉悅，「要不要打個賭，看誰釣的魚比較多？」

將手帕收起後，又繼續專注在和魚兒的搏鬥上，心裡重複著剛才伊薩克教給他的、時而放出一點釣線，時而收緊，憑藉著從釣竿扯住釣線的力道，來判斷魚是把鉤咬得更緊了，還是掙脫了死神的爪。

也許是到了垂死掙扎的時刻，扯住釣線的力道突然變大，差點兒沒讓拉爾汀的釣竿從手上滑脫。

「嗚、不是才剛說我是新手嗎......怎麼能跟你比這個。」
身旁已經收穫第一條魚的伊薩克向自己下了"戰帖"，拉爾汀還在他首次的海釣拉鋸戰中，勉強擠出回應的話，也許是心急了些，便開始將釣線回捲，要把魚兒從水裡拉上來。

拉爾汀捕魚環節第一回合

彷彿在嘲笑拉爾汀的生疏，又或許是莫瑞瑪的捉弄，就在魚好不容易從海面上露了臉，卻聽見一聲不自然的斷裂聲......。

釣竿被扯斷了。

「......。」
一瞬間還沒辦法反應過來，拉爾汀愣愣地看著只剩半截還握在手中的釣竿殘骸，心想著這可糗大了......連轉過頭去看一眼伊薩克都不敢，只是悶悶地把釣竿放下。

沒想到魚竿就這樣硬生生的斷裂了。

「⋯⋯嗯，看來是條大魚。」伊薩克忍著笑總結，將自己的魚竿固定在船欄上後起身走進船艙，又拿了一籃筐的工具出來，「海上濕氣重，釣竿也不容易保存，這種事常常發生的。」

「想繼續挑戰嗎？」伊薩克試探性的問道，「還是想去睡了？」

總覺得對方的話語裡帶著點笑意......。
拉爾汀感到耳朵一陣熱，只是尷尬地呆坐在原處，聽著伊薩克的腳步聲遠去又回來，還帶了一籃筐的釣竿。

「再釣一次......來比最後誰釣的多吧！」似乎裝得很有氣勢，一邊說著一邊拿了支新的釣竿，卻還是看都不看一眼伊薩克，就怕看到對方真的因為自己出糗而忍不住笑。

拉爾汀拿了作為捕魚道具。

也許是作為旅行中最常拿來釣魚的工具，拉爾汀這次也拿了樹脂製成的簡陋釣竿，仔細地檢查上頭的魚線有沒有綁得牢固，心想既然伊薩克也能靠樹枝釣上魚，那麼自己也釣個幾條上來，肯定足以雪恥。

釣竿準備好後，捏起了一小團魚餌揉搓成小蟲般的長條狀，小心翼翼地鉤上尖銳的魚鉤，待一切就緒，便就著剛才順利拋竿的記憶再次以力道甩動釣竿，聽見一聲細小的撲通聲落在海浪之間，等待下一次的機會上鉤。

聽見拉爾汀充滿精神的答覆和全力揮出樹枝帶起的風聲，伊薩克忍不住低聲笑了，對方不服輸的性格真是一點也沒變。

竟然還選了和自己一樣粗糙的樹枝作為釣竿。

尚存的玩心被勾起了些，伊薩克坐回友人身邊，輕輕晃動魚竿，思索著這場賭局究竟會如何發展，輕盈的夜色摩挲著船帆，吹散了悶堵的抑鬱。

「如果你贏了，我就答應你一件事；如果我贏了，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如何？」

聽見伊薩克的笑聲

滿心想著一雪前恥的拉爾汀沒有聽見伊薩克那難得的笑聲，依然將心力放在等待下一條獵物上鉤。

不知有多久沒有這般玩心？自從十多年前他隨父親搬離了海港的家、到了帝菈內陸的城鎮邊郊居住後，有多久沒有感受到這般悠閒？他和父親搬到了新家後，便開始跟著父親學習醫術，直到趕上能作為父親的研究助手，一直到只剩下他一人為止，都不再感受過與人一同玩樂放鬆的愉快。

