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如墨的大海今晚很平靜,經過一段時間的航行,潛蜥如波瑟卡所說的發動了「團體行動」,所幸早就有準備,對付並不困難,就是波瑟卡熬夜的時間增加了。
她必須在戰鬥中出手,也必須在戰鬥結束後處理潛蜥的屍體,水手們把那些屍體抬進裝入海水的鐵箱放在工作間,波瑟卡穿著綠色的隔離服將鐵箱一個個打開,再分別倒入她自己調配的藥水。
將屍體搬上桌子,解剖、去骨、挖出臟器等等繁瑣的工作,偶爾她會在窗邊穿著那身解剖服睡一下,稍微被陽光曬到她就會立刻醒來回到桌前處理大量的屍體。
馬丁說的對,她真的要燒了這身衣服,現在她連平常穿著都覺得有股鹹味。
不只大砲,波瑟卡手中的火槍也缺乏保養放在一旁,銀色的細劍也掛在牆上,這間工作室除了米卡爾以外,沒有人會願意踏足,他們只是在背後議論這個女獵手強大的武力和反應速度,以及她神秘的解剖技術,誰想和一堆海怪屍體待在一起呢,不過算了,這是他們靠岸時可用的資金,已經累積不少了。
燈火搖曳的工作間,波瑟卡坐在桌前給蜥蜴皮抹油,她已經消滅很多鐵箱子了,再幾個箱子就能告一段落,然後也許她能洗個澡好好睡覺。
米卡爾幾乎總是挑在夜深的時侯到訪波瑟卡所在的工作間,並在太陽升起前離開。不過他也並非每天都會出現,就只是隨心所欲地、覺得無聊時才會踏入這個空間。
即使這段時間他如此頻繁地涉足此地,身上也沒有殘留下海怪血肉的腥味,甚至當初在潛蜥的『團體行動』之戰後,就算身上沾染了血污,他也會立刻消失在眾人面前,下次出現時又是那副整潔白淨的樣貌。
今天來到工作間,米卡爾已經自然而然的走到那張最乾淨的『專屬座位』坐下,身著的寬鬆衣物使他顯得就好像方才正準備要睡了,只不過腰間的佩劍一如既往地從未離身過。
「波瑟卡小姐的合約是簽到什麼時候?是這趟獵捕結束後就會離開了嗎?」
米卡爾淡淡地瞥了眼一旁逐漸減少的未完成品,依照目前的航行速度,說不定等對方處理好潛蜥的材料後,再過幾天船就會靠岸了。
波瑟卡
6 months ago @Edit 6 months ago
門推開時,聽腳步聲波瑟卡就認出了是米卡爾,因此她沒有回頭,繼續手上的工作。
「長期合約,需要跟船長跑幾條航線,你呢?」
上面的架子已經掛了好幾張蜥蜴皮,波瑟卡把油罐收起來,拿出木盒內所裝的眼球和舌頭來處理,處理好的鐵箱子放在一旁靠著牆邊,就算有腥鹹味,但有了波瑟卡的藥草藥水也不至於那麼難聞,今晚她還開了窗戶通風。
「還行嗎?經歷團體攻擊大家也不好過吧,雖然這些足夠我們賺夠。」波瑟卡闔上一個木盒,裡面是潛蜥的一對雙眼。
「這樣呀……」米卡爾用指尖輕搓著自己的下巴,他微微偏頭思考了片刻,「我嘛……我也不曉得自己會待多久,大概膩了就會離開吧。我並沒有簽訂協議,也不是正式船員,我只是跟這艘船的船長做了個小約定才待在船上而已。」
「如果妳是問我對這次戰役的看法,我相信大家應該都在這場戰鬥裡學到了不少教訓;如果是就我個人而言,這挺振奮精神的,不過……」
米卡爾的目光在這些海怪分解物上游移了會兒,繼續開口:「這些就夠賺了嗎?」
雖然產物的數量是很多沒錯,但米卡爾過往的生活無論如何都確實是要比一般人富足,所以對於普遍人們所需的生活開銷並不了解,就連來到這艘船上後,他也不曾去關心過後勤與採購相關的事務,畢竟那些都與他無關。
「夠用了,估計可以給船上的設備翻新一遍,多餘的可以拿去黑市賣,那裡會給更好的價格。」波瑟卡對這些東西的價格反應很淡漠,「如果是活捉,價格會更高,下次也許可以請他們嘗試看看活著保存,用冷凍的方式的話……」
她說著陷入了思考,手上的手術刀也凝結在空中沒有放下,一會兒她放下刀子,打開了一旁的工具箱,脫下手套尋找著什麼東西。
