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羨萱
2 months ago
【交流——with高彙】


何況與他萍水相逢的人多了去,但因此香而識的人卻是少數
——巧的是,他依稀記得那人似乎也姓高。

latest #58
白羨萱
2 months ago
渥丹指尖擺弄著方從院中撿來的些許桃枝,長短相差不多,握在手中小巧如摺扇,顯然是被人精選過的。
客人臨時公務纏身離開,他慶幸能得個清閒便到庭院中拾取落花殘枝。桃枝入藥,花蕊製香,左不過是撿來為了閒時能滿足自己的興趣,期待著規劃便興起開始走在廊間哼起零碎小曲。
𝙆𝙬𝙤𝙣
2 months ago
此次入安陽,有別於過往走南闖北開拓門路。高彙攜重要親信南下,除運行本業,另外挹資不少本地商號,頗有長駐經營的意味。

川流不息的運河暗潮滿載無數錢財情報,外人欲登船,免不了多與官商仕紳推杯換盞,虛與委蛇。都城商業繁盛,人情往來複雜,各方滴水不漏,遊畫舫必當意不在景,上酒樓吃的是各懷鬼胎,頓頓如此。所幸近幾日借題發揮的接風宴飲,皆小有所穫。

仲春晴夜,皎月當空。高彙攜親信來到綠柳岸邊,進入當地最著名的雅集之所。樓裏頭藏有他的耳目,黃昏於宅邸得其密報,遂前往聽取。巧借連日應酬煩悶名目,作上門尋樂解鬱的常客。
𝙆𝙬𝙤𝙣
2 months ago
「這位大爺,快快快,裡邊請!」遠見來者衣著華貴,定睛一瞧,原來是冠扇鑲了金玉的熟面孔,掌櫃如蟻遇糖貼了過去,壓嗓介紹起樓內門道愈發滔滔不絕:「瞧大爺一表人才,品味非凡,喜好哪位作陪都給您找來——」

「找個安靜的吧。」高彙環視附庸風雅的陳設,回到掌櫃放光的臉面上,不禁輕哂。隨小廝越過熱鬧正廳,深入清幽長廊,吹彈歌舞聲漸遠。

廊道旁是栽滿桃樹的庭院,鮮妍滿園。此時一抹瘦削身影與他迎面擦身而過,高彙漫不經心的腳步驟然定住。他喊住小廝,低聲尋了個由頭,給足賞錢,將不明所以的小廝打發了。

高彙折返,鬼魅般從後方捉住青年手臂,無情打斷了正當愉悅的悠揚小曲。「站住。」

瞬起夜風,吹落無數桃花瓣,沾了幾片在二人肩上。打了照面,高彙卻沒鬆手,反而揚起眉頭湊近輕嗅,似想在滿溢桃香中分辨清楚:「你身上這股味道,打哪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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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羨萱
2 months ago
忽然的力道使他身子險些踉蹌,渥丹警覺性的想將手抽回,可惜來者動作猝不及防,他動作時已是徒勞。來人於他好比獵者,只可惜他性子從不甘於當個安分的獵物,明知無用,渥丹仍使勁想收回被人攥著的那隻手。
夜風寒涼,不僅揚起他一頭散髮,也撩動著他已是緊繃的精神。待其歇止,渥丹才有辦法看清來者容貌。
龍眉鳳目,雙眸如潭,夜下不掩其光,好比月落江波瀲灩,謫仙一見便心嚮之。黛衣玉冠,身材挺拔,可謂一表堂堂,在這樓中的確是上品——要是這人不上來就動粗的話。
白羨萱
2 months ago
「剛從庭院走來,身上沾了些桃花味也是難免的。」渥丹勾起嘴角,眉宇間的緊蹙卻沒有紓緩的跡象,見人湊近,他便舉起手中花枝擋在對方面前,以玆證明自己所言屬實,同時為防備對方更進一步的舉動。他挑起眉角,如點水般向後方輕輕擺頭,示意對方看向身後滿院芳叢接著說道:「公子若喜歡,院子入口就在前頭不遠處。公子看來定是聰明之人,想必不需要我為您帶路?」
𝙆𝙬𝙤𝙣
2 months ago
「來者是客,這便是堂堂風華樓的待客之道。」高彙語調淡然,喜怒難辨,一雙黑眼如盤旋鷹隼,直直透過杈開的桃木枝縫隙緊盯對方言行,義正詞嚴,彷若無禮在前的另有其人。

那捧隔開二人的淡褐短木帶著幾蕊桃花,被用以防身禦敵,對映著紫衣美人的從容不迫。朝他望來的那雙清冷素眸眨也不眨,眼底還帶了點不屑藏的嫌棄,話說完便與他無聲對峙。

徐徐風過,吹不散凝滯,高彙忽地嘴角鬆動,不怒反笑,除了眼前僵持不下的人兒煞是好看,那點仗著彬彬有禮實則不讓半吋的伶牙俐齒也教他頗覺新奇。

此舉偕同某種似曾相識的藥香氣於腦中一閃而逝,然一時思索未果,不知不覺間,高彙已緩緩鬆開手上箝制,有意留人,主動開口緩和場面:「桃花常見,佐藥香的桃花香氣卻不多。久未聞得這股味道,甚是懷念,是高某唐突。」
𝙆𝙬𝙤𝙣
2 months ago
「來者是客,這便是堂堂風華樓的待客之道。」高彙語調淡然,喜怒難辨,一雙黑眼如盤旋鷹隼,直直透過杈開的桃木枝縫隙緊盯對方言行,義正詞嚴,彷若無禮在前的另有其人。

那捧隔開二人的淡褐短木帶著幾蕊桃花,被用以防身禦敵,對映著紫衣美人的從容不迫。朝他望來的那雙清冷素眸眨也不眨,眼底還帶了點不屑藏的嫌棄,話說完便與他無聲對峙。

徐徐風過,吹不散凝滯,高彙忽地嘴角鬆動,不怒反笑,除了眼前僵持不下的人兒煞是好看,那點仗著彬彬有禮實則不讓半吋的伶牙俐齒也教他頗覺新奇。

此舉偕同某種似曾相識的藥香氣於腦中一閃而逝,然一時思索未果,不知不覺間,高彙已緩緩鬆開手上箝制,有意留人,主動開口緩和場面:「桃花常見,佐藥香的桃花香氣卻不多。久未聞得這股味道,甚是懷念,是高某唐突。」
𝙆𝙬𝙤𝙣
2 months ago
「瞧你一派悠閒,若是身無要務,不如陪我到涼亭一坐?」今晚翻牌的倌人早已被拋諸腦後,徹底解開疑惑前,高彙並不打算讓眼前的人離開此地。美人機智多棘手,他悠悠說道,伸出兩指輾碎枝上一顆未開即亡的幼嫩蕊苞,輕輕嗅聞指腹上花液腥氣。

