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辦人蒙特羅院士是聖母忠心耿耿的擁戴者，校園放眼望去幾乎是一片無雜質的白淨，本該是獻給聖母的贈禮更像是某種大型實驗室，過於整潔的環境處處透露出一種神經質的偏執，想來與創辦人本身的個性脫離不了關係。

若昂．蒙特羅在助理的護送下來到辦公室。

推開木質大門，出乎意料之外的暖色調出現在這個十坪大的空間裡，深色的木質地板隨著皮鞋跟的踩踏發出清脆的聲音，他來到沙發前坐下。羅薩瑪麗亞為他準備了兩杯咖啡，一杯擺在他的面前、另一杯則置於對面的桌上，然後在年長者淡漠的眼神下訥訥地告辭。

時間是上午十點，距離第二節課結束還有一會兒，他便在沉默之中靜靜等待。

數分鐘後，辦公室的大門再次被打開。

塞倫妮蒂·貝爾踏入氣氛溫馨的空間，輕巧的帶上門，朝端正坐在沙發上的男子頷首致意。

「早安，蒙特羅教授。」偏高的溫和嗓音同室內暖色光暈鋪展。「謝謝您撥空。」

她在這間以眼前的人名字命名的機構就讀多年，轉眼間也到了即將畢業的時間，卻鮮少有機會與氣質嚴謹的師長單獨說上話。

與許多同儕不一樣，塞倫妮蒂並不對那張神情嚴肅的臉敬而遠之，反倒是挺感好奇。然而樞密院的生活忙的腳不沾地，還願意到機構裡兼課就已經大發慈悲，堪稱教學熱忱滿溢。

於是今天的面談對她而言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決定她會讓人留下印象，還是僅作為若昂．蒙特羅行事曆上即將被劃去的一項。

「貝爾小姐。」眼見今日會談的對象來得尚早，蒙特羅微微頷首，抬起的手向著對面的另一張沙發稍作比劃：「請坐。」

「據我所知今年就是你在機構的最後一年了，而你以往的成績相當令人印象深刻。你是否已經對畢業後的規劃有所打算了呢？」

說著年長者瘦長的十指緩緩交扣，擱置於交疊的雙腿上，藍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視著眼前的學生。他向來對於成績優異的年輕人印象深刻，也不忘在每年的畢業季前後為自己所效力的典廳網羅人才，例如同屆的桑堤亞戈．瓦倫堤諾就是個不錯的研究料子，只可惜在他身上唯獨欠缺野心。

他期待從這次會談中得到不同的答案。

沒有花時間在閒聊上，年長者簡單問候過後便單刀直入的拋出問題，冷靜的目光像一把手術刀，不帶情感的剖開眼前的事物。

——妳得先展現價值，他才會評估要跟妳熟悉到什麼地步。塞倫妮蒂在心底做出猜測。成績是第一關，面談是下一步，而她包包裡躺著的小小實驗品，決定她會受到賞識還是會被轟出去。

「是的。」她很快回應。「我希望能朝樞密院典廳院士發展。」

其實透露至此也許就足夠將她往雪山上的聖殿推進，院士的專業能力領域廣泛，神學、藥學⋯⋯只要願意貢獻才智，聖母的懷抱不會拒絕任何人。

她大可安靜地遁入，潛藏在其他披著實驗服的同仁之中。但塞倫妮蒂直覺的決定透露更多，給面前從不提及自身對於血族研究的人。

「我想做血族的研究。」

「你選擇了一條很危險的道路，貝爾小姐。」

他眨了眨眼睛，驚訝的神色轉瞬即逝。會來到科學院的學生確實有不少人想藉由自身的經歷朝血族研究發展，但塞倫妮蒂向來表現得很低調，以至於這個回答幾乎是出人意料的了。

「血族研究並不安全。」年長的院士斟酌了下用詞，最後還是選擇了輕描淡寫的陳述方式：「不單單只是做研究，你還得學習明哲保身——畢竟樞密院裡有幾百個院士，不是每個人都會認同你的研究。」

「你確定你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有些路註定比較難走，我不以追求危險為樂，但也不害怕。」

形式上的勸阻在意料之內，看來身為創辦人也看過不少一頭栽入血族研究、卻弄的滿身是瘡疤的年輕人。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除了血族本身的危險性外，樞密院的院士、同為人類的存在也被歸類於威脅的範圍。

「要每個人都認同也不容易，據我所知，學術成就高的人都很有個性。」淺淺笑意中沒有退縮，粉褐色眸子抬起。「做人低調些，分清楚誰是盟友，站對方向應該可以讓我少不少麻煩。」

