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S家過夜一週,他租在臺南市區附近透天厝其中一間,整棟總共七房,全都是男大學生。
停妥機車捲起電動鐵門,一樓幾乎空蕩無物,數頂安全帽倒是塞了整張傳統大木桌滿滿當當,間雜一些看不出關聯性的金屬器具,例如開瓶器、鑰匙、板手、還有一根大鋁棒。清一色藍白拖或黑白灰三色拖鞋堆積在樓梯前,S指了一雙看不出分別的叫我穿上,接著把安全帽順手一拋。中型冰箱裡面吃食甚少,啤酒倒是可以湊成兩打。
轉身上三樓,床墊乾癟的單人床恰如其分,勉強能容納一個成年男子體型,再多的就顧不上了。可進駐第二晚,樓上就傳來木板嘎吱聲響,S煞有其事分析浪蕩叫聲音色不同,許是換了個女友。
七個男大生共用一個浴室,馬桶洗手台蓮蓬頭塞在不到一坪的空間裡,廉價的塑膠層架長了菌斑,數不出超過十個瓶罐。S說記得用藍色洗面乳和黑色洗髮乳,眼角餘光瞄到兩隻滑溜溜肥皂橫臥磁磚,決定無視。終年起霧或是水垢的鏡子沒有反射的意義,我奮力推開小窗透氣,一隻死蟲掉進窗框裡。
彆扭的關係於是窘迫的睡,非情侶又非純友誼,一個人才剛告白了一個剛失戀的人。S舖的床墊淪落為腳踏墊,我們擠在狹窄的床板上挨著彼此看影集,黑洞洞的螢幕配活生生的血洞,畫面轉到散著煙硝的槍口。S看得很認真,而我看電腦螢幕裡面他的倒影,看得也很認真。
第三天早上剛睡醒,褲底濡濕滾燙,我睡眼惺忪,茫然如尚未發育的處子。
還沒吭聲,S熟練拎起機車鑰匙,叫我躺好別動。數十分鐘後匆匆歸來,他搔搔頭從帆布袋裡拿出兩包蘇菲,前女友之前用的牌子,不知道你用什麼所以就先買了。在我緩慢啃食他前女友愛吃的那款巧克力片時,他把我的貼身衣物和床單一起扔進去臉盆裡面,洗洗刷刷,拿去頂樓晾。
好在臺南太陽暴烈,一下午床單和褲子就都曬得滾燙乾躁。
旖旎少女心思並非這時候才徹底斷裂,只不過因著這段插曲,每次讓我想起S時都覺得格外可惜。
那晚翻來覆去地說,S努力撿選合宜的詞彙,試圖迂迴告誡我,和男人單獨出去過夜總是不好,並不是妳被性侵活該的意思,但總之要提防,防不勝防,妳懂嗎?因為男人最懂男人。S模樣認真,並非玩笑,因此我格外慎重地把滿是皺折的年少回憶熨燙成一張空白的布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