「今夜我喜靜,貴樓前廳人滿為患,挺煩的。但我不介意再為你跑一趟⋯⋯親自找出你的牌子,再同你聊。」
白羨萱
2 months ago
「⋯⋯的確是渥丹失迎,還望高公子大人大量別與渥丹計較?」渥丹清楚就算桎梏已解,他一時也難以脫身,為不驚動對方他留心著自己的動作,不讓幅度過於急促。渥丹將雙手收回置於腹前,同時小步向後與人拉開距離,將姿態擺正後他面向來人揚起嘴角啟唇。
「君子多以香明志,看不出高公子也好香。」見對方姿態放軟,可他並不打算隨人。難得的清閒就這樣被打斷,換作是誰都不樂意。
「方才見小廝領著公子,想必已有佳人等待。若為此香,等會我差人將方子送與公子便是,春宵千金難得,渥丹不過中人之姿,且不甚聰慧,只怕壞了公子興致。」語畢,他欠身向人行禮,不過這禮與他一番言論相較卻顯得突兀。
白羨萱
2 months ago
花藥共同入香不是什麼尋常事,他不解為何對方會如此執著。此香的確特殊,特殊在於它本為醫藥之用,粉末香味溫和,寧神靜心,焚於室內效果更甚,尤其專治不寐。

這香不過是他剛入行為倌時,聞不慣胭脂水粉味,才想著用這劑冷門的方子改制成香罷,為著不過於引人才將配方調整過,想不到適得其反,又因這香惹人注意⋯⋯等等。
思索至此,渥丹重新打亮著眼前的人,熟悉感油然而生,且愈發濃烈。
幾年來身邊人來去頻繁,除了樓中人客及寥寥至交外,對人的身姿相貌他從不留心。何況與他萍水相逢的人多了去,但因此香而識的人卻是少數——巧的是,他依稀記得那人似乎也姓高。
不知是否為情愫作祟,回憶中模糊身影漸漸與來者重疊,沒想到剛才的口舌之快倒開始為難了他,事已至此,也只得先將疑問擱在心底。
𝙆𝙬𝙤𝙣
2 months ago
進退有度,不卑不亢,銷金窟不應存守的傲骨,於此人身上隱約可見。高彙並非聽不出話中推卻,只不過骨子裡匪性難改,不在意多當一回攔路虎。因為此刻他更掛心的,是香氣的來龍去脈。

「怕什麼,就同我站這兒聊也成。」

高彙一語斷了對方亟欲抽身的念頭,有意釐清心中疑雲,復又重新觀察起對方形貌。暗自退開距離的人攢緊手中桃枝,素淨眉目底下唇形姣好,輕挽的弧度合宜,然盈盈眼底未見笑意,反倒流露出一絲反常的惑然。

……君子多以香明志,看不出公子也好香。

相似的話語,截然不同的情態,教高彙腦中散亂如煙的記憶瞬間聚攏。

——原來是「他」。同樣是親拾花枝,滿懷藥香。時光流轉,那名身上攜有熟悉香氣的「少年」,嬌俏張揚的舉止還歷歷在目。

「不過三年,竟流落至此?前倨後恭,莫怪我認不出了。」
白羨萱
2 months ago
渥丹垂下眼眸,加重鼻息深吸一口氣,也不知是為因解惑而舒心,或對於調侃無奈。渥丹沉默良久,於其發酵至寂靜前他才開口。

「公子,您認錯人了。」

杏眼半開,柳眉舒展,唇角嫣然一抹笑靨,彷彿方才的詭異沉默並不存在。一反原先的戒備,他踱步向前,於掌中幾條桃枝中擷取其一,擅自執手,將芳枝置於對方掌心中。
「可惜公子尋人未果。但相見即是緣,不如就以此花寄予公子,聊表渥丹心意,望高公子早日尋得佳人。」
白羨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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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又可惜一枝好花。桃花嬌豔,梨花素潔,但不論哪枝都與眼前這人不搭,想來送了也是被眼前人隨手棄之罷了。既然如此又是為何?也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還記得當時自己是這麼說的。

——萍水相逢幾世緣。我本無所有,聊贈一枝花。
白羨萱
2 month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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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羨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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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警告過你們了,再過來我就不客氣!」

春色盎然,郊外路道旁花樹齊放,花瓣白而無暇,清風撩起便是場四月雪。與良辰美景相異,一名體型嬌小的人正執劍與幾名大漢於路中央對峙。執劍者雖然五官緊蹙,姿勢上不難看出他僅是個虛張聲勢,連劍都握不好的小毛頭。
幾名大漢對此嗤之以鼻,甚至言語戲弄,對於那些不堪入耳的詞語當事人不僅不以為意,反到唇齒愈發囂張。幾個粗匪哪能忍得一個毛孩如此,幾番唇槍舌戰後,大漢終於沉不住氣,一個大步上前舉起手中的刀刃就要向眼前人揮去。
𝙆𝙬𝙤𝙣
2 months ago
初來乍到欲分食他人盤中飧,誠意必不可少。高彙深明其意,才會按捺性子於席間往返磋商。偏偏這回遇上一幫得寸進尺的奸賊,聯手合圍迫使高彙一再讓步,待他利薄如紙退無可退,才狀若為難口頭允了這塊敲門磚。

高彙並不短視,放放血無妨,有失必有得。然而這幾張腦滿腸肥的臉孔似是噱出甜頭,竟還坐地追價,那股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貪婪臭不可聞,直教高彙殺心騰動,久未沐血的雙手執杯敬酒,實已手癢難耐——當年家破人亡,淪落馬上揮刀,全託了這類骯髒鼠輩的福。