「這樣啊,不過如果用冷凍的方式,成本相對也會提升?況且這些潛蜥可能都有個二五英尺以上的長度。」
米卡爾聳聳肩,對於活捉的想法不予置評,畢竟比起留下活口,對他而言能夠直接斬殺事情會更簡單。
順著波瑟卡的動作,米卡爾的視線也跟著移動到工具箱上,他好奇地看著,不明白這女孩為何話說到一半就開始翻找東西。
「如果是從內部的話,以前有試過一次冰凍保存,只要用適當的藥水的話做得到。」波瑟卡在瓶瓶罐罐中找到那瓶有藍色液體的小燒瓶,「讓他們飲用或是解剖後倒進身體內部,都可以做到凍結效果。」
她將瓶子拿到米卡爾面前,面無表情地繼續說:「成分有人魚的眼淚,為了製作這樣的藥劑,偶爾也是必須談幾場交易,事實證明,在利益上收穫還不錯。」
那瓶燒瓶波瑟卡打開瓶子,滴到了旁邊裝有潛蜥臟器的木箱內,裡頭的海水漸漸地開始凍結,絲絲寒氣透露著,她用著一種「你看,就是這樣」的眼神看著米卡爾。
「藥水?」
米卡爾揚起眉,即使表情變化不大,但眼底卻沒有掩飾地透露出好奇。他湊近身子觀摩,隨著波瑟卡的示範,藥水的效果顯著得令他不由得發出一聲感嘆。
米卡爾瞧著凍結的水面,爾後回望女孩的藍眸,微微彎起了笑眼。「在波瑟卡小姐身邊,總有一些想不到的驚喜呢。」
這種藥水並不是米卡爾平常所能見到的物品,甚至論上保存是他從未做過這種事,自然也不曾研究過相關知識。但他不得不承認,自從自己獨自出來流浪後,確實開了不少眼界。
「呵。」波瑟卡看著身旁的米卡爾忽然笑了,她的表情很微妙,就像在對那不屬於她的誇獎感到些許不適應或是古怪。
「我從沒在一個人身上得到這麼多誇獎詞,對我來說,你也是……一個驚喜,很奇怪,但又不讓人討厭。」說著,為了掩飾自己那有些驚喜的心情,她繼續道:「藥水的成分,我們說到人魚的眼淚,我曾經接過不少委託要獵捕人魚,有些商人希望他們乖乖聽話就會用這種藥水將她們凍在水裡,上半身露在外面,不管是用水凝結住她們還是逼迫她們喝下去都一樣。」
她舉起一根手指表示,波瑟卡道:「只要她們還活著,就能感受到任何感覺,所以眼淚架價碼時而高、時而低,居多都是高價販售,因為久了人魚們也找到了應對方式,已經不再那麼好開採了。」
「若是詛咒體,有一些傾向會越來越像她們就會被商人鎖定。」波瑟卡把藥水鎖緊放在桌上,她環起手靠在桌邊望著米卡爾,「先生,你不覺得航海紀元的現在把什麼都吃了嗎?不管是吃人還是吃動物,現在連一半人類的詛咒體都有可能被自己同族給殺害,這樣的大海,你怎麼看呢?」
「很奇怪……我嗎?」波瑟卡所給予的評價令米卡爾先是困惑嘀咕了句,隨即莞爾地再次笑了,多數時侯他能從女性嘴裡聽到對自己的評價都是以"有趣"來美化奇怪這個形容。
聽著對方講述完這些產物背後所產生的一連串因果利益,直到最後一句的提問,米卡爾沒有立刻做出回答,而是沉默地瞧著波瑟卡。
他評估著自己要選擇回答多少真實,在這段日子裡與波瑟卡談話的過程中,他能夠感覺到對方並非與自己一樣將人類與詛咒體劃分清楚。至今為止他所遇過的例子,會有這種想法的人撇除良善的部分,就是身旁的親朋好友變成詛咒體過,甚至是……自己也遭到了感染。
「我怎麼看呀……」
半晌後,米卡爾才移開視線,看向旁邊那一箱箱的戰利品,「之於大海,生命的意志有何意義?大海吞噬一切,孕育一切,這是一個永無止境的循環,它只會遵循自然的法則,適者生存,弱者被吞噬。」
他斂下眼眉,指尖緩慢地摩挲著劍柄。
「不被重視的生命,再怎麼努力也無法立足……啊、」米卡爾話說到一半,臉上便露出了錯愕,很快的他勾起小小的微笑,再次開口:「真是抱歉吶……可能今天沒睡飽,思考都變得負面了。」
有在一段工作關係中有人長期與她聊天說話,彷彿她用盡了幾年的話匣子。