伊薩克提議的賭局讓拉爾汀豎起了耳朵，勝負欲方才已被點燃，對於這場賭局，他沒有不接受的道理。
「好啊！如果我贏了，希望你能告訴我更多關於與你的詛咒有關的事，嗯...比如觸手的強度、再生速度，還有可以的話想要一些上頭的黏液......。」一口氣提了根本不只一件的要求。

「不過，為何被詛咒的原因可以不用告訴我，不是所有人都是自願被詛咒的，對吧？」

伊薩克聽對方滔滔不絕的說著，明明是讓人害怕的詛咒，到對方嘴邊卻好像是普通不過的日常，要是其他人聽見大概會感到十分意外，但心知好友母親的經歷，便也瞭然了。

他靜靜聽著，直到拉爾汀提起被詛咒的原因，才下意識地緊握釣竿，暗影如海蛇爬上手指，呼吸凝滯片刻，黑暗的過往將人吞噬——被刺上頸子的圖騰、航向死亡的獻祭船隊、信任之人的利用與背叛，「詛咒」兩個字所背負的東西，實在過於沈重了。

伊薩克沒有馬上回應船醫的提問，而是看著浮標在海平面上載浮載沉好幾回，才點了頭答道，「有一天⋯都會告訴你的。」

「如果我贏了，希望你能早點休息，好好吃飯，」伊薩克側首看向拉爾汀，烏黑的眼珠被波光反射出瑩藍色澤，也不知道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身為船上唯一的醫生，如果你太辛苦病倒了，我們會沒有依靠的。」

如今四周最明亮的，只有身旁溫暖柔和的燈光，以及羅娜純淨無瑕的月輝，但即便再明亮，也無法照亮過去的黑暗。
拉爾汀沒有察覺伊薩克的異狀，以為他的靜默只是在思考給自己的條件，然而伊薩克接著說出的那句話，卻讓拉爾汀感到困惑，聽上去似是不論這場勝負最後誰輸誰贏，伊薩克都會願意告訴自己......有關他身上詛咒的一切。

拉爾汀將不解的目光投向伊薩克，而對方映照著粼粼波光的眼也望向自己。

「我這不是每天都還健康地在船上走跳嗎? 不用擔心我的，換個條件吧！」
對於自己的生活習慣，拉爾汀並不是沒有自覺，但在他心裡，只要能讓理想提早實現，那麼他就想要盡快到達那一刻......。

似乎早預料對方會討價還價，伊薩克搖頭輕笑，「這就是我的條件⋯⋯所以嘗試贏過我吧，天才小釣手。」

刻意忽略拉爾汀眼中的疑惑，伊薩克轉開頭，斗篷的陰影重新罩住他的面龐，無論這場比賽的結果如何，這個條件都是他由衷的希望。

比起困在名為詛咒的煎熬之中，倒數著日子汲汲營營，多希望對方能被陽光包裹，永遠溫暖潔白，詛咒不應該在生者身上刻下同樣的傷痕。

海裡的魚兒似乎也在回應著兩人的賭局，又一次的靠近咬餌，銀白身影激起小小的浪花。

伊薩克捕魚環節第二回合

魚的重量

伊薩克像是要驗證自己的話語可信度，和小魚鬥爭了沒多久便抬起魚竿，將一隻看起來有些營養不良的魚給放進裝了海水的木桶之中。

「我兩分了。」用肩膀輕碰對方纖瘦肩頭，伊薩克再次熟練的鉤上新的魚餌，擔心對方又像上回一樣一著急就出力過猛，緩聲道，「別著急，很快就會追上了。」

......

他不明白伊薩克為何如此關心自己。
初次在小黏土號上相遇時，對方聽見他的名字也沒有任何表示，在船上時除了做事以外的時間，大多都是窩在角落邊，好像不想和他人有太多接觸。

然而這樣的伊薩克卻會在意自己什麼時候睡覺、有沒有好好吃飯......。
若他不是拉爾汀記憶中的伊薩克，何必做到如此地步呢？

像是要扯斷自己的思緒一般，沉入海中的浮標又再次的將魚線扯緊。

「嗚、那如果我贏了，我就還是會照我的、方式、吃飯睡覺！」
這次不能再大意讓魚把釣竿弄壞了，否則不但會輸，還要被盯著吃飯和睡覺，這對長久以來都是如此過生活的拉爾汀而言，實在是過於拘束。

