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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months ago @Edit 7 months ago
(每一章感觸都很深,想說的很多,會慢慢寫)
「集中營是人類一絲不苟地將某種世界觀發揮得淋漓盡致的後果。」 01. 旅途
一九四三年,義大利猶太人普利摩·李維因參與政治活動遭法西斯民兵逮捕,為了自保,他坦承了自己猶太裔義大利公民的身分,接著在一個黎明的到來後,便被送往奧斯維辛集中營。
黎明的到來彷彿是一記背叛;再次升起的太陽彷彿與那些決意殲滅我們的傢伙狼狽為奸。
在中轉處,他們第一次遭受毆打,這令他感到深深的震驚——人如何能夠如此不帶憤怒的毆打另一個人?
每個人在他的人生中,或早或晚都會有此發現,即極致的幸福是無法達成的,但很少有人思考過相反的論點:即極致的苦難也是無法達成的。與這兩種極致的狀態相抗衡而使其無法實現的處境,便是人的處境,一種與任何的無限為敵的處境。
與其相抗衡的是人對於未來那不完整的認識;而在某些情況下,這被稱作希望,除此之外,則被稱作關於未來的不確定性。與其相對的,是終有一死的確定性,死亡是任何歡樂的終點,也是任何痛苦的終點。
與其相抗衡的,是無可避免的物質解救,物質上的解救一方面污染了任何長久的幸福,另一方面也不遺餘力地讓我們不去注意發生在我們身上的那份不幸,支解我們對於那份不幸的感受,讓我們能夠承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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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如果這是一個人》,Se questo è un uomo,書名取得非常沈重,在閱讀之前,我以為的「一個人」指的是alone,翻開書後讀了開篇的詩,才明白原來是a human。
一個人,這個單位量詞貫穿了整本書。普利摩·李維將一個人是否能夠思考視為作為人的標準,而在集中營,這個基本需求、肉體與心靈皆被剝削的地方,思考只會令人痛苦——你將不斷意識到自己悲慘的處境。
於是大多數人漸漸麻木、漸漸無法思考,失去了希望卻又無法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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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months ago @Edit 7 months ago
02. 在底下
我們來到了深淵之底。人無法去到比這裡更底下的地方:比此更加悲慘的人類處境並不存在,也無可想像。我們不再有擁有自己的東西:他們剝奪了我們衣服、鞋子,削光了我們的頭髮;要是我們講話,他們將不會聆聽;縱使聽了,他們也不會明白。他們將一併奪走我們的名字──而如果我們想保有自己的名字,得在內在找到力量,才辦得到這一點,必須設法讓名字背後那代表原本的我們的東西持續存在。
我了解到自己是個Häftling(囚犯)。我的編號是174517;我們受洗了。被紋了身的我們,此後有生之年,左臂上都將攜帶著這個印記。
以往對於集中營內的想像,大多是納粹軍人施以迫害,讀過《夜》後,我明白了在極致的痛苦下,連親人都可以捨棄的現實。
但《如果》更是赤裸裸地,將集中營內的人性描寫得鉅細靡遺。納粹迫害「囚犯」,而「囚犯」之間更是會再區分出三六九等:有權力沒權力的、有無「特別待遇」的、號碼大或小的(越大的代表越晚入營,通常會被視為可欺負的新人)。
這一章除了講述進入集中營後一系列彷彿工廠流水線般的再造與分裝,還講述了集中營內成文與不成文的規矩,甚至是在集中營內如何活得更像人樣的門道。
(連排隊領取晚餐的湯都有一套方法,你需要計算好湯鍋內的份量,好讓輪到你時可以領到更多沉在鍋底的湯料)
