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所的用餐時間偶爾會配上新聞的播報聲。
一開始少女還會想著多利用這樣強制雙方暫時待在一處的時間和哨兵聊天,直到她醒悟不論是自己或是哨兵都不是善於交際的類型。
於是開口的變成遠在不知何方的新聞主播,長期過著待在地下室的生活,偶爾吸收點平時看不到的事情也不錯。
通常她只看大新聞和氣象,但今天一則特別吵鬧的地方報導吸引了嚮導的注意,衣著整齊的高知識份子們被民眾包圍的畫面看起來特別諷刺,胸前口袋上的IRID標誌閃爍得不知所措。
她笑得更大聲了,甚至說出「只是外埠城市的不知名小診所真是太好了」這種話。
哨兵只是稍微瞄了一眼新聞的畫面,確認自己的父母不在當中後,便不再關心播報的內容。
嚮導幸災樂禍的樣子也讓他感到有些難堪,即使他知道這源自於他們成長背景的差異,也是這些差異造成了現在社會的動盪。不同階層、身份的人資源並不共享,對彼此也無法信任。
諾亞知道自己曾經有機會成為新聞裡被湊嘲笑的人之一,也對於自己沒有在接受治療後,被榨乾身上所有資源並丟在野外自生自滅而感到詫異。
嚮導邊笑邊處理那些包裝垃圾,在把剩下的食物放回原位時發現庫存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有些岌岌可危。
嗯,明天去買嗎?……不行,剛才氣象才說有小型沙塵暴在接近,明天出門太過危險,果然今天就得解決。
但都這個時間了,診所的本日營業額還是掛零的狀態,也不太可能會就這麼心想事成地突然就有個超級富有的傷患自己送上門——怎麼辦呢,該用那招了嗎。
她轉過頭看著哨兵,思索了幾秒開口時該用怎樣的詞彙。
「我出門一下。」
綁架哨嚮的精神動物在大多數的中央城市都是犯罪行為,雖然在他們身處的外埠城市並沒有管制,不過直接告訴諾亞的話一定會被阻止吧。
真是的,雖然她的確喜歡哨兵這樣正直的性格,但生活都要出問題的時候這麼正直是有一點困擾了。……要是誠實地說「食物不夠」,大概就會看到有人開始絕食吧,那可不行。
會特地說「我出門」而不是要自己一起準備出門,諾亞判斷那大概是嚮導的個人行程——而且很可能是不希望自己知道的那種。
「注意安全。」
雖然有安全疑慮,哨兵也明白即使自己不在,湊也還是有自己的辦法生存下去。
他的存在可有可無,只是基於嚮導的私心而被留在了診所。
她換上了出門時才會穿的防護衣,即使現今在外活動這樣嚴實地裹住自己已經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全身被科技布料包裹住的觸感還是讓嚮導皺了皺眉。
這趟出門結束得很快,艾蜜莉綁架了踏出診所門外小巷後看見的第一隻精神動物,然後在任何人發現她的行為前就帶著牠回到診所。
一般來說她不喜歡挑中大型犬這類體型比較大的精神體——但這隻是簡單搜尋過周遭後發現的唯一一隻,或許是因為沙塵接近導致人不怎麼在外面遊蕩的關係吧,沒辦法了,只好祈禱牠的主人不是跟牠一樣大型的哨嚮……儘管以過往的經驗來看,這個定律屢試不爽。
哦,但諾亞是例外。
脫下防護衣和防毒面具扔到外出服專用的洗衣籃,沒打算好心照料綁來的人質,穿上因為尺寸過小在大促銷的上衣及這個環境沒人要穿而便宜得不得了的短褲,她坐到問診桌前、做好上工的準備。
「我回來了。」
現在才說?
諾亞並沒有注意到嚮導的行為,甚至連招呼都沒有聽進耳裡,安靜的像是陷入了精神領域。
反而是奧利瓦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出現在了診所,小跳步的在診所內移動,並對被綁架回來的精神動物充滿興趣。
最終奧利瓦還是認出來了,那是和他一起相處快二十年的夥伴,在他失去飛行能力之後的代步夥伴!