拉爾汀捕魚環節第二回合

「...............。」

才剛發豪語，釣竿便像恥笑他一般應聲斷裂，也許是拿到了受潮的樹枝釣竿，也許是這條魚真的力大如牛，也或許是艾沫從一開始就是站在伊薩克那邊的。

拉爾汀拿了作為捕魚道具。

感覺到耳朵比上一次更熱燙了，不發一語地快速地從簍子裡抽了張網、綁線、掛餌、撒網，一屁股坐回甲板上，心想著要多麼不幸運才會連續兩次都弄斷釣竿？？總不會這次還要弄破他的網吧。

伊薩克沈默地望著拉爾汀完成一連串的動作，一時竟不知道是該吐槽再次斷裂的釣竿還是一看就是作弊的漁網。

但不管如何，兩人本就是心血來潮，既沒約定能使用的釣具，自然也沒有公不公平的問題了。

伊薩克只是安靜的又開始等待魚兒上鉤，倒不是真的在意比賽的輸贏，畢竟不管勝負如何，他都會讓船醫研究自己身上的詛咒，也一定會持續關心對方的生活作息⋯⋯倒是沒想過拉爾汀真的上心了。

對方皮膚白皙，紅了更明顯，伊薩克偷瞧著對方耳尖的紅雲，心想這件事不知該怎麼收尾，決定還是少說兩句避免對方惱羞成怒。

伊薩克捕魚環節第三回合

魚的重量

當釣起第三條魚的時候，伊薩克才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輕咳了一聲，「你⋯⋯之前用過漁網嗎？」

漁網雖然捕魚效率高，但如果沒看準時機下網或用錯誤的方式起網，都有可能導致人被魚拉著走或白忙一趟。

他可不希望小黏土號唯一的船醫因為捕魚而落海。

對方已經將第三條魚放進魚簍了，拉爾汀才有些遲地對於剛才的急躁感到不好意思，都已經是23歲的大人了，還像從前那樣迫切地追求結果......只是他也沒有意識到，即便是現在，他也仍然迫切地追尋答案。

「沒有......。」語氣裡少了剛才的浮躁，漁網被拋進大海，固定用的繩子被牢牢地繫在欄杆上，拉爾汀雙手抱膝、微微蜷起枯瘦的身子等待，沒有了一開始的從容自在。
「......對不起。」
不知道是因為在對方面前失態，還是對伊薩克的關心不以為意，又或是為了什麼別的理由而道歉。
起初他任性地說想和伊薩克一起釣魚，也不是真的為了想要增加船上的儲備糧食，現在的拉爾汀只覺得心裡悶著，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伊薩克本只是關心的提問，想著再多教對方一些也好，卻見拉爾汀縮成一團，沮喪的像個被丟下的孩子。

即使知道對方早過了能被稱為孩子的年紀，他對青年的記憶卻像定格在海港街上那個矮小卻堅持自己可以替父親出門買魚的小孩。

任性又堅強的讓人心疼。

或許從那時候開始，伊薩克每次看見拉爾汀就忍不住想多照顧一點⋯⋯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原來保持距離是一件這麼困難的事。

他不知道拉爾汀的煩惱，只能用自己的經驗笨拙地帶對方往前看，伊薩克伸手指向不遠處海面的點點亮光，緩聲解釋，「這種漁網和魚竿最大的不同在於，他是主動的尋找目標，網子對準魚群撒出後網面的鉛繩會緩緩下沉，形成一個空間困住魚群，這時候就可以收拉主繩收網了。」

放慢了講解的速度，伊薩克又說了許多發現魚群及觀察海浪、船速的方式，本來對父母模糊的印象似乎又浮現在腦海，他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能把這些知識傳授給其他人，也沒想過原來自己能說這麼多話。

「我雖然會捕魚，但我不會替人看病，」伊薩克邊幫對方把固定網子的定點拉開些好讓網面能隨著海流更加展開，視線飄向海平面的盡頭，總覺得要說出口的話有點彆扭，「我⋯船員們都很信任你，所以不要道歉。」