我們了解到,所有的一切都能派上用場:鐵絲,可以拿來綁鞋;破布,可以拿來墊在腳底;紙張,可以(違規地)拿來鋪在夾克裡禦寒。我們了解到,所有的一切都可能失竊,事實上,只要一不留神,東西便會自動失竊;為了避免有此情形,我們不得不學會一種藝術,即用夾克把我們所有的一切家當──從湯碗到鞋子的一切物件──包成一包並睡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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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months ago @Edit 7 months ago
普利摩在最初口乾舌燥之際,剛好瞥見窗外有根近在咫尺的冰柱,他打開窗並將它折下,卻被外頭的人抓個正著,一把奪走了冰柱並推回屋內。
這段敘述一直讓我想到《辛德勒的名單》,裡頭即將前往工廠的男人們,讓小男孩歐力克折取火車外的冰柱,並放進鍋裡將它融化成水以供大家解渴。當時的畫面眾人都帶著笑意,那是一種知道即將獲救、充滿希望的神情。
和普利摩的處境截然相反,他沒有那些工人的好運氣,不幸成為了被送往奧斯維辛的其中之一,甚至連一口水也沒能喝到。
我們義大利人,決定每個星期天晚上在集中營的一個角落相聚;但聚會很快便取消了,因為點名太令人心碎:每次點名,點到的人數就更少一些;每一次,我們都會看見彼此更不成人形、更衰弱。走幾步路去聚會是如此的艱辛,然後,見到彼此之後,我們會開始回憶和思考,這樣的事還是不要做比較好。
03. 入門
正因集中營是用來讓我們淪為野獸的機器,我們絕不應淪為野獸。
希伯來聖經裡說過一則故事,一群有著同樣語言的人,經歷過大洪水後決定在巴比倫建造城市與一座通天高塔。於是上帝將他們的語言打亂,使他們再也無法依靠語言溝通。
這座高塔便被稱為「巴別塔」。
集中營的所有人都在這座塔中,有著來自各方各地各種各樣的人,每句吼叫、唾罵的語言你幾乎都未曾聽聞,倘若你無法即時意會過來,便只能自食惡果。
睡眠也是一種折磨,根本已經無法稱之為休息。
你躺著,但是每分每秒都為早晨即將響起的鬧鈴而緊繃,如臨大敵,隨時等著在鈴聲一響的瞬間跳下床鋪。
麵包是最通用的貨幣,別人領到的看起來總是比自己大,儘管那就是一小塊的灰色塊狀物。
浴室令人退避三舍,裡頭昏暗髒亂,水總是有股噁心的氣味。納粹總是再三對「囚犯」宣導清潔的重要性,但普利摩已經失去了清潔的本能——為什麼要洗?洗了會對一切有任何改變嗎?洗了會讓人多活一天或一刻嗎?不,不會,洗澡甚至會消耗熱量,讓人離死亡更近一步。
那些積極於打理自己的人,只要在工廠勞作半小時,就和沒清潔的他沒有任何區別了。
但一名前奧匈帝國軍官卻這麼對他說:
我們是奴隸,被剝奪了所有的權利,暴露在各種凌辱下,幾乎可說死路一條,但我們仍保有一份能力,而我們必須竭盡所能地捍衛它,因為那是我們所剩的唯一一項能力:拒絕同意的能力。因此我們當然要洗臉,即使沒有肥皂,即使要用骯髒的汙水,即使得拿夾克來把臉抹乾。我們必須給鞋子上鞋油,並不是因為他們這麼規定,而是出於尊嚴和所有權。我們必須抬頭挺胸地走路,不應步履蹣跚,而這不是為了歌頌普魯士紀律,而是為了存活,為了不要開始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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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months ago @Edit 7 months ago
極權越是要你成為野獸,那就更不能成為野獸。
和思考一樣,每日不間斷的打理是種求生的辦法,讓人在地獄裡保有求生的意願,或者說,保有自己身上屬於「文明」的一部分。
04. Ka-Be
做夢等於是自找苦吃:夢醒時分隨之而來的幻滅是最為椎心的苦。但我們不常做夢,做的夢也不長:我們不過是些疲憊的野獸。
Ka-Be,即為德語Krankenbau,醫務室的縮寫。
這一章講述普利摩受傷後前往醫務室治療的一系列景象。在Ka-Be,不用和以往一樣在吃完麵包後前往工廠上工,甚至可以慢條斯理地吃麵包,之後再睡個回籠覺。
音樂在這裡是上工時的催眠曲,普利摩頭一回以「外部」的角度聆聽這種扼殺心靈的樂曲。
