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 ☆齁星絕讚定居中★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雨會吞噬一切聲音,洗去味道與記憶。
但那場暴雨裡的一切,不知為何地,在成田狂兒腦海中如霧氣般揮之不去。

#狂聰#聰狂 也是可以
*警告:以下內容為原作跟電影版融合+自己私心解釋誕生ㄉ二創同人
*再補充:是在飛機上看的,片源翻譯有可能不一樣->我所認知的稱呼不一樣(後知後覺發現
latest #46
蓬莱 ☆齁星絕讚定居中★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01

「你好,我要一個炒飯,謝謝。」

看著睫毛微垂,聽著話筒另一端店員說話,一臉稀鬆平常地點著想吃的東西的少年,成田狂兒的記憶卻恍惚間重回初見的那一天。

他當然知道自己一個淋得全身濕透的黑道出現在一個未成年人面前會帶給對方多大的驚慌和恐懼,不過,當那穿透暴雨如天籟般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時,他便只剩下了一種本能般的動力,驅使他不管不顧地上前搭話。

他的人生在某個節點走向失控的方向,而此刻卻在向平穩的日常走去、交錯。

岡聰實是個可愛的孩子。膽小的一面很可愛,冷淡毒舌的一面很可愛,不肯坦率表現出內心真正想法,卻又偏偏完全掩藏不住的一面更是如此。

成田狂兒一直把這樣的他當成孩子般寵溺,像是對自己不曾見過幾次面的外甥。至於原因,大概是因為那是成熟大人的義務吧?他沒有太認真思考過這件事,只是很理所當然地如此認為著。
可是某天,眼前正值青春期,性情彆扭的少年拿出為他列下的歌單,在一旁故作泰然時,成田狂兒似乎聽見清脆的聲響,叮的一聲落在心上,彷彿夏日中匆匆打開的蘇打汽水,瓶蓋飛起,然後敲地的聲音。

太可愛了。

回過神來,他已忍不住伸手摸了好幾下少年的頭,柔軟的髮絲甚至被揉得微微凌亂。
或許就是從那一刻起,有什麼東西悄悄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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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02

真想聽聽看聰實唱歌啊。

盯著手機螢幕那一則來自少年的訊息:不理你了。成田狂兒毫無理由地浮現這樣的想法——真想聽聽看聰實唱歌啊。

明明應該反省自己不小心惹火聰實的,結果到頭來還是這樣逃避似的聯想一些不合時宜的東西。

不是有人這麼說過嘛,當大腦想無視擺在面前的景象時,就會自動源源不斷地跑出各種亂七八糟的念頭,多得令人懷疑大腦是如何盛載量如此龐大的事物——這一點也是其中一個念頭——總之到頭來的目的,不過是想逃避。

就像要讀書時,卻反而去打掃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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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被動的,隨波逐流的成田狂兒,他知道自己很常逃避,但第一次意識到有時候逃避不全是好事。

譬如這次,因為習慣了逃避,於是連道歉都顯得薄弱,更別提把歉意傳達到對方那裡了。

「不理你了」,他愣愣盯著那幾個字,最後把手機放回原位,僅此而已。

不過⋯⋯

「真想聽聽看聰實唱歌啊。」

腦中的念頭化為具體的聲音,融入他的呢喃與呼吸,飄散在早已染上陳舊菸味的車內,而後漸漸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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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訊息已經停留在那裡很久了。其實他們的訊息往來從一開始就不是很頻繁,但在歉意沒能傳達過去的時候,這樣的回訊頻率,令他感到久違的焦躁。

他不自覺搓揉著手中的東西,傻氣的護身符被掌心溫度浸潤得柔軟,彷彿抓住了某個人的真心。

他把那顆真心小心翼翼地收藏起來,收進與皮膚僅有一層布料相隔的口袋,而那溫度彷彿能傳遞,滲透布料,鑽入皮膚。

重振精神,發動車子,然後,下一瞬——是刺耳得幾乎要劃破耳膜的巨響。
在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之前,成田狂兒只接收到眼前世界是一片薄紅的信號,鮮血暈染、模糊了視線。滿佈筆跡的音叉直射而入眼角餘光,他直覺反應地拾起,跌跌撞撞下車。