「——或是您還有什麼建議可以給我參考的嗎？以身為院士的經驗。」

得體的應答。蒙特羅在心裡想，接著緩緩端起了面前的咖啡。現沖咖啡的香氣濃郁撲鼻，對於飽經化學藥品荼毒的嗅覺而言卻是有些令人難以承受的。早知道就要瑪麗亞泡紅茶了。

「——大致上是正確的心態，既然選擇了這個主題你就不會想要表現得太張揚，但也不該讓人覺得你是好欺負的。這可以等到你爬到一定的高度再說。」

「同事之間的人際不會是血族研究最複雜的問題——你知道研究用的血族從何而來嗎？」他輕輕哼了聲，說是發笑有點言過其詞，但神情間的狡黠確實存在：「……一旦走了這條路，你連夜裡都睡得不安穩。報仇可不是人類的專利。」

「主要還是倚靠執行官提供，對嗎？」這並不難猜，有什麼比訓練有素、由樞密院編制的獵人們適合作為合法素材的提供者呢？

「做研究的大概也只能倚靠他們幫忙了⋯⋯雖然活捉比擊斃困難不少，站在相對安全的地方，把人推去做危險的事也有些狡猾。」

「——所以需要提供利益。」從隨身包包翻找了會，將裝著半透明粉末的塑膠袋推向桌子中間時，塞倫妮蒂隔著咖啡薄薄的水氣對視著人，明白自己正在下一個賭注。

「提煉過的血清羅醯胺。」她輕聲道。

不是每個研究者都能在活用腦子的同時也活用肌肉，於是年長的研究者點點頭，視線短暫地掃過腕上的錶，多少有些訝異地發現自己在這兩分十五秒內尚未對這段談話感到厭煩，而這甚至是在塞倫妮蒂拿出她的研究成果之前。

他的目光在聽見關鍵字後顯而易見地產生了變化，原先交疊著的雙腿轉而擱置在地，微微前傾著身子的模樣似是要看清那袋可說是革命性的藥品。

「……令人印象深刻。」

蒙特羅在短暫的沉默後開口，伸手拎起那個塑膠袋，放在陽光下端詳著粉末的質地和透明度，在缺乏儀器的情況下他暫且無法確認藥物的純度，但就外觀而言至少是相當成功的。

他將粉末放回桌上，接著微微瞇細了眼睛：「但是你有意識到你正在向自己的教授販毒嗎，貝爾小姐？」

肢體動作往往比言語早一步呈現心理狀態，塞倫妮蒂知道她抓住這位教授的目光，卻不知道對方會讚許還是準備報警。

「啊，我只是展示一下拙作，沒有要販售給您的意思。」被肯定實驗成果讓她稍稍放鬆了些，不過依舊謹慎地觀察著年長者的神情，視其反應決定用字遣詞。「——當然，如果您喜歡，這是我的榮幸。」

「我只是想得到您的注意。」

成績優秀、談吐得體都是加分項，但極端的選擇才會讓她不被遺忘。

「我成功了嗎？」

「是的，你成功了。」

近乎是天真的提問換得了年長者的一個微笑——僅僅只是嘴角微乎其微的上揚，但存在無疑。他依然端正地坐著，卻在心裡記上了晚點還得以儀器測量血清羅醯胺濃度的代辦事項。

「不得不承認我驚訝於你的大膽，貝爾小姐，或許你確實能在典廳有一席之地。」他緩緩地說，視線回到了學生淺色的眼：「當然這得在我進一步審查你的作品後才能決定，但無論是你的畢業製作主題或者呈現手法都令人……印象深刻。」