伴隨而來的,則是門口敲門的聲音。
「嘿,有人在嗎?」
宏亮的男聲從門外傳至診所內,如果聽覺夠敏銳的話,甚至可以從物品摩擦的聲音聽出門外並不只有一位男人。
「去應門。」
醫生指揮著自家護士,那些聲響不管怎麼聽都不像是她這種弱小的美少女(自認)能夠承擔的。
沒什麼否決權的諾亞只能順從的去接待即將到來的客人——還是說病人?但聲音並不像是受傷了的感覺,同時連一點敵意都嗅不到。
「嘿,看吧,我就說貝克嗅到了諾亞的味道。」
門後的人讓諾亞驚訝的做不出反應。
幾個男人七嘴八舌的討論著,其中一位紅髮的男性大方的擁抱著哨兵,一邊拍著問他最近過得如何,以及是不是受傷了才會出現在診所之類的話語。
比起考慮那些關心的話,諾亞反而藉著觀察轉移著注意力,畢竟不是足夠嚴重的傷,這些人不可能會來敲這種「不知名小診所」的門,他們之中也有專門醫療人員⋯⋯好吧,他沒有想過會以這種方式重逢,他沒有準備好。
不過既然都來了,他估算著約莫五人的話客廳還是坐得下,用著生硬的語氣說著:「進來坐吧。」
「哦,難怪貝克沒有急著回來,原來是跟奧利瓦玩在一起了嘛。」
紅頭髮的男人把精神動物被綁架誤會成了遇見老朋友的貪玩,儘管事實是他並不覺得自己的精神動物會被其它嚮導控制,也對自己長年的訓練充滿信心,所以他相信自己的夥伴有能力自己回來,只是有點時間沒回應了才主動上門。
雖然是拙劣的伎倆,幾個男人多少也猜測出這間診所的生意並不是那麼好了,甚至有著迫切的物資需求。畢竟他們是隨著旅團行動多年的考古團隊,也是諾亞曾經的夥伴。
蛤?
現在是怎樣?
為什麼來者對自己的精神動物被帶走毫無反應,倒是一來就對她的護士上下其手?
現在是怎樣?
沒有要隱藏自己的憤怒,她把滿溢而出的情緒化為無數尖銳的針,打算狠狠刺進剛到來的五個男人的腦裡——就像自己以前對付難搞的客人那樣,甚至更加過分。
這不難做到。即使梳理和精神對話現在還是做得有些生硬,但攻擊精神的方式她早已駕輕就熟,雖然這幾個男人身上多少都有一些厚度不一的保護殼、不過只要刺得夠大力就依然能直接無視。
離諾亞遠點。
她知道這個行為被諾亞禁止了,她當然知道,但——但是——
離諾亞遠點!
讓自己順著情緒的洪流,少女攻擊了那幾名哨嚮。
儘管突然,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的男人們很快的做出了應變,五人當中最年長的金髮嚮導迅速的加強了夥伴的精神防禦,而團隊內另一位嚮導則以輔助的姿態試圖化解掉少女的敵意。
「湊!你在做什麼?」
當然,諾亞完全不會樂見這種情況,他兩三步走到了湊的身邊,並用極快的速度將對方整個人抱起並迅速的帶回到房間內,留下其他人在客廳思考著剛發生的事情。
諾亞拍著少女的頭,不管是突如其來出現在診所門口的前夥伴,又或者是對於這些人到來表現出極大排斥反應的嚮導,這些對諾亞來說都是相當棘手的情況。
但他也相信,大概是少女用了什麼手段,才會讓那些本來不會來敲門的人出現在診所,但同時又因為別的理由而產生排斥的心理。
「他們並沒有要傷害你,為什麼突然發動了攻擊?」
她沒有回答哨兵的問題,雙手在對方身上來回,像是安撫、又像是在摸索著什麼。
「沒有受傷吧?」
「沒有。」
大概是沒有吧?諾亞並不是很肯定少女口中的受傷指的是什麼,如果說這是讓嚮導暴走的導火線,那應該稱得上是無妄之災了。
「回答我,為什麼你要攻擊他們?」
「因為他們一進來就在對你動手動腳,你也沒有反抗,一堆人聊天的聲音很吵,還有我討厭陌生人來這裡渡假。」
從那忍著委屈抱怨的聲音可以聽出嚮導毫無悔意。
「你打算罵我嗎?」
「不會,不過我也不會稱讚你的行為。」
他嘆了口氣,伸手揉了幾下嚮導的臉。
「他們是我的朋友,也知道我可以接受的互動程度,所以我不會抗拒,就只是這樣。」
「蛤?」
朋友?咦?諾亞有朋友?這個明明長著一張好臉但脾氣陰晴不定一下很好說話一下固執到不行還意外很擅長說教的哨兵有朋友?朋?友?
