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教師評審委員會及校務會議的核可，且簽署合同後，他正式成為該所大學電影系的兼任教師，從下週開始授課。
事出突然，事發有因。聘期一般以學期或學年為單位，然而，他這次是應過去合作過的對象推薦前來，情況實屬不同。

該名友人在其他工作的拍攝過程中，遭遇事故，將有一段時間必須住院治療，恰好，對方與學校的聘約即將期滿，幾經周轉和多方來回討論後，亞爾曼便順勢接受這份職位的邀請。
拍完那支片後，他本就有意返台；而他在紀錄片方面的作品與經歷，也確實符合系上對師資的要求。

乘坐電梯，抵達一樓。
傳播學院所屬的影音大樓，曾歷經大規模翻修，視覺上呈現簡約、俐落、大方的特色，和他過去所就讀，強調歷史氛圍的老舊學校相當不同（當然，離他大學畢業已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他走得很慢，不疾不徐，手杖在走廊光滑的走廊上發出輕敲聲。
不過，並沒有太多人對他投以目光，多是善意的往旁邊避讓幾分，讓他能一路暢行到學院的門口，這令他十分欣慰。

當他準備推門時，一隻友善的手先向他提供協助。
「謝謝。」溫聲致謝，走至外頭，他側頭留意那位好心人士的模樣。青年——或者少年——的個頭比他還高，一頭碎髮染成醒目的白金色，在正午的晴空當照下更顯明亮，還有雙藍色的眼睛。

不曉得是幾年級的學生。他如是想道。
他正要走下臺階，青年再次領先幾步，站在階梯下方的位置，衝他燦爛而笑，露出一口白牙，還向他伸出手。

這過分熱心的舉動讓他有些匪夷所思。
誠然，他明白許多人見到他持拿手杖時，都會詢問是否需要協助，他還乘坐輪椅時便深有所感。可這般熱情的，也是難得一見。

「非常謝謝您的好意，不要緊，我能自己下樓。」輕輕頷首，唇邊勾起微笑，相較於伸到面前的手，他選擇一旁的扶手。
青年似乎沒料著會落空，略顯錯愕的把手背回身後，仍是沒有走開，目不轉睛的盯著他下樓，怕他摔著似的。

向來都是他拿著相機記錄人，這樣被直勾勾的觀察還是頭一回。亞爾曼在心底覺得新鮮，倒沒有多表態什麼。

「你的一隻眼睛是假的嗎？」問題猝不及防地闖入耳裡，同身旁正值青春年華的歡聲笑語一起。清亮的嗓音來自青年。
「哦？」他偏著頭，好整以暇的望著對方笑，不對稱的玉綠一同看過去，「這麼說起來，你的兩隻眼睛都是真的？」

被他如是反問，青年好像恍然意識到什麼，露出手足無措的表情。
他只是噙著笑，繼續往樓梯下走，任對方急忙跟上來補充，「抱歉，我沒有惡意，我講話經常沒經過大腦思考——」

青年顧著追趕他，一時未察，踏空臺階，眼見就要跌倒。
他反射性地鬆開手杖，任那柄實木的棍子，比他們倆都要先抵達平面，一隻手緊握住樓梯扶手，一隻手拽住青年的手臂。

老天。他真是用盡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
青年許是也有不錯的反射神經，藉著他施的力，很快便站穩腳步，無數次的道歉，他終於沒忍住發出一聲短嘆。

「行了，你要是覺得抱歉，請替我把手杖撿回來。若是你還有多餘的時間，麻煩你順便告訴我公車站的方向。」
笑意中多了幾分無奈，這次倒是沒有客套。有句俗諺說的是『好心做壞事』，他可算是體驗到精隨了。

不出一分鐘後，亞爾曼便開始後悔自己的決定。
替他取回手杖的青年，一路跟隨他到校內的公車站，期間說的道歉、內容，他幾乎沒有聽進去，僅是客套的回應幾句禮貌。

搭上公車，看著在窗外揮手的熱情青年，他微微一笑，小幅度揮手，立刻將車窗的遮光窗簾拉上，單邊綠眸沉澱著清冷。
——他今天的社交能量已然告罄。哪都不打算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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