眼下雖談不攏,但此事不急於一時,高彙以退為進自罰數杯,挾極優渥的合同逕行告辭。

前腳剛離那桌貪得無厭的老東西,後腳騎馬一出安陽城郊,好巧不巧路遇歹人擋道恃強凌弱,斷輪馬車委地,車夫隨從皆負傷在旁。高彙正愁滿腹鬱火無處發洩,老天有眼,親自替他送來幾只練手木樁。
𝙆𝙬𝙤𝙣
2 months ago
掠身自後進襲,指間一枚碎銀瞬若流鏃疾至,擊中為首惡漢持刀肘內尾穴,麻滲掌腕,威風一刀大力砍了個偏。

以眾欺寡之徒多雷聲大雨點小,一眼看出歹人下盤無力,破綻百出,高彙逼近其身,制住那條落刀手臂反向折去,響亮的斷骨痛嚎猝然收聲於一根深深嵌陷喉管的左手拇指。再陷一吋,脆弱的頸子不保。

眼看即將得手卻平白遭人攪局,幾名惡漢頓時怒不可遏,紛紛高舉兵器殺聲四起,衝向高彙。

「退遠點!」局勢瞬變,高彙濃眉揚起,朝仍然呆愣當場的女子喝道。

師出有名,高彙更不手軟,架著那臉面漲紅似要絕了氣的歹人作盾,側身閃至反應不及的女子跟前回護,手中歹人雙眼上翻,混亂中白挨幾口子後,被置若敝屣扔地。

「姑娘,借劍一用。」殺雞焉用牛刀,不欲動用腰間愛匕,高彙轉瞬取走被圍女子手中發顫不止的長劍,以餘光瞥了眼身後叮囑,「到後頭避避。」
𝙆𝙬𝙤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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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是你?」犯事利器在手,高彙嘴角微掀,振臂揮出冰冷劍鋒,指向離他最近滿臉戒備的殘黨。

刀劍相對寥寥幾巡,雙方高下立判,高彙意在洩憤,劍風凌厲,出招格外凶殘,土色路面迅速染上點滴深紅,盡是來不及作惡的歹人身上的血跡。

「從那座山來的?真真汙了匪字。」高彙瞟過深藍袖襬不知何時濺上的腥點,嘖聲低頭抖落劍尖上的血珠,提著劍往底下髒衣嫌棄抹了抹。

落單的歹人面色慘白緊摀著腿上不致死的深長劍傷,疼得滿頭是汗。砍人砍不過,逃也逃不去,同夥全撤了,被人當破布使亦不敢作聲。

「留你小命,爬進城門自首去。」
𝙆𝙬𝙤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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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暖春風依然於煦日中款款吹送,花香伴隨淡薄血氣捲過一地凌亂。

高彙不傻,光天化日藉機傷人便罷,沒人會在首都城郊鬧出人命。活絡完筋骨,高匪頭至此鬱意全數消褪,說來這小姑娘還挺大膽,孤身一人竟敢持劍與歹人相對。遲遲未聽見後頭動靜,高彙遂往那輛車輪遭破壞的馬車走去。

「⋯⋯沒事了,沒死人,只可惜髒了你的劍。」
白羨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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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將咀嚼成碎狀的藥草吐出,連同帕子敷在車夫的傷口上,那幫匪徒來得突然,先是以流石將車輪從遠處擊壞,又以弓箭傷及車夫,所幸對方反應及時,只受輕傷與箭上毒素影響,在他處理完之後休息片刻便無大礙。
青年正要向一旁隨從再多言幾句時,便聽見方才來人正喚著自己。他匆匆交代後便起身,將衣襬上塵土稍微抖去,轉頭打算要道謝時,眼前景象使他抖了下身子。
方才劍被人奪走他便只心繫著傷患,見情況似乎轉了風向,就匆忙至車尾替人處理傷口,沒多留意前方動靜,不料一會功夫,成群大漢離析,同時幾片紅浸染塵土,連帶臥於地面的花瓣也被暈上殷紅。
白羨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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紛花未止,本該是浪漫的景致,可惜滿地狼藉煞了此等美景。青年愣了一會便咽津潤喉好讓自己平復心情,走向來者欠身作揖,向著人啟唇:「只是把劍而已,等會洗乾淨就行。公子仗義,還沒來得及言謝。」語畢,他再次欠身,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何況是與自己無利可言,萍水相逢的人。
一會他便挺直身子,莞爾向人繼續言道:「小名蔓露,敢問公子如何稱呼?」
𝙆𝙬𝙤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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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柔和的清朗嗓音迎面而來,教高彙愣了愣,定睛再瞧……不是女兒家,卻起了個女兒名。

後頭這輛損壞馬車車具嶄新,所乘之人衣著精巧細緻,「姑娘」身上那滾了絨邊的短毛氅襯得薄妝臉蛋益發小巧,宛若都城哪戶人家的掌上明珠。

未想這位千金見了血光卻絲毫不顯懼色,反倒手腳俐落替眾人傷處敷藥安頓。一把好嗓乍聽雌雄莫辨,然其臨危不亂的情態,再配上較女子寬直許多的瘦削雙肩,衣下真實,呼之欲出。

「『蔓露姑娘』無須多禮,高某不過路見不平,替天行道。」高彙語帶玩味地加深稱呼,無意直接戳破對方的喬裝,索性陪著人裝聾作啞,「在下高彙,非本地人,到安陽做點小買賣,不巧遇上這樁險事。」

「我見今日天清氣朗,正適合駕馬出城踏春,敢問姑娘可知城郊何處景致最好?」
白羨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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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公子。」沉默取代了他無法吐口的云云,即便直覺對方察覺出了什麼,蔓露仍頷首示禮,不忘順手將氅子拉離自己更近些。卸下渥丹這倌名,與商賈締約喬裝成其女兒至今也近一年,即便他天生容貌就似女子,但也僅止於容貌,無論如何裝扮也難完全掩蓋人是男兒身的事實。奈何與人有約於先,再銳利的質疑他也只能漠然不顧。
蔓露暫且將思緒置於旁不置可否,自己多慮的毛病也不是第一回了,毫無憑據,再合理的推斷也不足為實。
白羨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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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我今日出門本也是為踏青,誰知半路遭遇此事。」回首望著遭廢的車馬與傷員,即便從僕傷不算重尚能打理善後,蔓露難掩憂慮面色,思索著該如何繼續原本的規劃。為踏青不假,但他更多是盤算著人煙罕至處與湖畔相依的涼亭及梨花。前者為附庸風雅,一探何等景緻能致使詩人於紙上汪洋恣肆,後者是欲替已愁眉許些日子的商賈疏心,其人好梨花,蔓露便從來往宅邸的客人處打聽到那處的花開得最好,他才想趁今日帶些回府,待商賈明日歸來好給人驚喜。
白羨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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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往耗時,若再尋得機會只怕春時不待,屆時東風攜花遠去,等待又得是一年。
蔓露餘光窺見高彙身後的馬匹,一時如湍流中見浮木,嘴角與眼眸同時彎起了弧度:「城郊良景多了去,這得看公子喜歡什麼了。見公子裝扮不俗,常人所好想必於高公子而言早與俗市街道無異吧。」
語畢,他將雙手藏於身後,微步向人湊近些許,仰頭與之對視並加深了笑靨:「我這有一個好地方,公子若不嫌棄多個伴,便能知道是何處——如何?」
𝙆𝙬𝙤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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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首都民風開放,也少有耳聞閨閣女子敢孤身與萍水相逢的男子貼身同駕,然而蔓露身旁原地等候來援的一干負傷僕從明明目睹主人言行,卻未見有人出言攔勸,似乎對此不以為意,更教高彙坐實心中猜想。