怎麼可能!她都沒有的東西諾亞怎麼會有!
諾亞用雙手擠壓著嚮導的臉。
「你看起來不是很願意相信,那讓我很受傷。」
她用不相信的眼神拉開哨兵的手。
「我都沒朋友,你怎麼可以有。」
「因為我比你多活了一倍的時間?說不定再活久一點你也能遇到很多朋友。」
哨兵收回了手。
「你可以再想一下,不想『工作』也沒關係,他們看起來也沒有明顯的受傷,如果是需要資源的話,應該也還是能提供一些額外的資源,畢竟贊助者還算大方。」
他停頓了一會,小聲說了一句「只是讓人意外的是,原來我不算是湊的朋友啊。」之後先一步離開了房間。
嚮導愣地看著人走出房門,好不容易找回反應能力後第一個行為是用雙手降低臉頰的熱度。
還有對諾亞傳送一大堆像是「男朋友跟朋友完全不一樣吧」、「說了那麼多喜歡你還覺得只是朋友嗎」、「臭木頭」一類的大吵大鬧的抱怨,抓起床上的抱枕就是一陣亂打,終於緩過來的少女吐了一口大大的氣。
居然就這麼把她一個人丟在房間裡,見友忘色的傢伙。
臭著一張臉回到診所區,一句話都不說地坐上自己的看診椅,表情比遇到殺價的病患時更不耐煩。
諾亞若無其事的坐回了沙發,即使腦袋充斥著各種強烈的聲音,他也只是招呼著貝克——那隻犬型的精神體——來自己旁邊待著,並雙手並用的搓揉著狗的臉。
「她還好嗎?」
率先發問的是年長的金髮嚮導,他仔細的確認過了團員們沒有留下後遺症,才朝著撫摸狗兒的諾亞開口。
「她只是沒看過我和其他人的互動,吃醋了。」毛茸茸的觸感真好,「有點像雛鳥情節?還有佔有慾太強,不是很好的習慣。」
「聽起來也是你慣出來的,大受歡迎呢,諾亞。」
紅髮的男人揶揄道,作為相識已久的夥伴,他當然知道這個比自己略為年長一些的金髮男人意外的很受歡迎,明明都已經是有兩個小孩的父親了。
「無法否認啊。」
「所以我們恐怕沒那麼多時間敘舊了?」
隨著少女坐回了看診椅,菲利浦甚至自覺的拉開了與諾亞的距離。
「但如果不趕時間的話,還希望你們能指導她有關嚮導能力的使用,特別是瓊斯跟埃文斯,畢竟我是哨兵,能指導的部分有限,很多時候也是依靠和你們互動的經驗推測出的方法,不確定是不是每個嚮導都有辦法做到。」
諾亞以不在意被少女聽到的音量說著,他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多學一點總不會吃虧吧。
「湊⋯⋯似乎沒有人教過她如何運用自己的能力,導致她只擅長自己摸索出來的攻擊性手段,對於其他方面的運用不是很理解,這方面或許可以交流一下。」
「要留很久嗎?」她輕輕地開口,「晚上就不能出門了,有沙塵暴。我不在乎你們的死活,但我在乎診所進沙。」
嚮導打量了一下在她眼中完全是不速之客——儘管要說起來他們的到來完全是她一手造成——的幾人,看起來不是很想要讓這群人再多待任何一點時間。
「記得付住宿費。」
你們身上最好是要有很多資源讓我剝削。
「湊,我還是希望你能表現的友善點。」
諾亞嘆了口氣,回過頭跟他的前夥伴們解釋只要提供不影響自己行程的資源即可。
「如果打算留下來的話,你們可以待在客廳這裡。」
作為小隊領袖,瓊斯很快的回覆了留下過夜的打算,除了省去尋找臨時遮蔽點的麻煩,最主要的,還是想觀察一下諾亞目前的生活狀況。
畢竟是一起活動了十年以上的夥伴,如果諾亞過得不好,他們也有做出把他帶回中央城市的打算。儘管金髮的哨兵看起來像是自願待在這裡,從診所主人的反應也能看到對諾亞超乎尋常的執著——該說是直覺嗎?幾個較為年長的幾位成員都不覺得這是一個正向的生活方式。
