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聲……。
「哈囉。」Gio低低的聲音,「親愛的,雨下得好大,你可以帶把傘來接我嗎?我把位置傳給你。」
離開社區去剪頭髮的Gio沒想到在走回社區的路上就變天了,而且雨下得寸步難行,絕對會毀了他的新髮型。
他索性打給包柏求助,畢竟一隻豬豬的午後能有什麼比接他的男朋友還要緊的事呢?
這隻豬豬正在安眠,如果可以選的話他大可配著這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睡得天長地久。
但是他接到命運的召喚。
「#@&*#^……。」包柏迷濛的回應,伴侶的聲音透過收聽孔失真地傳送過來,你無法從他臉上表情辨認這到底是有聽懂呢,還是沒聽懂啊?
搔搔肚子,他緩慢地踢掉拖鞋——換上另外一雙拖鞋,他挺喜歡這兒的人習慣穿拖鞋來度過梅雨季,真是好文化。
撐著他們一起買的傘,那又大又沉、金屬製的傘桿抵在包柏厚實的肩膀上,豬豬打了個好大的哈欠。
穿著短T和短褲,包柏就這麼輕裝出發了,和愛漂亮的Gio不同,光看他的鬍子和亂髮就能了解他並不注重外表——反正,他男友喜歡,嘻嘻!
總之自從發現不管如何都有個人愛自己愛得死心踏地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好了,包柏即使只穿紙箱出門也能走得振振有風。
從Gio的視角看,他能看到被雨雲遮住的天色下有一朵黑黑的蘑菇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即使臉被傘簷遮住也能從那海象般地大肚子認出是他的包柏來了——而且還遲到了11分鐘。
Gio一直都是很有耐心的人,尤其在他與包柏同居後更是可以自詡擅長耐心等待,以前他經常為了等包柏等上半小時一小時的。
「包柏……!」他呼喚。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直接擠進傘下,因為包柏手上壓根就只有一把傘,「我吵醒你了嗎?抱歉,但我忘記帶傘了。」他讓出一些屋簷下的位子讓包柏有地方可以站著,和他計畫一下接下來該怎麼做。
「你是不是忘記帶你自己的傘了?」
說是計畫,但實際上他們看似除了共撐也沒有其他選項,他真正希望的是……
Gio的心臟砰砰跳,他期待包柏站進來,然後收起傘將目光移到他身上,看一眼他的新髮型——認識包柏之後他從來沒有理過這麼短的頭髮,心情莫名忐忑。
聽到Gio的呼喊,原本還未清醒的包柏加快腳步,跟著鑽進屋簷底下,將舉起的傘收起時才抬頭看向對方。
「我哪有忘記帶傘……我手上這把不就是……——」剛睡醒的海象聽到召喚就矇頭矇腦地來了,結果就是忘記多帶一把傘,而他在回話之後才看清伴侶的模樣。
——Gio還是那個Gio,只不過有些地方不一樣了,包柏從未見過他這副樣子——「……噢,嘿。你剪頭髮了。」剪短的銀髮層次顯露,看起來格外爽朗,是他沒看過的風味Gio。
包柏瞇起眼睛,未能發現對方正暗自期待來自於自己的什麼評論,不如說對於直男來說,還沒有瞎眼到沒任何發現已經是好了不起的察覺力了。
「今天下午出去就是因為這件事情呀,那你接下來有要去哪裡?回家嗎?」包柏的手抓抓自己的下巴,思索著自己的亂毛雜髮是不是也該去打理一下。
「就這樣?你是怎麼想的?」Gio不打算放過包柏,他露出笑容,大方的轉了轉臉好讓包柏看得更全面一點。
「我知道很短,不准說很短。」對直男伴侶的詞彙量非常嚴格。他假裝是模特般的瞇起眼睛,把包伯的臉當做一架對準他的相機,「漂亮嗎?」
快說我漂亮,豬頭。他在心裡這麼想,以前他有好幾次都差點說出來,但又覺得這樣沒意思,雖然是無理取鬧,但他就是希望包柏能自己發現取悅他的辦法。
「啊、啊,嗯⋯⋯」
包柏腦中捲起一股風暴,明明交往對象是個大男人但他瞬間回想起跟那些心思複雜的女人們來往時的回憶,就像是越戰時得從槍林彈雨下脫逃生存的士兵同樣壯烈。
「好看。」他斬釘截鐵:「漂亮。」
「——一點都不短。」這頭豬根本只是在鸚鵡學舌吧!
但他不能明白為什麼不能說,剪頭髮不就是把頭髮剪短嗎?為什麼不能說短?啊??
