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
/猝不及防練練生疏的手/

一、
  七歲時,一向健康好動的喻青莫名生了場大病。連日高燒,昏迷中囈語不斷,說的內容荒謬怪誕,一下子說要「考什麼大學」、一下又「記得報稅」⋯⋯淨是說些沒人聽得懂的內容。
  喻家以為小女兒是被魘著了,花大錢請來了道士做法和高僧誦經驅邪,卻依然不見半點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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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燒下去也不是辦法,聽說誰家的孩子只不過燒了兩天就成了個痴兒,喻母驚得成天抹眼淚,在自家佛堂裡誦經,一唸就是一整日;財大氣粗的喻父則是往方圓十里內的寺廟全捐了錢,各種佈施行善造橋鋪路,將所有想得到的積德方法全做了,只希望小女兒早日清醒。
  喻青病得蹊蹺,京城所有大夫都被請來過喻府,可惜看了半天沒一個人有法子,每個把完脈後都直搖頭,要喻父喻母作好心理準備。
  然而在第十日夜晚,喻青沒有預兆地退了燒,沒多久後便清醒過來,讓一直守在床邊的喻母嚇得從椅子上摔了下去,接著顧不得半點形象,連爬帶跑地跑回床邊,抱著尚未回神的喻青直哭。
  喻父以為喻青沒撐下來走了,人未至聲先到,一路哭嚎地衝了進來(中途還被門檻絆了一跤),在看到喻母懷中一臉茫然的喻青時,還以為自己產生幻覺,揉眼揉半天,直到聽見喻母那句「老天保佑我的安娘啊」,才明白喻青大抵是沒事了,眼淚瞬間又忍不住,上前把母女抱了個滿懷。

  兩老不放心,事後又請來大夫仔細檢查,喻青除了長期臥床又未進食而變得虛弱外,並沒有什麼嚴重的後遺症,除了會偶爾發呆外,跟以往沒什麼不同。大夫和喻青父母也就將喻青時不時的愣神當作剛醒過來的一些小毛病,沒有太過在意。
  ——但事實上,這場大病可以說是徹底改變了喻青。
  她作了一個荒誕又漫長的夢,在夢裡,她竟然能與其他男子一同入學,學習各式各樣新奇的事物,還能夠考科舉,甚至能當官。在那個世界,女子們皆能拋頭露面在外行動,甚至還能在婚前與各式各樣的男子相戀,也不需要媒妁之言,甚至不需要步入婚姻,三兩好友老了就住在一起互相照應,不會被人指指點點。而結婚後,她無需學習如何管理後宅,沒有那麼多的妾室通房要敲打,在那裡,人們都默認一生一世一雙人,就像話本裡寫的一樣。

  醒來之後,喻青已經不記得大部分發生的事,唯一讓她無法忘懷的是夢中曾享受過的那種「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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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場夢以前,喻青不曾對生活產生過不滿,只覺得人生就是這樣,時候到了便嫁入他人家,相夫教子,操持家務;然而醒來後,過往的那些「想當然耳」如今都變成「未必如此」。她開始覺得自己跟這世間格格不入,就好像一朝將所有對女子而言「大逆不道」的想法通通灌到了腦中,從前習以為常的規矩如今對都成了束縛。
  雖說在新帝的改革下,如今世道不像過往,女子也能上街出遊,但仍不像夢中那般自在。喻青想到自己可能一輩子都要被關在後院中爲他人生兒育女,過著一陳不變的生活,甚至還得跟其他女人爭寵,就感到無比厭煩,甚至升起了用極端方式逃避的念頭。
  未來已經沒什麼能讓她感到期待——說直接一點,那就是生活已經沒了任何盼頭,生死對喻青沒有太多差別。
  喻母是第一個發現喻青不對勁的人,看見原本愛嬌愛鬧的女兒成日神情疲懶,發呆的時間一日比一日長,喻母知道肯定哪裡出了錯。於是在幾番試探後,她終於哄著喻青說出心裡話,包括那個弔詭的夢。