「諾亞,那位醫生小姐的年紀,有你兒子大嗎?」
「不確定?但我想應該是差不多。」
「真的是很受歡迎呢。」
「你們自己先聊,有問題跟奧利瓦說,我會聽到。」
多少能感覺到再聊下去,少女心中會累積更多的不滿,他得先做點補償措施才行。他一邊想著一邊走到了少女身旁。
「他們住下來後的每一餐都由他們負責,我也保證他們不會把你的診所拆了。」諾亞一邊說著一邊把嚮導從椅子上抱了起來,「我還有些事想跟你說,我們去房間。」
諾亞用著不容拒絕的氣勢將嚮導帶回了房間。
「你先承認男女朋友跟朋友是不一樣的關係。」
房門剛關上她就率先提出了要求。
𝑵𝑶𝑨𝑯
5 months ago @Edit 5 months ago
「是不一樣,這我不否認。」
他把嚮導放到了床上,自己則坐在床邊的地板上。
「但我也不覺得我們在交往,同時不希望你在我身上投入過多的感情⋯⋯雖然我可以承認我喜歡你,所以你也不需要去競爭你本來就擁有的東西。」
儘管說出來比想像中還彆扭,諾亞還是咬著牙把話說明白。
「我想說的就這些。」
嚮導靠近仔細地觀察了哨兵的表情,然後拉開身子開口:
「我怕你跟他們相處得很開心就跟著他們一起走了。」
既然是諾亞的朋友,那他們一定也是前旅團成員吧。
單獨幾個人時沒什麼感覺,但當一個稱得上是完整的小隊放到她面前,看起來又算得上資源充足——他們身上的食物加起來肯定比診所一直以來的庫存量要多吧?——的樣子,那股「為什麼當時不管怎麼求救都沒有來」的心情便更加在心裡隆隆作響。
把錯歸咎給旅團而不是那個為所欲為的孤兒院是一件很過分的事。她這麼想著,又把距離拉遠了些。
要是將這個想法說出來諾亞肯定會受傷的。
「不會,雖然他們可能會因為覺得我處境不好想把我送回中央,但我沒有打算回去。」
他剛剛多少也感受到了前同伴的心思,所以一直不希望少女表現的過於苛刻,也已經做好了拒絕回去的決心。
「反而是你,我希望你能被帶去資源更多的地方發展,畢竟你還年輕,能做的事情還很多。」
「不用,待在自己的地方比去被中央的有錢人嘲笑要過得舒服。」
雖然剛才被說了希望能友善,但她果然還是沒有面對旅團時可以擺出好臉色的信心。
「……我有點累,想先睡了,如果你們要聊天的話小聲一點,還有幫我收拾診所,今天打烊了。」
嚮導低下頭,收回原先想問今晚能不能一起睡的打算。
「現在還很早?我也不是一定得和他們聊天。」
他看著湊,最後還是沒忍住伸手摸了摸對方的頭。
「也不是什麼事情都要忍著才是好的表現,你也可以說想和我聊天⋯⋯雖然我不知道你會想聊什麼,或是你覺得我很吵,那我就出去收拾根本沒有弄亂的診所了。」
「你才不會吵,你根本不說話。」
和平常會說的話差不多,但語氣比起通常的抱怨聽來更像是在自責。
「是我。會吵跟會說錯話的都是我。所以我想睡覺了,睡著了我就不會講話、不會讓你難過,也不用因為太安靜就一直去在意你的氣息確認是不是還活著。」
「今天不用留在房間也可以……如果你想跟朋友一起待著的話。」
她輕推著哨兵的手,示意讓他拿開。
「我不想把錯怪給你們,但對他們我沒辦法太友善,因為是我的問題,所以這樣就好。……記得洗澡,你身上有那隻狗的臭味。」
結果最後還是管不住嘴。
「好。雖然我說過你不趕我走,我就不會離開,但如果我在這裡會讓你感到痛苦,那我會考慮繼續我的旅行。」
他收回手之後這麼說著。
「畢竟要是當時你沒有把我帶回來,我大概已經死了吧?只要想成我死了,你就不用考慮會不會傷害到我了。真正的問題出在我身上,你沒有必要把所有的問題歸咎於自己。」