起先只是靜靜地聽著伊薩克的講解，視線有些漫不經心地順著對方所指的方向看去，本想著那就將網收上來看看好了，將要伸出去的手卻像是被什麼捉住了一般停在原處。

魚群、海浪、捕魚、航行......。

曾經有個一頭黑髮、一雙黑眸、比自己稍年長一些的男孩子，和小小的拉爾汀一起坐在海邊堤防上，兩人中間還坐著一個小女孩，她也有著同樣的黑髮黑眼。
曾經三個孩子會在海港邊一起玩耍、在海濱撿拾貝殼、聽黑髮的男孩分享他從父母那裡學到有關大海的一切......。

「......。」
拉爾汀自沮喪中抬起頭，看著伊薩克有時對著海面比劃解說，有時微微側頭像是在注意自己有沒有哪裡聽不懂。
他注視著伊薩克的身影，昏暗的燈光有時會隨著對方的動作、照出那潛伏在手臂裡的影子......。

——也許他不應該是伊薩克。

「謝謝你。」伊薩克最後那句沒有面對自己說的話，讓拉爾汀感覺到心裡平靜許多，即使知道對方沒有在看自己，仍然帶著微笑望向對方。

「那麼你也相信我，這場比賽會由我獲勝吧。」
雖然口頭上這麼說，但話語裡已經沒有絲毫想分出勝負的急切了。
拉爾汀站起身子稍稍伸展了下有些僵硬的四肢，接著便著手開始收網。

拉爾汀捕魚環節第三回合

並不知道自己用的是會傷害魚兒的麻痺刺網，再加上光線不足，就在拉爾汀幾乎快將整張網拉上甲板時，一個不小心被網子上的尖銳鉤刺劃傷，手也反射性的鬆開，一瞬間便連魚帶網的通通都掉進海裡......。

也許莫瑞瑪不允許人們以這樣的手段得到漁獲......。

傷口
(紅: 割傷了一隻手指 / 綠: 在手上割了淺淺幾道傷口，滲出一點血 / 藍: 被劃傷且因使用的是麻痺刺網，手感覺有些痠麻使不上力 / 黑: 劃傷了手臂，流了不少血)

當漁網落回海裡、一絲血味滲出，伊薩克下定決心之後捕魚的事還是自己來做就好，對方可能不適合獵捕任何動物。

伊薩克第一時間拿起燈光查看青年傷的如何，幾道紅痕刺眼的割破手掌細白的肌膚，正緩緩的朝外冒著血珠，雖然傷口不深但在海上如果感染就麻煩了，他皺著眉轉身進船艙取了一些淡水和酒精，又拿了基礎的醫療包走回拉爾汀身旁。

雖然自己並非專業醫生，但這樣的傷口他實在過於熟悉，不管是童年時的不小心，還是成為詛咒體後的不得已，自己受的傷不計其數、也都是如此處理傷口的。

好險他們的船上有準備足夠的淡水，伊薩克邊想著邊沈默地握住對方的手腕露出掌心的傷口，將清水沖去表面殘留的海水及鏽末，又仔細地以布沾酒精消毒傷口，最後敷上厚厚的藥膏，直到看不見惱人的傷痕為止⋯⋯

當伊薩克回過神時，拉爾汀的手已經被綁的像個白麵糰。

「⋯⋯抱歉，我剛剛應該先提醒你漁網該怎麼收才對。」伊薩克懊惱地握住青年的被包的嚴實的手一會，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實在有些霸道，才又輕輕的放開，「⋯⋯時候也不早了，今天先這樣吧？」

畢竟對方的手被包成這樣，也拿不了釣竿了。

本來想說傷口還小，只要等血乾涸了自然會形成保護層，再回醫務室取些消毒傷口的藥物和敷在傷口上的藥膏抹一抹就好，沒想到身旁的人比自己早一步先行動。
當伊薩克走過自己身旁轉進船艙時，隱約還看見對方皺著眉頭......。

對方迅速的帶著醫療用品回到了甲板上，一聲不吭地便開始進行全套包紮，直到自己的手被包成像是戴了一副厚厚實實的隔熱手套。
拉爾汀愣愣地看著雙手變成意想不到的模樣，中途他根本來不及阻止伊薩克，對方的所有動作都做得無比確實又快速......除了最後地包紮。