望向笑意晏晏主動遞出邀請的蔓露,不過隨意一問,卻被對方口中煞有其事的語調勾得濃濃興起,高彙內心愈發無所顧忌。既無須擔憂男女之防徒惹事端,那他便順人一程,順道見識見識當地人所謂的好風景。

「姑娘既願無私分享,高某恭敬不如從命。有勞姑娘指路了。」高彙伸出小臂,讓稍囿於女郎裙飾的蔓露借力上蹬,待人仔細坐穩隨後翻身上馬,隨人指引轉往入山方向徐徐前行。
𝙆𝙬𝙤𝙣
2 months ago
山間涼風穿綠林,適才山腳下的血腥早已被遠遠送離,幾乎教人忘了先前惡事。

高彙山中為匪,數度將生死交付於馬上,素來獨鍾耐力十足的純血馬,這匹從塞外商人手中高價購得的黝鬃駿騎體型高大,上了嶄新釘掌的蹄聲清脆悅耳。眼前道路從平坦官道漸漸收窄成不足容納一輛車輪的山徑,善於日夜兼程的寶馬今作散心之用,兩旁蓊鬱夾道,頗具踏青情趣。

遠看高彙牽著深紅韁繩的雙臂如同從後方將前方乘者納入懷中,近看則不然,身前的蔓露將背脊挺得老直,頑固空出聊勝於無的間隙,猶如怕多沾了他人的氣味,與上馬前邀他共乘的大膽大相逕庭。

高彙見此刻意前傾,湊得更近,輕而易舉消弭掉努力維持的身距,此時無意中嗅得一絲淺淺藥香,似曾相識的氣息轉瞬即逝,以為錯辨未多細想,口中挾滿調侃的話音如風掠過對方耳際:「姑娘儀態甚佳,路途尚遠,下馬時怕不是要散了筋骨。」
白羨萱
2 months ago
突來暖息讓蔓露聳起肩,背脊也因而僵直,隨之一串布料磨蹭聲與身後異物感,無須眼見也能理出些頭緒。蔓露按耐失措,裝作無事般與人對上視線,不出所料一張俊俏的臉龐近在咫尺,瞧著對方泰然自若的神情,性子生性執拗的他難免心生一股不平。
「多謝公子提點。實不相瞞,我自幼便因體弱少離家,遑論騎馬。」蔓露隨話順手撫了幾下鬃毛,看似寵溺,實則為補償,同時他內心也先行向將被捲入的馬兒懺悔。自我滿足後他才將手不捨抽回,雙臂繞上腰際,重心後傾側身託於後方人懷中,這般嬌柔作態於他早以習慣,只是向人展現這般外貌時他多半不懷好意。
白羨萱
2 months ago
蔓露於人懷中姿態旖旎,刻意不讓人瞧見神情,以面頰若有似無得摩弄一會後才悠悠啟唇:「蔓露愚鈍,所識良騎不過王公車馬。見公子這馬駒相較尋常更壯碩些,方才便好奇……」
蔓露收緊臂膀,口銜一絲幽蘭游氣掠過人面頰,直至耳畔才吐口。
「——不知道公子這匹馬能跑多快?」無心待人回話,逕自舉起小腿使勁往馬腹一鞭,突來的動靜使馬兒受驚嚇,只聞其一聲嘶鳴後便舉蹄向前奔馳,周圍逸塵驟起,預謀人卻沒有因而得逞,比意料更烈的顛簸反倒使蔓露本能揪緊了高彙衣裳,緊閉雙眸,埋首於對方胸膛為求得一時庇護,彷彿這場橫禍與自己無關似的。
𝙆𝙬𝙤𝙣
2 months ago
一路恪守禮節的人突然回過身熱情摟著自己,搖身一變成了塊黏糯糕,捱胸磨蹭只為同他聊馬——這作派任誰都瞧得出有鬼——蔓露啟人疑竇的變臉功夫讓高彙暗暗嗤笑,眉頭一揚正要啟口嘲弄,突如其來的異變截斷了他的嘲弄。

懷中之人為了逞快,輕率刺激了底下的血性馬匹,可眼下受到驚嚇的,顯然不僅是揚首奔進盡頭梨花林的馬駒。

高彙雙眼緊盯前路去向,單手控住韁繩,另一手牢牢攬住原先扮演著投懷送抱,此刻卻埋進他衣間一動不動的蔓露。

見馬兒急馳的劇烈起伏嚇夠了人,高彙才吹了聲尖嘯馬哨,後扯手中虛控的韁繩。烈性的駿馬聽聞主人哨音竟收住勢頭,一雙高高揚起的壯實鐵蹄輕落足音,安分向前徐行幾步,止於湖邊一叢水草前低頭舐水,彷彿方才的失序狂奔從未出現過。
𝙆𝙬𝙤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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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兒如何?姑娘如此衝動行事,不知這匹日行千里的塞外好馬脾性可大著。」高彙於人後惡劣輕掀嘴角,放掉韁繩的手作戲般安撫懷中驚魂未定的蔓露後背,嘴上責備對方以身犯險,另一手卻撩起蔓露慌亂中從髮飾滑落的一綹髮絲,捲繞上粗糙長指,提至鼻間盡情深嗅整路飄溢的熟悉氣味。

