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斯艾爾感到了後悔。
他大可接收娼妓死後所遺留的住處,卻因清晨起床時在窗外看見殘留的活體獻祭痕跡打消念頭,像是處刑台上的烏鴉石,以暗色肉末與液體繪製成怪誕紋樣的石頭引來烏鴉的啄食,他不確定這個儀式是為了召喚些什麼,或者這些祭品所屬的對象是誰。
只是沒由來地心慌使他下定搬家的決心。
沒有理會那些烏鴉,安斯艾爾只是驅趕開那些想要搶奪早餐麵包的那一部份烏鴉。接著他在娼妓家中後院找到輛看上去年久失修的拖車,那上頭蓋著的布佈滿蛛網甚至是昆蟲糞便,安斯艾爾掩著口鼻將布料往旁一扯,掀起漫天塵埃。
他將拖車擦拭了一遍,並判斷這輛拖車大概能在自己找到住處前行使它最後的使命--裝載運輸。安斯艾爾將盆栽小心地放置在拖車上,接著放上幾瓶不同種類的酒與麵包--那是娼妓向他索吻的代價。
反正娼妓也用不到了。安斯艾爾毫無負罪感的想。
接著他馬上為自己的草率決定感到了後悔。
裝載著重物的拖車車輪朝著兩個方向滾動卻又被卡榫給矯正回到原本的方向,但整輛車用來連結的卡榫發出令人不安的聲響,手把的地方開始鬆動。
安斯艾爾在路邊停了下來,他的手上拿著與拖車分離的手把。
而他意識到了他不可能帶著這輛破東西找到他的新住處,但沒有相關知識的他也無法以手邊的東西修好這輛該死的拖車。深知這點的他嘖了一聲。
「你似乎遇上了麻煩。」
在民居區徒步穿梭的利魯斯觀望了一陣,看著面前的狼人焦躁、懊惱,頓感有趣,忍不住出聲。
少年懷抱一個竹製小籃,裡頭裝著果菜牛奶與一些其他用具;儘管他也很想試試看獨立完成採買,像常人那樣悠閒度過早晨,不過他方踏進許願池前的集市,當掉一枚銀戒指換取樂園幣,就被一位眼尖的農婦盯上,連哄帶騙的引到一個小攤前。利魯斯哪裡自己買過東西,只覺這個聒噪的平民比家庭聚會裡緊盯他不放的叔嬸阿姨還要難應付,以至於讓他才逛第一攤,就已經買上足以塞滿竹籃的日常用品。
然後便是在折返途中看見窘迫的狼人。
利魯斯掂掂手上的東西,朝狼人走去。
「拖車壞了啊……這恐怕很難修好喔。」
他垂下眼打量這個破舊的東西,因沒有妥善維護的緣故所以不只車頭,感覺連車體本身都要瀕臨散架,「這樣吧,還是我借你根麻繩,你先拖著走一段,等到你家放好東西再還我?反正莊園不大,我可以在這等你。」
曾經養尊處優的利魯斯如今連一根麻繩都斤斤計較,也是他上下打量青年後,判斷對方應該也不至於不還繩子給自己。他不知道對方才剛剛拋棄居所,自己的表情在對方看來可能會因此帶上譏諷;也是這位血族少年本就相貌生得有些刻薄寡情。
『這車上倒是裝了不少好東西,有酒呢。』
他心想,眼神飄向那些顏色各不相同的液體。
血的鏽蝕味比起話音還要來得早被安斯艾爾感知。
比起從傷口汩汩淌出的血,更像是以鮮血為食、並非自己意願所浸染到的味道,能被遮掩但難以消去。大抵符合某種被安斯艾爾主動迴避的種族特徵,但那樣的判定卻又太過武斷。
兜帽下的狼耳動了動平貼著頭髮,曾被血族輕描淡寫的揚言要割下揪著的狼耳,以致於每每遇上血族藏起耳朵便成了反射動作。
安斯艾爾回過頭望向朝他搭話的少年,省去了解讀對方因骨相顯得刻薄的表情,改由話語與肢體語言判斷出對方似乎並無惡意,「謝謝你的好意。」
或許他該再表現的得體些、大方些,將那些緊張與逃避或是多餘的情緒藏起,就像瑪麗安那樣--那或許有利於他得到各種資訊。
「但我無法借用你的麻繩,也不能耽誤你的時間--我無家可回,也無從安置這些行李。」安斯艾爾自以為滴水不漏的率先移開視線,將把手放在拖車裡,又從拖車裡將拎起以陶罐釀造的蘋果酒往少年的方向遞了遞,「產地出自這個莊園,不知道原料是什麼品種但聞上去像是蘋果酒,如果你能收下幫我減輕行李重量那就再好不過了。」
「……反正也不是我的東西。」他小聲地道。
——無家可回。
利魯斯掌握到了核心,這就是為何對方躊躇不前的原因。
「……把麻繩綁上吧,也許我能幫你尋個房子。」
沒想到現在自己也能有這樣的閒情逸致關心別人,且可以不管不顧後果……有可能是因為對方用蘋果酒示好,但不管這是不是以退為進,反正目前他在這個莊園裡都是遊手好閒的狀態。
