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雷分別以後，艾玦再一次回到那安靜到令人背脊發涼的城鎮裡。

她唯一的目標：找到大祭司的房子。

她篤信城鎮的宗教領袖的家裡面肯定會有更多和當地信仰相關的線索。根據先前在當地居民的住家裡翻到的筆記，祭司的房子很大，應該不難找才對。

反正剛剛已經把曾經是祭司的「東西」砍殺了，闖空門應該沒關係吧？

【選擇路線：掠奪】

在艾玦踏上石板路沒多久，有東西從房屋的陰影裡竄了出來——兩個身著樸素衣物的人擋住了她的去路。

（居然有人？而且這笑容是怎麼一回事？！）

兩個長相迥異的居民端著異常標準的親切笑容，拿著魚叉不發一語地逼近她，在她還沒做出任何動作時，又一把魚叉堪堪擦過她的身側，從後方斜插進地面。

回頭一看，又看到兩個不相同的人，掛著相同的笑臉。

被包圍了！

前兩次進入聚落都沒看到半個人影，原本也預期這次不會有什麼不一樣的，現下一口氣遇到四個拒絕溝通的居民，她第一時間確實有些措手不及。

不過身經百戰的無根者，被強制進入戰鬥反應自然不會慢到哪裡去。

俗稱攻擊就是最好的防禦。在第一把魚叉刺向灰藍髮的女子之前，她已經拔出刀襲向面前的兩個鎮民。細長如劍的彎刀飛舞，俐落地將兩人都斷手斷腳確保暫時不會造成威脅以後，她轉身持刀架開從後方刺來的魚叉。這次她直擊要害，一刀一個將人置於死地，而後才回頭取下已經動彈不得的兩條性命。

【一塊小蛋糕（WIN）】

用魚叉招呼就是他們所謂的「好好招待」異教徒的方式嗎？
她想起之前在酒館聽說過亞利克島的居民有多友善，甚至還有旅遊書籍作證，但這顯然和事實兜不起來。

鮮血沿著石磚的縫隙流淌，已經倒地的四個居民臉上笑容不減半分。把刀擦淨收入鞘中以後艾玦靜靜地觀察四周。

（這個味道⋯⋯）

是腐爛的海鮮的味道，和當時在迷宮內遭遇的「祭司」散發出來的腥味相同。洞窟裡正在執行儀式的祭司分明是個詛咒體，而這些居民也都帶著相同的腥味⋯⋯想起海灘上散落一地的衣物，有些想法似乎獲得了解答，一股不適感佔據她的感知。

