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科瓦斯在找衣服的時候，從沒考慮過乾淨和體面。從今天開始，他決定將它列入考量。昨天他去了太多地方，襯衫磨破了又沾血，褲管也被刀鋒劃了不少下。乞丐身上扒下來的很髒，流氓穿的又不好看，他得找別的方法。

簡單一點。用撿的，沒有衝突，衣服就不會被扯爛。女人的服飾很奇怪。他穿過，絕大多數礙手礙腳，但這一件——不知從哪個國家傳過來的——布料上縫了一層紗，穿法需要研究一會，不過很輕便，而且乾淨又體面。

科瓦斯穿上後挺滿意。

買完衣服之後就回去，不要隨便繞道喔。

在他出門跑腿，幫哥哥姐姐們買拿訂好的衣服之前，妓院的姐姐這樣交代過他。拿好衣服，把錢交出去，然後回去，科林的腦袋中已經規劃好了完美的行程，就在他打算要實行回去的這個步驟時，走出店門的他卻停下了腳步。

他看著外面的一個叔叔（或許是哥哥，但除了妓院的哥哥姐姐外的大人都是叔叔阿姨，姐姐們是這樣教的），在那裡撿起一件衣服，然後穿上。哥哥姐姐們確實是對的，外面的怪人很多。

捧著一個大箱子，科林邁出有點搖晃的腳步往對方的方向走——沒辦法，那是他回去的方向，而且雙手都在托著箱子，他也辦法從對方那裡偷點什麼，雖然他也不認為要撿衣服穿的人有什麼可以讓他偷。

「借過。」抱著箱子的男孩這樣對面前的人說。

科瓦斯還在研究新服裝。這塊鑲金線的紅布⋯⋯叫做連身裙，對吧？上半身有點勉強，後背只有兩條交叉的布，動的時候會被勒緊。給舞孃穿的？真嫵媚。

「小子，在跑腿？」科瓦斯沒有讓路，微笑看著男孩。「裡面是什麼？禮物？也是給女人的衣服？」

是想要搶這些衣服嗎？聽到對方問起了自己話，科林腦中最先浮現的想法是要快點逃走，但無奈的是只要還抱著那箱衣服，他可以說是完全失去了逃跑的方法。那些衣服對科林來說比自己的性命還要貴重，就算是犧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把這箱衣服帶回妓院才行。

「⋯⋯我不是小子。」

不過在這之前，對他來說有點耳熟的稱呼方式讓他罕見的皺了皺眉頭，稍微嘟起嘴，像是在賭氣一樣的回了句。

「這是哥哥姊姊們的衣服，不是禮物。我在跑腿。」

「那你是什麼？」科瓦斯敲了敲箱蓋，也不管會不會害男孩失去平衡。「要你搬貨的傢伙真欺負人。不如，我幫你個忙——」

衣服，漂亮的衣服。他就在服飾店，怎麼沒想到呢。母親喜歡奢華的禮服，轉一圈要求誇獎，又像男人一樣穿起馬褲，在明媚的陽光和海風中，爽朗地對所有人笑著。

科瓦斯繞過去，從男孩背後抱起他——唔，有點困難，總不能用腋下夾著，那樣誰拿箱子？小子是跟箱子一組的。

「⋯⋯我是科林，不是小子。」即使被提到了半空中，科林依舊是努力的想要抓好手上的箱子，但同時也不忘踢踢腳，用來表示自己看似無力的抗議。

「哥哥姊姊們沒有欺負我，哥哥姊姊們對我很好。」平心而論，妓院裡的人們真的都對他很好，所以才在對方說欺負人的時候頂嘴了一下，「欺負人的是你。」

「我沒欺負你，小子。」科瓦斯一臉無辜。方才的提問並非真心，就像沒人在意他的名。「我要帶你去目的地，讓你一起領獎賞。人不錯吧？」

瞧這小子那麼拚命，箱子裡頭一定是好衣服。科瓦斯提著嬌小的男孩——科林——邁開步伐，踏出了巷子。怎麼看都像光天化日之下的綁架，街上卻沒有人出手搭救，頂多望著竊竊私語。科瓦斯朝他們擠眉弄眼。