「我是利魯斯。」
他伸出手想與對方交握,晨光在他的領口上匍匐。馬上就要變熱了,他想。
「你也是參加者,對吧?畢竟這裡也沒有其他外來者了,你顯然不適應這裡。」
利魯斯隨口吐出這些話語,看似有些咄咄逼人,實質上他只是下意識將推論說出口。並不是因為他勇於展現推理能力,只是將證明自己的用處作為一種與人拉近距離的手段與習慣。
「如果你堅持,我也是可以把這些酒當作報酬。」
他後知後覺的發現對方似乎的確有些緊繃,少年不擅長安撫人,但他還是對狼人展露笑容——這是繼母教他的方法。
莎樂美只要露出笑容就幾乎可以解決任何關於人際上的困境,可利魯斯顯然不得要領,此刻笑容配上他先前頗具挑釁的言語只會讓人覺得摸不著頭腦。
「安斯艾爾。」安斯艾爾伸出手碰觸對方掌心,本想在雙方尚未交握前立刻縮回的手,卻在聽到對方道出自己身份後遲疑了下,等到他察覺時已經跟對方握起手來,「那就謝謝你的慷慨了。」
藉著以麻繩加故拖車的動作不動聲色的抽回手,安斯艾爾一邊附和著對方的推斷,「我確實不屬於這裡。」
「來到這裡的第一天,一位善良好客的女士收留了我,我本以為她是位好撒瑪利亞人(樂善好施的人)。你瞧,畢竟這一車的酒水都來自於她的餽贈。」安斯艾爾頓了頓,或許是仔細回想起女人那怪誕的變身場景,他的表情逐漸轉為呆滯,「但她在入夜後卻要求一個吻,而隔日我又在她的住所處發現奇怪的、殘留的獻祭儀式,所以我理所當然頭也不回的走了。」
安斯艾爾兜帽下的狼耳因對方在奇怪時機展出的笑容豎立起,接著又被他有意識的控制住。他上下打量了掛著笑容的少年一眼,「你當然可以都拿走這些酒做為報酬,只要給我留下兩罐蜂蜜酒就可以了。但這些酒似乎對於一個人有些多了?」
團隊,或是合夥人。安斯艾爾的眼裡流露出疑惑,但他沒有出聲詢問,他只是垂眸掃過兩人腳下漸長的影子,率先拉著拖車往前幾步。
春日暖陽雖不及夏季熾熱,但在烈日下穿著黑色斗蓬只會讓他看上去像個準備被綁上愚人船的瘋子。
利魯斯垮下臉,看吧,果然笑容不適合自己。
「所以你比較想要蜂蜜酒……不錯,我的確不是一個人,我母親也很喜歡果酒,所以想為她拿去一點。」
刻意模糊了一些細節,少年說道,「雖然一定沒有伊比利亞的葡萄酒鮮甜,但有總比沒有好。」
原本不打算對安斯艾爾遭遇奇怪女人的經歷發表什麼意見,不過他越聽越覺得……有些耳熟。
「這麼說來,你並沒有親手殺了她?為什麼?」
他看不見走在自己前頭的狼人現在是什麼表情,利魯斯沉迷於自己的推論遊戲,「是因為地域差異嗎?畢竟我們卡特利的狼人可沒有你那麼……唔,總之牠們向來是想怎樣就怎樣的。」
「不管是對女人,還是對其他牠們想要的東西——嗯,這可能代表你其實不夠喜歡那間房子。」
他擅自得出結論,「那也許我們能往我的住處那繞繞,據說在上次大儀式結束後就有很多空房可住了。」
利魯斯咪了咪眼睛,變成單手拎他竹籃裝的戰利品,「就在西邊牧場附近,那邊有很多綿羊。」
聽說狼人們都和動物們相處融洽。利魯斯很少這樣以另一個角度去試圖體諒對方,不過久居侯爵宅邸他的交友圈的確相對單純,只有家人和地下格鬥場挨過他幾拳還敢貼上來的那群無害鼠輩。
「如果能離開這裡,或許你該試試來自馬德拉的馬姆齊葡萄酒?曾有國王因為貪饞而溺死在酒缸裡。」安斯艾爾輕聲回應對方對於葡萄酒的評論,對方毫無惡意的純粹舉動,以及酒的話題著實令他稍微放鬆了一些。
對於友善接近的人保持緊繃的態度是失禮的。他盡可能的讓自己放鬆。
安斯艾爾當然殺了那位在他口中被稱為好撒瑪利亞人的女人,但或許在那女人褪去那身冶艷皮囊狂化後將之稱為女人是對女人一詞的冒犯。像是摘除掉植物上枯黃生病的枝葉,他將女人的軀體剝離出那些因狂化而多出來的部分,而娼妓的頭顱被他埋在了不會被人打擾的地方,那是由他給予的安寧--在他承接了女人的房產、滿屋子所能搜刮到的酒與罪孽以後。
但他新認識的少年不需要知道這些。安斯艾爾只是適時的沉默,在對方順理成章接下去推斷無辜地眨巴著眼,默認了少年所說的地域差異。
