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節哀，西、不……抱歉。」

「叫我愛理就好了，我也喊不出『哥哥』。」

她從蹲姿起身，捏著方才飄走的紙張，視線始終落在手掌心，一眼都沒給他。野口翔可以從髮絲縫隙看見她脖頸的薄汗，像是證明這個女生──他陌生的妹妹，並不是全然像個無心的怪物。

那可是她過去唯一的親人，與她相依為命的、最親愛外婆的葬禮，她全程一滴眼淚都沒掉。

翔和父親陪著走完了流程，看著弔唁的賓客離開，也看愛理嘲諷走了個老太婆。在她的話裡，對方就是個欠錢不還，總跟她外婆明爭暗鬥，來看熱鬧的傢伙。

在葬禮上這樣的衝突嚇到了所有人，但似乎對附近的鄰里居民而言，這舉動也符合愛理的脾性，他們結伴著嘀嘀咕咕地走了。野口翔很好奇愛理平常到底是多麼不規矩的傢伙。

那用各種手段連絡上遠在東京的父親，只在醫院裡見過一面的老太太，永遠睡在了靈園裡。野口翔甚至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她才好。

兩個素未謀面的家庭突兀地被綁在一起，血緣的手緊緊抓住他們，強迫兩個陌生人握緊對方的手，他看西村愛理的眼神是緊張的，愛理看野口翔的眼神是警戒的。

她是為了愛理才這樣做的，為了讓她有所依靠。

野口翔坐在西村家的檐廊，呆呆地看著愛理離去的背影。這是一間夠住好大一家子的一軒家，兩層樓高，木製建材，走廊踩起來都有吱呀的老舊木板聲，晚上會有寒風從窗框裡呼呼地吹進來，陰颼颼的。

整間房子共有四間臥房，像能住下三代同堂的大家庭，但最後住人只有一老一小，在西村老太太住院後，偌大的房子裡只剩下西村愛理一個人。

別說讓一個初中生維持自己的生活了，光要一個人在夜裡、在這樣空蕩的房子裡入眠，野口翔不願承認自己膽小，但想像這樣的生活使他不安。

可西村愛理似乎什麼也不怕，她就這樣每天從這棟房子裡起床，準備自己的一天，上學，放學後去看外婆，再一個人回家。

他小時候常常想像多一個手足會是怎樣的生活。會有人陪他玩，陪他上下學，也會有人跟他吵架、搶走他的東西、互相惡作劇、讓人丟臉……就像同學們說的那樣。他們講起來是抱怨，聽起來卻是一股特殊的親暱感，像有人無條件地與他們分享了生活的一切，無論好或壞，快樂可以分享，怨懟也找得到對象。

現在，屬於他的、這個特殊的對象存在了，他卻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她來得太晚，若是孩童時就認識，也許他們可以更直白也更簡單的相處；她又來得太早，彼此無法完全武裝起心靈和表情，做一對感情淡薄的親戚。兩個人像繞圈的貓，既想試著接觸，又不斷拉開距離。他只敢像現在這樣，偷偷地、安靜地看她。

愛理早就注意到他的視線了。似乎從很小開始，她就能敏銳地察覺到誰在看她，從而防備或反應。

外婆很擔心自己是否會因他人的眼光而感到羞恥或不安，不斷地說服她沒什麼好怕的，愛理也不斷地向奶奶誠實表示自己未曾害怕，反正其他人也不敢真的對她做些什麼，也就是盯著與自己不同的人瞧罷了。

人群是排外的，尤其在這樣的小地方，這是一個巨大的監獄，每個人既是獄卒又是囚人，將手揪在彼此身上，避免任何一個突出的人破壞表面的平靜。愛理致力要做那個打斷別人手的人，為此，外婆幫她收拾了不少殘局，但沒真的罵過她幾次。

野口翔的視線很陌生，有點像班上親近的女孩子，也有點像外婆為數不多的幾個溫和的老朋友，善意而關心的目光。他──她的父親也是這樣，但又多了些禮貌的疏離感，正表演著一個「有擔當的大人」，彼此的距離讓她放心。她不討厭對方這點，當然也親近不起來。

野口翔不一樣，他像在期待什麼──一些自己永遠不能給他的東西。

愛理躲進隔間裡，看著手上的紙，有些泛黃，是外婆在藥局拿到的筆記紙，用了好久也沒用完，上面用藍色墨水潦草寫著：「牛奶、蘋果、蝦子」，和其他即使是愛理也無法解讀的外婆獨家亂碼。

這是愛理能找到的、簽名以外的，外婆最後的筆跡。就在剛剛收拾餐桌時，從餅乾盒壓住的桌巾角下飛了出來。

原本被各種零食堆滿的桌子被愛理清空了，不這樣的話，總覺得眼角餘光還能看見外婆的身影，坐在餐桌前，也總覺得抬頭還能看見外婆邊碎念邊動筷的樣子。

她的儀態很好，總是阻止愛理在餐桌上混亂地狼吞虎嚥，但從未限制過她在村子裡瘋跑，有約時會用老人家的速度慢吞吞地打理好自己，體面地出門，走路時背一直是直的，也這麼直挺挺地倒下了。

她不能再抱持希望，想外婆會好起來、從醫院回來──夢該醒了。她還有全新的環境要適應，外婆一直希望她往外走，她不能留戀這裡。

那張紙被愛理壓在外婆愛看的雜誌裡，埋進書櫃，將與房子一同被留下。

愛理走出隔間，回頭看向野口翔坐著的位置，他正抱著膝蓋往另一邊看，沒能對上眼。

她唯一的家人剛剛離開，那是無從取代的位置，不會也不可能由陌生的「親戚」擔任，無論她天真的新哥哥想的是什麼，她都無法如他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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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補 我 我是文手...希望大家沒有看到劇情圖ㄉ期待...

你為什麼這麼會寫啊我看了真是：喔喔喔、喔喔喔（起來走動）喔喔我的天
（以上的心理描寫約等於沒講）

我好喜歡你描寫哥哥對於妹妹的存在有點期待跟慌張的樣子，愛理在這時候帶著刺的感覺也很棒，你好會寫
關於愛理對外婆濃厚的依賴和愛也很好，我不知要說什麼才能說我覺得這很好，看著文我甚至感覺能聞到涼涼的土的味道（為什麼是涼涼的土我也不太確定）
你……可真好……我喜歡這篇文……

YukiFuruya: 謝謝ㄋ…（感激的握手）愛理跟哥哥會一直是期待落差跟不舒服的關係（好負面）涼涼ㄉ土好像也沒錯畢竟是冬春之際 你感應到時間ㄌ…謝謝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