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寄宿到了哪戶家人都一樣,他總能在盛夏到來前找到一處秘密基地,備妥必要的物資,事實上也沒什麼好準備的。
幾枚和市場攤販要來快過期的水果、隨處可見的野花,以及母親留給他唯一的髮飾。最後則是紙製的火盆,再套上從國小自然科教室「借用幾晚」的燈泡。
完成後,他蹲下瘦小的身子,凝視著不會搖曳,熱度又微弱的假盆火,不禁茫然起來。
他到底在做什麼呢?
迎接亡靈之後呢?
世界不會因此改變,沒有什麼值得期待的,完全沒有。
然而每年,他還是不斷重覆著毫無意義的儀式,卻沒再深入探究過原因。
隨著年紀的增長,總是藏在角落的迎魂儀式,逐漸產生變化。
擺脫監護人成長為少年的他,把賺到的第一筆委託費用留下了一部份,買了些切片的西瓜,以及一束藍雪花,擱上出租公寓少有人出入的側門。
當自由敲響他的人生,讓那場夏夜的祭典變得體面起來。
他放上了母親早以生鏽的髮飾,製成精靈馬的茄子比起幼年時能要到的乾瘦缺角滯銷品豐腴許多。削弄火柴,這次他終於點起了真正的盆火,不過在夏夜裡,顯得過度炎熱且刺眼。
少年蹲下身子,凝望著積累至今的精靈棚與迎祖的火苗。那天,他好像弄懂了,為何自己會如此著迷於迎魂。
或許,只是種被需要的感覺。點起火的那刻,他是唯一會懷念母親的人,這場虛無飄渺的儀式中,至少他找到了屬於自己的位子。
但也在全然知曉的那刻起,他決心中止這場可笑的儀式。
畢竟,要論人間最為迷途,積怨最深的惡靈──那不就是他嘛,但誰也不會為自己點起迎魂盆火的。
「我倒認為,迎魂哪,迎的並不是死者,而是生者罷。」
某個待在東京的夏夜裡,雨宮蓮身旁的前監護人兩指夾住菸身,吐起蜿蜒升空的煙霧。
此時,雙葉正蹲在盆火邊,低語的同時,幽紫色的目光就快泛出淚來。
「放不下的終究是還活著的人罷。後悔這個後悔那個,腦筋忙得永遠停不下來。盂蘭盆節這種東西大概就是這樣。不過假期一來,店內能有些生意倒是感激了。」
默默聽著身旁年過半百的中年人慢條思理地談論節慶,蓮只是點了點頭,步往不遠處橘髮少女的身旁跟著蹲下,任憑對方在啜泣間倚上臂膀。
「你能來東京玩,雙葉是挺開心的,不過這時節離開家鄉……你該不會很討厭這節慶吧?」
聞言,黑髮少年面無表情地凝望著盆火,但並未給出任何答案。
幼年時的他,可說是恨透了這節慶。理應溜出去玩耍的夏夜,卻被迫留在家裡忙進忙出,被迫點起盆火時假裝自己也沉浸於這場全家都該配合的節慶中。
無聊、無奈、無意義。
祖先與血脈好比枷鎖,試圖扼殺生者眺望遠方的機會。
偶爾,年幼的蓮抓緊機會溜出了家門,找到只屬於自己的秘密基地,暗中窺視著忙於準備儀式的家戶,目光忍不住移開,沿著河岸底下未曾佇足的流水游往遠方。
他想逃到一個沒有盂蘭盆節的地方去,都市或許是不錯的選擇。
數年後,他在東京渡過的夏夜。
向來最照顧他的父女倆點起了盆火,精靈棚上精簡無比,只有一盤咖哩飯、一杯手沖的水洗耶加雪菲,還有老舊泛黃的約定日記。
他才開始意識到,幼年時令他百般厭惡的束縛,是一種思念的鎖鏈,繫在心口的人緊緊拉拔,即使望不見盡頭也難以鬆手。
那天,他記下了簡單的儀式流程。要說為何,或許是此時的自己已經有了能夠寄託的思念。
少年成了無名無份的遊魂,這幾年間也不清楚是什麼支撐著自己還在人間茍延殘喘。
他甚至也不清楚為何他要在這種巷弄火光四溢的夏夜來到此處。
這裡是東京一所知名大學附近的集合住宅區,許多小套房都承租給了大學生,而在這時節,學生大部份都回到了家鄉,比起外圍的盆火如星點,此處靜寂而冷淡,似乎正適合他這種無家可歸的游魂罷。
然而,他卻沒料到,過了個轉角,漆黑的夏夜盡頭,那火光卻如此地顯眼。
「等等!壽司!那是吾輩的壽司!」
「晚點再讓你吃。」
遠方盆火的火光搖曳,就像在對他招手似的。
少年不由自主地被牽動了腳步,儘管他萬般不願意。
他藏身盆火附近的陰影處,窺視著精靈棚,卻為此愣了半晌。
咖啡、咖哩、外帶壽司(看外包裝似乎是銀座相當昂貴的店家買的),
還有西洋棋盤、飛鏢、撞球桿,以及一杯冰塊融了大半的調酒,
仔細想來,他們之間能作為回憶寄託的東西並不多,但細數起來也不少了。
少年刻意和那盆火所在保持著距離,卻又被陰暗的住宅區裡最耀眼的熱源吸引了目光。
他記得雨宮蓮是個學習力驚人的傢伙,在東京待了一年就把監護人的手藝學走了大半,明明剛來時,還自稱只會使用微波爐加熱東西吃的。
桌上的料理帶著那間東京巷弄小店裡熟悉的氣息,就像每一次他從吧檯裡端出來時那般。