蒙特羅接著揚了揚下巴，朝向那袋可稱之為毒品的物事，神情間多出幾分近似於好笑的情緒，但那少量的笑意僅僅只是藏在眼底。

「舉例來說，塑膠袋太沒品味了。」

除了稱讚以外，對於能在嚴肅男子臉上看見笑意更感到驚訝，塞倫妮蒂在蒙特羅看向她的作品時屏氣凝神，以為會聽見專業性的評價或建議，沒想到卻是一句接近玩笑的回應。

「確實如此，我會改進的。下次裝進裝馬卡龍的袋子如何？我還可以綁個緞帶，看您喜歡什麼色的——。」忍不住輕笑出聲，抬頭對上那人冷色雙眸。「藍色如何？」

「審查需要更多樣品的話我再帶來，如果審查中有發現什麼改進的建議，也請不吝告知。」終究沒忘記坐在面前的是師長，她讓話題回到作品本身。「我還在追求更好的路上。」

他輕輕地哼了一聲，也許是一個不甚明顯的笑，又或者只是嗓子不太舒服——誰知道呢。蒙特羅院士又看了桌上無比可疑的塑膠袋一眼，然後看似漫不經心地說：「或許紫色吧。」

玩笑到此為止，蒙特羅恢復了原先平靜的臉部表情，接著將交疊的雙腳換過順序，才又緩緩開口。

「你的研究到了未來會讓你在資金方面暢行無阻，當然，只要你用對方式。」年長的院士一個字一個字緩緩地說道，語氣沒有明顯的起伏，呈現出的卻是意料之外的肯定：「你是一位聰明的年輕人，你沒有這個年紀應有的傲慢，你甚至具有野心——這一切都是成就一位優秀的研究者的要素。」

「我會在你獨當一面之前輔助你，只要你繼續維持卓越。」

來自資深院士的保證可說是極其罕見，但在研究者之前他還是個教育者，而蒙特羅從不介意在有天賦的學生身上多花點心思。

「在知道研究是一件多麼沒有盡頭的事後，很難不感到謙卑。」
血族又是如此艱難的研究項目，但儘管如此，她依舊義無反顧的踏上這條路。

得到肯定很是受寵若驚，她注意到蒙特羅還提到了野心——許多人喜歡聰明的腦袋，但未必喜歡有想法的靈魂，這也許就是她在展現作品時，能抓住目光而不是被轟出去的原因。

「得到您的鼓勵是我的榮幸。」回覆肯定的語氣依舊拿捏在得體的範圍內，客套的用字遣詞下卻是真實的欣喜，畢竟會欣賞這種踩在道德邊緣的研究的人可不多。

也許這位教授也沒她認知中如此一板一眼，她這麼想。

「除了保持研究品質以外，有什麼是我能回報您的嗎？」
即便還沒開始也知道眼前長者的幫助會是如虎添翼，無論承諾是源自身為教育者的欣賞還是另有盤算，她可是知恩圖報的人。

「在你的研究品質達到一定程度後，我會引薦你給幾位朋友認識。」蒙特羅慢慢地說道，細細品味著從眼前的學子身上感受到的知性與瘋狂，當你要在樞密院典廳生存下去，就勢必要讓腦子有點異於常人，而這女孩的腦袋結構絕對與眾不同。

「我目前正在執行的……專案，用得上一大筆經費，一些老朋友在這段時間以來幫助我不少，只是我總不能只依靠同樣的金主太久，就像一隻乳牛過了五、六年也該淘汰成肉牛了。」

「你的研究會讓投資變得更容易。」

年長的院士接著露出了一個顯著的、狡詐的笑容，像是掌握住什麼致勝的秘訣，森冷的笑意說實在有些嚇人，但他大概並不是那麼在意這點：「我會有方法讓投資人『試用』你的作品，接著就輪到血清羅醯胺發揮它的魔法了。」

「我在提議的是一場長時間的合作——你繼續研究提煉出高純度血清羅醯胺的方式，而我會以我的知識輔助你。經由你的作品得到的資金我將跟你討論出一個讓人滿意的分成方式，這對我們彼此都有好處。」