  這個夜晚特別漫長,喻青一邊抽噎一邊斷斷續續地說了許多當今女子不該有的想法,然而喻母聽著不僅不怪罪,還輕拍著她的手作安撫。等喻青不說話時,喻母才神情自然地告訴喻青,別擔心,雖說科舉做官這些事情喻家是商戶,暫且辦不到,但若喻青不想嫁,那就別嫁,喻父那邊她自有辦法解決;而喻青想學什麼她都能請到夫子來,反正他們喻家什麼不多,最多的就是錢。
  喻青並不明白為何喻母對她說的這一番話沒半點責罵或質疑,想著或許是母親說些好聽的話哄自己呢!但幾日之後,喻父就特別將她叫到書房,語氣彆扭地告訴她:「你母親和我談過了,你兄長也表示若你不嫁就養你一輩子,喻家不會養不起一個姑娘,所以妳若長大後真遇不到知心人,待在家⋯⋯沒什麼不妥。」這話大概與喻父的觀念有所抵觸,然而架不住自家夫人和兒子的威逼利誘,而且喻父也是真心疼愛這個嫡出的小女兒,因此最終選擇妥協。

  喻青沒想過自家人竟然能疼寵自己到這般地步,頓時顧不上禮節直往喻父跑去,緊緊抱住了喻父;喻父穩穩接住以往最會撒嬌的小女兒,說了平日絕不輕易脫口的真心話:「我和你娘沒太多想法,只希望咱們家安娘能一輩子快快樂樂,平安健康。」
  窩在喻父懷裡,喻青邊啜泣邊想著,這世道中大抵還是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事吧。
  比方說,這個家。
二、
  喻家是大商戶,雖不到京城首富的程度,財力也不容小覷。喻父當年白手起家,早年做北貨南賣、南貨北送的生意,累積不少財富和人才後便選擇定居京城,也是當年那段南北兩頭跑的日子,讓他輾轉下見到了喻母,而那驚鴻一瞥讓喻父回京後輾轉反側,絞盡腦汁地想著如何上門求娶。
  喻母是南方大族的嫡女,嫁給喻父可以說是低嫁,更別提是作繼室,兩人還有一段年紀差距,所以要不是當時喻母家突然缺了一大筆銀子急需補上,喻父還真入不了喻母父親的眼。
  當時這段婚姻沒幾個人看好,誰知道喻母是個有手段的人,嫁給喻父後也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把人哄得成了「妻管嚴」,同個年紀的人都在外頭尋花問柳,就只有喻父,每筆生意談完半刻都不願留,就只想趕快回家和喻母邀功。
  喻母替喻家生了一男一女,喻書和喻青,元配生的兩位姑娘在喻母嫁進來前就已經出嫁,還是遠嫁,一年回不到一次,因此家裡除了喻青和喻書,就只有通房生的兩名小姑娘。不過通房是個享不了福的,生第二個女兒時難產死了,因此兩名姑娘便交由喻母養大。
  慶幸的是喻母雖然出自大門大戶,卻對嫡庶之分不以為然,因此兩名姑娘和喻青喻書關係也算不錯,平日也能玩在一塊,還能一塊學習。
  而在安娘康復後,喻父接連接到好幾筆大買賣,加之因為感謝老天爺沒把喻青帶走,喻父平日時不時就會佈施行善,讓他無形之中累積不少好名聲,因此比起其他做同樣生意的老闆,大家更願意去捧喻家的場。喻家可說是否極泰來,生意蒸蒸日上,讓喻父忍不住抱起喻青轉了好幾個圈,直言喻青就是他的「帶財小金童」,對喻青更是疼寵有加。

  十歲時,喻母又生了個兒子,喻父本來想按照自己的名字「喻大富」給小兒子取名「喻富貴」,慶幸喻母是個文化人,好說歹說才讓喻父心不甘情不願地給人起名叫「喻聰」。
  喻聰也是個妙人,第一句喊的不是母親也不是父親,而是「撒(三)姐」;會走路後成天東西抓著就往喻青那裡送。前腳在喻父書房得了個金元寶,後腳馬上雙手捧著,抖著肉屁股往喻青房間搖搖晃晃走去,嘴裡不停說著「送送」,意思是要送給喻青。
  看著一得到什麼好東西都要給喻青的喻聰,喻父忍不住打趣:「看來不用擔心喻青下半輩子無人照顧了。」
  沒有刻意教過喻聰的喻母也不明白,喻聰怎會如此喜歡喻青?
  喻青也不理解為何小自己十歲的弟弟會這麼黏自己,但畢竟弟弟實在太可愛了,因此不知不覺間也花了許多時間在弟弟身上,原本有些排斥的中饋、女紅、琴棋書畫也在弟弟崇拜的目光中不知不覺學了個七七八八——畢竟,再怎麼沒興趣,也架不住不管做什麼事,喻聰都會在一旁拍手,奶聲奶氣地說的那無數句「阿姊好厲害」啊!
  喻母事後表示,這個兒子大概就是生來逗喻青開心的吧。
  喻家人對此樂見其成,偶爾回家的喻大小姐和二小姐看到喻青和喻聰的互動,都忍不住要打趣幾句,這麼黏親姊,到時候喻青嫁人該怎麼辦?包袱收拾收拾後和喻青一起住到夫家?
  喻聰一開始沒聽明白,後來奶娘跟他解釋一番終於搞清楚了,晴天霹靂的小胖子還真邊抹眼淚邊用一塊布把自己喜歡的玩具都包在一起,就等著萬一哪天喻青要離開喻家時,可以一個不漏地帶上。
  喻歌和喻梅在喻聰的前置行動中,貢獻了自己各自繡的大花布,讓喻聰可以左右肩個背一個包袱。
三、
  十五歲時,喻青已經是名待字閨中的姑娘。
  喻歌已經有了論及婚嫁的對象,喻書也已經娶親。