「或許你說的沒錯,我只是不夠喜歡那間房子。」安斯艾爾附和對方,利魯斯的話語讓他開始思考自己想要的住所條件,但他卻發現自己對於居住條件的最低要求只是需要有個遮風避雨並且在滿月時不會暴露在旁人視線裡的地方。
於是他露出茫然的神色:「但我也不知道該找什麼樣的房子,以前給予我的選擇很少,擁有的條件卻相差無幾--在離村莊最偏僻遙遠的地方。」
「我不確定牧場的動物會歡迎我。」安斯艾爾掀起兜帽一角露出他一部份的狼耳,「或許我的種族會令牠們緊張?萬一造成了騷動那大概率會是一場災難。」
「你們是怎麼做到融入人類社會的?精明的獵手往往以獵物的形式出現?」這樣的問題好像有些太過逾越,察覺到自己的唐突,安斯艾爾露出一絲不安的神情。
「精明的獵手往往以獵物的形式出現?這是一句好話……唔,老實說,我很喜歡。
但那不適合我,看看我,我連讓我的狼人朋友放鬆都嫌困難。」
對方的描述無可避免的讓利魯斯想到了莎樂美,塔瑪爾家窩藏著的、無辜的死亡天使。不自覺的放鬆下來,和對方談話不讓他覺得拘束,少年少見的調侃起自己。
「或許以血族的立場這麼說明有點傲慢,但以我的理解,自恃甚高的我族想要的從來不是融入。
創造。如果沒有一個能容納血族的社會,那就創造一個。」
利魯斯瞇眼的神情像極欲午睡的貓科,「所以安斯艾爾,我想你不該想該怎麼融入那些動物,你永遠不會是他們。你就是狼,是他們的統馭者。」
他們途經一片零散綠植,利魯斯藏進稀疏的樹蔭下,貪求一點涼意,「所以那些羊是要很喜歡你,這是必要的。」
「當然,能和動物溝通的是你們,所以也許那些小東西遠比我想的有個性。畢竟變成老鼠時,鼠群總能很快發現異狀並試圖想趕走我,雖然我沒想成為鼠王。」
利魯斯話多起來,也許是他有點曬暈了。儘管塔瑪爾家的血族不畏陽光,但沒吃飯的生物會比平常虛弱是人之常情。
隨著植被增加,人開始不再密集,利魯斯幾番張望後開口,「看來從這裡開始就和你說的條件比較相似了,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房子吧?不如挨家去試試?」
「在人前放鬆並不容易,並不是利魯斯的原因……也不會是其他人的原因。」安斯艾爾注意到被斑駁樹影籠著的少年,他意識到他的血族同行人對陽光的牴觸,「我只是很久沒有……毫無利益目的的與人打交道。」
安斯艾爾想起有那麼一段時間,人們來找他的原因總伴隨著某位至親好友的死亡,連帶伴隨著某種自私自利的目的性。
而朋友一詞是陌生的。起碼他在此之前似乎從未試圖將人放在這類定位上,但時至今日,在現下被這麼稱呼,他決定嘗試將這位在日光之下陪伴他找居所的少年定義為血族朋友。
在他模糊的、關於原生家族給予的認知裡有位血族朋友是怪異的,但基於他所認識的驅魔人有位惡魔同居人,他有位血族朋友或許也是合情合理的。
「以動物來說,在他們之中突然出現個無法溝通的啞巴確實足夠引起他們的戒心。」基於對住所的喜好毫無概念,安斯艾爾只是順從著利魯斯的提議,朝他們所見到的第一間、看上去沒有人類活動痕跡的房屋走去。
他將拖車放置在圍欄之外,他注意到了木製大門的周圍長著霉菌,而房屋的角落冒出了白色的不明菌類,「不好意思讓你在日光下這麼久,我會盡快找到安置自己的地方的……這間屋子或許就行了?」
或許是急於讓自己的血族朋友得以休息。安斯艾爾推開陳舊的木門,入眼的屋內擺設確實看上去無人居住,大片的蛛網如布幔覆蓋著每個角落,到處佈滿齧齒動物的糞便,他甚至在桌上擺放著的餐盤殘留物中看到了蟲殼。
他轉過身望向利魯斯,思考著如何整理這棟房子的他並未在意身後的微熱,他決定參考對方的意見,「我不太懂這些,你覺得如何?」
午陽刺眼,他眨眨眼正想回覆,但也是這樣眨眼的時間,情形生變。
利魯斯看見安斯艾爾開了門,而屋裡的安斯艾爾坐著,望向唐突打開他家門的人。
坐著的安斯艾爾……不,也許他沒那麼像安斯艾爾。他的黑色長髮在慢慢褪色,和瞳色融在一起,逐漸覆蓋整張臉,而這個不那麼安斯艾爾的狼人對面還坐著訪客,似乎也在慢慢融化。
屋裡的一切都很整齊,就很像在某個可能的夢境中他們真挑中了這間房子,而房子的新主人正在以喬遷成功為由招待他唯一的朋友。
「我覺得……我覺得你剛剛忘了敲、」
天殺的,他忘記要是沒敲門連說話都會被禁止了。