這一點點的時間裡,波瑟卡也稍微感覺到米卡爾對詛咒體以及海妖的看法,以及她感覺,米卡爾稍微的有點悲觀,偶爾轉瞬之間的負面情緒會流落出來,就像一絲細沙,她只能抓到一點點沙礫,卻無從追尋這負面的根源。
她挑起一邊的眉毛,望著米卡爾說道:「我不介意哦?況且我也沒覺得你思考很負面,你只不過是說出事實而已吧,你自己觀點的事實,說起來,跟我還有點像……」
波瑟卡微微一笑,像是想起了什麼好的回憶,她的目光在燈火下直直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我是漁夫的時候,我也認為大海生我、養我、育我,後來我不再是漁夫的時候,有一天我在一本書上看到,他的意思是生命從海洋誕生,也會回歸於海之中,那麼海洋的怪物,甚至是詛咒體,他們是不是必須活在海洋裡但對岸上的生活留戀呢?」
「這是一個很大膽的假設。」波瑟卡雙手比劃,「就好像他們不是怪物,只是徘徊的幽靈,當然這本書的爭議性很多,也招來了海軍的注意,很快書就被焚了,我花了一個禮拜多才將書抄寫完畢,並且把我手上的原著賣給了收藏家,讓海軍找也找不到,他們認為這可能讓人同情這些怪物。」
「有沒有留戀我不知道,但闡述的方式很有趣,那是我第一次看見有人用孕育生命以外的方式來敘述生命,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此啊,不被重視的生命,不管努力不努力,都值得活下去的機會吧?」波瑟卡撓了撓臉頰,試著將這語言組織好一點,「生命是各式各樣的存在,不努力、不重視,你怎麼知道呢?就算別人這樣說,也不代表這個人就要去死,因為我也不可能覺得一個娼妓職業不好看,我就拿火槍把她殺了,不是嗎?」
「……我的意思是,立足之地需要時間尋找,好比我吧,原生家庭沒有生存的空間,那我就出來找啊,在這艘船或是那艘船上工作,然後回到岸上找一個舒適的吊床,這也是我的立足之處,應該說,安身之處吧,至少現在,你跟我聊天,在這裡,我重視你啊,因為你會傾聽我說話。」
波瑟卡的思路很簡單,她認為人善惡之分相當明白,毫不知情的米卡爾無罪,在這工作的日夜裡對方願意與自己聊天,這就是一件好事,同理而言,米卡爾怎麼會是沒有立足之地的人呢?
「哈哈!看來波瑟卡小姐讀過不少有趣的書籍,那樣的書確實會被稱之為異端。」米卡爾並沒有讀過波瑟卡所說的那本書,畢竟這些對於軍方或某些宗教而言,他們不在乎這些異端文獻與繪畫的內容價值,並不會花時間去了解,他們只在乎能否將其銷毀殆盡。
「不過我也真沒想到,還能從波瑟卡小姐這裡獲得這樣的想法與回饋。所以人們總說,適時的與人交流不是壞事,畢竟一個人的思考只會不停的迂迴。」
「而立足之地嘛……或許吧,也正因為我還沒找到生活的目標,很多時侯我實際上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麼。」米卡爾聳了聳肩,別人眼中的他就是個輕鬆自在地過著悠閒日子的傢伙,然而他也只不過是對許多事物失去興趣罷了。這也是為什麼在每一次的戰鬥之中,他總能游刃有餘的樣子,不是他對自己的實力多有自信,而是這條命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還有……我想冒昧詢問一下,妳說的"重視"是什麼意思?如果這趟旅程結束,妳還會記得我這個人、會覺得與我相處的這段時間……是件值得且有意義的回憶嗎……?」
米卡爾的目光重新放回波瑟卡身上,他用拇指托著下巴,修長的指間虛掩著嘴,問出這些問題時,他顯然絲毫不害臊,倒是相當認真地盯著面前的女孩。
「字面上的意思?」波瑟卡有些疑問的回應,她的雙手仍然配合著生澀的語言,「我會記得你在這段旅途與我相處的所有時光,為什麼不呢?從來沒人這樣會在我工作的時候找我說話,雖然直接說出來很奇怪,但我會把這些寫在日記上,這樣就算我們不同船,走向不同的道路,我也會記得你的存在。」