不過,最令人火大的從來不是對方學習領域的能力。而是那傢伙總有種特質,最擅長無心插柳柳成蔭。
那些被對方視為理所當然,舉手之勞的每件事,似乎都很能深擊人心。或許那些蓮做過的事,他本人是不會放在心上的,但對少年而言,卻是天光與泥濘似的區別。
那盆火在黑暗中閃耀,夏夜的涼風裡染著意外不令人煩悶的暖意。
但世界上不存在任何一個笨蛋,會因為它的美好而把手伸過去任憑烈燄燒灼的。
難得一起出入超市,望見蓮肘間的菜籃裡露出半段茄子與黃瓜時,吾郎面無表情地咂起舌。
「鄉下人,還真是迷信。」
「有想放什麼上去嗎?」
「隨便你,就照你習慣的做就行了,我不會干涉的,但也別妄想我會出手幫忙。」
對此,黑髮青年只是搔了搔面頰,便轉身挑起洋蔥來。
「那就放盤咖哩罷,希望她會喜歡。」
「……咦?」
「你放在床頭的那枚髮飾晚點借我,用點檸檬汁和牙膏也許可以清乾淨。」
這時,吾郎拉住了正將幾顆洋蔥丟入籃中的蓮,直瞪著對方:
「你在打什麼主意?」
初盆之夜的前一晚,吾郎嘴上說著不願幫忙,最後還是把髮夾交了出去。
隔日傍晚,他們在較顯少人經過的側門處,點起了盆火。
供桌上的東西不多,一盤西瓜、一束藍雪花、一份盧布朗直傳咖哩飯和咖啡套餐。
蓮將髮夾也放上了供桌,那些歲月染上的鏽跡被擦得難見蹤影。火光搖曳時,金屬雕起的花瓣紋路跟著盪漾,而在另一個角度,則映著兩人並肩的身影。
這段時間,吾郎忙得沒空修剪頭髮,索性在炎炎夏日隨性束了個馬尾垂在頸側。
映在金屬上的人影,正好被火光照耀的歪曲了些。從他的視角中,彷彿跨過了陰陽與時光的通道──他依稀在髮夾上望見了另一個人影。
那時她還沒病倒。回到家裡時也是這樣隨性地將長髮束成馬尾,在攪拌漢堡排所需的絞肉時,順勢滑落肩頭。夕照打亮她的側臉,將耳側的髮夾刷上一層暖光。
有很長一段時間,有個被全世界拋棄的男孩,曾不斷渴望在特別的日子多瞧瞧還愛著自己的人一眼;
又有更長一段時間,厭棄了全世界的少年,不自覺地希望讓母親別看見現在的自己;
吾郎望著火盆愣了許久,才將插上竹籤的黃瓜與茄子擺上供台。
或許未來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還能回望那些不在同行的人事物。
這篇其實原本應該是去年的吾郎生賀OwQ
但最初的段落(最後一段在超市那邊) 其實是前年吾郎生日前開始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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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就是......通篇卡了非常久Orz
但其實直到現在看來它都只是四個段 沒有湊成一整篇OwQ
但上上下下看起來 我又覺得好像沒必要再加什麼硬連起來了 不如就讓它保持四個看起來有點獨立又有點關聯的感覺........吧OwO?
歷時兩年 呢OwQ
這兩年間 我自己身上也發生了很多事 有家庭關係大變動 自己的人生跟事業也有變動 然後親人朋友又送走了幾個
還有許多諾言來不及完成 然後就再也無法完成了QwQ
雖然最近好像不在P5坑裡 二創都在寫原耽的東西
但其實因為P5T 以及推特FO了很多P5的作者 其實還是一直有在偷吃糧的OwO
文卡了這麼久 選在這時發 當然也是睽違兩年給吾郎寶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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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是 也許真的是這兩年發生很多事 我突然有種自己不想留下遺憾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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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時候到了想做想發的文就發下去吧
吾郎寶生日快樂
然後也希望大家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