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6

思緒淨空。笑顏收斂。透過簾幕掀起的一角窺視未來時,有薄荷般的朦朧藍綠影子搖蕩──思及此,興奮在胸臆燃燒,幾乎使他遺忘自己的形體。理智不得不再三提醒外殼不得有一分龜裂。執行官是虔誠的信徒。
latest #14
  春季泛紫的暖意洗滌遠道而來的訪客。下了月台,尚須經過重重不成道路的小徑始能抵達樞祕院。與碧鐸的距離和發展現代文明的程度成正比。汽車。鐵路。馬車。最後不得不步行。手機訊號亦漸漸衰弱彷彿臨終者次第停止的呼吸。山巔垂落的風告誡訪客,此刻開始只准注視無上意志的有形意象。嵌在山裡的聖座歷經數百年洗禮,早已成為自然的一部分。朝聖者將交通不便目為不得不捱過的試煉。修士們將祕密全數埋在裹屍布般的厚重雪被下。
  即使向來不愛穿法衣,他仍明白出入聖座不得不維持莊重。正是異常者始深知隱蔽的重要性。執行官延過高聳圓頂籠罩時掀動斗篷,像是幽魂一點也不引人注目。同時驅動每條神經,記住擦肩而過的修士、典務、執事、樞機、司鐸──白衣。黑衣。每個人都心事重重。每個人都冷淡漠然。
  究竟是心懷朝聖而往,抑或只是貫徹偽裝不得而知。格里忒的步伐沒有急切地赴抵目的地,卻是拐往聖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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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愈接近雪峰的聖堂愈富麗。潔白無瑕的聖母像恆久矗立視界中央。觀看石像浸浴花窗玻璃篩濾的朝霞時,寓目彷彿織藝競賽中女人為至高之母披上的飾物。仰望時命見者熱淚盈眶,領悟此物高高在上。兩側祈福蠟燭並列而立,人子的願望宛如星火微弱卻頻頻發熱。為美麗光斑臨幸時,是虛渺意念將會織入現實的證據。執行官徐步挨近。
  與廣場上捧花的聖母迥異。與分館內流淚的聖母相同。一體兩面的故事成為貝施科涅茨的心臟。女王花苑用辭藻統治。樞祕院用刀刃統治。或者也可能相反。格里忒向擁有兩面的聖母祈禱──求索的言語如絲繩延展延展。早在雙手接過為他量身訂作的法衣之際,他就不是為了「奉獻聖母」而動。
  聖座布下的戒律繁瑣如網。若非樞機恐怕僅能背誦其中一二吧。拋下本來就僅存殘滓的物事不消兩分鐘。碧國外的世界曾為教義分歧綿延三十年戰火。格里忒的淺金視角詮釋聖母弒子時,深信其原理與自己的執著相同。故,聖母定會予他所求。
  末了,格里忒總算折身離開聖堂。偌大樞祕院閃耀得彷彿鑽石,輝芒多方折射令人眼花撩亂,人不得不說服自己合理化視界所及。因此就算五分鐘前才相遇也不會留下殘渣。格里忒又一次經過白衣黑衣。擅長追蹤也擅長跟蹤的執行官不會引人注目。
  依照記憶勾描禁書庫的位置。行過廊道時步履放得極輕。即使是大理石地面也叩不出一聲人跡。思緒淨空。笑顏收斂。透過簾幕掀起的一角窺視未來時,有薄荷般的朦朧藍綠影子搖蕩──思及此,興奮在胸臆燃燒,幾乎使他遺忘自己的形體。理智不得不再三提醒外殼不得有一分龜裂。執行官是虔誠的信徒。揣在懷中的鑰匙用厚布包裹,直至門前始握進掌心。移開門扉時,終於發出聲音。
  「是誰?」繼而蒼老沙啞的嗓聲驀地闖進耳畔。
  即使是自詡萬物之靈的物種,亦經常用極為原始的方式辨別敵我。古今活在故事或爬出畫框的妖怪惡魔一類在傳承中慣見「氣息」等無形特徵。無形又視乎才能的辨別法則對一般人而言可謂怪力亂神。信者與不信者彼此蔑視。雪般的精靈若無其事地從中走過。他只是極為中性地抬眼迎視來者而已。
  衣著是圖書館員。步態明顯衰退,仍可讀出年輕時意氣風發。面容早已過了能被評價清俊或醜陋的階段。猶如披垂在削瘦骨架的人皮每一吋均乾枯發皺。惟獨毫不遲疑轉向不速之客的臉龐,犀利得好似還留有視覺。
  「禁書庫不允許樞機以外的人進入。但如果只是聊聊,我可以奉陪。」

  「館員」的語調沒有揉進感情。雖有人味卻比機械還近乎無機質。直覺敏銳的人本能地曉得毋須向對方隱瞞。遂轉動鞋跟正面迎視盲眼的老人。
「要怎麼做才能成為異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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