「你有很多兄弟姐妹，而且你喜歡他們。」科瓦斯說，「他們分掉了你的時間，你無所謂？」

「為什麼要跟你一起領獎賞，你又沒有做事。」兩隻腳又啪噠啪噠的踢了幾下表示抗議，雖然力氣小的他這時候看起來一點威脅性都沒有。

「這是工作，沒有分掉時間，我不是你。放開。」

「你一個人到不了那裡。」科瓦斯覺得像在抓一隻貓。他無聊的時候抓過，提起牠的前腿，牠就會一直踢後腿，而且身體會拉得好長。「什麼意思，你的兄弟姐妹是工作？誰扮演你們的母親？」

科瓦斯拐過轉角，有點佩服手裡的貓——不，男孩——對這箱衣物的執著。他的身體會不會也被拉長？

「你不知道我要去哪。」

這個人也太自說自話了吧，還是說這個人其實聽不懂話？科林眨眨眼，他不是很清楚但是他開始相信，這個人或許教育程度？類似那樣的，總之就是聽不太懂太難的話。所以要像是對其他小孩說話那樣跟這個人說嗎？還有為什麼會有母親這個詞。

總之先試著把自己想說的話，以最簡單的方式說出來吧。

「放下我。與你無關。」

科瓦斯吹了聲口哨。「好兇的貓。如果你乖一點，我會考慮養一隻。當然，先徵求我的母親同意。」

男孩冷靜下來了。科瓦斯把他抱得更好，突然好奇，要是多繞點路，在同一段街區重複走幾趟，這小子還能不能沉著下去。

「你要去有家人的地方，我也要去那裡。」科瓦斯說，「聽起來是一樣的，對吧？只是那裡沒有你的兄弟姐妹。說不準少了他們，你會發現日子更快樂。因為你們的關係是假的——只是工作。」

不過科瓦斯心情好，徑直向目標前進。他其實不認為孤兒有什麼不好。否則，他就不會吃了這個，又想殺掉那個。而且他不是孤兒，只是在尋找母親。這不矛盾。這小子又怎麼想？

那棟建築就在眼前。德洛爾賭場。科瓦斯放下男孩，拎住他的後領，不讓他逃跑。

「他們不是家人，你很笨。」

一說到家人這個詞，被放下來的男孩像是充滿了警戒的野生動物一樣。執意的抱著手中那個箱子，嘴上毫不留情，而動作也是，他一點猶豫都沒有的就重重的踩了一下那個男人的腳，接著用力地扭動身體，想把抓住自己後領的手甩掉。

「你看起來沒錢，不會變客人，所以不帶你去。」

科瓦斯悶哼一聲失手，痛感直達心扉。腳趾——要斷了——新鞋只是塊布，跟赤腳沒兩樣。科瓦斯咬牙切齒，立及抓回男孩甩開的後領，把男孩往前拖。

「我來送衣服，是德洛爾小姐要的。」科瓦斯向看門人咧嘴一笑，眼神混合著憤恨，死死捏著男孩的領子。「我還要賣掉這小子。他說我沒錢，那就把他換成錢。最好剪掉他的爪子——」