「喂⋯⋯下車⋯⋯」

撞過來的罪魁禍首發現想撞的人頂著鮮血淋漓的模樣,居然還能走過來算帳,想當然耳,是不可能乖乖開門下車的。但想發動車子落跑也只會是徒勞——察覺動口沒用的成田狂兒選擇了動手,從車窗直接把人拖出來痛毆一頓。
「嗚嗚、嘻哈哈⋯⋯別這麼生氣啊狂狂⋯⋯咳⋯⋯」如外星人般瘋癲而異常的男性蜷縮起身體,咧嘴狂笑,唇角蜿蜒流下血紅,熟悉的面孔在成癮藥物的侵蝕下,顯得可憐又教人作嘔。

挨揍還能嬉皮笑臉,嗑藥嗑得腦子都壞了,反觀全身上下都在隱隱作痛,像是要散架了的自己——

「真令人火大。」

在黑社會浸染過久,饒是一向懶散慣的人,也會沾上血腥氣的本能,成田狂兒一樣不會是例外,他可以上一分鐘言笑晏晏地話家常,下一分鐘抄起笨重的手提箱砸向稍有不慎就會致死的腦門。

可是,他唯獨在這次遲疑了。

下手的間隙,他一反常態地瞥了一眼手中的武器。
啊,這個不行。
就這麼一剎的遲疑,佈滿筆跡與記憶的音叉脫手飛了出去,外星人將他撲倒在地,世界有一瞬間的搖晃顯得一切不真實又荒誕。他看著那人瘋瘋癲癲,猶如接下來就要跳起舞來般揮舞的拳頭,愣是一個也沒落到他身上。

「狂狂你真狠欸,上次不想跟我分享可愛小狗狗就直說嘛,那樣打下來是真的很痛耶嘻嘻⋯⋯」他興高采烈地說,血液滴答直流,甚至有些濺到成田狂兒衣服上,「好玩嗎?那個小狗狗?下次再抓到的話就一起分享啊,拜託了嘛嘻嘻嘻——」
成田狂兒面無表情仰視著壓在身上的人影,耳畔嗡嗡作響盡是對方吵死人的長篇大論,視野逐漸被紅色蠶食,佔據大部分目所能及之物,熟悉的旋律無聲響起,在長達四十二秒的前奏哼唱結束後,他開始反擊。

首先是不拖泥帶水地給太陽穴附近來一拳,對方暈眩失去重心時翻身壓制,接下來的一切就輕鬆很多了。成田狂兒的每一拳每一腳所下的狠勁皆兇殘如真正的黑道人士,不再有遲疑,這是他絕不想再展露給岡聰實看的一面。

手提箱那次只能是最後一次。他想,所以還是把這傢伙揍到長點記性吧,最好以後聰實永遠不會再遇到他的那種長點記性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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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03

才剛進廁所沒多久,外面就傳來吵吵嚷嚷的噪音。秉持著不錯過任何一點熱鬧的心態,成田狂兒匆匆洗把臉,用濕漉漉的手隨意梳理了一下頭髮就出去。

意外的是,踏出廁所門的那一刻,他聽見那首專屬自己的必唱之曲響起,隨之映入眼簾的,還有那個渾身僵硬卻閃閃發光的身影。

拿著麥克風的手明明在顫抖,卻倔強地硬撐著,一點也不像個小孩子。

起伏的胸口吸納著氧氣,吐出污濁的情緒,他看著他閃閃發光,像自己無法觸及的人——他想起第一次見面的那天,少年也是如此,在普通的日常之景中將他一眼擄獲。

過去與現在重疊,期盼許久的歌聲從他口中流逸而出,吵雜的環境只剩下歌詞在空氣中懸浮搖曳,在彷彿呼喊著什麼的歌聲裡,雨絲的氣味再次浮現。
蓬莱 ☆齁星絕讚定居中★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成田狂兒的天使,好像變得不太一樣了。天籟美聲隨著曲子的層層遞進轉變成生澀、略帶嘶啞的嗓音,少年一直小心翼翼呵護的喉嚨,睽違許久將用盡全力埋藏的情感宣洩了出來。

為了身在地獄的他,那位冷淡正經的天使,主動揭開他不曾見過的一面。
包廂裡紛亂的光點映灑在他身上,久違的歌唱使少年的臉格外通紅,抓著麥克風的手的指節微微泛白。成田狂兒在台下凝望著他,紅色的音符徘徊在兩人之間,既強烈又深刻的情感如暴雨吞噬一切,將幽微隱密的心思也拖出來徹底洗刷,不留餘地。
那是成熟大人對未成年孩子的憐愛,還是出自於齷齪下流的渴望?