這些樂曲深深地銘刻在我們的腦中,在與集中營有關的一切事物當中,這將會是我們最後忘掉的一件事:那是集中營的聲音,它那瘋狂殘暴的思想體系的具體展現,他們首先消滅我們作為人的意識,再緩慢地殘殺我們的肉體。
Ka-Be卻又不全然是如此安逸的地方。
來到這裡的人會被剝奪一切東西,衣服褲子湯碗湯匙鞋子,聰明人都知道在進來前要託人保管這些東西。此外,「淘汰」是每日進行,病情嚴重的會被打上一個叉,所有人都明白那個意思,卻又不是那麼明白。
因此,讓自己維持在輕症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那些痢疾患者為了在每日檢查時得以繼續留在這裡,拚老命地讓腹瀉留住(或者拚老命地醞釀便意),只為了讓醫護看一眼「證明」。
便盆裡的東西甚至成為了交易籌碼,健康者會以麵包為代價,交換痢疾病患的便盆,好讓自己繼續留在Ka-Be。
在看《諾曼第大空降》時對一幕非常印象深刻,滿是碎瓦礫的廢墟中,平民四處走動恢復家園,一旁卻有兩三個音樂家在演奏著貝多芬。
我忍不住想到每天早晨最痛恨的音樂,那便是起床的鈴聲,痛恨到只要平時聽見那急促的短音,就會下意識渾身緊繃。這大概是我微不足道的能與之共感的心情,但我深深明白,我其中體會到的痛苦絕望永遠也不及那些人的萬分之一。
我們是回不去的了。沒有人可以從這裡出去,沒有人可以帶著烙印在肉體上的印記將這個醜陋的音信傳播至外界,告訴人們,在奧斯維辛,肆無忌憚的人,將人,糟蹋為何物。
05. 我們的夜晚
每時每刻,只要感覺聽見有人怒氣沖沖地大吼,用一種無法聽懂的語言發出命令,我們就會驚醒過來,渾身冰涼,四肢發顫。
離開Ka-Be的人宛若新生兒,他們會領取到另一件衣服、另一雙(不合腳的)鞋子,接著被分配到另一個排房。
普利摩幸運的和好朋友阿爾貝托分進同一個排房,這很重要,況且對方還是個溫和的強者。
睡夢中他們總是做著相同的夢境,一個明明和家人朋友重逢,拚命訴說著集中營內暴行卻無人願意聽聞的夢境。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日常的痛苦會如此常態性地化為我們的夢境,再三上演我們口口聲聲卻無人聆聽的場景呢?
集中營內的「囚犯」大多數以喝湯來填飽肚子,這導致了晚上所有人頻尿的窘境。而集中營有個規矩,在將尿桶尿滿的最後一個人,必須負責傾倒兩百公升的尿。
有經驗的人光靠傾聽尿液擊打尿桶壁的聲音就能判斷尿桶目前的容量,藉此避開在寒風中,提著整桶已經要突破表面張力的尿液的辛苦差事。
想當然,不被尿液濺濕褲管是不可能的。
因此又出現另一種論調。
寧願自己去倒,也不要自己的鄰床室友承擔這個差事。
這裡的鄰床指的不是隔壁床,而是和你分享同一張床的夥伴。也可想而知,會有這種論點的原因了。
06. 勞動
07. 美好的一天
今天,太陽頭一次如此鮮活清晰地在泥濘的地平線的彼方升起。是波蘭這兒慘白而遙遠的太陽,只能溫暖表皮,但是當它衝破最後的薄霧而綻放光芒時,我們這群晦暗無色的人之間響起一陣低語,而當我也透過衣服感受到陽光的溫暖時,我領悟到人為何崇拜太陽。
這兩章主要描寫在布納工廠內的所見,都是瑣碎的事,但不代表它們不重要。
一個人能否在裡頭存活,靠的就是這些事情的積累。雖然普利摩總再三強調在這裡不該擁有希望,但我認為,他對一切人事物保持的好奇心以及思考,或許就是他能存活的一個關鍵(雖然他個人表示幸運的成分居多,我覺得也很有道理,但換個角度想,這對無法倖存的人來說是否是個殘酷的說法?)。
這兩個章就不再節選,因為我想將更大的篇幅放在下一個章節。
08. 善惡的此岸
有些時期裡,要用一份麵包才能換到一張獎券,有些時期則需要一又四分之一份或一又三分之一份的麵包,後來供應給販賣部的菸草量短缺,準備金變少了,貨幣價值於是大幅貶值,用四分之一塊麵包便可以換到一張獎券。
這個章節全程都是張大了嘴在看的,普利摩向我們呈現了一個集中營內已有雛型的小型經濟體系,它涵蓋了集中營本身、集中營外以及勞動工廠。
先就最小型的交易說起,每個人在入營時都能領到一件襯衣,在布料短缺的情況下,你需要的裹腳布、紙巾⋯⋯都得從這件襯衣上撕下。