「還有,你覺得的臭味並不是洗澡能處理的,你得自己學會怎麼把那個味道洗乾淨⋯⋯或是我出門讓沙塵暴洗看看有沒有效果。」
諾亞的聲音聽起來既生氣又無力,他是真的搞不懂為什麼嚮導可以討厭旅團、嫉妒旅團的同時又執著於自己。
「我是說那個像狗的人,跟他的精神動物一模一樣的那個。」
看吧,又說錯話了。
「我真的要睡了。」
「祝好夢。」
諾亞說著離開了房間。
他很煩躁,不過現在客廳的空間交給旅團了,他幾乎沒有猶豫的,邁開腳步直達診所大門。
反正沙塵暴不會那麼早抵達,他在外面坐會也無所謂吧。
她看著哨兵離去的背影,鎖上了房門。
就算是諾亞的朋友,他們也還是五個體格和身體能力一目了然地勝過她的成年男性,防範一點還是比較安心——雖然他們看起來一副在沙發區坐定位後就不會移動的樣子。
要是諾亞想進來睡覺的話他有鑰匙……不對,想什麼呢,那個平常都得要自己強逼才肯踏進房間的男人不可能主動躺上她的床。
嚮導脫下鞋子,鑽入房間角落的三角帳篷中,屈著腳把自己整個埋進帳篷的空間、並且拉起了平常總是拉起固定的門簾。
她陷入了沒有快樂夢境的睡眠。
諾亞在沙塵暴來臨之前被拎回了屋內。
那是個有點複雜的任務,小隊成員當然都注意到諾亞走出戶外,但他們也很習慣了諾亞需要個人空間的行為。在診所客廳擬定了接下來的活動行程後,一部分的人開始準備起了伙食,菲利浦則擔起了把諾亞帶回屋內的任務。
而如同紅髮男人熟悉的,金髮的哨兵不只將自己暴露在危險的戶外,甚至栽進了精神世界的懷抱,他只能把人扛進屋內之後,再請嚮導經歷豐富的隊長來將諾亞拉回現實。
「雖然——這種事情還是請在房間裡的那位醫生來處理會更好呢。」
瓊斯以一種可以預見爭執的心態接下了任務,不過他也沒錯過房間上鎖的聲音,甚至覺得那名醫生應該會用盡各種手段避免和他們相處。
被拉回現實的諾亞眼神渙散,他看了看過去的團員,忍不住的,像是過去還一起行動的時候,對著年長的嚮導投出了很小聲的提問。
𝑵𝑶𝑨𝑯
5 months ago @Edit 5 months ago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很難得聽到諾亞會主動求救。」回應的是灰髮的哨兵,他為這難得一見的場面拍了拍諾亞的肩,「但我想大部分時候你們只是太在乎彼此。」
「而且你還沒跟我們解釋為什麼不告而別,別以為我顧慮你精神脆弱就不會提起。」菲利浦也跟著伸手揉著諾亞的頭。
「你只要學會善待你自己就好了,儘管問題可能不只這些。」
「飯已經準備好了——」
「去請醫生出來用餐吧,諾亞。」
他覺得自己的前半生已經善待自己太多了。一邊這麼想著邊站起身,稍微活動了一下身體後,才慢慢地走到房間門前敲了幾下門。
𝑵𝑶𝑨𝑯
5 months ago @Edit 5 months ago
如果不是希望嚮導能更規律的用餐,他想他這輩子都用不上房門鑰匙——除了他不會主動踏入之外,只有他們兩人的時候也幾乎不會上鎖。
他抗拒的使用了鑰匙,等待眼睛習慣黑暗之後,尋覓著湊的身影。
諾亞最後在緊閉帳篷的前面坐了下來,用著不大的聲音說著。
「湊,起床吃飯了。」
她在房門被鑰匙打開時就已經警覺性地醒了過來。
沒有拉開門簾,嚮導把自己的臉埋在枕頭間回了一聲悶悶的「我不餓」。
那很小聲,但她想哨兵是能聽清楚這聲回答的。
包含那哭過後硬是拉開喉嚨擠出聲音的細節,或許在哨兵耳裡再怎麼掩飾都不會被放過。
「那我等你餓了再一起吃。」
他站起身回頭關上了房門,然後又坐回帳篷前。
「我記得你比較喜歡一起用餐。」