如果天使可以為身在地獄的他獻上安魂曲,那麼,能不能也安慰一下沾染深紅的他呢?
雜亂無序的念頭如光影交錯,幻覺似的的暗紅燈光在空氣中流動,像是吞吐交換的氧氣具象化。

少年竭盡所能地大口呼吸,用力唱歌。把那些紅色的燈與氧氣吞進胸腔,再伴隨無處可去的青春期煩惱和情緒吐出。

「Oh, Cry in deep red!」

沾染雨水及眼淚氣味的深紅樂曲,終於在這一句後結束,始終緊繃的雙肩猶如一直一直被拉緊的橡皮筋,在此刻彈性疲乏,鬆弛下來。

好像也驅散了某人心中的迷茫,狂亂的情感被釐清,也被命名,他對少年懷抱的——無庸置疑是渴望。
那是最後一次見面。

在意識到那不懷好意的情感後,只要是正常的大人都知道該保持距離。畢竟,可不能讓寶貴的青春,被他這樣的大叔給消磨殆盡啊。

是喜歡的人,所以更不應該這麼做,手腕上的刺青清晰可見闡述著這個事實。

而且,不良份子如果跟乖寶寶好學生混在一起,遲早會把他拖進這個就算是死都不該來的世界,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岡聰實應該要永遠活在陽光下。

而他會在這個不那麼乾淨,但對他仍很重要的地方,偶爾想起記憶中在暗紅燈光包裹下唱歌的少年。

成田狂兒自認自己可以做得到。只是做得到,跟接受了然後做得到,是全然不同的兩件事。

他做得到,卻不想做到。

矛盾雜亂的心思比蜘蛛絲更加黏膩糾纏,網羅所有掙扎想逃跑的念頭,將其牢牢封鎖在這無愛的世界。

混亂、悲嘆、無盡的叫喊⋯⋯

他又一次不自覺哼起《紅》的旋律。

「真想聽聰實唱歌啊。」輕盈的語氣飄起,訴說該隱沒於塵土的沉甸秘密。

他沒再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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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04

三年的時間對岡聰實來說還挺漫長的。但同時卻又簡短得像風吹拂翻頁的書,眨眼間就來到結局。

如果這三年真是一本書的話,成田狂兒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字也沒有。

他像是一場只存在於夢中的幻覺,有時候岡聰實甚至會懷疑這是不是只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場曼德拉效應,只有他曾經知道成田狂兒的存在。

比空氣中充滿看不見,但最終會凝結成水滴和雲的水氣的這個事實,還不真實。

不論哪個,指尖都無法觸及、感受。

『你的高音很噁心。』唯獨自己說出的這句話,有真實感。

為了反抗成田狂兒的隨性妄為般,他說出彷彿也在刺傷自己的評價。他再也唱不出美麗的高音,聽著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的請求,在不知不覺將自己的挫敗發洩在成田狂兒身上。

不過那個人的高音也是真的不好聽就是了。
手中那從卡拉 OK 包廂撿回的皺巴巴名片像是歷經風吹日曬,被扔在熙來攘往的街道,在雨水形成的鏡裡浮沉,一次次遭踩踏,然後又被好心人拾回,盡心盡力在木桌上攤平,用吹風機微熱的風量,乾燥它曾經歷過的疲憊與孤單。

因紙張的皺褶而跟著扭曲、起伏不定的字體印著從未與時間一同消逝發黃的名字。

每當想起,內心就彷彿被什麼觸動的名字。人海之中,只要有某個人口中飄出的音綴能構成相似的發音,岡聰實便會下意識轉身找尋的名字。
那張名片是唯一能證明他所找尋的東西真的存在,成田狂兒不是他想像出來的證據。