利魯斯截斷話音,睡意全無,與屋內的訪客四目相接。他發現在不小心說話後那位訪客就化成了他的樣子,儘管那雙本該火紅的雙目現在顏色黯淡,似隨時都會被其他溶解、落下的其他身體部分澆熄。
房子裏頭的人靜的詭異,突顯出某種劈裡啪啦聲格外的響。
「安斯艾爾,快關門。」利魯斯小聲道。
危險的直覺逼近,他再次催促,「快關門,快點!」
也是在同時,屋裡才真正扭曲起來,發出高頻而難以形容的鳴響,讓人聽了耳朵生疼;屋裡的人撲過來,其餘擺件則變成宛如油畫那般的塊狀風格,滲出絲絲火舌。
熱浪從安斯艾爾的身後襲來,利魯斯的警告險些被覆蓋在大得過頭、像是樹葉摩擦的沙沙聲之下,安斯艾爾隱藏在兜帽下的狼耳豎直,狼尾控制不住的被嚇出--這讓他那身黑色斗蓬瞬間變得臃腫且笨拙--安斯艾爾的腦袋停止運轉,只來得及聽從利魯斯的話將門甩上,將裡頭的「人」關在門裡。
像是重獲生命也像是復活,或者說從沉眠中蘇醒,這間房屋不管不顧地要摒除每一位無禮粗俗的不速之客。
他低聲咒罵了一句,他一邊握著門把防止門另一邊的生物竄出門攻擊他們,一邊感受到關上的門板被從內部劇烈地撞擊。接著門把變得燙手,像是鍋裡的奶油融化變形,被包裹在圍欄範圍內的院子裡堆砌的草垛冒出陣陣白煙,於是安斯艾爾鬆開門把竄回停在小徑上的拖車旁。
接著他終於想起收回自己的尾巴。
「我從沒遇過這個。這鐵定只是個意外,我發誓。」安斯艾爾站在他的血族朋友身旁,看著原本選定的居所被火蛇吞噬,乾巴巴地說。
確認裡頭的東西沒有跑出來後,利魯斯提著的心終於放回原位;他是已經有過幾次經驗了,不過看著他的新朋友被嚇得上竄下跳,因著這件荒唐事竟生出幾分後知後覺的笑意讓他噗一聲笑出聲。
「哈哈哈哈,你剛剛跳的好高——咳、咳嗯,我的意思是說,幸好你有即時關門。」
利魯斯被濃煙嗆了幾下,也跟著退到推車旁,「這當然是意外,這種意外我也碰過幾次……我因為很多次忘記敲門而導致本來應該沒人的房子突然出現奇怪的人,第一次是一個女人,她可不像你碰到的那位那麼慷慨。」
利魯斯含糊的咕噥幾句,一筆帶過其中的細節。
「總之,我也是之後仔細讀過守則後才發現,原來進每間屋都得敲門。」
雖然附近的居民不多,不過這些不尋常的煙幕還是引來了一些關注,利魯斯聽見遠處有細碎的交談聲……是那些好事之徒。
「嗯,我想我們得趕快離開這裡——」利魯斯把手上的籃子也一起放到拖車上,再次連聲催促他的狼人夥伴,毫無心理負擔的決定肇事逃逸。
也許是一起燒過房子的革命情使然(?),也可能是他的確不想惹上其他的麻煩,總之這次他主動幫對方拉起拉車,在軲轆滾動聲中再度邊走邊張望。
「稻草燒起來的煙太嗆人了,也許這次我們能找一間燒起來不那麼難聞的房子。」利魯斯胡亂地發話,顯然是在開玩笑。
「聽起來你遇見的女士對於闖入者十分苛刻。」沒有過份探究對方與那位女士的細節,一如對方沒有對自己遇見的娼妓產生好奇--對方給了他舒適的空間,所以他也應當得體的對待對方。
「可以的話我並不想燒掉房子。」安斯艾爾扶著拖車分散掉利魯斯拉車的力道,他賭氣地踢開腳下的小石塊,「或許我能找到一位同居人,不是指隨便一位,而是交予我門票的人親口承諾過有這麼一位能夠給予幫助的對象,先行得到票卷並消失在他的眼前。」
「但我不知道他的長相,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因為觸怒了某位血族所以也被變成了血族,對大半生平庸的人類而言不是什麼生命的延長,大抵只能算得上苦痛的延續。」
安斯艾爾在第二間房屋前停下來,那看上去只是間簡單的、有著古老建築手藝的木屋,在木質的框架填滿莖條,在縫隙裡糊滿攪和著動物毛髮與灰泥的黏土。他小心地打開圍欄,穿過院子的碎石小徑,他注意到院子裡種著的馬鈴薯莖葉早已黃化卻無人採收,以及少數零星擺放在碎石路兩旁當作觀景植物的龍舌蘭草。
接著他抬手敲了敲比起上一間房屋看上去牢固不少的木門,那上面以顏料在把手附近繪著一朵被蝴蝶死吻的鳶尾花。
安斯艾爾拉開門。
室內簡陋的一覽無遺,裡頭看上去只擺了簡單的一張床,中間架著早已熄滅的火爐,上頭架著個空鍋子,唯一可以置物的一整排大箱子被沿著牆壁擺放。