等伊薩克放開自己的手，勸著拉爾汀回去休息時，他還在反覆地看著被包成麵糰的雙手。
「不、不要緊的......是我剛才太衝動，沒有看清楚自己拿了什麼網子就用，但...現在這樣，我也拿不起油燈了，不如我看你釣魚吧？」邊說邊揮了揮變得有些沉重的手。

伊薩克看了一眼油燈又看了一眼拉爾汀的手，掙扎了一會才坐回釣竿前，似是默許對方的提案了。

其實他大可把拉爾汀先送回房再回頭收拾釣具，但或許因為對方明顯還不想睡，一雙大眼仍舊清澈明亮；又或許是自己也還不想讓這難得的夜晚就此結束。

伊薩克捕魚環節第四五回合

魚的重量

等待的時間伊薩克恢復往日安靜寡言的模樣，當魚再次咬餌時甚至因為分神而錯失捲線的最佳時機，魚繩被拉上來時，魚餌早就被吃光了。

「⋯⋯看來到魚群吃宵夜的時間了。」對於失手似乎也感到習以為常，他將魚線重新綁好，然後將魚線拋落在更遠的位置。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浮標就猛力的下沉，伊薩克趕緊雙手握住釣竿，放線、捲線，來回拉鋸了許久，當魚破出水面時，他們終於看清來者巨大的身影！

是條大魚！

大魚

紅/被成功接住
藍/砸在伊薩克臉上
綠/飛向拉爾汀
黑/醜的毀天滅地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大魚被拉出水面後猛力地掙扎，似乎意識到伊薩克就是打擾他進食的傢伙，晃動著巨大的身軀以的力道撞向青年的臉——

伊薩克

紅/成功穩住身軀
藍/被撞倒了
綠/踉蹌一下撞到拉爾汀
黑/落水

魚的力氣之大出乎預料，伊薩克一時沒站穩往旁邊踉蹌跌去，在旁邊坐著的拉爾汀也不幸受到波及。

眼看就要連人帶魚壓向拉爾汀，情急之下觸手從斗篷竄出將他的身軀穩住，他的雙臂也即時撐在船醫身側，斗篷將兩人罩在黑暗之中，只聽的見急促的呼吸和大魚落在甲板上苟延殘喘的聲響。

「⋯⋯⋯」伊薩克迅速起身，似乎帶著怒氣的把大魚抓起丟進木桶中，一時之間尷尬的說不出話。

看見那巨大的魚身時連拉爾汀也為之興奮了起來，畢竟釣魚最期盼的就是能夠釣上一隻大傢伙！光是那一條魚就不知道可以讓他給船員們做幾道魚料理。

但他實在是高興得太早了。

可能伊薩克的臉對魚來說有某種特別的吸引力......，大魚被伊薩克拖離水面後，報復似地使盡吃奶的力氣猛烈扭動身子、不偏不倚砸在將自己鉤上來的罪魁臉上......。
那力道連伊薩克都被撞得重心不穩，連帶撞上坐在一旁的自己，一切都快得讓人措手不及，拉爾汀也應聲跌在甲板上。

等待重新睜開眼，映入深粉色之中的畫面，是自己被一團黑影籠罩、隱約能看見伊薩克也驚魂未定地看著自己，兩人的呼吸都變得緊湊，如果伊薩克稍遲一些才撐住他的身體，只怕輕易就能把拉爾汀細瘦的身軀壓扁...。

伊薩克很快地便起身，而拉爾汀也慢慢撐起了跌得有些發疼地身子，看見對方將那條可惡又可恨的魚扔進木桶裡之後便一句話也沒說了，心想也許是因為被那魚打得臉疼，所以對著牠撒氣......。

除了一些小小的破皮之外，身上似乎沒有其他傷口。拉爾汀走到伊薩克身旁，見他還是不發一語，令自己也有些不知所措，遲疑了好一會才開口:
「剛才謝謝你......，你、你沒受傷吧？」

伊薩克的臉
紅藍/被魚鱗拍打輕微擦傷
綠黑/被魚尾重擊嘴角瘀青

直到聽見拉爾汀的問話，觸手才被安撫似的收回斗篷內，伊薩克感覺後頸的傷口隱隱發麻，連帶腦袋嗡嗡作響，但青年聲音暖和，海風涼爽，可惡的魚也已經伏法，他沒有繼續發怒的道理⋯⋯或許還夾雜了一些不明所以的情緒。