「在眾人唾棄之地與我搭話,願意瞭解這些ㄧ般人不願意理解的知識,這對我來說……意義很大。」說到這裡,波瑟卡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至少我很高興我接過了那顆蘋果。」
沒有那顆蘋果的存在,兩人現在依然也只是過路人,只是同艘船的乘客而已,甚至波瑟卡稱不上乘客,她算是船工,與看似有背景的米卡爾不同。
「……後來我找了乾淨的水,洗乾淨後把它吃了,你給我的,我是拿米卡爾給的蘋果,不是任何人,當然有意義。」她說的挺小聲,但在這只有兩人工作的隔間,沒特地藏,聲音再小都明顯的不行。
蘋果……
米卡爾原本平靜的雙眼因提到蘋果而微微露出訝異,他從未想過波瑟卡會以如此深刻印象的方式提起這件事,畢竟那只不過是個隨手的舉動,都被當成禮貌性的寒暄,毫不起眼。
隨著波瑟卡逐漸小聲的話語,直至這個空間再次歸於寧靜,米卡爾的目光始終沒有從對方身上移開過。他指間下虛掩的嘴角因那些回覆而揚起,但很快地,當他放下手時又回歸平常。
這個問題米卡爾不是第一次問人,可最後他都會發現,每個人都無法將這些"重視"給實踐,甚至只不過是圖他的外貌或有利益上的關係。而波瑟卡的回答裡他沒有感受到客套,那是如此的純粹,令他忍不住想細細品嚐、咀嚼這些文字。
「雖然我知道這問題是我自己要問的,但妳的回答可真容易使人淪陷呀……」米卡爾不明不白的這麼說後,臉上才再次擺出柔和的笑容,讓那句話顯得不經意一般。
「我突然問這種問題是不是讓妳尷尬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只是有點好奇每個人對於重視的看法是什麼。」米卡爾輕輕地笑了幾聲,小幅度地歪個頭繼續道:「波瑟卡小姐的回應總是特別用心認真,我很喜歡,所以才想多找妳聊天。」
「啊?什麼意思?淪陷?」很顯然這個單字在波瑟卡的人生中是沒使用過的詞,她甚至不懂米卡爾淪陷什麼,因為一顆蘋果嗎?那麼她下船應該買幾顆回送給對方,有廚房能借也許還可以做一個蘋果派。
「呃、哦……你是說這個。」波瑟卡一手環著手,另一手托著下巴思考了會兒,淡藍色的眼眸轉了一圈,「我只能說謝謝你的喜歡?」
「我……」她停頓了下,目光低垂,「我有時不能理解人們什麼時候是認真、什麼時候說謊,我書讀得不多,我只能跟你說,我會說謊,但是那是危及生命的時候,其他時間……我就是我,只是波瑟卡。」
「這種話我只說一次啊……謝謝你來找我說話,我很高興,真的。」她的目光甚至不敢看向人,說完轉回桌子前繼續戴上手套默默地展開工作下一步。
米卡爾沒有為淪陷這個詞做出更多表態,他只是繼續看著波瑟卡那似乎有些不自在地開始工作,眼底若有似無的笑意加深了。
「一個人的謊言可能難以分辨,既然分辨不了,那麼就對所有人的話都持保留態度……這是我的一直以來的習慣。」
好比說……他才是那個更不誠實的人?活在由謊言堆疊而成的地方,他幾乎無法拿捏如何對人釋出幾分真誠。
「所以沒錯,就因為妳是波瑟卡,所以才讓我開始有了想試著相信真誠的想法。」說完,米卡爾像是留意到波瑟卡那略帶不自在的反應,才將視線放回她手邊的動作上。
「這些話一次也就足夠了,因為我會好好的銘記於心。」
米卡爾的話,確實讓波瑟卡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只是在人說完話時,對著眼前的男子微微一笑,手又插入海怪屍體繼續掏器官,彷彿這與那是兩件事情,她已經做的非常純熟了。
無數個工作時刻的夜晚,米卡爾都會像這樣來到她身旁說話,人的心臟真的會銘記這些嗎?真的有辦法都記住每一件好的事情嗎?