已有多久沒聞到這味道?專門用來安定心神的花藥香,曾令他日夜生懼,痛不成眠。認清自己沒有錯辨,高彙逐漸緊皺的濃眉昭示他並不樂意遇見這個巧合。

年歲再遠,沉痛景象依舊鮮明,心上藥石罔效的陳年刀口每每發作便是劇痛,摸不著亦難淡去。憶及往昔,高彙漠然的眼神若有所思,扣在對方後腰的手臂好似鎖囚的木枷,釐清之前無意鬆手。高彙緩慢將食指偷來的髮絲攏至蔓露耳邊,如替人順髮,他對著露出的白皙耳尖笑了下。

「姑娘周身濃烈藥香,還挺好聞。既自知體弱,下回別輕易犯險。」
白羨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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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馬兒早已被主人馴服,蔓露仍伏在人懷中遲不動作。相較驚嚇,再次處於下風更讓他心中不滿油生,何況他自知理虧,連嘴上便宜都佔不了,蔓露直盯著隨意把玩自己髮絲的高彙,一雙杏眼難掩,或是說他不樂意藏匿起滿溢的不甘,只得在對方手伸來時略微撇開頭作為頑強抵抗,清楚無用,不過於他而言聊勝於無總比妥協要好。
「……知道了,要是下次沒被人欺負的話。」蔓露沉默一會後才出聲,聽來服軟的話語卻意有所指。話音落下,蔓露卻仍有些話未吐口,方才高彙一時的神情變化仍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醫者被教導同情如今卻成了他的壞毛病,雙脣微弱來回開闔幾輪後才作罷,許是不樂意在處於現況,蔓露向人道了聲借用,便捉住高彙臂膀自行摸索著方式彆扭的下馬。
白羨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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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腳扎穩地面,他便整理起衣襬並邁步向前走到馬首跟前,不顧閨秀門面大方的舒緩著自己筋骨。眼前江湖浩渺,遠見水面如鏡印著日麗晴天,近看魚石可數,且相鄰枝梢不時落下白花,替此景增添不少風雅,蔓露深吸了口氣,欲以沁人馨香掃去方才的不如意,他可不想因而浪費這樣宜人美景。
「不過沒料到高公子也好香。」滿意後他才回首望向身後的人,不忘拾回方才的話題繼續。「都城不只女子,君子也好佩香以明其志。下次不妨試試?藥香還能順道陶冶心性……比酒味討喜多了。」
此話不假,蔓露印象中的商人多務實且以利為先,每與之談論文人墨客作派總是興致缺缺,要不便就是為討自己歡心敷衍了事——就不知眼前人是否也只是附庸風雅。
蔓露既得償所願,這問題答案如何便無妨。他挑起眉頭,眼神引著人望向身後澄湖與花林起唇:「既然公仔也有此雅致,想必眼前風景不會讓你失望?」
𝙆𝙬𝙤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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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是春日勝景,時逢花季,來得正當時候。多虧有姑娘在前領路⋯⋯」高彙話中有話地調侃,自馬上放眼望去,被春風吹皺的雪色花影在波光裡盪漾成圈,與澄清湖底的生氣勃勃交錯,魚鳥逐水,蝶蜂競蜜,山林間樸野氣息撲面而來,遠在千里外更熟悉的山春躍入腦海,蒙昧心間的惡鬱淤氣逐漸舒展。

放馬原地飲水吃草,高彙閒散邁步走向面露小小得色的蔓露,見對方經一番盡情伸展,美景當前,早先沉凝在纖麗臉上未曾遮掩的不平一掃而空。

敢於直言嫌惡他身上的淡薄酒氣,替護衛療傷時沖鼻的血腥卻恍若未覺,高彙不由得對眼前有失公允的蔓露莞爾搖頭,撢撢外衣襟領,「勸酒難辭,回程還請姑娘多多擔待。」

高彙沒說出口的是,不能忍大可走下山去。賞美景嗅花香沒能真正陶冶馬匪的涼薄性子,但他無意將倨傲的人得罪狠了,不過偶遇結伴散心,毋需劍拔弩張敗壞自己興致。
𝙆𝙬𝙤𝙣
2 months ago
若真細究箇中緣由,興許皆出自那股桃藥香的侵擾。蔓露不經意暴露出的年輕傲氣以及那股不善隱忍、來去如風的直性子,都與他心底珍重的某位故人頗為相類。

「姑娘佩香心懷雅意,高某一身銅臭,非好香懂香之輩。之所以獨獨對此香難以忘懷⋯⋯乃因家中有傷重難寐之人,需薰桃香入眠。日夜燃之,想錯辨也難。」

輕描淡寫的舊事如深埋山體的泉脈,僅從嚴密岩縫滲出涓滴,難窺全貌。高彙收起一路的戲謔輕佻,輕描淡寫自嘲著吐露實情,自此之後未再現輕薄之舉。

離酒席已久,衣襟沾染的酒漬早已風乾,雖隔一臂之距,高彙仍然選擇與人錯身,讓蔓露走前,他作後,二人一前一後傍湖而行,隨人放緩速度的黑靴踏過無數被風搖落的新鮮花葉,兩雙跡印,一陣風過,便被新瓣湮沒。