「你是我的學生，你能做到最好的回報就是別砸了我的招牌。」

蒙特羅很快地恢復了原先平淡的表情，接著微乎其微地偏過頭，顯現出詢問的姿態：「那麼你怎麼說，貝爾小姐？條件在你聽來還算合理嗎？」

答覆出乎意料地坦誠，並且比她需要知道的透露更多。

專注的神情中多了分訝異，她看著長者輕鬆地提起計劃，縝密的策略如精心設計的模型，她的作品與投資人則是被選定的變數，終將導出必然的成果。

一般而言，塞倫妮蒂不會追問買家買了毒品後要做什麼，只要不要愚蠢到把這見不得光的的生意洩漏，她並不在意產品最終的用途。

不過就如同她選擇透露更多彎曲的野心，蒙特羅選擇共享計劃的一角，聰明人不繞圈子轉，把話談開總能讓他們得到更多。

「設想得如此周到，能與您合作是再好不過了。」邀約像森冷的蛇滑過桌面，而她不躲不閃，反倒興致昂然的靠攏。

「我也在意產品的品質，這倒是可以放心——最快下週，我就可以給您看看新的一批成品。」

評估了下自己的製程後給出答覆，想起剛拿出血清羅醯胺時得到的回應，她眼眸一轉，一絲玩笑又從眼底閃過。

「您有意識到您正在向自己的學生透露犯罪計畫嗎？」

他在短暫的錯愕後笑出聲來——這樣的情況並不常見，但就和很多人所遺忘的一樣，若昂．蒙特羅僅僅只是受到聖母庇護的另一個凡人。

年長的院士放任自己輕輕地笑了一陣，然後搖了搖頭，「你可真是個古怪的人，不是嗎？貝爾小姐？」蒙特羅的語氣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喜愛的了，這場會談無疑讓他心情愉快，發掘一個具備潛力的學生就像挖到一個寶藏，遑論這個寶藏充滿驚喜。

「我倒不會說這是犯罪計劃，考量到一切都是在你情我願的情況下發生——假如刑事責任是你擔心的事的話，你大可以不必擔心。」

「我只是試著提出一個提案，我打動你了嗎？」他仿效著塞倫妮蒂的說法說道，冰藍色的眼睛裡有淺淺的笑意。默契在無聲中形成，距離達成協議事實上只剩下最後一個步驟——

年長的院士向他的學生伸出手，神情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又恢復為原本的冷靜自持，但笑意仍在那裡，藏在藍得一如冰川的雙眼裡，燃燒著野心和狂熱。以中老年人而言顯得細緻的、讀書人的手橫過了圓桌，規矩地停在塞倫妮蒂的面前。

「成交？」

他問，看上去已經明白答案。

「承蒙您的誇獎。」古怪何嘗不是一種特別呢？

嘴上說的恭恭敬敬，塞倫妮蒂在得到笑聲時眨了眨單邊眼睛，清晰可見的愉快源自達成交易的滿足以及把人逗笑的里程碑，兩者都是她在踏入房間前從沒料到的。

「我想沒有什麼比這更誘人了。」握手作為契約的一環從不過時，跳脫倫理框架的計謀以循規蹈矩的儀式結尾，一瞬間令人莞爾，但她沒有猶豫，伸出手與人那乾燥掌心輕輕交握。

「還請您多指教了。」冷色雙眸中相仿的情緒一瞬讓她產生對鏡的錯覺，嘴角的笑意漸深，她輕聲道，知道影響自己未來幾年研究生涯的決定在此刻落下。

「那麼時間也差不多了，我接下來還有課。」

他擱下幾乎沒怎麼動過的咖啡，低頭看了手錶一眼，距離下一個行程還有五分鐘的時間，以他的腳程而言倒不成什麼問題。蒙特羅重新將視線投向了塞倫妮蒂，微微瞇細眼睛似是一種有意無意的警告：「相信我不必提醒你今天的對話不得外流，對嗎？」

「化驗過後我會再跟你討論你的畢業製作，在那之前你可以好好想想你是為了什麼想要投身血族研究的。」

他慢慢地眨了眨眼睛，神情顯得很嚴肅：「這是一輩子的課題，值得你好好思考。」

「我對保守秘密的能力有自信，您是見識過的。」攏了攏裙擺後起身，塞倫妮蒂回以微笑。

就連如此擅長洞悉人心的人都沒能馬上看穿，她不覺得有其他人能看透她層層包裹的表象，而撇除危險的部分不談，她也傾向將對話作為愉快的私人記憶保存。

「我會的。」那您又是為了什麼呢？對長者眼中危險的光還印象深刻，她忽然有些好奇是什麼推動人走至頭髮斑白的年紀。

「很高興有機會與您談談。」

但旺盛的好奇心也得看場合，沒有再耽誤資深院士寶貴的時間，她朝人微微頷首後轉身，輕巧的帶上門，再抬起頭時已經恢復到剛踏入辦公室時的神情，一如剛剛談論的只是普通的師生職涯諮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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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塞倫中的美圖支援哇啊啊啊啊啊能牽到師生關係超開心，這個企劃真的會交流到也好訝異而且還是這個老東西 被你暗殺得體無完膚請待我慢慢回報……兩個人意外很合拍的感覺超好的都是瘋狂的科學人……塞倫好好我永遠喜歡她我也喜歡塞倫中（好）

誰在校園販毒我真的是要把紫錐花運動海報拍她臉上
天我才是好開心能玩到你叫誰老東西他是最帥的 危險的冷冰冰或幽默感一面都超好我大咳血（嚇人）真的是意外的合拍ㄋ真好嘴巴太甜了您小心再被我暗殺 （又要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