伊薩克這才緩緩轉身查看拉爾汀身上有無其他擦傷，視線仔細掃過青年全身——手肘的襯衫髒了，或許有些破皮，但應該沒有大礙。

伊薩克揉了揉自己有點發疼的嘴角後搖搖頭作為答覆，心想這片海域實在不容小覷，連一條魚都能讓兩人掛彩。

「⋯⋯肚子餓了嗎？」心想今晚的魚貨已經足夠，夜也深了，伊薩克有些突兀的提問，又看了一眼木桶的方向，「要不要喝鮮魚湯？」

等明日白天光線比較好時再幫他看看吧，拉爾汀心想。

將翻倒的油燈趕緊用包滿繃帶的手扶起，幸好它很堅強的只是翻倒而已，玻璃燈罩內側的蠟燭稍稍歪了腰，但還是精力旺盛的燃燒著。

......也許是剛經歷完一場危機、好不容易放鬆了下來，拉爾汀的肚子便抓準機會以的音量宣告裡面現在是空空如也。

「我還沒那麼餓，你吃吧。」像是要掩蓋那陣咕嚕聲，拉爾汀幾乎是同時間講出這句話，略略垂下了頭，假裝很自然地開始整理籃框裡的釣竿，但一看便知是在裝忙。

伊薩克當然聽見了拉爾汀肚子的抗議。

他並沒有打算戳破對方明顯不過的謊言，只是點了點頭表示理解，接著從木桶裡抓了一隻大小適中的魚，留下看似忙碌的船醫及油燈便走進了船艙。

料理鮮魚幾乎是刻在記憶裡的動作，加入一些鹽巴及甘草香料便能體現魚的鮮美，伊薩克沒花多少時間便又走回甲板上，手上還端著兩碗熱湯。

「魚太大了我一個人吃不完，魚湯要新鮮時最好吃。」伊薩克緩聲解釋，邊將一碗魚湯遞向拉爾汀，「或許船醫能賞個臉，試試我的手藝？」

看著伊薩克拎著魚走進船艙後，拉爾汀立刻放下了本來就不需要整理的釣竿，面著油燈的方向坐了下來，這一晚發生了太多在自己預料之外的事。
原以為只是像平常一樣半夜散步、讓海風來梳理自己的思緒便回到醫務室繼續忙碌，卻不想遇見了另一個人，想起了太多的往事，勾起了太多的心緒......。

對著油燈裡溫順的火焰發呆了許久，才又抬起頭來注視著柔軟如白紗一般的海浪，直到身後傳來溫潤的嗓音。
看著對方遞過來的魚湯，還不等自己反應，肚子又像是在抗議剛才的打壓似的、叫得比前一次更大聲了。

這下根本來不及遮掩了......拉爾汀紅著一張臉，想伸手去接過那一碗冒著誘人香氣的鮮魚湯。
「謝、謝謝，我就不客氣......。」話還沒說完，湊到碗邊的兩大包便提醒自己，別說喝湯、不先打翻就不錯了，便又默默地把手縮了回去。
「還是你喝就好了......。」

看著對方小心翼翼的動作不禁失笑，伊薩克將湯碗放在一旁的木桶上，挨著青年坐下，認真地說出像玩笑的話語，「還是我餵你？」

不等對方回嘴便伸手將拉爾汀的手掌拉向自己，緩緩解開紗布繃帶，剪去了一大段後只留下能包覆住傷口的長度，確認對方的手可以活動了才再將魚湯遞給他。

「小心燙，慢慢喝。」伊薩克意有所指地提醒，語畢又端著自己的那碗吹了吹。

還在為伊薩克坐下後說的第一句話感到驚訝，即使對方的語氣聽上去十分認真，拉爾汀寧可當作他是在打趣自己。

纏在手上的繃帶瘦了許多，拉爾汀再次見到了睽違沒有很久的手指，接過魚湯時聽見伊薩克的提醒，就像他早就知道自己怕燙似的。
「謝謝......。」

新鮮的魚貨只需經過少許步驟調理，鮮美的香味便隨著熱氣撲鼻而來，薰得拉爾汀急忙收斂自己的口水，為他怕燙的舌頭先吹涼一會兒才敢就著碗緣喝湯。

燙到

魚湯甫入口時溫潤的口感便包覆住味蕾、暖和了微冷的身體、安撫了喧鬧的胃。煮熟的魚肉鮮甜軟嫩，不須咀嚼便化於口中，直到看見了碗底，拉爾汀才依依不捨地放下了碗。

「好好喝，你的手藝真好！」
不吝地稱讚伊薩克的魚湯，對著他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