  平日喻青總和幾名聊得來的姑娘在自家開設的鴻雁茶樓的包廂內聚會,交換各家八卦,不過今日其他人有事結束得比較早,所以包廂內老早就剩下喻青和她的貼身丫鬟秋茹,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
  窗傳忽地傳來一陣震耳欲聾地歡呼聲打斷兩人交談,喻青忍不住問了句。秋茹誇張地做了個後仰的動作,問:「您不知道今天是那位大將軍凱旋歸來的日子嗎?」
  「⋯⋯誰?」喻青前陣子染上輕微風寒,但基於「前車之鑑」依然被父母關在房內養病,快月逾才放行,因此自然不曉得最近外頭發生的大小事。
  「大將軍啊!那個能止小兒啼哭的殺敵大將軍啊!」秋茹用說悄悄話的音量,一臉神秘兮兮地說道,「他前陣子把蠻人打得屁滾尿流,簽了一堆不敢再來的⋯⋯那啥條約,如今領著他手下最精銳的鎮關軍班師回朝,大批人馬正要去宮中領賞呢!」
  「喔,魏將軍啊。」喻青點點頭,像是並沒有很在意般。
  秋茹為了勾起喻青的興致,故意以手作刀,語氣陰森森地描述道:「聽說他一步一步從小兵做到成為如今叱侘風雲的大人物,靠的就是他殺人不眨眼的嗜血個性,無論是誰,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每打一場仗,砍下的敵人頭顱就可以堆成兩三座小山⋯⋯」說著說著,她還沒大沒小地故意在喻青脖子前晃來晃去。
  「哪這麼誇張?」喻青笑了笑,「被妳說的像是個胡亂取人性命的殺人犯。」
  秋茹拼命點頭:「不只是下手凶殘,將軍他長得還恐怖極了!我小叔家的兒子的朋友就見過他,說將軍的模樣很可怕、很可怕的!光看一眼就會把人嚇得屁滾尿流,做上三天惡夢!」
  「喔,是嗎?」太過誇張了,喻青一點也不信。
  「我沒騙你!坊間都說他青面獠牙,身長九尺,行走時據說會揚起陰風陣陣,皆是來自那些喪命於他刀下的無數怨鬼,都纏在將軍身邊,要趁機索命!可將軍身上煞氣太重,是人間修羅,因此那些鬼魂都無從得手,只能在他身旁伺機而動⋯⋯」秋茹繪聲繪影地形容,「還有還有!將軍聲如洪鐘,只要一開口就會把小姐您的耳朵震出血來!」
  喻青笑出聲,只把秋茹說的形容當笑話聽。不過看秋茹邊說邊往窗台靠,就知道對方也對自己說的話半信半疑,正準備來個親眼求證呢!
  「要是真有妳說得那麼可怕,外頭的歡呼聲哪有可能這麽響亮?百姓正在夾道歡迎呢!」
  「哎,不管怎樣,那都是保護咱們國家不被蠻人欺負的大將軍啊!」秋茹攀著窗沿探頭搜索將軍的身影,「啊啊啊來了!小姐!將軍來啦!」
  「是是是。」喻青意興闌珊,沒想過去湊這個熱鬧。
  「小姐,您快來瞅瞅,哎帶著頭盔瞧不清楚臉,不過身型倒是比其他士兵都大上一圈,看來身長九尺是真的,不知道臉是不是真的像人形容地那般凶神惡煞⋯⋯」邊說還邊回來拱喻青起身。
  「別了吧,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喻青嘴巴這麼說,但想著既然有這個機會,不如就看看將軍是否真的如秋茹形容的模樣?這一猶豫,等她回過神時,人就已經不自覺地倚著窗台,跟著秋茹一同探出頭。
  「您看見了嗎!在前頭那位、那位!」秋茹指著騎在黑馬上的將軍嚷著。
  「哎、妳別喊了,我自個兒能瞧見⋯⋯」喻青試圖讓秋茹高亢的情緒緩一緩,但話還沒說上幾句,原本直視著前方的將軍莫名其妙突然抬起頭,方巧與喻青對上眼。
  喻青驚呼一聲,趕忙抓著秋茹蹲下。
  「?」秋茹不明白為何自家小姐突然要躲起來。
  喻青其實也不知道自己作什麼要躲,距離這麼遠,誰能看得真切呢?她這一躲,莫名就有種欲蓋彌彰的意味⋯⋯「都怪妳!」喻青忍不住遷怒地捏了秋茹的臉頰,捏得對方討好求饒。
柟樗/振作!!!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將軍,您在瞧什麼?」副將問。
  「你知道窗台上那誰家的姑娘嗎?」魏崇瑾的目光並未收回。
  「誰?」看著空蕩蕩的窗台,副將不解,「需要派人去查嗎?」
  魏崇瑾想了想,還是作罷:「算了吧,人家千辛萬苦嬌養出來的白嫩嫩水靈靈的大姑娘,跟我這種莽夫牽扯上就不好了。」
  「將軍您如今已經是正三品的官了,誰家不想把自家白嫩嫩水靈靈的姑娘嫁給您啊!」副將並不認同。
  魏崇瑾看了副將一眼:「閉嘴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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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年後——