集中營每過一段時間便會舉行「換襯衣儀式」,因此在儀式前,許多人會想盡辦法在舊衣上取下不會過於誇張的布料(你必須交還還看得出原形的衣服才能領到新衣),而這些布料都是交易所熱門的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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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months ago @Edit 7 months ago
交易所這名字聽起來煞有其事,但也只是個放工後聚集在一起進行交易的人所處的位置罷了。夏天會在戶外;冬天會在浴室。
在交易所,最有本事的還屬希臘人。
他們保有一種具體、踏實、心照不宣的智慧,集所有地中海區的文明傳統於一身。而這種智慧在集中營裡成了竊盜、偷襲貨車、壟斷交易所的各種交易等系統性且科學化的實踐,儘管如此,我們不該忘記他們對於無端殘暴的深惡痛絕,以及他們對於一種起碼是潛在的人性尊嚴可貴的認知,這一切使得希臘人成為集中營裡最為表裡如一且因此最為文明的國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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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months ago @Edit 7 months ago
接著,是較為大型的買賣。
在集中營販賣部內正式販售(即合法)著一種碎菸草,必須持有布納工廠發放給「優秀工人」的獎券才得以兌換。當然這種獎券大多數都會流入特權階層手裡,可仍然有著與麵包匹敵的流通價值。
獎券的價值是浮動的,一旦因為物資缺乏導致菸草短缺,獎券便會貶值;相反的,倘若獎券能換到的東西比平時更為珍貴,那獎券便會隨著升值。
通常集中營的「囚犯」換取菸草絕大多數不是為了留給自己抽,而是為了與外界進行交易。
囚犯設法省下一份麵包,將它投資在菸草上;他謹慎地與一位「愛好菸草」的平民保持聯絡,後者用現金──即高於原本所投入的麵包的份量──購買菸草。囚犯吃下價差,再次投資剩下的份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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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months ago @Edit 7 months ago
這裡要大概講述一下工廠這個地方,它不只有來自單一集中營的「囚犯」,還有來自各個志願營、戰俘營的工人,因此那處是最有機會與平民接觸的場所。
那裏被稱為「政治犯」的囚犯,通常指在外頭作奸犯科而遭到逮捕懲處的傢伙,他們同樣需要進行勞動,但能保有自己私人物品,也不需要像集中營「囚犯」般受到殘酷的對待。(真正因為政治問題而被逮的囚犯不會有機會進行勞動,絕大多數是就地處決或被送到更險惡的集中營)
這裡其實就已經很明顯的告訴我們了,當地平民對於集中營的存在是有意識的。
對於這些對外的走私交易,SS(親衛隊)都會嚴格取締。因為在他們眼中,這些東西在「囚犯」死後都是屬於他們的。
但營內的反向走私行為,卻是被他們放縱的。
簡單來說,「囚犯」可能會在布納工廠竊走日常必需品,帶回營區後再拿來交換麵包與湯。這種行爲是被默許的。
SS高層和布納工廠的行政當局間暗中的對立,滋生出此種複雜的竊盜與反竊盜網絡。
另外,Ka-Be是最容易逃避規定的地方,因為買賣的最大宗客戶與商人就是醫護本身。Ka-Be儼然就是最大的銷贓處。
護士們還從湯匙的交易裡獲得巨大的收益。集中營不發湯匙給新來的人,儘管不用湯匙沒法喝半稀的湯。湯匙是在布納工廠任職於鐵匠和白鐵工的Kommando的囚犯忙裡偷閒暗地製作的:那些湯匙既粗糙又笨重,是用錘子搥打鐵板做出來的,握柄往往會很銳利,以同時作為切麵包用的小刀。製作者本人直接將它們賣給新來的:一把簡單的湯匙價值半份麵包,湯匙、小刀兩用的湯匙價值四分之三份麵包。
而話說,按照規矩,湯匙可以帶進Ka-Be,但不能帶出來。痊癒的人在獲准出院之後穿衣之前,湯匙就會被護士沒收,並被他們拿到交易所出售。加上死者和被選中送至毒氣室淘汰的人的湯匙,護士們每天都能出售五十來把湯匙,從中獲利。相反的,獲准出院的人則在一開始就面臨虧損,他們不得不省下半份麵包,以購買新的湯匙。