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她把門簾拉開一個只夠讓手伸出的小縫、伸出一隻手抓著諾亞進行唐突的梳理。
稱作是梳理似乎也不太貼切,那更像是把房間櫃子上的擺飾重新放回自己習慣的模樣、或是在每一樣屬於自己的物品上頭寫下姓名標記,看來嚮導果然還是在哨兵身上發現了他人的蹤跡。
待那個附帶梳理的地盤確認完成後手便收了回去,她沒有重新封好縫隙,只是問著哨兵能不能離開帳篷前面。
「待在那個骨頭旁邊……或是坐在床上也可以。就是、那個、不要待在帳篷前面。」
「這樣我不敢出去……」
「我會等你。」
他只是這麼回應著,並不打算移動自己的位置。
「或是我離開這裡,當然不只是這個房間,這間診所⋯⋯我發現,我對你造成太多負面影響了。」
「不行。」
嚮導否決得很快,但沒有做出什麼和言語相應的行動。
「……你很生氣嗎?因為我對你朋友態度很差?」她沉默了好一段時間才開口,「還是只是時間到了?其實你可以想要走就走,不用幫我找理由。」
「……如果你不離開帳篷前面,我真的沒辦法出去。這跟你有沒有帶給我什麼影響完全沒有關係,只是因為一些以前發生的事情,和你無關。」
這麼說著,少女解開了門簾,從縫隙裡能看見被周遭抱枕包圍得快沒什麼空間躺下的人。
「或是你抱我出去,這樣就沒問題。」
諾亞沈默的思考了一會,在一聲極其細微的嘆氣聲後,他移動了自己的位置,挑選了一個不會和帳篷正面相對、並有點距離的位置坐著。
「也不是生氣,只是很沮喪。」
看見哨兵移動了位置,她再多等了一會後把身旁的抱枕一個一個丟出帳篷內,然後鑽了出來。
「沮喪?為什麼?」
穿好睡前隨意扔在一旁的鞋子,嚮導坐到諾亞身旁盯著他的臉看。
「你的朋友真的會教我你沒辦法教而且我不知道的事情嗎?明明也沒付錢?」
「能讓我沮喪的事情很多。」
不如說他就是因為遇到太多令人沮喪的事情,最後才會在這裡停留吧。
「畢竟,錢只是建立關係的手段,有些時候錢也不一定有用⋯⋯嗯,不過前提還是在你有沒有想要學,以及,他們也不是全知全能,只是姑且比你活了更久一段時間的哨嚮,而我信賴他們不會傷害你,所以才希望他們能教你點什麼。」
「是嗎。……那,出去吃飯吧。」
「要是他們沒什麼好教我的,我就會直接趕他們離開喔。」
她拉著哨兵的手臂表示要一起出去。
「如果你打算請他們離開,我希望我可以不在場。」
諾亞並沒有移動,只是轉過頭看著嚮導。
她瞇起眼,看起來不是很開心。
「反正外面沙塵暴走之前他們也出不去。教完我之後他們就差不多該走了吧,既然都教完了。」
「一起出去嘛,不是說要吃飯嗎?我肚子餓了。」
「你在不開心嗎?為什麼?」
他轉移了話題,即使最初是自己希望湊也能出去吃飯,但事到如今反而是那些被勉強擠下去的愧疚感浮出了水面。
「我並不是想勉強你學習不感興趣的事情,也不是為了你學習之後能夠處理我這顆隨時都有可能爆炸的東西,我只是不想浪費資源,如果只是拜託兩句就能幫到你的事情,那我沒有道理不那麼做,那是我少數想到能夠回報你的資源。」
諾亞用力的抓了抓幾下自己的頭,然後撐著身體站了起來。
「願意對你釋出善意的人還有很多,我不希望你讓自己的眼界變得狹隘,湊還有很多的可能性,雖然你只會認為我在說教吧。」
「但我遇過的那種『願意對我釋出善意的人』裡面就只剩下你還活著了。」
嚮導轉過身,認真地看著哨兵。
「一起出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