她總是對人性抱有懷疑,談吐之間,波瑟卡從未提起自己對人類的評價,她神祕卻也健談,出了工作間她好像又是那個女獵手,斬殺海怪的手段兇殘的血腥。
於是她好奇地問:「你來自一個怎樣的地方?為什麼讓你這樣想?以前你被欺騙過很嚴重的事情嗎?」波瑟卡終於處理完桌子,她把塑料袋和手套、防護衣一起丟進鐵桶內燒掉,打開窗子透透氣,鹹味一時還散不去,她只好拉著椅子坐到窗邊,招手讓米卡爾過來一起吹吹風。
「欸?我嗎……?」
米卡爾眨著眼,見波瑟卡整理完環境後,就去到窗邊坐下,並朝他的方向招手,而他只是愣了片刻,隨後就乖乖起身順著對方的招呼來到窗旁坐好。
他抿著唇擺出一副苦惱的表情,彷彿對於波瑟卡所提出的問題相當困惑不解。
「如果是說我的故鄉,那只不過是個隨處可見的島國,靠近北洋,氣溫偏低;如果是說我的家庭……承如先前所說,我家是個富裕的家族,就是那種注重階級制度與權利的有錢人,在這樣的家庭裡,許多事情是無法靠誠實解決的。」雖然看似有在回答波瑟卡的問題,但米卡爾選擇了用輕描淡寫的方式粗略帶過。
「畢竟沒有人能夠對誰完全坦白與誠實不是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自己的私心,我總不能奢求對方對我一五一十。既然如此,倒不如給自己一點退路,才不會那麼在意。」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此刻的氣氛使人放鬆,亦或是米卡爾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習慣了波瑟卡的存在,讓他不太避諱地說出自己那帶著些許偏執的想法。
米卡爾不以為意地聳聳肩,他微微仰首閉上眼睛,輕呼一口氣後就這樣靜靜地感受海風與那潮濕鹹膩地氣味,還有身旁細微地呼吸聲。片刻後,才又再次開口:「所以啊,我可能只是習慣了與謊言為伍,妳不用太在意。」
「……是這樣哪。」波瑟卡撐著臉頰聽完對方所述,只是平淡地回應,好像這也沒什麼不對的地方,她也替兩人關係靠近而感到微微的喜悅充斥著她的身軀。
「那應該是貴族吧?我以前只是聽人說,他們這樣的家裡會有很嚴重的競爭,就連出生順序都有關係,我以前只覺得那樣的生活肯定不缺麵包,而且麵包不用吃黑麵包,可以吃白麵包吧,桌上除了魚還可以吃紅肉,還有蜂蜜跟牛奶,那時候我好羨慕阿,路過的馬車我都會多看幾眼。」
波瑟卡說完又笑著繼續道:「但我只是個村姑,穿著一身灰色髒兮兮的工作服看他們路過,轉身又回去穿了防水衣在海岸邊打撈貝殼或是貝類,天差地遠,哪怕是現在,我都會多看一眼他們,我不是忌妒,只是很羨慕不愁吃穿,但那樣的生活肯定沒有人會說實話,大家都防備彼此、仇恨彼此,我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雖然我也說不準我父母會不會這樣。」
「我不介意你說謊。」波瑟卡側過臉,她的嘴唇擦在掌根上,下半張臉的笑意被藏了些,她一直都明白米卡爾的想法,若是她暴露真身,非得死不可,但沒有關係,她想維持著這危險的距離,繼續和人接觸。
「只是若是可以的話,還是希望你對我誠實些,同時我也和你保證我幾乎誠實──」畢竟沒有人能夠對誰完全坦白與誠實不是嗎?
「那樣的生活確實不缺麵包,準確來說,對他們而言,衣食問題從來不需要特別去思考,那些只不過是與平民不同的日常罷了。」
「只要擁有的越多,慾望也會持續的膨脹,更何況……」米卡爾欲言又止地停頓了會兒,輕輕地笑了一下後才睜開眼,「嗯……對於某些生長在擁有地位象徵的家族裡的人,榮耀與名利確實勝過於與人彼此之間的羈絆和情感。」
說著這些時,米卡爾不禁感到有些煩悶,畢竟那也是他自身所經歷過的,甚至現在說不定也是如此,他仍然不在乎民間疾苦、仍然為得不到的事物感到空虛。
𝓜𝓲𝓬𝓱𝓪𝓮𝓵
5 months ago @Edit 5 months ago
但波瑟卡所提出的承諾交易,倒是令他一下子就將那些埋藏在心底的小情緒一掃而空。
「波瑟卡小姐。」