他們是因為儀式變成這樣的嗎？那些衣物的主人該不會都已經投身海裡了？

想到那個日記最後沒有寫完的詞句，不知道日記的主人是太急著去祭典而沒寫完，還是寫到一半時就被「轉化」了。

女子不禁打了個冷顫。

從倒地的四個鎮民身上搜不出什麼有用的資訊，艾玦趕緊遠離愈發腥臭的屍體，繼續尋找目標的大房子。

走在鴉雀無聲的道路上，艾玦一面細細地注意著沿路的環境，慎防又從哪個陰影竄出幾支魚叉。

提防暗襲的同時，她也看到了整個城鎮處處都是人們事情做到一半，卻彷彿憑空消失般留下的痕跡：泡在水盆的衣物、砍到一半的柴火、半邊土壤濕潤的花圃……

走沒多久，她便注意到那棟比其他要更大更華麗的建築，想必那就是「祭司大人」的大屋子了。

橇開簡單的鎖頭，艾玦踏進空無一人的房子裡，馬上就注意到瀰漫在空氣中的食物香氣和看起來吃到一半的餐點。

種種跡象都讓她更加確定這裡的人們都是做事做到一半就被施加詛咒⋯⋯之類的。

艾玦一眼就注意到房間裡那個已經在這城鎮看過許多次的女神像。
不愧是祭司的房子，居然能在屋子裡供奉這麼大的神像。

閉眼垂首的女神像沈默地矗立著，這樣大型的神像一般要在教會才看得到。佔據祭壇的無數鮮花散發著淡淡的芬芳，幾顆水珠停留在嬌嫩的花瓣上。

她湊近觀察，發現前方放了一個捐獻箱。
捐獻箱？在自家屋子裡？真不愧是祭司（ry

裡頭還真的有些銅幣，艾玦抬頭看了一眼那個閉著眼的女神，又低頭仔細端詳那個不知道是捐獻箱還是存錢筒的東西。

箱子底部烙了一個眼睛狀的奇怪符號，那不是認知中任何神明的紋樣，她也沒在其他地方看過同款符號。下方還有一句話：

願祂注視著你。

⋯⋯嗯？注視？女子又抬頭看向神像緊閉的雙眼，心中充滿困惑。

艾玦打開左手邊臥室的門，絲毫沒有對於擅闖人家的私人區域有任何愧疚。

看上去相當舒適的床佔據了房間大半的空間，床頭櫃上的檯燈亮著溫馨的暖光，有著精緻雕刻花紋的衣櫃靠在牆邊。

床頭櫃：三層的矮櫃，第一格放著零碎的雜物，有不少祭祀的用具。第二格是數本書冊，你隨手翻了幾頁，寫滿了讚揚帝菈的字句。裡面記述的事蹟你聞所未聞，復甦？永生？轉化？那位沉眠的大地女神什麼時候兼職這些業務了？第三格則是整齊擺放的……鞭子？碰觸時雞皮疙瘩爬上了你的肌膚，怎樣的人會把一堆濕漉漉的鞭子放在床頭啊？

讚揚帝菈，這很有亞利克島的風格。
但書本裡面記載的其他事蹟卻完全沒有大地女神的風格。

艾玦歪著頭思索。究竟是自己過去看過關於帝菈的神話都是錯誤的，還是這個地方表面上供奉著土地女神，實際上背後另有其他不可言喻的力量藉此收割力量？

還有那些潮濕的鞭子，她摸了一下就馬上把手收了回來，將注意力轉移到旁邊的衣櫃上。

衣櫃：裡頭掛滿了長袍，和在碼頭宣揚光神美好的那群傢伙是差不多的剪裁，不過上頭的花紋相差甚遠，那夥人可討厭這種陰暗的顏色了。

祭司服，和那個迷宮盡頭遇到的怪物身上的服裝相同。

現在這種情況總算有機會仔細看樣式，布料上面繡著的花紋很陌生，不過剪裁倒是和光明教的那些差距不大，就是顏色暗了點。

話說，身上穿著這麼陰暗的顏色給女神獻上色彩鮮豔的鮮花，感覺反差有點大啊。
這真的是代表帝菈的顏色嗎？

離開臥室以後，艾玦打開浴室的門。

空氣還帶著尚未消退的水氣，蓄滿水的浴盆有些混濁，水面飄著奇怪的固體，肥皂香氣和微妙的腥味交織在一塊令人皺眉，排水孔被雜質堵塞，水淺淺地積了一層。



飄在水面上的固體是青綠色的，她沒有伸手去碰，但看起來似乎有些滑溜。
這顏色好眼熟⋯⋯就和當時砍下祭司的腦袋以後沾黏在刀上的體液一樣。

瀰漫在空氣中的腥味，是腐敗和死亡的氣味，也是已經在這島上遇過不只一次的味道。

堵住排水孔的物體，形狀細長且中空，顏色是如枯枝般的深褐色，仔細看邊緣似乎還有些小鋸齒。看起來就像是某種甲殼類的觸鬚或是足部，而且和攻擊他們的祭司身上的特徵一致。

難道這祭司早就被詛咒，為了維持人形的樣貌出現在鎮民之前，而在浴室把非人的特徵清理掉嗎？

艾玦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上被魚鱗覆蓋的那片肌膚，緩緩退出浴室。

她打開最後一扇門，裡面看起來是類似書房的空間。

一張穩重大氣的書桌擺在中央，四周的書架上擺滿了宗教相關的書籍，牆上的巨大畫像和外頭祭壇上的是同一名神祇，房子的主人顯然有堅定的信仰。

瞥了畫像一眼，艾玦先將注意力放到擺滿書架的書籍。

架上的書籍從吹哨人記述的野史到偏激教派的聖典，五花八門應有盡有，比起虔誠的信徒這更像宗教研究者會收藏的內容。
奇怪了，感覺這裡的人們信仰都很專一且虔誠，但祭司家裡的書架卻不是這麼一回事？噢、桌上也有一本書⋯⋯