「……姑娘來此踏青,亦可摘些梨花回去。不趁此時盡情使喚高某,出了林子可就沒機會了。」
白羨萱
2 months ago
經人一提蔓露緩下腳步,回首一雙杏眼同嘴角正彎著弧度,眉梢輕挑向著人言:「你說的。」
本是想回程時順手帶些走,既然此刻有人不吝嗇援手,提前計劃於自己也非不可。蔓露將視線轉向周遭,饒有興致打量著鄰近花樹,更上前試做攀爬淺嘗手感,於幾株候補間選定目標便重新與不遠處的高彙對上視線。「等等你就在這下面接著,用這方便些。」說著同時蔓露將雙手置於胸前緞帶,指尖探入縫間鬆開原先的綁結且褪下外氅,稍加折疊後就交給了對方。
白羨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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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樹他自小就沒少幹過,於高處眺望景緻便是自己當時為數不多的樂趣。原是以為幾年教養會令自己生疏,方才嘗試便明白是多慮,他還是那個能任意上竄下跳的白羨萱。蔓露穩住手腳,踏著樹皮一蹬便登上了樹幹,裙襬是稍嫌礙腳,但憑幼時烙下的印象到不成窒礙。一番折騰後終於尋到能穩坐的枝幹,剛巧也能清楚俯瞰人的好位置。調整好位置,蔓露撥著身旁的枝枒,折下合意的花枝後便喚著下頭站著的人,將採下的樹枝一一向下扔。
白羨萱
2 months ago
木枝雖有重量卻仍難敵徐拂清風,難免隨風改向,蔓露原是怕傷著人才個別扔下手中花枝,但見著底下高彙為接住失序枝枒的模樣讓蔓露難以忍俊,相較先前從容不迫凡事有所籌握的樣貌,現下倒讓蔓露覺得討喜多了。玩心興起,蔓露像是逗著動物玩似的更加隨意擲出木枝,同時不忘朝下方喚人留心,只是語氣有著難掩的雀躍。
「公子小心點啊,那些花我還得送人呢,可別摔著了。」
此後過了一會,直至蔓露那稱不上壞的胡鬧被滿足後他才肯罷休。收手後蔓露便依著原先攀上的路徑打算下樹,一切如意料順利,除了落地時疏忽拐了腳,突來悶痛引得蔓露心中滋生了些不甘,自己不過是耍了些小威風,至於這麼急著滅掉它嘛。
蔓露扶著樹幹好讓身子站直,途中痛意不間斷侵擾讓他終究忍不住咧嘴微鳴,待疼痛舒緩後心想著或許無大礙,放慢了步伐撐著痛朝一旁的旅伴走去想取回方才的戰果。
𝙆𝙬𝙤𝙣
2 months ago
……太相像了。高彙抬起頭凝望樹上的人,面無表情恍惚想道。繁枝茂盛,縫隙透出的日光碎成星點錯落在玩性大起的蔓露臉上,挽起袖口靈活穿梭的身影,恰與記憶中那老愛爬上樹採果子的小皮猴重合。

密林深處清風時有時無,此間天地寧謐如書中桃源,教置身其中的人忘卻時日。高彙依言雙手捧著柔軟披風作襯,半字未語,任由蔓露亂拋,專心去尋那時慢時快從天而降的褐色短枝,將它們一蕊不漏接下。

一如彼時邊城山郊樹頭,粉雕玉琢的小少年歡快拋下手裡不顧青熟恣意摘取的果實,四散的野果總能落到高彙手裡,楞是沒摔過一回。那是自羸弱母親肚中盼來的唯一手足,他對其疼愛有加,從來見不得身邊貪玩又貪心的少年面上流露出半點不樂意。

高彙堪不住往昔誘惑陷落其中,眼下受生人使喚,皆荒唐地不以為意。渾然未覺經年籠罩周身的漠然如春冰融蝕,冷硬中注入了不少似水溫情。
𝙆𝙬𝙤𝙣
2 months ago
樹上捉弄人的蔓露忙得不亦樂乎,初下枝頭的鮮花逐漸堆滿高彙懷中。他回過神來,將棉針紮心的傷感悉數斂起,再低頭望去,不禁自嘲血仇纏身的如今,難得還有觸景傷情的閒情雅致,也罷,滿門冤魂皆知大仇未報,至今未有一人肯入他夢來,如此一想,眼前此情此景,倒是有幾分珍惜起來。

而那頭摘個盡興的蔓露終於甘心爬下樹,高彙略整了整懷中收穫,將之束成便提的包袱。

「怎麼?傷了腳?」高彙近前,欲將打包好的東西遞交,敏銳察覺出蔓露步伐遲滯,神色有異,登時蹲下身道了聲失禮,手指稍稍撩高沾泥的裙擺,果不其然發現蔓露不自然提著的腳,微微踮起的繡鞋尖像是怕刺激傷處,不敢輕易觸地。
𝙆𝙬𝙤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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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腕拐得不輕,萬幸沒傷了骨頭。」

意識到蔓露受了傷還想逞能,高彙不由分說動手摘了姑娘家的鞋,將褪低白襪的踝骨牢牢拿捏在手中,皺起眉盯著腳踝露出的小截紅腫沉默片刻,忽而心念一轉,本要替人緩解傷情的手改將鞋襪套了回去。

高彙似笑非笑抬眼望著人多變的臉色,出於好意提醒道:「勸姑娘量力而為,馬兒所在的池邊還遠著呢。」

雪膚上的傷勢莫名礙眼,他沒有多少耐心看人再使一回性子逞一時之快,來時的插曲足教他摸出蔓露的脾性,遇事不露怯,卻過於面薄好勝,要對方主動示弱讓步甚至求援,好比要他半條命。