看門人一臉憐憫。「我們不擄童。」

「我非得見到德洛爾小姐不可。」科瓦斯一邊說，一邊猛搖男孩。「看，整箱衣服，來自全港口最好的服飾店——」

誰跟你什麼德洛爾小姐，聽著那個人的話，科林的白眼差一點就要翻到後腦勺去了。

「我不認識他。」男孩說著，然後往那人的小腿踢了一下，「這些衣服是妓院的哥哥姊姊們的。」

「請把這個可疑人士丟進海裡吧。」

要折斷貓的後肢。

「他沒有家人，是他自己說的。港口有句俗諺，說謊的孩子該扔海裡餵鯊。跟鯨魚。還有海豚。」科瓦斯再補：「剩下的留給醜人魚。」

看門人往賭場裡叫人，接著雙手抱胸，重新盯著他們。

「小子，你死定了。」科瓦斯把人拖到身前，按住他的肩膀，彎腰在他耳畔說。「我不會分你獎賞。你會在海底，留下這箱衣服和死人骨頭。」

不一會，大門被推開。不是科瓦斯心心念念的母親，而是兩位體格比他還高壯的男人。

科瓦斯保持微笑，但他們架住了他。他眨了眨眼，無意掙扎，望向重獲自由的男孩。「不是我。」

「我看看。」

不敢相信。他竟為了一個小鬼，錯過母親出現的瞬間。

更難以忍受的是，她先走向的不是他。

「我猜，你只是路過。」雷文娜蹲下身，慢條斯理整了整裙，才抬頭對著男孩笑。「就被他給抓走了，是嗎？告訴我，除了丟進海裡，你還想怎麼做？」

「我沒有說謊。我沒有家人，我在妓院工作，這是妓院的其他人的衣服，是他不聽人話。」

面不改色的直接把錯丟給那個男人，還抱著箱子的男孩哼了幾聲，而在那個人問他想要怎麼做的時候，他想到的是妓院那個男人曾經說過的話，那個人說過，在外面如果報出了妓院的名字，那就不能被人看扁。

不過他沒有說出妓院的名字，應該沒關係吧。

「先把他揍到不能再拐人就好。」

這樣應該也算是便宜了吧，大概。

雷文娜眉開眼笑。「如你所願。」

「等——」

科瓦斯還沒說完，小腿就挨了一記——這次是貨真價實的踢。他被迫跪下，背部被重擊，倒地那瞬，另一個人踢了他的肚子。他抓住其中一人的腳踝，試著拖那人摔倒，但是失敗了。沒有用。他不可能回擊，也好一陣子沒打過群架。他縮起手腳防禦——

結束的時候，科瓦斯滿臉都是血。他喘著氣，透過鮮血，模糊看見雷文娜。雷文娜在那孩子身邊，笑容滿面。

「我會找人幫你抬箱子，再給你一點補償。」

說完，她起身，終於走向了他。

「母親。」

「為什麼那樣叫我？」

雷文娜抬起腳，用靴跟踩上他的太陽穴。她稍稍掀起裙襬，讓男孩看見他的臉。

「您很像我的母親。」科瓦斯咬著牙，「不可以嗎？」

該死，他真的不懂女裝。女人的靴子能殺人。

雷文娜思索許久。光天化日，吵鬧的賭場前方，彷彿只剩他紊亂的呼吸。

「如果你真的聽話。」雷文娜說，靴跟踩得更深。「叫聲媽咪來聽聽啊？」

「媽咪。」

像平常一樣，人們都笑了。科瓦斯也笑起來。

「乖兒子。」雷文娜十分愉快，「說不定，我真能接受你。不如，明天來見我吧？」

雷文娜移開靴子，毫不費力地帶走了恥笑。科瓦斯動彈不得，盯著他本想丟進海裡餵魚的小子，嘴角扯出一個炫耀的笑。這一次，他真的在笑。

「小子。」他說，「你做了一件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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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一直都好溫柔的科林中跟可愛的小大人科林⋯⋯看他被揍我好開心意外完成夙願
不知不覺⋯⋯汙染了小朋友的心靈⋯⋯科林跟好奇怪的人講話還看到好奇怪的畫面⋯⋯港口怪男真ㄉ該丟海裡⋯⋯

中之彷彿化身苗可麗要看自說自話港口怪男欺負小朋友的世紀大報應（吵架大輸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