米卡爾轉頭看向身旁的女孩,微微傾著上半身,有意無意地稍微拉近與人的距離,而唇角仍然維持著那抹似乎不帶情緒地恬淡微笑。
「妳有過能在生命中擺放第一順位的人嗎?」
「……」驟然拉近的距離讓波瑟卡屏息,很快地那也許只有一秒,她又找回自己的呼吸,很淺,淺的幾乎讓她忘記自己其實也是不需要呼吸的怪物了,卻還維持著沒有意義的習慣。
她的藍眸有些失焦,一會兒定晴在米卡爾的雙眼,又去看對方說話的嘴唇,這個問題令她驟然心動,但是為了什麼,波瑟卡並不清楚,也許是人類僅存的本能,傾慕這放在眼前活生生的生命,又或是可悲到幾乎枯竭的求生本能,她渴望接觸,渴望接納人類,接受生命的熱度,卻早已被宣判了死刑。
這距離使她一瞬間以為自己已是對方心中靠近的人,很快波瑟卡又自嘲她憑什麼成為一個存在呢?以這樣的一個身份,何況是過去接觸的每一個人。
「……曾經有。」波瑟卡語氣淡淡地說:「我的家人,但那更像是家人之間的羈絆與愛,我也曾經覺得我能夠為了他們去死,只是現在不需要這麼做了,現在的話……」
波瑟卡笑了一下,更像是在笑自己,她閉起眼低下視線,笑的乾脆,回道:「先生可能可以稱得上第一順位,從來沒人與我交談這麼久,你很特別,也很有趣,我喜歡我們聊天的時光,不說謊,我有時收拾船上的屍體時都特別期待你會來,但又期待你不要來這麼髒亂的地方,是不是很矛盾?」說罷,她睜開眼抬起頭望著米卡爾。
「這樣啊……我一直很好奇能夠把某人放在真心上對待的感覺是怎麼樣,而能夠被重視的感覺又是如何。如果讓妳想到不好的回憶我很抱歉,但是……」米卡爾沒有迴避那雙藍眸,相反的,他的視線不偏不倚。
「聽到波瑟卡小姐說我可能是妳目前的第一順位,這可是會讓我以為妳在向我表白了呢。」他臉上的笑容變得明亮,雙眼也因那騰升起的笑意而勾起弧度,「有時候人在面對自己感興趣的事物時,總能忽視自己討厭的東西。我不喜歡這種環境,但喜歡找妳聊天,也很矛盾不是嗎?」
米卡爾當然無法確定波瑟卡這樣的回答有幾分真心,但不論這只是出自於禮貌,還是氣氛所致,只要他想去相信,那麼他就會試著讓這一切成為真實——
「波瑟卡小姐,可以把一隻手借給我一下嗎?」說著,米卡爾眨巴著眼擺出乞求的表情,並朝波瑟卡伸出左手,手心向上等待對方的答覆。
表白一詞令波瑟卡頓時想從這個窗口跳下船消失,她不是那個意思、她沒有那個意思──
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情感和情境,波瑟卡腦袋一瞬間充斥著解釋的話語,但還來不及說出句子,米卡爾的要求又令她遲疑。
波瑟卡
5 months ago @Edit 5 months ago
要做什麼?不會真的把她當成來告白的女孩子了吧?
老天,她從來沒這麼想消失在世界上,對方看似一點都不害羞,而她耳朵都紅到了後頸。
「……你要慶幸,我方才有消毒我的手,現在很乾淨。」波瑟卡有些嘴硬的交出自己的慣用手,為了配戴手套的關係,她把袖子挽到手腕上,一雙白皙卻又有著硬繭的手,與她有些不搭,但討海怪生活的人,這樣也許還算輕微了。
雖然說表白本就是故意想捉弄人沒錯,但米卡爾全程目不轉睛地盯著波瑟卡,即使在這樣的夜色與燭火下沒辦法完全看清,但也足夠讓他注意到對方那些情緒的轉變與不自在的窘迫。這使他不禁感到有些意外,畢竟他以為波瑟卡沒這麼……該怎麼形容呢?單純?
啊、這可真是……
𝓜𝓲𝓬𝓱𝓪𝓮𝓵
5 months ago @Edit 5 months ago
當波瑟卡的指尖觸及掌心時,米卡爾輕柔地將那帶著微涼溫度的手拉起,移動到自己的臉前,然後低頭在對方的掌指關節處落下一個短暫的淺吻。就算這隻手稍早前還游移於海怪的血肉之中,他也沒有絲毫遲疑。
「別緊張,我的女士。在我的故鄉,吻手禮只不過是個對對方表達尊敬與欣賞的禮儀,但既然我有幸有機會成為妳的第一順位,那麼……」米卡爾邊將話音拉長,同時把波瑟卡的手翻面使手心朝上,「我也得做點不一樣的吻禮來感謝妳的賞識。」
語畢,米卡爾不等波瑟卡的回應,又再次偏頭往對方的掌心輕啄一吻,然而這次,他並沒有解釋這吻禮的含義代表著什麼。