現在,我想請讀者稍作思索,試想一般用語裡所謂的「善」與「惡」、「公平」與「不公」在集中營裡究竟能有何意義;請每個人各自依照我所描述的境況、所舉的例子,思考一般世人所共有的道德規範在鐵絲網的這一側究竟有幾分足以殘存。
這段話最終將我從中打醒。以前的社會學老師曾說過,一個過於封閉的環境會逐漸衍生出自己的一套規則,外在的約束和教條在裡頭都不適用,最常見的案例是軍營。
試想,一瓶在外頭你不屑一顧的飲料,在裡頭卻成為了炙手可熱的獎品,這種自成一格的價值似乎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09. 滅頂與生還
我們不採信最明顯、最容易的那項推論:即當一切文明的上層結構被拿掉以後,人性基本上是殘酷、自私和愚蠢的,從而認為囚犯不過是些肆無忌憚的人類。我們反倒認為,有關這個問題,只能得出一個結論,當人類面臨生理的需求與不適並深受其苦時,許多習俗和社會本能都無從伸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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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months ago @Edit 7 months ago
一般認為被壓迫者即便不聯合起身反抗,至少也會患難與共。我們不排除此種可能,此類的情形有可能在壓迫不超過一定程度,或壓迫者因為缺乏經驗或氣度而縱容或鼓勵此類的情形時發生。
但是,我們看到,當今世上,在被外國入侵者踐踏的每個國度裡,被征服者之間也產生了同樣的對立與仇恨的情形;而就好像其他許多人世間的事情一樣,這點在集中營裡能特別清楚地被捕捉到。
在集中營裡,人是孤立的。這裡彷彿蠻荒時代,求生本能主宰一切,不平等的法律能堂而皇之的施行。
適者、強者能與領導者互相攀附,各取彼此所需,所謂的「特權者」也只會出現在這裡。他們都屬於「生還者」。
至於每下愈況的落難者,不會有人願意與他們搭話,惻隱心不存在。他們沒有靠山,只有每日定額份量的食物,無法得到有利可圖的工作。在數週內他們就會化為帶著編號的骨灰,他們是「滅頂者」。
成為特權階級是條康莊大道,只要擔任集中營內任何職務,舉凡守衛、清潔人員、廁室的管理人員⋯⋯都屬於這個類別。
猶太人特權階級會無所不用其極,藉由陰謀詭計和爭鬥來爬到這個位置。納粹會給予這些人優勢又值得稱羨的地位,他們有更舒適的環境與生存機率,但與此同時,他們必須背離與夥伴們的團結互助關係。
當這個特權分子獲得更大的權力,他就越為人所憎恨。他掌管這些同胞的生殺大權,並且明白自己必須更加心狠手辣、更加殘酷,否則,就會有另一個人取代自己的位置。
那些壓迫在他身上的力量他無法反擊,於是只好將壓迫轉嫁至比自己低等的囚犯身上。
《辛德勒的名單》裡也有這麼一個人,他沾沾自喜地和同胞炫耀自己頭上的帽子,說他成為了猶太人警察,連他的兒子(不確定是不是他兒子)也爲納粹效力。儘管在電影中沒有出現太多明顯受害者彼此壓迫的場景,甚至這位猶太警察還成為了辛德勒他們賄賂的管道。
但其實仔細看,能發現畫面中很多站崗或是驅策猶太人的警察(或親衛隊)身上都戴著六角星。
普利摩在這一章列舉了數名「生還者」,他們藉由不同方法讓自己在煉獄裡活得有聲有色,其中一位最令我啞然:
埃利亞斯倖存了下來,沒因外在的摧殘而喪命,因為基本上他是堅不可摧的;他抵擋住了內在的滅絕,因為他精神異常。因此,他先天便是個倖存者:他是最適合此種生活方式的人類的樣本。
如果埃利亞斯重獲自由,他將被驅逐到人類社會的邊緣地帶,進入監獄或瘋人院。但在這裡,在集中營裡,沒有罪犯也沒有瘋子:沒有罪犯,因為沒有任何可以僭越的道德規矩;沒有瘋子,因為我們的所有一切都已被決定,而且我們的每個行為顯然都是此時此地唯一可能的行為。
在我以往的想法,這些同在集中營內患難(事實證明並沒有這種說法)的「囚犯」們或許在倖存後會爲彼此感到高興,那些一同體會過的痛苦(事實再度證明沒有這種東西)會讓他們往後有了微妙的羈絆。
就像當完兵後,同梯的、同個服役地點的都會擁有革命情感一樣,我曾想這些倖存者會不會在往後還有聯絡?會不會有非同一般的革命友誼?
