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不是你的朋友嗎？
我覺得是，不過，我是說"我們的"朋友。

我們有爸爸，有媽媽，有人照顧我們……
我們是手足，也是朋友，但這樣的話，我們就沒有"我們的"朋友了。

這好像不太好。

朋友到底是什麼呢？
就像我們平常一樣，會一起聊天。

那我們沒有朋友。

是的，我們沒有朋友。
至少我們有我們，我們也一起上課，我們都會彼此會的。

哼。約亨尼斯還說我跟著一起學東西很怪。
他個性就是那樣……

卡爾米內沒有流淚，他只是等著大家不再揮手，說句回去吧，就領著人們走了。大家都擔心他——年輕的傭人從沒見過他們分離，年老的也是。卡洛琳娜與卡爾米內是兄妹，親暱的甚至有些不動聽的謠言，這都是事實，也讓他的反應變得奇怪。

雖然這一切確實是他早早安排好的，但人們是直到有位女士被請來在外地貼身的照顧小姐，才有實感：他們是真的要分開。

他今天沒有喝酒，而是喝了其他東西。他拎著藤毯來到薔薇叢旁，靠著荊棘，而荊棘沒有傷他，這讓笑容在臉上緩慢地蔓延，隨著某種苦澀一起。

「我不覺得是卡娜殺了您。」他說：「我認為您是不對的，您……」

偏偏挑在我生日死了。

「——和我都有錯。」

他沒有說出最想說的話，他說的是：「或許我不該擔罪，而您真的、真的非常了解您生下來的孩子，也了解之後的我們會如何生存下來，父親也是，所以他把藥喝光了。」

藤毯讓他感到溫暖，於是，他走得離荊棘更近，拉著毯子走入裡頭。他碰到一個東西，可花叢太密，他太累，所以他不打算去看那是什麼。

他有點太累了，或許是因為這次沒人幫他把藥分掉，也可能是因為藤毯確實起到了保暖的作用，這還是他第一次那麼想睡。花叢隨風搖著，他想到給孩子的小床，給那些連走都不能的孩子的……小床。

他確實是不能走了。

「我曾經看過從……翻譯過來的書。」他說，不知道對誰說，那就當作是對玫瑰。是哪一種玫瑰？半夢半醒間，他看見紅色與香檳色的玫瑰融在一起，不成樣子，但他笑了。

「他們覺得，世界本身就是一間著火的房子，每個人都是為了逃出來而努力去做點什麼，每個人其實都想要離開這個世界。我覺得他們說得很對，我從沒見過真的很幸福的人，不管有沒有錢，身體好不好，姓什麼，有多少孩子。」

「我和她在酒館見過一個 女孩 ，我們聊過這個問題，很類似的問題……卡娜事後抱怨說，你們活過十五歲的人都是這樣，仔細一想，我確實是那個時間開始的。」

「她真的好聰明。」他說：「勇敢，能夠承擔做的事，還有點高傲和目中無人，她是完美的孩子。」

「她不會去想，也不會自殺。」

『我』是否重要？
他有答案：是的，儘管所謂的我，沒有你，沒有他就無法存在。他想到和瑪里努茲的談話，習慣是與世界對話，但他認為已經說得夠多，不需要更多了。

我承受不起。
他想，我承受不起有人意願替我擔下一切。

明明那是出自好意，出自愛，可他過了十多年，最終的結論依然是他無法承受。

⋯⋯明明世界上不會再有人像卡洛琳娜那樣愛他。


「……剛剛說到，我從沒見過真的很幸福的人，」他說：「我說錯了，我見過，可她馬上會變得不幸。我……可以知道她幾點起床，就像她可以知道我何時睡著了……沒有人能分辨我們誰睡誰醒，除了彼此，所以無論如何，我好像只能那麼做。」

……我希望她不幸嗎？

……或許。

……我愛她嗎？

……當然。

「我好像該罵髒話。」他有點太睏了：「故事都是這樣演的，人到死的時候都會那麼做，做那些他們不會做的事……但這好沒必要。看來說髒話是件很費力的事情，難怪人們吵架，總是……」


他想到約亨尼斯和卡洛琳娜的爭吵，他不是她的朋友，但是他的朋友。他也想到雷涅和他的告別，他不是她的朋友，是他的朋友，他總是與朋友們告別，他一直都是如此選擇，因為卡洛琳娜不只是朋友。

他已經不知道在想什麼了，好睏。說出來的、想出來的都一團亂，快比他邊哭邊醉寫出來的日記還亂了。他希望卡娜不要太心碎，儘管那不可能，畢竟她是父親與母親認真養出來的孩子，加上還有瑪里努茲女士照顧，以及他在諾羅曼留下的東西，給約亨尼斯的訊息……

母親說，我是柔卡絲塔。她要當萊瑤斯，但妳不是伊底帕斯，妳是……

母親那時要我替弟弟取一個名字，我認為卡洛魯斯很好，那是個我不會擁有的名字。算命的占卜師說，名字會決定一個人的命運……現在一想，我確實躺在紅色的薔薇叢裡，割掉白色的外層，我也確實是紅色的。

妳是女生，所以妳成為卡洛琳娜。可那也沒關係，妳活得很快樂，很活潑，很健康，甚至有點過頭……妳和我的教育是一樣的，妳在許多方面也比我更果斷能幹，我好羨慕，同時也希望妳永遠是那個樣子。

「……其實他們不知道妳結婚了，妳還是會姓貝爾納代洛，諾羅曼不會有拉韋利諾的寡婦，只會有貝爾納代洛剩下的孩子。」

他閉起眼睛。

他不看星星，因為星星是給雙目清明的人指引方向用的，他睏的會忘掉不到一秒鐘前所像到的事，死人都是這樣的嗎？沒空間去想什麼了。

「你是我在世界上最喜歡的人。」
——為什麼？

「那麼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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