他幾乎就要妥協了。但安斯艾爾的目光最後定在房屋的最後方,那張未被原主人完成的、被兔子割去頭顱的聖騎士畫像上。
畫像與滿庭院被貼著標籤的惡魔植物使他聯想起了不好的回憶。
「希望我這麼說不會讓你認為我不識好歹,但我認為會有些更好的選擇,至少不是院子裡種滿惡魔的植物,而裡頭前主人留下的唯一畫像屬於那群滿腦子想著『今天的禱告部分結束了,讓我們去肅清那些異教豬騾吧』的野蠻人……的那種屋子。」安斯艾爾退回牧場的小徑上,滿臉沉重地對他的血族新朋友說。
「這麼聽來你倒像被人引薦進來的呢。」
利魯斯展眉,沒有置喙於後天血族的話題,只是聽安斯艾爾分享那些像是關於他本人但又不是真的相關的事情,也算聽得頗得興味。
「如果真的有你說的那位同居人,那得找大一點的房子,否則人與人之間的容忍和好奇可是會被很快磨完喔——」
他們越走越荒涼,出現的第二間房屋理所當然的也被列入考量;這裡看似已經荒廢一段時間,不過前一位主人顯然是懂得打理家務,整個庭園有種小巧樸實的趣味。
利魯斯隨安斯艾爾四處瞧,他自己的住的房子他倒沒有如這番講究的打量過,大概是因為是莎樂美一眼看中的居所,他再怎樣也不會表示反對。
不過他的狼夥伴顯然運氣沒有莎樂美好,這間房子原有的一幅畫作似乎打壞了他對此地所有的好感。
「噢,你不喜歡這幅畫啊?的確這幅畫是有一點……顯露出原主人腦子驚世駭俗的成分。」
翻轉獵人與被獵者的畫作,以往的話他倒是可以再多欣賞,但在這個奇怪的樂園裡他不得不多留一份心。
「不過植物嗎?我倒是不認得這是什麼植物。」
血族少年一知半解的點點頭,「但我相信你的直覺,狼人的直覺的確是避險的穩妥指標。保不齊在這種鬼地方還真的會有所謂的惡魔橫行。」
他所受的教育還屬於是白魔法的範疇,因此他對於召喚惡魔等等的黑魔法還是有所牴觸的……更大的一部分是他不被允許學習,所以逆反的選擇排斥。
「這裡一定還有其他房子的。」他說。
利魯斯無所謂的再次拉動拖車。越往森林以及各牧場所在的方向走地勢就越高些,所見的植樹也開始變換品種。
一陣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暫時帶走了他一心向前的心志,利魯斯頓了頓腳步,往身側草地的遠處看去,那有一片被破舊木柵圍出的地。
說是這樣說,但其實也只是用幾個木片虛虛框住的一方天地,立著一座小小的風車和水井,鄰近一間木屋和馬廄茅屋,周圍三三兩兩有幾隻綿羊正在啃草皮,雖然更多的綿羊是在柵欄外,但被馴養的不錯,都沒有離家太遠。不過原本應該要有的馬倒不見蹤影。
「……安斯艾爾你看,那裡感覺也空著。還有我說的那種綿羊。」他伸手指了指。
「說是引薦也有點不太對……」但安斯艾爾找不出任何替代的詞彙,所以選擇跳過這個話題,「不是有這麼一種說法嗎?『地要長出青草和結種子的植物,又要長出結果子的樹木,各按其類;果子裡要有種子,在地上生長。』」
「但那種植物不是以種子繁衍,所以被某些人認為是未被聖經記載的魔鬼植物。」安斯艾爾見利魯斯又主動的拉起拖車,朝麻繩伸手想要接過那輛拖車,「至少在我以前居住的地方是被那麼認為的。」
兩人不知道走了多久,不小心被四周風景拉去注意的安斯艾爾察覺到利魯斯停下腳步,他順著利魯斯的視線望去看清對方口中的那棟屋子。
一列綿羊恰巧經過了他們的面前,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他們駐足等了片刻,讓那列綿羊先行通過。
「從外表看上去,我覺得這棟屋子挺不錯的。」安斯艾爾瞇著眼睛想要看清更多的細節,看上去空間足夠,也離人群足夠遙遠,「如果這裡沒人居住的話就這棟吧。」
那列綿羊總算通過,安斯艾爾看著最後一隻、落單擋在路中央的綿羊,他隨口問道,「利魯斯喜歡綿羊嗎?」
「咩。」他聽見了綿羊轉過頭來朝他們叫了一聲,出乎意料的,擁有使役動物能力的安斯艾爾沒能從這一聲中讀出什麼訊息。
把此種原因歸咎於能力的不穩定,以及他自身的弱小,安斯艾爾先行幾步通過羊群方才阻擋的地方。