高彙說完,隨即在蔓露面前背過身去,遂又拍拍自己肩頭,平淡的語調中有著近乎縱容的喟嘆:「上來,高某今日送佛送到西,再當你一回轎夫。」
白羨萱
2 months ago
捧著被人順勢塞入懷的包袱,蔓露唇間微幅開闔顯然是欲言又止。方才馬背上吃的一記虧讓他多少學了乖,此時好強說不準不僅是拐著腳,要是哪又磕著碰著,偷溜出門是一條,再記上這條興許回府得挨人不少嘮叨。既然明白利弊,蔓露雖面容疑滯未減,也只能將噎著的託辭吞下老實接過伸來的援手。
雙臂迂緩圍上人肩,事已至此蔓露便不繼續假作拘禮,自己也早讓一路上種種弄得疲累,索性便放鬆身子伏在高彙背上,耳頸間不經意廝磨使對方身上的氣味如遊絲,伴著花香隨輕風混入鼻息中,那味道於蔓露而言稱不上好壞,起初之言不過是為好強而脫口的戲謔,他不情願也得承認,如今十里花香已難較一盞薄酒的味道更讓自己心安。
白羨萱
2 months ago
蔓露鼻息間帶著笑意,離鄉幾載,所懷思愁非深淺二字能以言明,但能清楚的是溺於傷感並非他所好的作派。自始他視線就未曾離開身下那名轎夫,瞧了良久也不見人閒談,蔓露仰起下顎湊近對方耳後輕語:「一個姑娘家衣服讓你掀,鞋也給你脫了,嫁妝怎麼給高公子應該有打算?」
未聞人言,兩人之間僅有風與砂土摩擦靴底的聲響依稀。蔓露垂下眼瞼尋思這陣沉默的緣由未果,隨之收緊雙臂與之腮頰親暱相貼,也不怕弄花自己臉上胭脂水粉,牢攀著人彷彿答覆不遂己意便不樂意放般。
不過要是一直不吭聲也無妨,就當是默許自己任性了。
白羨萱
2 months ago
「倒也不用張羅花樣,簡單的禮數就行。嫁妝多也是嫌累贅,不如就一簪一珥,再多上一管良蕭我便隨你,這樣可好……高郎?」
細語聲慢,嬌柔造作下話中字句無不含著情意,連帶稱謂也隨之放肆,而如自己所料高彙也依舊未置可否。
「我身子弱,夜晚風涼總是睡不好。這下知道高郎這般暖和,不知之後守著空床時的煎熬會有多難過——夫君可別讓我等太久了。」
白羨萱
2 months ago
沒人攔著蔓露便繼續自說自話,婚嫁之事本就是趁興而鬧得玩笑,蔓露點到即止,轉而與人聊起了都城裡的風花雪月。此時不如春初般乍暖還寒卻仍有一絲涼意,與頭頂暖陽相輔倒是引人貪懶的適宜天氣。蔓露閒話同時不時揀著落於高彙肩頭或髮間的花蕊簪於其耳後,不僅氣候醺人,肌膚相親之下的溫存更是如此。
彼時年少嬌縱,對都城似錦繁華之下的內裏敗絮毫無所知,才讓一腔熱血卻遭逢歹人利用構陷,淪至人犯、成孌囚。為防再任人魚肉,蔓露已久如履於薄冰之上,難得這般靜好時光倒真讓蔓露有些捨不得放人走,可惜遠處馬聲嘶鳴卻斷了他這小小念想。
𝙆𝙬𝙤𝙣
2 months ago
高彙迎風前行,任由背上之人緊貼耳廓主動伏抱,耳裡清晰傳來婉轉多情的調侃笑意,挾著無法忽略的馨香與體熱。

來時共乘一騎的刻意分際此時消融於無形,已至返程,有意處處與他對抗的蔓露終肯卸下心牆,輕鬆自在與他應對,然而似乎漸又藏不住淘氣本性。

本以為受了傷終肯安份片刻,熟料對方不放過任何可趁之機,對著初識不過一日的外人喁喁戲語恨嫁心情,彷彿忘卻此時還披著閨閣女子的外皮,簡直……無法無天了。

幾次欲回頭制止,卻當那歛垂輕顫的長睫映入餘光,高彙喉底幾句自愛自重銷聲匿跡,到底半字也未勸成。

蔓露不自覺流露的落寞夜螢般黯淡,無端令他想起色目商人手中炫示把玩,華美易碎的琉璃盞。

懸在身前的白潤手腕是男子骨相,問世間男子誰何需如此喬裝打扮、習於人前嬌聲燕語?無心探究的細故如電恍悟,腦中輕易勾勒出一樁冉冉眾生裡的尋常悲劇。
𝙆𝙬𝙤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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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彙人高馬大,又是習武出身,背上擔著成年男子不成負擔,行走來時的熟悉道途,腳步卻較來時尋路拖沓。莫怪高彙未憐惜佳人腳傷,皆因難以自持。

心曉出了這片偶然而至的避世桃源,性情美人春風勝景皆難再逢,深受業火灼心,難得臨此番際遇,暫離纏身血仇一時半刻已是偷來恩惠,對此,寧可佯忘路之遠近,細品心湖少有的平靜。

日照西斜,剪影漸長,兩人沿路走著,高彙就耳細聽蔓露自顧自閒扯城裡小道與那些深閨難探的風流韻事,依舊沈默,僅小力顛了顛因重量下滑的身子,繼續無聲前行。

突然耳後一陣癢意,原來背上之人胡鬧替他簪了落花。

無暇自救的高彙沒好氣地自嘲一笑,想來還得慶幸前事不順,將暗中隨行的下屬全差遣外地辦事去了,否則堂堂能止邊城小兒夜啼的馬匪頭子,這會兒不僅俯身給人作轎,耳上還不像樣地掛著鮮花,讓底下人見著,怕不是當場威名掃地。
𝙆𝙬𝙤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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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下人跡不顯的長徑還未至盡頭,遠遠就傳來一陣熟悉的尖聲馬鳴與快蹄聲,原來是被高彙獨留於湖畔邊歇憩的烈駒不甘寂寞,靈性十足地親自尋主來了。

陰錯陽差的緊密相伴突兀告終,高彙打住遠颺的心神,面露淡淡笑意伸手拍了拍垂首賣乖的壯實馬頸,伸手憐愛地擼順忠心馬兒腦門上的蓬鬆馬鬃。

接著輕力放下背上傷患,讓蔓露借力躍上坐穩,不忘將對方一路擁在懷中細心保護的納花包袱至鞍袋繫緊才翻身上馬。

二人再度重回馬背,身周氣氛卻與來時天差地遠。高彙本應持韁的手帶起蔓露乖巧擱放在馬背上的雙腕,縱容對方代他執起韁繩,親手操控這匹自他納入囊中後無人膽敢擅碰、更遑論駕馭的兇悍愛駒。

見到先前被馬驚得吃足教訓的蔓露慢慢重新適應了馬匹習性,漸而完全放開虛握的手,高彙不需控馬,兩條空閒下來的壯臂理所當然地自後方圈抱蔓露平坦的腰肢。
𝙆𝙬𝙤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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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閉眼深嗅了口藥香,感受到輕盈拂面的風速驟增,耳裡捕捉到泥地裡的實沉馬蹄聲慢慢轉為響脆,明白馬兒進入車輿堪行的平坦道路上,官道已然不遠。

再睜開眼,從那雙慣帶狠戾的黑眼裡退開的不僅有夾道梨林,還有沉醉在自行馴馬的蔓露沒能見著的煦然笑意,他靠往蔓露耳邊輕聲調笑:「⋯⋯還敢貪快,腿腳已經掛彩,再摔著不怕夫君心疼壞了?」