「安娘!安娘!安娘妳在哪兒!」滿屋子亂爬找人。
OK吃飯去~
小仙夢
4 months ago
那個安娘跟大將軍...是他們嗎?
我就猜是安娘跟大將軍,果然是阿XDD
是好久不見的安娘跟狗狗大將軍
Tara
4 months ago
想知道前傳 有人可以指引嗎
Tara
4 months ago
s06gj: 感謝
宿塵影._.
4 months ago
天啊是安娘跟將軍的故事
看來小胖子喻聰註定要哭囉XD
看到一半,我還在想是不是舉高高的那位將軍,結果還真的是
滿屋子亂爬這形容太活靈活現了
本來看到夢到自由還以為會是一個靈異或穿越文
沒想到還是古代文
不過很喜歡他們兩個
暑歌(゚∀。)
4 months ago
一口氣把將軍夫人系列全補完了 , 真的太好吃了謝謝謝謝
ro123321or: 沒錯沒錯,大家都還記得他們我好感動~~
darkying: 大家竟然都還記得這對,我覺得很欣慰(ㄍ
cecilia95920: 就是他們~~最近要來好好的補補坑寫寫很久沒寫的那些CP~~
snowingword: 怎樣都會哭的,早哭晚哭而已(ㄍ
minivan_889: 大家竟然都還對他們有印象!!我故意不放連結就是想說看看還有沒有人記得W
doll1419: 亂爬來自我超愛的這串:(陰暗爬行)(尖叫) (爬行)(扭動)(分裂)(陰暗地蠕動)(翻滚)(激烈地爬動)(扭曲)(痙攣)(嘶吼)(蠕動)
覺得畫面太好笑WW
crystal0812: 哈哈不是,不敢再開新的了,現在正在慢慢補舊的~~
shokamesme: 謝謝謝謝~~ 感謝你補完全文(然而全部都是片段),我正在慢慢整理他們的關係中(但比起整理更想寫色色⋯⋯
羊羊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是要舉高高的將軍!
艾恩斯
4 months ago
猝不及防吃到滿嘴糖 謝謝嗚嗚嗚
★雷文過勞的高端戰士★紫藤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下班再來把之前的啃一啃,這開頭好可愛,準備帶著玩具跟著姊姊嫁(?)的小孩子也好可愛。
笨蛋〃翔
4 months ago
果然是安娘阿 (heart_beat)
minatsuki_kaoru: 沒錯沒錯,就是他們!!
hawkerofnight: 不客氣不客氣,吃好吃滿嘿
nessa1103: 哦哦哦~~~我一開始堪看成下班之前再來啃一啃www沒辦法,我身邊快樂薪偷實在太多了www
Stanley801020: 就是她~~~想說好久沒寫東西了來看看有什麼坑補一補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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