波瑟卡
5 months ago @Edit 5 months ago
這彷彿有人在她身體裡放了一道巨大的電流,從頭頂到腳底,也過了一遍她伸出的那隻手,當吻落到手指時她很輕地顫了下,又在第二個吻時顫抖的更明顯了。
那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她感覺身體裡的血液開始沸騰,不由分說的往面頰上湧,溫熱了她的雙手,在這具已經不是人類的身體裡奔騰,告訴她,她因為這樣的反應而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害羞,帶著找不到名字的情緒……
像個女人。就像個正常的女人。
「米卡爾,你很……作弊。」波瑟卡的聲音小小地,她不敢收回自己的手,「所以我在你的心中是你的第一順位嗎?」這是她為自己的害羞找到的一點盾牌,一點點的嘴硬,她這輩子從沒給男人摸到自己的肌膚這麼久,特別是手,通常那代表危險,而現在波瑟卡卻覺得被這麼握著也不錯。
米卡爾與她的距離,讓她感覺很好,而自然的卸下了防備,她的大腦告訴她必須提防,但波瑟卡仍舊是維持現狀沒有動作。
她的大腦有些亂,沒辦法正常理智的閃開。
「嗯?」米卡爾因波瑟卡提出的問題而揚起了眉,他沒有馬上放開對方的手,即使表面的情緒沒有很強烈,但從這些細微的反應中他也能了解波瑟卡對於他這樣的舉動感到無挫……至少沒有排斥的跡象。
這使米卡爾掩藏著的笑意逐漸加深,他很高興波瑟卡並不排斥他的接觸。
「隨波逐流的船隻終有靠岸的一天,就算不會是終點,但至少也能成為一個緩足休息的地方。」米卡爾歛下眼簾盯著波瑟卡被他握在手中的那隻手,雖然這隻手不同於以往接觸過的女性那般柔軟細緻,可這般經歷過生活磨練的手是如此令人感到踏實真切。
「我的第一順位說不定和波瑟卡小姐的有著不太一樣的地方,但我沒辦法準確的告訴妳是什麼不一樣……即使如此,妳也願意讓我把妳放在第一順位嗎?」
說話的同時,米卡爾再次將目光鎖定回波瑟卡的雙眼上,這樣的反問他確實是有點故意要對方做出選擇。但不論最終的回答是如何,米卡爾本就沒有放棄的打算。
信任嗎,還是不信任呢,這個問題無數次困擾著波瑟卡。
她望著兩人的手,猶豫了一會兒,腦中聲音告訴她不要信任,如果對方知道自己的真身,肯定會將那把劍送入自己胸口,毫不遲疑、不帶猶豫的,讓鮮血在她胸口綻放。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次相信人都會這樣。
波瑟卡清楚的很,但她還是點點頭,慢慢地說出又一次的說服,彷彿說給對方聽,也說給自己聽。
「我相信你。」波瑟卡說道:「儘管可能不太一樣,但是我相信你。」
理由是這個人可以不嫌噁心的來陪她工作聊天,理由是她想相信這個人,儘管對方偶爾會有些微妙的氣息透露著不是表面上的那樣子,但她想相信。
最糟糕就是他們得分道揚鑣,或者戰個你死我活,但那不是現在的事情。
得到這樣的回答,米卡爾臉上露出了不同以往平淡的笑容,而是更加的、彷彿沉浸於純粹快樂的笑意。他終於輕輕開放了波瑟卡的手,將身子重新向後靠了些許,讓兩人的距離不再過於靠近。
縱使米卡爾自己本身也無法明白波瑟卡的信任包含幾分真心,但既然對方都對此做出了承諾,那麼他也會選擇相信。要真正付出真誠的信任有多麼困難,米卡爾心知肚明,可有時候他也想盲目一下,他或許有那麼一點……渴望那份特別。
「我之前說過我不曉得自己生活的目標是什麼吧?」米卡爾將目光移回窗外的夜空,白潔地月光正溫柔地從窗口灑落下來,如同他那重新回歸平靜地微笑一般輕柔。
「我現在覺得我好像有辦法知道目標能是什麼了,這很有意思,跟波瑟卡小姐聊天總能有新發現。」
生活目標啊,波瑟卡看著收回的手,白皙又纖細的手上佈滿了使劍的繭,更多的是辛勞的模樣,不如同齡女子美麗,她默默地把袖套拉到手指套上,覆蓋大部分的手背。
波瑟卡抬頭望著米卡爾的表情,見對方的笑容好像比之前更輕鬆一些,她有點不理解為什麼自已還能在這幫上忙,她幫忙了什麼呢?