春日的花飄灑,搖曳著,輕柔落在頭髮上。岡聰實拉回想得出神的思緒,抬起頭。

快沒時間了。

雖然也不是一定要找到他,但是,如果能在離開之前見一面那就好了
雨下得很大。將樹梢上千辛萬苦盛放的花狠狠擊落,一如少年少女必經的青春期陣痛那樣不留情面而殘酷。

一身西裝,梳著油頭,遠遠看上去優雅與懶散矛盾結合的男性坐在屋簷底下,指間夾著的菸貌似熄滅,湊近看才會發現其實未曾點起。他的眼神似乎落在某個遙遠而無法看見的地方,無法分神注意到此時此刻的這個當下。

成田狂兒昨晚做了個夢。在連日滂沱肆虐的大雨中進入夢鄉,而夢裡是久違的少年的聲音與隱約的雨聲,這樣熟悉的組合恍如初見那天,但仍有差別,差別在於少年的音色不只是如天籟,更沾染某種不可言說的紊亂氣息。
喘息的節奏,隱忍著什麼而殘破細碎的語句,被汗水濡濕的黑色髮絲黏在薄紅的後頸上,他如餓虎附身般出神緊盯著那處,然後俯身,舌頭輕舐,嚐到鹹澀的液體,融合了滾燙的心跳和少年的味道。

那種感覺,幾乎將他的理智蒸發。

但醒來後,罪惡感卻代替消失的理智重擊他的腦子。對未成年的同性抱有超出友誼的情感已經糟糕透頂,而做侵犯對方的春夢這種下流污穢的事,顯然遠比前者更糟糕。

『狂兒⋯⋯』

腦中聲音低迴,隱密的記憶再次悄悄勾起波動,晦暗的情慾因雨聲而得以掩瞞。

夢裡的少年生澀緊張,小口小口快速喘氣,竭力放鬆,試著將身體毫無保留交付給自己。半勃的性器氈巍巍地暴露在微涼的空氣中,他似乎考慮了一下,打算稍微用手遮擋——但被自己迅雷不及掩耳地打斷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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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months ago @Edit 3 months ago
成田狂兒不喜歡男人。但用口腔將少年包覆起來的感覺,他意外並不牴觸。

當然,他也不喜歡。負責施力的嘴巴肌肉很痠,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向來不是他的選擇,但望著少年眼中一寸寸褪去的理智,一波波漫湧的渴望,他就會不自覺地描摹起口中,此刻獨屬於他的少年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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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months ago @Edit 3 months ago
那具充滿悖德感的身體因快感和刺激而顫抖不已,他稍稍放鬆嘴巴的力道,看見少年隨著鬆懈,然後又因為他的舌尖而崩潰,津液沿唇角滾落幾滴,聲音抑制不住——

「喂,狂兒。」

聲音將他猛然拉回現實。

他沉默片刻,最後呼出一口氣,抬頭看向對方:「時間抓得剛好。」

「蛤?」

時間抓得剛好,他可不想繼續沉浸在這種糟糕透頂的春夢裡,當個對未成年有下流想法的教人唾棄的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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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months ago @Edit 3 months ago
對方沒進一步追問,剛才的那聲「蛤」顯然只是一種反射性的疑問。他從成田狂兒手上逕自拿走菸,熟練點火,將苦澀與愉悅深深吸進肺裡。後者見怪不怪,除了在自己的菸被拿走時微微挑眉表示無言,再無其他。

「你那個,還真是少數老大刺得還能看的東西。」那人下巴朝成田狂兒的手臂方向抬了抬示意。

「啊,你說這個?」他順著對方比的方向低頭,散漫的神情在眼中倒映出那兩個文字時,有一瞬間的柔和,隨後被無所謂的態度取代,「這可是文字欸,普普通通的字啊,這玩意兒要是還能刺成妖怪,老大應該轉行去畫符,當個驅魔師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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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months ago @Edit 3 months ago
「嘖,還是我也先挑個字好了,萬一下次比賽我輸了的話還能有點希望⋯⋯但真要刺的話還是要選帥一點的漢字吧?」