風聲中的平緩嗓音帶上好整以暇的慵懶,底下隱匿幾分自己渾然未察的關懷之意,悄然踰越了萍水相逢應有的輕重。
白羨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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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白衣縱馬且長歌,幼時蔓露便心念能成句中人,卻因種種展轉只能與嚮往漸行相遠,難得機會卻讓人一語擾了夢,此時蔓露倒更樂意對方繼續故作喑啞。仿著先前對方執手教予的模樣收韁,馬蹄踱鳴幾聲後始徐行於徑,見御馬學而有成蔓露悅色盈盈,方才啓口答覆。
「這駒子和牠主人一個脾氣,只顧著自己的路又不愛搭理我。這不,你說話了牠才願樂意。」蔓露語透無奈,卻與臉上自若神色相異。即使高彙沒冤枉他也要喊冤,委屈自己剛尋得郎君卻不如意,殷勤未換得隻字片語,壞了他一時興起編排的好戲,茫茫天地銜以斑斕,唯有公子佳人且伴同行,緣起英雄救美,終以生世相許——可惜了,可惜佳人卻是借紅妝以代冠,公子是個裝啞巴假正經商賈。
白羨萱
2 months ago
語過片刻蔓露回首揚眸,朱唇已啓卻半晌未語,石稜眉峰之下雙目未改初見時鷹視狼顧,再看卻多了淺淺綿長情意,如絮隨風無意間落入雙瞳翦水中,掠起漣漪近似無痕卻更勝盪漾波光。
無端的久凝似讓高彙心生猜疑,見人挑眉未語蔓露卻淺笑,心中自嘲是否輕率差點錯成了戲中人。
柔情恰如流水也似蜜,似流水輕巧流淌不止,如蜜淺沾也於易纏膩,既然與人日後即便相顧也不得相識,留此一絲蜜糖偶來解饞也不壞。
無聲的疑問未得解,蔓露僅留單手握著韁繩,閒下的手掌心撫上腰間,纖纖十指尋著不速客雙掌縫隙,應是長期習武,對方雙手骨節分明薄繭遍佈,探入摩擦間令自己有些癢意,虛攥著人手,凝眸脈脈描摹眼前俊朗容貌良久才重拾話語下文道:「不如你再教教我,碰上這脾氣的怎麼辦?往後我好知道該怎麼馴他。」
白羨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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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止不遠處便叫喚聲起落,蔓露聽來耳熟,擺正儀態向前探,見著原先來時的木馬車仍舊,旁卻多了架覆上素緞縐紗點綴的雕車,蔓露認得蓋簷邊垂著的玉墜,與料想無異,是身邊老拘著自己的丫鬟來尋人了。
本想悄然靠近,不料勒轡馬聲嘶鳴實在引人注目。蔓露同時與丫鬟對上了眼,女孩一雙圓潤明眸且驚且怒直瞪著人要個說辭,蔓露無從狡辯只聳聳肩裝作無辜,無疑提油滅火徒增了丫鬟神色不快。蔓露見無果,便回首弓起掌心掩住與身後人耳畔私語。
「看來高郎的聘禮得多欠我一個答案了。」
白羨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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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露腳腕傷疼雖未痊癒也已紓緩幾分,為不再替丫鬟的怒火添薪柴,蔓露無視高彙欲借助攙扶的臂膀,逕自忍著痛下馬,見好意落空高彙便重拾韁繩,靜看眼前人想弄什麼名堂。
蔓露收起先前輕佻舉止,彷彿還是開始那名識禮教的閨秀,利索卸下包袱取回,稍退幾步與人拉開距離行禮便欲離開。
但始步未及地便被收回,蔓露於包袱中執起一枝梨花,以巾帕相隔執起人手將花枝置於其掌中。
他明白送梨不祥本是避諱,加之梨花易敗,但洽好如兩人此地相逢終歸離散,卻不改當下盛時美好,只是不知眼前人是否惜花。蔓露抬眸無意撇見高彙頭上花蕊,蔓露忍不住笑而抿唇,想來對方未察覺,就也未將自己的淘氣道破。
白羨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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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當方才公子幫我的謝禮,我之後還有事,先告辭了。」蔓露只此一句,未再多言便走向身後丫鬟領著人一同上了馬車。
許是畏懼紅顏震怒,車夫未敢多待半刻便揚鞭駛離。蔓露還不及落座,丫鬟滿腹心驚委屈便成排山倒海之勢而來,蔓露先是安撫,瞧人仍膠著於不安之中,也清楚自己溜搭出門的事讓商賈知曉隨從必得挨不少罰,索性任人哀怨,自己則倚窗托腮,指尖掀挑紗簾賞景發愣,夕光如金珠點點鑲於株雪梢頭,車軌疾駛使得蔓露覺得晃眼不禁細起雙目。
惠風越窗撫過頰側,細品其中淡淡梨花香,偶有參雜自身上花藥香氣。

卻不論如何仔細,方才依稀的薄酒氣味已未再嗅得。
白羨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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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羨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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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稚氣褪去,回憶中人彼此也不復往日。不眷戀重拾起的回憶,握丹抬眼看著眼前人接著道:
「奪人之物不是渥丹所好,何況⋯⋯我比較喜歡專情於我的。」

媚骨臥伏於人胸膛,柔掌探入氅下,讓衣領鑲邊領路向下輕撫,直至腰際才停留摩娑片刻,一身華服錦緞錦包裹更顯精壯身形,卻好似較記憶中的更結實了些。
見高彙蹙眉不語,渥丹便莞爾解人束縛,對方要不如預期見自己是俗物而掃興,要不如何如何——只要能擺脫眼前麻煩皆無妨。
「這都城不小,消息倒靈通。要是哪房美人不甘寂寞落了淚⋯⋯怕是公子再訪溫柔鄉便難了。」渥丹不忘再給人提個醒,嫣然一笑代禮離去,作態瀟灑,彷彿將鬧劇連著身後人一同置之腦後,繼續哼著小調心念著該如何渡過剩餘清閒晚夜。
𝙆𝙬𝙤𝙣
2 months ago
高彙任由人造次,目送身姿婀娜揚長而去,這回未再窮追不捨,佇立在原地,隨意把玩手中桃枝,思及三年前蔓露孩子氣的行舉,忽地嘴角無聲勾動。

怎麼可能錯認?數年不見,蔓露虛應故事的功夫確實長進不少,但言語之中仍隱約可見舊日痕跡。滿天梨花如雪,秘園桃花豔放,縱然兩地景物大不相同,在高彙眼中卻無分別,摘花贈花者,仍是同一雙手。

然對方何以淪落至此?片刻沉思後,他將桃枝輕輕收進衣襟,反向朝廊道盡頭走去,前往原本欲行之處。
白羨萱
2 month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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