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5

格里忒定睛凝視「眷屬」二字的重量,不理會這對吸血鬼來說全然是誤解。從羨慕、不滿、嫉妒到隱隱滲出一絲恨意般的裂縫,平靜如水的眸子底下是湧動未已的暗潮,一旦掀至眉宇將沛然難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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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私藏證物無論在警界或樞祕院都不被允許。但執行官中不乏離經叛道之人,格里忒也從不在乎死板如釘的規矩。格里忒將鑰匙裝進證物袋中。藏有鑰匙書籍亦納進衣袋。接著格里忒返回一樓。胡亂拉開數個抽屜。取出沒有多少價值的皮夾。挪動藤椅的位置。帶走幾本能賣一兩張鈔票的小說。手法不很精密,但在霍爾卡中較貧窮的區段是履見不鮮之事。心煩意亂的人不會察覺司空見慣的意外中竟有異狀。雖說這攸關樞祕院的物品定很重要,執行官的身份也足夠為一兩句否認打下不容質疑的樁。格里忒刻意沒有鎖門。
  格里忒的一切舉止僅僅出自少年般的好奇心。在民家地下發現實驗場所一事,以不像平時行事風格的文筆寫成一絲不苟的報告上呈。不過鑰匙與書籍並未帶回誨廳。沉重得彷彿濃縮百年歷史的書籍,與同樣悠久的鑰匙並列在案上。只由一盞燈潑照其形其色。首先拾起鑰匙。照明聚焦在鏽跡斑斑的細長金屬柱身,上頭赫然刻著幾個字母。乍看紊亂的排列通常是某種暗號。這並不難──執行官的特技是擅闖民宅。圖書館等公共設施自然也不在話下。與時間割席的聖座不知道此種程度的密碼已無法阻擋好奇心旺盛的不速之客。
  格里忒記下反覆推敲出的答案。末了金色視覺一吋一吋爬過裝訂老舊的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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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來說,一介執行官無緣知曉樞祕院的祕密。向雪峰立誓的互利共生關係不允許彼此在信仰戰場之外互交一言。指尖捻過扉頁的當下,格里忒本來擔憂書裡並列的文字陌生。好在熟悉的語法映入眼簾。上頭記載的駭人機密如漩渦將他不由分說扯入無數紀錄、數據與實驗的世界裡。
  讀起來像是不著邊際的幻想。乍看神聖的物事其實窩藏著不見容天日的行惡,乃戲劇詩文的最佳題材──如果是虛構故事,會安排一名凜然英雄揭開覆在糖霜雪被下骯髒的腫瘍。但這不是故事。發覺一切的不是正義的代言人。他毫不打算與之抗衡,也不深究「鴉聲」和樞祕院抑或哪位院士的是否有合作關係。以視覺為始,感官只是隨著一條條紀錄逐步陷溺直至恍惚如夢。
  他聽說維特曾是吸血鬼的眷屬。眷屬。如何教人妒羨的詞彙。吸血鬼自稱在漫長悠遠的路途踽踽獨行,卻理所當然地擁有真切的羈絆──格里忒沒有意識到雙方看待此詞彙的迥異之處。只覺得人類以承繼之名壘起層疊如堡壘的社會結構,但誰也不能屬於誰。一紙契約隨時可以撕毀。建立在搖搖欲墜的理解上的關係總有一天會冰裂。格里忒定睛凝視「眷屬」二字的重量,不理會這對吸血鬼來說全然是誤解。從羨慕、不滿、嫉妒到隱隱滲出一絲恨意般的裂縫,平靜如水的眸子底下是湧動未已的暗潮,一旦掀至眉宇將沛然難禦。
  就算四下環顧惟獨自己存在,格里忒猶沒有展現一點動搖。他小心翼翼地闔上觸感古怪的書籍。半晌又攤開。反覆閱讀幾次,直至確定足夠重要的內容均一字一句刻進心底。無論是虛構或非虛構的故事,我執強烈的人總會有些非同尋常之處。
  好在這座城不像巖村那般位在文明觸角不及之處。只要連上網路就能預訂車票。時間是明天下午。毋須收拾太多行李。樞祕院必定會善加招待遠道而來的執行官。他的異常行徑被封鎖在數天路程之遙的誨廳分館。樞祕院想必不會對區區一介執行官留置哪怕一眼。既然如此,就不會有監視的眼睛。
  無論是虛構或非虛構的故事,我執強烈的人總會有些非同尋常之處。將目視之物以外俱化為虛無的人,會展現超常的能力。迄今為止拜訪聖座的次數屈指可數,然而他能延過的每條廊子皆熟記於心。闔上眼時,鮮明顏色。故,格里忒記得有一處閒雜人等不得而入的巨大門扉。彷彿連接古老傳說中聯繫夢境與現實的臨界。更與此印象相契地在左近填入不容質疑的肅殺。這無法嚇退格里忒。反倒使他確信門後有他追索的物事。
  他心忖得和維特說一聲。雪般的影子便在溫潤如玉的霧夜裡踩著濕漉漉的磚道離開屋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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