「誰知道啊,先把我的菸錢還來。」

「也才一根而已,幹嘛那麼小氣,不然下次你最輸的話我幫你擋一次啊。」

「去你的,少詛咒我輸。」

雨勢漸弱,兩個混黑道的成年男子在屋簷下平淡地幼稚鬥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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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months ago @Edit 3 months ago
「大哥可是有持續去音樂教室上課的,再這樣下去下次一定還是你啦。」

只燒掉一丁點部分的菸被隨意一丟,劃出一道拋物線,落入小小水窪,熄滅。

「所以啊,快去找聰實小弟惡補一下你那個破嗓子吧。」

「蛤?」這次,換成田狂兒下意識疑問。

「快去啦白痴,整個組都覺得你唱歌太難聽了。」

陽光從雲間穿透,水窪粼粼的表面浮起倒影,那其實仍有些歪歪扭扭的刺青,是某個人的名字。

雨停了。
06

這種低級刺青是爛歌王的證明,同時卻也是某種不為人所知的情感。

成田狂兒又一次不知不覺摩挲起那處刺著聰實名字的皮膚,好像那裡除了刺上名字,還刺進了什麼別的東西,令此刻忐忑的他能汲取一點點安心感。

他的指間夾著一張薄薄的紙片,寫著一串能將他和岡聰實再度連繫在一起的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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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months ago @Edit 3 months ago
望著遠方的天空和錯落建築構成的天際線,他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想起和少年那場短暫的談話。

天台的風難得溫柔,拂過臉頰,穿過髮隙,底下的人群如蟲蟻渺小,好像世上除了他們,其他的東西都不重要。

『如果這世上只允許乾淨的東西存在,那南銀座這一帶就可以直接毀了。』

明明說出了這像什麼名言佳句般冠冕堂皇台詞的人是他,懷疑自身存在的人卻也是他。

他是身在不乾淨的世界的不乾淨的人。

但是,就像南銀座和少年當初對他吐露的煩惱一樣,即使不乾淨不完美不純粹又怎麽樣。

「真好笑。」

他呢喃,在聲音被城市的喧擾吃掉之前,撥通了那串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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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months ago @Edit 3 months ago
「啊。」

天空的顏色由灰暗取代了不久前的青藍,出站的人們有些露出錯愕的表情,有些司空見慣地取出傘,還有零星幾個人不顧雨淋,逕直步入這雨絲綿長纖細如蛛糸而浪漫的微雨中。

出站人群推擠著青年來到最前面一排,他克難地縮起身體,讓肩膀收窄,但鞋尖仍抵擋不住地淋濕了一角。凝視著空中搖曳擺盪的蛛糸,他不由伸手接住雨絲,孩子氣地確認掌心傳來的觸感,帶了點濕潤。

岡聰實眨了眨眼睛,默默把手收回,低頭拿出雨傘。

往前一步,低調的素色傘加入雨中的傘花行進隊伍。 他又往前了一步,傘下的世界只有雨聲。

「不是那種品味獨特的傘了啊?」

雨傘稍稍抬起,從一雙濕濡的男性皮鞋開始,視線慢慢沿至說話的那個人的臉。

「好久不見,聰實。」那個人——成田狂兒這麼說道。
除了雨聲,他的聲音也鑽進了他的傘下。
下次見到這個人,會是在什麼地方,什麼場合?這樣的問題,岡聰實思考過無數遍,在學校門口,在南銀座的天台,在面臨廢社的電影研究社,在路過無數次的卡拉OK天國,他漫不經心地任由成田狂兒的身影侵入腦中,伴隨淡得幾乎聞不到的菸味,反覆問著自己。

而這似乎沒有開頭也沒有結束的問題,不久前因一通電話戛然而止。他接到遲了三年的電話,來自語氣一如既往散漫得近似輕浮的他。
「哪有人這麼突然來電話的啊。」見面第二句話,是青年無可奈何的吐槽。

