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庫洛不太記得當時究竟發生了甚麼，回過神來映入眼簾的是在他的記憶裡......不，「我」的記憶裡那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與家人擔心的臉龐。

「霍庫洛，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你一定會平安無事的我的孩子。」

稱為父親的男人眉頭緊皺，長滿老繭的手掌小心翼翼地覆上我的額頭，既是安撫又是疼惜。

稱為母親的女人似乎在啜泣著，但為了讓剛從床上睜眼起身的我感到安心，壓抑著語氣盡力的保持著平時說話的模樣。

「發生甚麼事了？」對於我的提問，兩位大人先是一愣後面面相覷一陣子，空氣中瀰漫著令人窒息的靜謐。率先打破這陣沉默的是父親，他緩緩起身去拿了面鏡子交至我的手上。

看向鏡子內的自己，除了些許擦傷，這具相處了十四年的軀體一切如故，只有一處異常醒目

──那是對陌生的薰衣草色雙眼，深黑色的瞳孔周圍染上詭譎如夕陽般的橙。


那是我，但不是我。

-----【1/5】

湛藍的天空一朵朵白雲點綴讓其不這麼單調乏味，在豔陽照耀下海面波光粼粼，浪花規律的輕拍金色的沙灘發出此起彼落的浪聲。
微風帶著海水特有的鹹味吹拂臉龐讓髮絲微微擺盪，擁有奇異眼眸的少年站在此處將眼前美景盡收眼底。

「霍庫！你站在那傻愣的幹啥，快來啊！」
「我們要先丟下你走啦！」

一陣喊聲打破寧靜，霍庫洛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不遠處幾個人影正朝這裡揮手。

先是一愣後他開了開口

「急甚麼，這不就來了嗎！」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卻不是從自己口中發出。
他看見自己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身影從身旁一閃而過。
他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的背影與遠方的人影會合，勾肩搭背消失在視野裡。

雙腳像是綁了鉛塊沉重的無法踏出一步，伸手去抓只是一片虛無。眼前的場景逐漸退色，化為煙幕逐漸散去只留得零星火光。

他是這場記憶裡的主演，亦是觀眾。

「小水獺，又在神遊啦！」

從一片黑暗的意識回到現實，最先聽到的一陣尖銳的耳鳴，接著是槍聲與刀劍碰撞的金屬聲、木桶爆裂的爆炸聲、小刀割破帆布撕裂聲、雜亂無序的腳步、玻璃破裂的清脆聲、怒吼聲、慘叫聲、大笑聲......

血腥味混著硝煙味撲面而來，刺鼻的氣味嗆的少年發出陣陣乾嘔。在成為深淵海盜團的「財產」後這種場面真是見怪不怪，不過也無法讓人習慣。

少年揮舞匕首，一道血柱從頸動脈噴湧而出，身形龐大的敵方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這麼硬生生倒下。沒能獲得片刻喘息，充滿殺氣與瘋狂的詛咒體四面八方如潮水接踵而來。

鮮血至鼻腔內流出滴落地板，腦袋宛如一顆隨時都會爆炸的氣球，眼前的慘狀不斷的刺激瀕臨崩潰的精神。

「這又何苦呢小水獺？」同為船員的詛咒體甩了甩自己變異的殺人鯨尾巴，舉槍順手爆頭一名想偷襲的敵人「你遲早都要變成我們這副模樣。」

「......。」少年並沒有回答對方，僅僅是粗魯地用袖口抹去鼻血作為回應。

自成為詛咒體的那刻，意識宛如在狂風暴雨般的海域航行，稍有鬆懈就會被潛藏在深淵裡的怪物吞噬。
而在無止盡汪洋中，總有一點微弱的星光在無邊的黑暗中閃爍。

「北極星之子，願你的旅途永不迷失。」

他還記得霍庫洛是什麼樣的人，
儘管記憶已經殘破不堪，
儘管他清楚知道自己並不是霍庫洛。

他仍向著天邊微弱星光亦無反顧地前行。

-----【2/5】

他又死了，而他不是很意外。

雖然在一個人的生死加上「又」有些古怪，但霍庫洛的確死過不少次，雖然大部分死亡都不是自願的，本人也極力去避免。

疼痛是其次，主要還是感受到每次復活後他的思維模式就離常人遠來越遠，而且每次死亡都會讓曾經的記憶變得更加破碎。

很可惜環境不允許，在弱肉強食的大海上，那份說什麼也不願放棄的溫柔成了抵在脖頸上的利刃。

每次船戰傷亡名單上都有他，要不是船長手上的復活石多到像路邊野狗，不然他老早就成了海中魚蝦的午餐。

但這次情況比較特別，少數船員老早就對他這位「大善人」感到不爽，只是沒想到他們真的敢在船長眼皮子底下動手。夜黑風高四下無人，幾名詛咒體伴隨著細碎的粗語將已經一動不動的人影拋入海中。

還記得初次死亡時會對血液的流失感到害怕，對逐漸模糊的視野感到恐懼，掙扎著站起拼命的呼吸將氧氣灌入破碎的肺部，疼痛逐漸麻痺，千萬種思緒在腦海中翻騰

──現在只覺得遺憾。

他仍然想踏上那座存在於記憶裡美麗的島嶼，以人類的身份回到屬於他的家，霍庫洛的家。

夜晚的海水冰冷刺骨，奪走這副身體僅存的餘溫，不論是睜開還是閉上雙眼皆是一片幽暗，明明是讓人絕望的景色，卻在這深沉的汪洋中久違的感受到片刻安寧。

似乎這景象似曾相似，
似乎很久以前也曾像這樣被大海擁入懷中。

別停下

別回頭



別想起

-----【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