「我沒有喜歡綿羊。」利魯斯低頭看著那些綿羊經過自己面前,像是一朵朵從天上墜落的雲;他伸手去摸隊伍最後墊底的那隻,然後被瞪。
「唔,手感沒有我想的軟。」他發表意見。
「安斯艾爾,你能聽見這群羊說什麼嗎?」跟在對方後頭一同向前,利魯斯亦隨口提問,「也許你能問問關於這棟房子的前一個主人……趁牠們還走得不遠。」
雖然這樣說,不過就算綿羊們說了什麼大概利魯斯也一定會去親眼探探。
房子其實離他們並不遠,只是被森林中起的水霧籠罩著才覺得似乎有段距離。他們踏進破舊木柵虛掩著的地,決定先查看風車和水井。
水井還沒乾枯,但用來打水的木繩和木桶已經不堪使用了。利魯斯嘆了半個身子進去,也只能堪堪確定裡頭的水應該是還能喝的。儘管喝水順序永遠是在喝酒後頭的。
風車葉片看起來還很牢固,但軸心轉動間發出軋軋軋的聲音,不至於轉不動,但距離建造似乎也有段時日了。地面此時也有許多相較起小徑還要茂密許多的綠草,這裡似乎本是羊群們的樂園,只是羊群的毛會被那些柵欄卡住,所以便也只能放著這片綠地肆意生長。
「我們把拖車先放在這,應該沒關係吧?」
因為草地的關係他們拖行的阻力漸大,利魯斯放開了一起拉著的拖車。
「儘管他們在咩咩叫,但我什麼也沒有聽懂。」安斯艾爾伸手試了試木柵的穩固程度,在發現柵欄幾乎處於一碰就碎的脆弱程度後嘟囔了一句真脆弱。
他鬆開斷裂在手裡的柵欄碎塊,跟在利魯斯身後走入被柵欄圍著的一方天地,他先是被獨立式馬廄給吸引,那看上去像是一棟獨立在屋外的小屋子,簡陋、卻彰顯了前任屋主在設計時對於牲畜的重視。安斯艾爾的手撫過帶著啃咬痕跡的飼料槽,拿著屋主遺留的乾草叉翻了翻乾草堆,看到了大面積的霉斑。
他不確定自己會想要飼養一匹馬來代步,但這提醒了他若是選擇這處住所必須先處理掉這堆發霉腐爛的草料,以及修補這座馬廄屋頂的漏洞。
天光透過屋頂的漏洞灑下,安斯艾爾想起自己的血族朋友對日光的不耐,停止對馬廄的探查,轉而來到主屋門前,卻嗅到輕微的腐臭味。
這處的住所大門總算沒有大面積的鏽蝕,也沒有奇形怪狀的圖樣,安斯艾爾敲了敲門,在沒得到任何回應後推開。隨著推開的木門溜進室內的日光迫不及待地向他展示了這棟屋子的內部,巨大的鹿頭標本被掛在入門第一時間就能看到的地方,剔透的玻璃珠填塞了原本空缺的眼窩,獵弓與各式的陷阱掛在牆上。
用到一半的弓臘被擱置在木製桌上,看上去就像屋主只是因事暫時離去。
本被大門隔絕在屋內的腐臭味隨著安斯艾爾的步入變得更加清晰,他推開屋內不斷發出窸窸窣窣啃咬聲的房門。
「滾開。」種族天賦給予他的使役能力總算發揮了效用,平常像是能夠吸收所有光芒、像是暴風雨前夜的灰色眼睛在黑暗裡卻發著微光。
裡頭的黑影一哄而散,連爬帶滾地擠入牆角往外的破洞,於是他得以看見了角落邊上被齧齒動物啃咬過的、小小的一具骨架,上頭已經腐朽的項圈可憐兮兮的跟著腐爛的肉塊掛在骨架上頭。
看來不僅僅是塵封緊閉的大門完好的守護著這棟住所原主人的生活痕跡,連同原主人所飼養的生物也是。在內心下了決定的安斯艾爾帶上房門,來到屋外找到了他仍在四處探查的血族朋友。
「利魯斯,我喜歡這裡。」斗蓬下豎起的狼耳洩漏了主人的雀躍,狼人少年對他熱心的血族朋友宣布。
這棟房屋本身保存的十分良好,四周洋溢綠意但並不雜亂無章到干擾通行。
「看來這個屋子的原主人愛好自然與狩獵,這聽起來也很適合你,安斯艾爾。」
望向地上盡忠職守的動物屍體,利魯斯抱著胸低頭沉思,「希望你也擅長製作骨骼標本,我認為這個小勇者不該這樣平庸的埋骨於院子……這上頭留有一些純粹但並沒有惡意的執念。」
利魯斯對於魔法的造詣來自種族親近的那位魔女指點,來自東方的巫者對於使役亡魂別有一套,雖然他只學到了皮毛,但好在天生具有靈感。
他抬頭,轉往看向那個鹿標本,語氣像個販賣凶宅的房屋仲介人。
「雖然這裡已經不缺標本,但如果不好好實現祂的願望,那祂可能會以半夜偷偷在你的鞋上留下犬齒印來表示他的親暱。」
「當然,你還得好好處理馬廄屋頂的大洞,不然雨季到來時我們都能在木槽裡釣魚。」
血族瞇著眼,調笑起來。他有些好奇安斯艾爾日後對於新住處的規劃,但基於這相處的這幾個小時來判斷,對方多半還沒有什麼實際的想法?