「哎呀,別總是在意一些小事嘛,太老成可不好⋯⋯嗯,雖然還是很可愛啦。」

「就算被你說可愛也完全開心不起來。」岡聰實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正要往前走,成田狂兒鑽進傘下,狹窄的空間讓他的肩膀一下子淋得濕漉漉。

「⋯⋯太擠了。」他作勢瞪他,身體卻往另一側默默移動。但這舉動很快被成田狂兒發現,自然地輕抓住他的肩膀,沒有給他讓步的機會。

「是我自己要擠進來的,聰實如果淋到雨感冒了,我會很愧疚的。」他揉亂他的頭髮,一如既往,好像前面的三年並非空白,他們沒有失去聯繫。

但岡聰實沒像以前那樣任由成田狂兒隨意亂摸,反而是潛意識地側過頭避開。

少年從稚嫩變成熟,成為能跳起一來一往,一進一退,互相試探的交際舞的青年。

他學會有限度地展露情緒。
他學會有限度地展露情緒,這樣就不會產生爭執,更不會在情感上又一次與這個人連繫起來。

突然間失去某個人的感覺,很不好受。

「狂兒先生,這次是因為什麼事情而找我?又是卡拉 OK 大賽嗎?」他用剛好的力道洩憤似地踩踏著積水,污水在褲管濺出幾個斜斜的圓點,「我現在唱歌一點都不好聽,你要不要考慮找別人?」

「誒——不要,我還是比較喜歡聰實。」

騙人。他低喃,但雨聲吞噬掉了他的聲音。

很多年以前的那天,那場比賽,那個舞台,他的聲音開始有了被吃掉的跡象。現在,那個感覺又回來了。雨會吞噬一切聲音,包括他複雜而難解的心情。
「走嘛聰實,我們去唱卡拉 OK 吧!」

相較於岡聰實複雜的心理活動,他旁邊的人倒像沒心沒肺一樣,擺出異常顯眼的笑容,說著萬年不變的台詞。

時間彷彿重疊。

「⋯⋯」

青年沉默,就在連他自己也以為不會再和從前一樣有下文的時候,成田狂兒一把攬過他的肩膀,不讓雨滴落在他身上,同時很有他一如既往的風格地掌控接下來的方向。

試探的交際舞,最終由成田狂兒取得勝利。這大概就是年長幾歲的餘裕。

「去唱卡拉 OK 吧。」

有趣的是他的語氣乍聽不容拒絕,卻在尾音輕顫,無人察覺。

「我查過周遭最近的卡拉 OK 店了,走路大概十分鐘就到。」

岡聰實嘆了口氣道:「你的假音如果跟以前一樣噁心,我也還是會照實講喔。」

「啊?我覺得我進步很多欸⋯⋯」成田狂兒自己的摸了摸下巴,最後說道:「還是你幫我聽聽,然後給我點評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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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months ago @Edit 2 months ago
本來距離就已經很近了,他的臉偏偏又在說話間驟然靠向岡聰實,溫熱的吐息不經意拂過耳際。

「太近了,吐出來的熱氣很噁心。」岡聰實只能故作鎮定別開臉,嘴上沒好氣地吐槽。

他知道自己講話不太會拐彎抹角,但好歹成田狂兒也是混黑道的,照理說對他講話應該要收斂一點,岡聰實卻是在面對他時反而格外毫不留情。

成田狂兒給他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好像他不管做什麼都能得到無限的包容。

在被眾多黑道大哥圍繞時,他是那個可緊緊抓著的臂彎。在迷茫不知所措的青春期,他是那個看似無所謂,但其實會正視自己所有幼稚的行為,把他拉出深沼的人。

在人生最重要的轉變節點,遇見這個人,真不知道該說是幸還是不幸。
儘管不想承認,但岡聰實很清楚自己從始至終都在追逐著成田狂兒虛無飄渺的背影。分不清是對偶爾流露可靠一面的成熟大哥的憧憬,還是禁果般的情愫,他追逐著這個人,追逐得連自己都渾然未覺。