——只不過,他也覺得Gio剪完之後時候相當順眼,不如說在剪頭髮前他就已經認為對方順眼到一個不行,樂意一直看著他伴侶發呆。
「真的好看。」被亂亂瀏海掩蓋的雙眼看著Gio,包柏的眼尾皺摺變深了不少。
Gio失笑,他是覺得變短了這個形容詞太簡單才禁止,沒想到反倒讓包柏腦袋打結。
不過說真的,他在期待什麼啊?期待包柏一夕之間就能對他情話綿綿嗎?Gio開始有點受不了自己。
「還不差,你的嘴至少是甜一點了。」雖然浪漫感盡失,不過努力稱讚伴侶的包柏依然值得鼓勵。
「好像變冷了,我們回家吧。」Gio看了眼包柏手上的傘,猶豫:「讓我……鑽進那把小傘裡和你一起撐?」
他只在電視劇裡看過共撐一把傘的戲碼,而且電視劇裡的人都很苗條,像包柏這種體型的人要怎麼共撐一把傘?他真的不知道。
這個話題被Gio本人帶過,包柏頓時還有些莫名怎麼這麼快就逃過一劫。
「呃……我想,大概就只能如此。」總不可能他自己原路再走回去吧,他聳聳肩,包柏的確是帶了傘來。
才剛收完沒多久的傘又被美國佬輕輕地彈開,上頭的水珠嘩啦啦地滴落在沒被雨打濕的地板上,將傘面往Gio的方向傾斜,在這暫時的遮雨小天地裡掩蓋其他光源,頓時讓兩人的頭部都被籠罩在陰影底下。
有些隱私,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似乎都會在這種氣氛下發生。
「嘿,你可比我還高耶。」但他還是伸過來擋住兩人的頭上,包柏開玩笑地將雨傘往後收,讓柔軟又輕盈的塑膠傘底去蹭上Gio的後腦勺,親暱之中更帶有國小男生智商等級的幼稚。
「晚餐要吃什麼?你要回家煮嗎?」睡醒吃、吃醒睡,這頭豬不管在美國或是在台灣差不多都一個樣。
「沒錯…隨便做點什麼。」雖然Gio的隨便做其實就是做包柏愛吃的,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沒有對包柏耍幼稚的舉動發脾氣,Gio在傘下和包柏緊緊貼在一起向前邁步,剛離開屋簷雨傘就爆出水滴敲擊的聲音——他很在意包柏是不是太關心他。
「包柏,傘你拿過去一點。」Gio開始嘮叨,「還是要我來拿?」現在他的腦袋裡沒有任何浪漫情愫,沒有任何傘下約會的愛情電影主意,比起這個他更擔心包柏是否會淋濕身子。
下雨又刮起冷風讓Gio打了個寒顫,切切實實的從他們倆相貼的臂膀傳給了包柏。
「這是在嫌棄德州老哥的撐傘技術嗎?」沒有,德州人可能都不撐傘的,包柏故作兇狠的伸手勾住Gio的脖頸,探頭看了眼對方單薄的夏服。
「穿太少啦,你看你。」注意到對方即使沒被雨水淋濕但摸起來濕漉漉又涼薄的布料,德州老哥堅持傘不換手,而是伸手拍拍摸摸Gio的背:「會冷的話不然再靠近一些,我的肚子又不長在側邊。」
睜眼說瞎話,這頭海象幾乎可說是沒有腰這個部位,但他仍然慷慨的讓出大半的傘和自己溫暖的懷抱。
「我想吃點熱呼呼的,羅宋湯。」包柏不愛喝湯,但他覺得Gio或許會想來上一碗。
「沒問題。」Gio一口答應,事實上他總是很高興包柏向他點菜,說不準速食店漢堡或加了酪梨的墨西哥捲餅比他的料理更有魅力,但包柏捨棄了那些選擇了家常菜,給了他被需要的感覺。
「……我都已經跟你貼在一起了,那樣根本不能走路,笨豬。」Gio的臂膀緊貼著包柏的,兩個大男人擠在如今看起來很小的傘下,他甚至覺得自己因此步履蹣跚起來,幸好離家不遠了。
同時Gio心裡又泛起一股溫暖的感覺,他曾經很討厭——他討厭從不這樣的自己,偏偏在不可能愛上他的對象面前情感氾濫。
但現在不可能卻成為可能,或說已經是事實,他因此覺得自己能開始喜歡上這種溫暖的感覺。
反射性的罵完說著俏皮話的包柏,Gio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他確實是挺冷的,沒有預料到天氣轉變而沒有帶著外套出門,包柏只是想關心他而已。
「抱歉……」他用鼻子擠出有如毛毛蟲講話的聲音。
家就在前面了,他可不想因為什麼違心之論讓特地在雨中接他回家的包柏心裡不好過。
包柏只是伸手摸摸Gio的後腦勺——嘿,跟他想的一樣,原先軟軟滑滑的頭髮變得有些刺刺的,很有精神地戳著他的手心,讓他想起小時候養的狗,連同這義大利人現在對自己道歉的神情都很像。
「說什麼呢。」包柏一點都不在意,雖然伴侶表示根本沒辦法再靠近一些——他合理懷疑這人是不是又在暗示自己的啤酒肚太大了!
從剛剛到現在都在亂摸Gio的毛毛手臂就像是下定決心似地,終於將手環繞對方的寬背,終點落在Gio相對纖細的腰身上放得妥妥貼貼。
「搭啦。」你看,明明就可以!這是包柏的潛台詞,但他的心情也開始有些上上下下地,這兒是公共場所,他就在這兒,摟著另一個男人。
包柏.洛克曼的櫃子簡直就像是被怪手抓起來甩爛似地,再也藏不住這隻海象繼續裝蒜。
他向外側的肩膀被雨打濕、穿拖鞋的腳也因為走在外側而溼答答又黏糊糊,但包柏一點都不在意。
「不要跟我道歉,Gio。」包柏直視前方,老天,或許他該轉頭看一下人家表情是怎麼樣的?是被他噁心到還是覺得滑稽得讓人發笑?
大手散發出熱能,貼在隔一層布料的皮膚上暖烘烘地,包柏本人也在發熱。
「永遠都不要。」
「——老天,我肚子都餓了!」裝模作樣地嚷嚷來轉移話題,這頭豬終於成功把人護送到家了!
前後同進浴室脫去濕衣、沖洗沾到雨水的雙腳,包柏在包住Gio的上半身時,還用大大的浴巾抹了一把伴侶無辜的臉。
——在雨停之前,他或許都不能好好看著對方的臉。
但在趁著剛上桌的羅宋湯的騰騰熱氣隔開他們時,包柏能偷瞄到伴侶霧濛濛又模糊的帶笑表情。
好吧,看來今天下雨也沒那麼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