「不知道你那位同居人會不會喜歡這,我倒是覺得這裡是不可多得的好地方,至少有很多地方等著整理這點,在未來一小段時間可以說是一個令人踏實的煩惱和目標。」
「我並不擅長製作骨骼標本,所以本想把他埋在院中。」安斯艾爾跟著利魯斯的視線望向那具軀體,想了想:「我不會在此處給他任何承諾。」
「何況我想接手的只是這棟房子,而不是一條狗的青睞或忠誠,哪怕他的親暱會體現在我的鞋上。」他扯下斗蓬兜帽讓自己透透氣,面上仍帶著一股茫然,「但我會好好考慮你的提議。」
「我同樣注意到了馬廄屋頂的大洞,雖然我用不上一匹馬,按照經驗,飼養動物可能會在滿月的夜晚帶來一些騷動。但或許如果真的順利找到一位同夥,而他也正巧需要一匹馬……哦,這正是我沒考慮到的,謝謝你利魯斯。」安斯艾爾語氣真誠地對對方說,「或許按照人類社會的作法我應該在整理好這一切後請你來作客?」
「但我不確定這會是在這塊土地最後的住所,雖然我是那麼希望的。」他沮喪地道,「我真的、真的很少待在相同的地方太久,而顯然給予任何承諾都是有風險的。」
外頭順著門縫溜入室內的光線改變了方向,安斯艾爾連帶想起了初見時的血族同夥手上的竹製小籃以及從裡頭散發出的食物味道,「話說,利魯斯在外頭待上這麼久沒有問題嗎?」
有人在等待的體驗對於安斯艾爾而言是生疏的,他只是嘗試著將自己帶入那樣的角色,並嘗試讓自己練習去為了別人思考。
「或許我能夠將你把拖車裡頭你想要的酒送回去?」
「不管怎樣,我都該恭喜你,我的朋友。」
利魯斯當然希望對方邀請他,也不會拒絕對方送自己回去的好意,儘管是藉著酒的名義,「這個破莊園當然不會是你最後的住所,但這也是你應該在這處稍作安頓後邀請我的原因。」
血族少年笑了笑,「我們總有一天都會離開這裡,這不是件讓人感傷的事情,因為離開後我們都將會實現自己的願望。」
他不知道安斯艾爾的願望是什麼,但同樣於自己不會和對方分享自己的願望,也不想被他人探究,因此利魯斯對於對方所求的未知未來抱持敬而遠之的心情。
對於第一個朋友,他很樂意推己及人。
「雖然對於找間新房來說我們花得時間不算長,但我也的確該回去了,一道梢上新朋友和果酒的話,我母親也會很開心的。」
這一趟利魯斯的確算是戰果頗豐,他想著,不枉費他頂著不大喜歡的陽光早早出門。
「如果你之後真有了同居人,別忘了讓我也看上一眼,當然如果他欺負你的話也能告訴我——」
血族少年待人有著極端且相反的兩種面向,對待不在意的人他利己且苛刻,吝嗇於分享哪怕一點目光,可又在意那些人對自己是否尊重,生怕自己被看扁,於是便顯得帶刺且難取悅;對於他認同的人就相較之下顯得毫無底線和原則,有著一頭熱的趨勢。像是隻初出茅廬的毛燥公獅巡哨領地,驅趕敵人以求立威,同時渴望守護領地的家人與同類。
利魯斯在安斯艾爾面前挑選了一瓶果酒,還記得對方似乎比較喜歡蜂蜜酒,他無意奪人所愛,而且莎樂美多半也不會有什麼意見,事實上他從未看過對方喝酒。
「我這幾天試作了木椅和木桌,雖然不是做得最好那幾個,但如果你需要等等也可以拿走。」
「喔對了,如果你需要,還有掛衣的架子。」
他拎起自己的籃子,不再懶洋洋的抱著,準備與他的朋友再走上一段折返的路。
「也希望你的願望會實現,利魯斯。」儘管對於自己的願望只有個模糊的方向,安斯艾爾仍點頭接受了對方的善意,「我不認為我能夠找到那位同居人,事實上我也做好了獨自一人生活的心理準備。」
「但無論如何,謝謝你的關心。」不認為自己會被欺負,但或許尋求他人的幫助總得克服一些小小的心理障礙。礙於談話對象的身份,安斯艾爾沒能說出對那位未來同居人身為血族的牴觸。
哪怕對方壓根兒與他自詡悲慘的過往扯不上直接或間接的關係,哪怕那位未來同居人是非自願成為的後天血族。
安斯艾爾見利魯斯從拖車裡頭挑選了心儀的果酒,他想起他們剛見面時對方落在這些酒水上的目光,「我以為你會拿走複數的酒,因為在我們剛見面時你用了『這些酒』。」
沒有馬上等待對方回話,他將拖車暫時停在破舊的馬廄,解下拖車上的麻繩繞在手上,又從拖車裡頭拎走對方挑選的果酒,「當然,如果你日後需要的話,隨時能夠來取走。」
畢竟這些只是屬於一位慷慨死者的餽贈。
他拎著麻繩與果酒跟在對方身後半步的位置,兩人走出住所那些搖搖欲墜的欄杆,聽聞對方對於自製桌椅與架子的發言後,滿懷好奇地問,「利魯斯擅長木工嗎?」
「噢,說要拿走那些酒當然是騙你的——老實說吧,你看起來可真好哄騙……當然我現在知道不是那樣,你懂得。」