當然,他並不是想踏入黑社會,或者成為跟成田狂兒一樣的人。他所謂的追逐,只不過是想待在對方的身邊。

——可是成田狂兒似乎並不需要。
突然人間蒸發,杳無音訊三年,最開始的他會覺得這樣該斷則斷的關係乾淨俐落,是最適合毫不相干的他們的方式;但回過神來,發現很久都不曾再見到成田狂兒,卻又讓人感到失落。

他一瞬間才意識到,原來他們只是卡拉 OK 大賽一結束便劃下句點的關係。

想到這點,就覺得喉嚨卡卡的。

「話先說前頭,我肚子很餓等下要先點——」他透過別的事情轉移自己注意力,話還沒說完,成田狂兒就完美接上話:「先點炒飯。」

「對吧?」

面對成田狂兒瞭若指掌地道出他的習慣,他不自在地給了一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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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months ago @Edit 2 months ago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大多數都是成田狂兒起頭,岡聰實一句一句條理清晰地回。兩人肩並肩走了幾分鐘,雨勢越來越大,一把傘無法完全遮擋住兩個成年男子的體型。

暴雨中遠遠傳來雷鳴,然後又是一陣閃電。

「你肚子不是餓嘛,還是我們直接去吃飯好了?」

他的疑問不偏不倚在這時響起,白光照亮他的臉和瞳眸的顏色,雨滴凝附在鼻尖,一顆水珠正沿著髮梢滾落。
「去家庭餐廳吧,聰實?」

那個人又一次提出莫名其妙的邀約,和最開始一模一樣。

而他,無法拒絕。
08
他憧憬那樣的從容,卻又討厭他的游刃有餘。不甘心自己像個笨蛋煩惱,對方卻淡然處之。

他拒絕不了他,到頭來,自己依然是個沒長大的國中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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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months ago @Edit 2 months ago
青年在心底發著牢騷,表面默不作聲,唯獨大口大口塞進嘴裡的飯,稍稍能感受到他對自己不爭氣的埋怨和怒氣。
「唉呀聰實小弟。」
「手別撐在上面,雨傘的品味變了,但你這個習慣還是不變欸。」

打亂他心情的罪魁禍首卻完全沒有感覺到他的煩惱,反而是拍了拍他撐在桌上的手肘,示意他別這樣做。

「誰家黑社會跟你一樣對這種餐桌禮儀說教啊。」

「聰實好冷淡喔⋯⋯都不想理我,我們可是這麼久沒見了欸。」

很久沒見還不是因為你突然失蹤。

差點衝出口的話被炒飯的油香黏膩塞回喉嚨,他吞下孩子氣的話語,讓壓抑的情緒和炒飯乖乖待在胃裡。

畢業要離開家鄉前,他一直一直很想見他一面,最後也如電影戲劇性的情節,在飛機起飛的前一刻接到了那通電話。
再一次聽到成田狂兒的聲音,說不開心絕對是騙人的。但當掛掉電話後,難以形容的苦悶和不滿卻又湧上心頭。明明隨著年歲漸長,變得成熟了很多,可是在這件事上他很難不又縮回自己的安全堡壘。

他總是被耍得團團轉的那一方。

「至少今天有見到面,不然我還以為你真的在哪裡掛掉了。」

然後也是獨自鬧彆扭的那一方。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說出口的話,不自覺帶著令人莞爾的意味。但成田狂兒敏銳地察覺,抓住稍縱即逝的時機。
「喔⋯⋯所以你還是想見我嘛,想見我的話可以傳訊息給我,我一定會回你的。」

「說這麼好聽但你之前對我可是完全不讀不回 。」

「那現在重新加 LINE 好友吧,如果再不讀不回就把我的小拇指給你。」

「誰要你的小拇指。」岡聰實嫌棄地回應。

手機卻往對面推了推,任由成田狂兒拿去操作。

「好了。」

重新拿回來的手機螢幕上跳出一個笑臉,神似很久以前他送給他的護身符。

『很像吧?』

明明就坐在對面,但成田狂兒還是特意用手機傳來訊息。

『⋯⋯才不像。』

他低頭敲下幾個字,關掉螢幕畫面,吃著炒飯的嘴角微微上揚。 他抿了抿嘴,恢復原先的嘴角弧度。片刻後,那裡還是有一點點藏不住的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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