手寫書的封面和書背都一片空白，裡面的字你大致認得，但組在一起時真的有看沒有懂，有幾頁被粗魯地撕掉了。
和圖書館裡那幾本最熱門的手抄本一樣空白的封面和封底。在洞窟裡撿到的那張殘章該不會是從這裡撕下來的？

桌上還有幾個和外面那座比起來相對小巧的神像。

六個大小不一的神像，應該時常被握在手中摩娑，有不同程度的磨損。劃痕最多的鐵製神像拿起時有輕微的晃動感，就像裡面還包覆著什麼似的。
雖然好奇裡面是包著什麼，但破壞神像放在哪裡都是一個大不敬的行為，她把神像擺回桌上。
書桌有個上鎖的抽屜呢，裡面說不定有更多線索。

和大門上的鎖一樣不難破壞，她順利地拉開抽屜查看內容物：一把鑰匙，和一本日記。

日記看上去使用已久，裡頭字跡有些潦草，似乎只是隨手記下。

儘管都是些神神叨叨的句子，但某幾頁的內容有點讓人在意。

「第六次移動」？和那迷宮的指示提到的數字一樣，第六次移動會迎來終章。
「成為永恆」？「犧牲是必要的」？這和帝菈的信仰好像也沒太大關係啊，「成為祂的子民」裡的「祂」真的是那位女神嗎？



而且這本日記怎麼也停在「就是今天」這句話？

把日記放回抽屜，女子的目光再一次飄向那幅畫著帝菈女神的畫像。

頭戴花圈的女神緊閉雙眼，嘴角定格在溫柔的弧度，你仍感覺到祂看顧著一切。
已經幾乎沒有人在祭拜這位破碎的女神了，這裡也並不像需要祈求作物豐收的島嶼。

艾玦覺得自己在這座島上已經快要看膩了這位女神緊閉雙眼的面孔，但為了滿足好奇心而回頭調查帝菈信仰的她，此時只覺得事情好像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單純。越是深入探索當地的信仰，疑點卻是越來越多。

你注意到紙張邊緣翹起了一角，後面隱隱透出了灰暗的色彩，你試圖揭去溫暖明亮的女神畫像。

放在平時，她絕不會想到要去破壞一個神祇的畫像，但她現在卻像是被蠱惑般，指尖捏著翹起的紙張邊緣，作勢要將其掀起。

彷彿有個無形的力量告訴她，那背後會有她要的答案。

紙張破裂的聲音響起，前方畫像被撕掉了大半，你從破裂的女神之間和祂對視上了。

你落入了一片渾沌。

無 法 動 彈、思 緒　凝　　滯　　，

你喘息卻沒吐出氣體，眼皮並未闔上卻一片漆黑。

你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什麼也沒有，只有那隻眼睛注視著你。

後面只是一幅混濁漆黑的畫，你不知道胸腔為何如此疼痛，
生理性的淚水從眼眶不住滑落，心臟的跳動震耳欲聾。

【回神】

「哈啊？！」

老傑的眼睛！剛剛那是什麼？
那片混沌的力量從何而來？是海妖之神迪亞波利卡嗎？

雖然這解釋了文獻內容和祭司的舉動與傳說中帝菈給人溫和明媚的印象相互衝突的原因，但發掘出來的真相只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門外那個捐獻箱底部的眼睛符號顯然不屬於任何已知的神明，難道這世界上還有其他未被世人知曉的超凡力量？
當地的居民都是被祭司獻祭給這位「祂」了嗎？還是自願走上這條路的？都是為了獲得「永恆」嗎？永恆…怎麼覺得這個詞很熟悉……

而這位「祂」與海妖和詛咒體之間又是什麼關係？

腦袋不知道是因為看了不該看的東西，還是因為資訊量過大而隱隱陣痛。

艾玦揉了揉太陽穴，轉身遠離那幅晦暗的畫像，離開祭司的大房子，頭也不回地離開充滿疑點的城鎮以及令人不安的信仰。


【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