利魯斯順著往常說話的習慣打趣對方,接著又像是有些後悔似的亡羊補牢,趕緊接下對方的另一個提問。他真該改改喜歡在話語上占人便宜的習慣,這只討得了一時好。
「擅長嗎……也不能這樣說,畢竟我也是在到了這裡後才開始注意這些事情的,但如果比起煮飯或是打掃,的確算是擅長沒錯。」
利魯斯過往的生活不會讓他有機會思考到桌子上如何組成,或一個木盒該怎麼拼接……他永遠只需注意上面的花紋是否得體而大氣,是否由最好的木頭所製作。
「以前不會接觸到這些事情,現在為了順利生活而去接觸後,我發現其實我並不討厭這些東西。」
他不自覺的放鬆笑臉,「果然什麼事情都該去試試才知道會有什麼結果,安斯艾爾你說呢?」
日光揚灑在他們身上,留連拓印光斑;返回的路總是感覺比探索向前時短,他們不自覺遠離了綿羊吃草的區域,走回泥石鋪的小路上。
「也許再過一段時間,我就能幫你造一個新的拖車,到時候……」
利魯斯話也比幾個小時前多上不止一點了,不過他此時卻突然停下話音,往錯落民居間的一處陰影看去。
並未將對方的欺騙放在心上,或許在對方伸出援手時安斯艾爾就準備好付出那一整車的代價,他的物欲並不高,對於酒類並無太大執著--只要對方能夠給他留下幾瓶蜂蜜酒就足夠了。
「我不知道,利魯斯。」聽著對方嘗試讓自己在這個陌生地方回到過往生活水準所做出的努力,安斯艾爾垂眸看著腳下的泥石路,默數著他們跨過的石子與步數,「但如果這能讓我不再回到過往的生活,或許我願意嘗試任何事情。」
對方的話語戛然而止,安斯艾爾止住步伐抬頭望向凝視著不遠處陰影的利魯斯,他沒出聲打擾對方,安斯艾爾只是順著對方的視線望去,起初他的視線落在更遠一些的地方,他看見空中盤旋的飛鳥,以及更遠一些的細碎雲彩。
他聽到更遠處咆哮著揚起馬蹄的駿馬。
嗅到此地居民住宅裡頭順著裊裊炊煙散出的誘人香氣。
他收回視線飛快地觀察了一下身側利魯斯的表情,最後安斯艾爾將視線放在更加精確的位置,於是他看見了被陰影給籠罩著的少女。
像是夜色裡沉靜綻放的錦團花簇,純潔無暇又邪異,豔麗且死氣,少女的眼分明被蕾絲眼罩給遮蔽,兜帽下的狼耳輕輕動了動,安斯艾爾剛踏出半步要超越利魯斯身位的腳又縮了回去。
「看來遇上了你的伙伴。」沒有無禮的妄進猜測兩人關係,安斯艾爾收回自己的視線,選擇了較為保險的說法。
「……那是我的母親,安斯艾爾。」利魯斯回神,給身後的狼人少年一個要對方放心的微笑,「況且你也是我的夥伴。」
莎樂美!
血族少年呼出聲,換得少女抬頭。
手上軟莖交錯編織的明艷色彩,這似乎本該是花圈的,但因編織者的不靈巧,而變成了多頭生長的怪物之花,看著又有些像是風車。
「利魯斯,是你嗎?」
她放下花朵,摘下眼罩;在進入莊園後她仍算是個盲人,目不能視活物的她試圖找出對方的所在,但在此之前利魯斯已經向她邁步,也因此安斯艾爾的身影失去遮擋,瞬間留影於那雙只能看見死亡的眼眸。
睫羽之下,死像倒映明眸清晰如鏡,她繼子身後那人脖頸以上消失得乾脆,傷口豔紅堪比罌粟,卻仍守乖巧的本份靜靜捧著自己的頭。
莎樂美看見那藏在黑髮中的狼耳,她歪歪頭,覺察不出對方帶有威脅,放鬆下來。
「利魯斯,那是你的朋友嗎?」
她對死期將近的狼人一禮,笑靨溫柔無邊。
來了來了感謝ㄉ時間
!
超級感謝安斯艾爾中陪我玩,討論的過程也很開心~後面逐漸忙起來了幸好有幫安斯艾爾找到房也有對完交流不然我真的會變成樂園ㄉ厲鬼(???)
彼此都有帶到一點主線的部分也順利變成朋友了超級開心!!!超級期待安斯艾爾和處刑人的同居生活欸!感覺利魯斯會像是娘家人那樣看處刑人有沒有好好對待安斯艾爾,處刑人I'm watching U
最後!輕輕覆蓋一張我要畫親愛狼朋友的支票!
利魯斯你也有朋友了我真的好欣慰,值得舉家歡慶(?)
YA!謝謝利魯斯中找窩一起玩玩玩
期間利魯斯以及利魯斯中(?)各種CARRY安斯艾爾這個陰角真ㄉ大感謝555
能讓安斯艾爾告處刑人的狀最後還說安斯艾爾也是他的伙伴真的是陰角救星,太好了安斯艾爾終於能有朋友了
好喜歡莎樂美最後看到安斯艾爾乖乖捧著頭顱的樣子……罌粟ㄉ顏色比喻傷口那邊也喜歡……窩說過ㄌ但窩還是要說(幹
最夠逃跑前覆蓋一張安斯艾爾MEME(???????
兩個陰角總是要有一個陽
!利魯斯的第一個朋友他會很珍惜ㄉ!安斯艾爾請盡量告狀!(?)
我真的會被燒房meme笑爛!16世紀不動產….
以上就是這樣了,希望我們都能順利出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