伊薩克幾乎是看著對方進食完畢，即使知道魚湯的味道不會出錯，仍想知道這些年對方口味有沒有變化⋯⋯看來沒變，真是太好了。

「⋯⋯嗯。」不適應稱讚的話語，伊薩克只是點了頭，想著自己在遠方的妹妹也喜歡這樣簡單美味的料理。

船醫的笑容很好，伊薩克在陰影裡凝視著對方，忍不住有了之後都要給對方煮魚湯的念頭。
即使變異的倒數誰都說不准，他仍然有著一些私心盼望。

不過在那之前，有更重要的事。

「宵夜也吃了，」伊薩克話鋒一轉，接過對方手上的空碗，「還記得剛剛的約定吧？」

「嗚……！」拉爾汀的笑容一眨眼間不見了。
本以為自己的手受傷，這場比賽便可當作不輸不贏，竟沒想到伊薩克還沒有放過自己。

「我、我是因傷退賽，怎麼能這樣就定了勝負……。」聽上去像是垂死掙扎，但他說甚麼也不肯放棄最後一點自由的希望。

就知道對方會耍賴。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伊薩克語裡帶笑，顯然不打算讓步，「這次比賽我暫時贏了，所以勝負也暫時定了。」

雖然比賽項目是自己熟悉的範疇，怎麼看都是勝之不武。

伊薩克舉起手伸向青年蓬軟的髮頂，卻在快碰到時突然遲疑了，最後只是輕輕拍了一下，簡直像極安撫孩子的情緒，「等下次你贏了，就聽你的。」

平時幾乎不會聽見對方這般語氣，且言語間雖帶著笑意，卻感覺不到半分嘲弄的意思，拉爾汀本還不甘不願的那雙眼看向伊薩克，看見他背向月光、難以看清臉上的表情，卻令自己無法移開目光......。

在那只大手快要觸及銀白柔軟的髮絲時，莫名的熟悉感自心底油然而生......，拉爾汀不自覺地摒住氣，像是在等待什麼似的，可一切卻在伊薩克將手輕輕地落下時戛然而止。

......。

「嗯......。」
別過頭再次面向大海，浪濤們在皎潔月光的指引下、依舊緩緩列隊前行，然而心中的漣漪卻變得破碎，紛亂的情緒像碎石子般失序地砸向水面、激起水花、直到沉默。

"若真是他的話、就不該是這樣的......。"

拉爾汀在心裡如此說服自己。

有些意外對方就這麼妥協，但能達成讓對方早睡的目的總是好的，畢竟在剩餘的身為人類的時光裡，自己能做的也不多了。

伊薩克提起暖黃燈光，隨對方轉開的視線一同望向汪洋大海，不知青年在目光的盡頭看見了什麼，那裡也有深深思念或放不下的人嗎？

思及此，伊薩克又靜靜地陪對方在甲板上曬了一會兒月光，希望明日能來的再慢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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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 我愛寶杯和船醫寶寶 （什麼垃圾留言

豪好笑我還在打沒營養ㄉ感謝留言(怎說出來
我也愛寶和小章魚寶，謝謝ㄋ和我一起釣超久ㄉ魚! 辛苦ㄌ

雖然醫生都沒釣到魚但這是一場快樂的釣魚⋯好耶⋯⋯ 某方面來說骰子實在很符合設定⋯也感謝骰子

一ㄍ吉都沒有我真ㄉ快不知道該怎ㄇ救場(

不管是釣魚對話還是釣魚收穫都好精采的兩位寶包．．．愛死．．．

sl_vival:
小章魚中帶我飛...我感受到自己突破ㄌ元嬰期(世界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