聊天的內容在腦袋裡高速的轉了一圈,似乎是……信任問題,米卡爾說話之間總有種微妙感,她覺得對方是善派,但也不是那麼的純善,怎麼好像……想一想還有點不安全感。
她思考的很快,怕讓人不開心便也不敢說出口,波瑟卡聳了聳肩,看人的眼神有些無辜,回道:「你發現什麼了?我怎麼不知道我這麼有學問呢。」
「人不了解自己的事可多著,有時候自己沒意識到的好,看在別人眼裡會成為獨特的優點。」米卡爾不帶遲疑的做出回答,他重新用手托著下顎,偏頭將視線放回波瑟卡身上。「至於這個發現我想我還需要時間確認它的真實性,等我確認完了,一定會跟妳說的,好不好?」
或許是看到了波瑟卡那樣的眼神,米卡爾說話的方式也變得有些像是在哄人一般地輕緩,他沒有拒絕或沉默,而是給出了這樣的小約定。
米卡爾並不清楚自己對於渴望獨特與認同有著什麼程度的執著,曾經他對此是盲目的追求,直到終於意識到自己只不過是個隨時可以被替代掉的存在,他才清醒了過來……直至稍早為止他都還是這麼想的。
結果現在……米卡爾內心不禁自嘈地笑了一下,現在的他似乎仍然執著於那份獨特,或許從未變過,只是沒有遇上給與他機會的人。
波瑟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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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思索片刻最終選擇了等待,兩人的談話已經持續一段時間,波瑟卡認為自己是信任對方的,只要不要讓他知道自己是什麼東西,他們就還能是朋友。
不受控制的情緒就如大海的潮水,連她自己也在心中某個深處也有個她渴望的東西也說不定,而那東西叫作信任,真的能有一個人信任她,不被她給嚇到嗎,而是好好的、單純的,把她當作一個生命看待。
「是說,沒多久船就要靠岸補給了,這幾批的貨物讓老闆很滿意,休息期間你打算去哪裡?」波瑟卡撇了一眼自己身後裝好幾箱,幾乎能堆成山的密封箱,看回米卡爾的眼眸。
「以前你跟著水手們的時候,大部分都在做什麼?」出自於好奇,她也想多了解一點對方的所有。
「以前啊……」米卡爾墊在下顎的手指輕點著臉頰邊思考著波瑟卡的提問,「要是沒找到喜歡的住宿,我會繼續待在船上。沒特別的事情要處理時我喜歡找個足夠靜逸的地方練劍,或者沿途看看城鎮裡的大小事。」
「除此之外的娛樂……就看我喜歡的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在這艘船上米卡爾確實總是獨來獨往,甚至許多船上事務與水手間的娛樂都不想沾手,但米卡爾實際上是不介意去做的,前提是要有一個能讓他去執行的動力,好比說一個能讓他產生興趣的人。
「所以說,波瑟卡小姐妳有什麼想做的事嗎?」
波瑟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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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認真的想了一會兒,海風隨著窗口吹入室內,吹起了波瑟卡耳旁落下的一絲絲髮絲,才認真回答道:「我想先找看看有沒有大型集市,或是當地有沒有圖書館、二手市集,其實我挺喜歡找一些手抄書來看,租借也可以,我以前生活的地方,紙本是很稀有的東西,我們這種漁戶滿難有機會閱讀到新知識。」
說語之間,波瑟卡揮著的手做著打開書本的動作,「再來會找補給,我的裝備需要維修,也得磨刀,剩下的就是一間還算安靜的旅館吧,讓我待到要工作時……不過……什麼叫你喜歡的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波瑟卡困惑地看著米卡爾,說道:「海上討生活不容易,難得上岸不會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嗎?」
「嗯?」
面對波瑟卡的問題,米卡爾同樣回以一個困惑的表情,「但這就是我想做的事呀……要不是小姐妳出現了,不然每次我都只能做做那些例行公事,會越來越無聊的。」
米卡爾說得理所當然似的,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合常理的奇怪之處。相反的,他也不覺得這兩者之間有什麼不同。
「還有妳放心,我不會做個黏踢踢的人,妳不介意有個同行的夥伴或想要有人陪時,隨時都能叫上我。」
「不過看來波瑟卡小姐妳真的很喜歡讀物呢,有辦法自主習字的女性並不多,如果妳有什麼不了解的詞彙也可以來找我。」說完,米卡爾短暫地沉默了會兒,隨後像是想起了什麼而又睜圓雙眼繼續道:
「在我故鄉的老家,存放了不少手抄書,似乎有些還是原著首版,那些書本只被當作奢侈的裝飾品一樣裝飾在櫃子上,根本沒人去拿來閱讀。要是以後有機會,我可以幫妳帶一些出來。」
羨慕的眼光是抵擋不住的,從前就算她有意而為之去掩蓋自己的情感,但米卡爾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她卸下了防備,情感也如流水般偶爾坦率的在對方眼下一覽無遺。
隨即,羨慕中又參雜了有些不好意思,她的目光又望向了窗口,看了幾秒才轉回頭,聲音有些尷尬地回應:「其實我不是很會識字,很久之前我買了一本類似語言教學的書,大部分教的是通用語,也就是我們現在最常使用的語言,我是靠那本書一邊翻閱一邊閱讀,所以看的很慢……」
波瑟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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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很好奇在我家鄉以外的世界還有些什麼事、什麼人、什麼地方,畢竟有些地方女性讀書也不被肯定,我只能用這種方式。」
說著,波瑟卡笑了笑,那個笑容卻有些苦澀,她說著都替自己感到悲哀,同時又羨慕那些權貴之中可以閱讀這些書籍的女性。
「不介意的話……有一天,我真的很想看看。」波瑟卡說的有些懇求,「就是可能需要你幫助我閱讀,或者是讀給我聽了。」
她又笑了,這次是期待的,「我不覺得你黏人,我從沒遇過你這樣的人,很久以前,現在也是,大家對我避之唯恐不及,只有你會跟著我,那我可以放心相信我不會買到亂七八糟的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