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隆一推開教室門，裡頭不意外地空無一人。他隨意用手抹去臉上的汗，身上滿是陽光和運動兩小時後的氣味，自己已經錯過了下午的化學課，今天的課程要去實驗室，他不能確定遲到十分鐘以上對他們的教師來說算不算罪無可赦。

化學課本在指尖旋轉成邊角模糊的形狀，沒有開燈的午後教室內還殘存著一點先前的涼意，舒服得適合留下來偷懶。被汗水浸濕的上衣晾在窗邊，星野瞇起眼睛，伸了個懶腰。這個空間裡只有他一人，合理的能夠裸著上半身，無論如何也構不成他有侵害任何人眼睛的嫌疑。

這節課的一年B班是上什麼來著……化學，還是語文？啊，應該是體育課吧。如果現在買瓶冰水過去貼在那張流了汗的臉上，除了被那對綠眼睛瞪以外，他也可以趁機以拯救對方從中暑地獄離開的由頭討要到一個親吻吧——

沉浸於幻想中的青春少年光想像畫面，便無法按壓住勾起的嘴角。

「星野同學。」

輕柔如羽毛的語調和教室門被拉開的聲音同時將他從五里煙霞中驚醒，課桌椅和他都發出了不小的動靜，刺耳的刮撓戳破幻想，星野尷尬地笑了笑，他臉皮厚，又自詡待人圓滑有餘，很少落到如此窘迫的地步。

所以問題在於對象。

「……嗨，白鳥。你怎麼回來了？」

「老師把點名簿放在講台上，請我回來取。」

白鳥綾走進教室，唇角帶笑，態度自若地像是對他的同學正裸著上半身準備翹課這件事情視若無睹。星野噢了一聲，他坐在原位，看著白鳥走上講台，儀態端正得像下秒要在這個只有他們二人的教室裡開始解數學題，好像現在面對的不是自己一人而是不知何時烙印在視網膜上的群眾——個體的特徵被抹平成徒有象徵意義的存在。

當然，她最後只是拿起點名簿，將簿子上的粉塵輕輕拍掉。

嶄新如初。

「那我先離開了，請記得請假。」

言下之意大概是白鳥不會追究他翹課這件事，星野摸摸自己的後頸，手機、錢包，都在身上，他套上備用的襯衫，邊扣好胸口的鈕扣邊往門口走，「我也要出去，一起走段路？」

......

化學教室和福利社是同個方向，午後的走廊上只有他們兩個，頻率不同的腳步聲走了一段聽著也是種風情，不開口誰也不覺得尷尬。
偶有教師經過只是看來幾眼，上課時間是不該有學生在外遊蕩的，除非你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無形的特權總是好用。

窗外的綠葉在金黃光下影影綽綽，蕩漾出的光斑映在腳底，星野雙手插兜，數著自己踩了幾個小光點時，身旁突然傳來的巨大聲響驚得他身體抖了一下——A班的班牌在空中搖晃，如果不是還有異性在場，他不確定自己能否抑制住跳起來用力伸手拍班牌的衝動。

星野笑了笑，他看向白鳥，預想中的表情——微笑或吃驚都沒有出現，不能怪他想像狹隘，畢竟他只看過這位同班同學的這兩號表情，而此刻白鳥綾的眉眼間平平淡淡。

注意到身旁的視線，柔和的笑意又重新飛回她的臉上：「怎麼了？」

沒什麼這三個被舌尖頂至口腔上顎，星野轉了圈眼珠子，「我以為你會感到驚訝。」

「如果你是指響動的話，我只是習慣了喔，之前去A班送傳閱版時差點被丟到門口的椅子給砸到呢，哈哈。」

「不，這很危險的吧？居然還笑的出來……白鳥你意外的心很大啊。」

對於星野的調侃她笑著不置可否，仍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直到他們走下樓梯，挑高的樓頂在她的臉上劃下一道明顯的分界線時，白鳥的腳步才慢了下來，她走得慢，停住後低頭看向星野，兩人間身高的差距讓他們這樣視線幾乎平視。

「我可以請問你一個問題嗎？」

星野短促地嗯了聲，也跟著停下腳步：「好突然啊。」

「剛才在教室時，你是想到什麼，所以才笑了呢？」

『……我剛剛笑了嗎？』

他愣在原地，忘記探究對方是什麼時候看見的，又看了多久，只是白鳥的問題一下子將他帶回教室中僅有自己一人的場景，欲向下的腳步停懸在階梯上，當時他想了什麼？頭頂的吊扇陪他在空中打轉，大熱天、翹課、冰水、原誠——喔，他是在想——關於原誠的事情。

想著他看到自己會有什麼反應、汽水彈珠般的綠色眼珠會先看向他還是手中的飲料、身上的運動服是否因為水珠被浸成深色，先脫口的會是幼稚鬼還是星野隆一。

星野磨挲著扶手，這次他的嘴角沒有脫離他的控制，口乾舌燥是別的原因。
「剛才啊，只是在想……放學要去買什麼口味的冰棒，感覺哈密瓜蘇打是個很不錯的口味。」

「原來如此。」

白鳥對這個答案回以微笑，不真誠到星野不禁懷疑不論是什麼答案，對方回應都是同樣的模板。

「謝謝你回答我這個有點奇怪的問題。」足音重新躍於線譜之上，轉身時淺粉色的魚骨辮在視網膜上留下一道劃痕。

「是有點，不過沒什麼。」星野擺手，下樓梯後轉角就是小賣部，他的終點已經到了。

「……對了，白鳥同學不會在門口前看了很久吧。」在對方轉身往走廊的另一端走時，星野站在原地對那個背影出聲。

如果是那樣確實有些丟臉，雖然他不介意自己練得不錯的裸體被人看，只是讓他不好意思的原因另有其者，畢竟他也不確定自己那時笑的樣子是不是太蠢。

好在白鳥的回答讓他後知後覺的羞恥心消退許多——但也沒完全消失：

「剛好看到而已，順帶一提，哈密瓜蘇打——聽說今天有買一送一的優惠喔。」

「我想你會希望和別人分享的，晚點見，星野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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