讀完這章節後我才明白了,不會有的。
在道德觀念蕩然無存的集中營內,能倖存的人無不是用盡各種外界所不能容忍的方法只為了活下去,這些人回到原本的生活後,又該如何面對曾經的那些經歷?這些回憶誰又想在曾親眼目睹的人面前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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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months ago @Edit 7 months ago
就像《蒼蠅王》裡一樣,已然有了自己一套規矩的世界在外來者的進入後霎時崩解,強者生存在外界看來就是謀殺而已。
就如同那位埃利亞斯,在集中營內如魚得水,但抵達外界後,卻只會變回人類社會的問題人物。
這兩個章節看似只是描寫某一天發生的事,〈尤西里斯之歌〉甚至只描寫自己和一位同伴在公務之間閒聊,並且努力回想《神曲》內容的故事。
一開始看不太懂,但後來才猛然驚覺,這是普利摩努力回憶過往「為人」的重要歷程,兩個章節都是。
12. 夏天裡的事
說實在的,我們都對改變抱持著一定的恐懼:「若有改變,只會變得更糟」營裡有句諺語如是說。
一個義大利籍的民工一連六個月,天天帶一塊麵包和他吃剩的飯來給我;他把自己一件滿是補丁的毛衣送給了我;替我寫過一張寄往義大利的明信片,並讓我取得了回信。而關於這一切,他既沒要求也不接受酬勞,因為他生性善良簡樸,他不認為做好事是為了換取酬勞。
我認為,我今天還活著,這都得歸功於羅倫佐;不光是因為他在物質上提供給我的幫助,更因為他以他的存在,以他那種樸實自然的善良,不斷地提醒我在我們這個世界以外仍然存在著一個正義的世界,還存在著純潔、完整、不腐敗、不野蠻、未被仇恨和恐懼玷汙的人與事;還存在著一種難以定義的東西,一種遙不可及的善的可能,為此,我們應該保重自己。
讀到這裡我才終於忍不住流淚。誠然普利摩·李維這本著作全以一種抽離又過分冷靜的客觀視角書寫,但就是那份太過理智的客觀,才讓我在閱讀過程中始終被陰霾籠罩。
我不得不開始相信這世界正是如此,人性一旦抵達了極端的惡與深淵,就會將一切外在束縛拋諸於後。人生而絕望,死亡即是終點。這個世界脫去文明外皮後的縮影便是集中營⋯⋯
可這一章又突然給了我希望,我在想,普利摩在遇見羅倫佐的那天是不是也是同樣的感覺(我覺得不是,那一定是更加、更加⋯⋯)。
《辛德勒的名單》裡,辛德勒的會計在與他短暫交談後快步走回了集中營,在他前往的方向有一盞燈,那盞燈在集中營大門闔上時,也一起被遮擋在後頭了。
我不是很喜歡用「光」來形容希望,一些創作上的堅持讓我總想要別出心裁,但還有什麼是比光還貼切的形容呢?
本書書頁中的人物不是人。他們的人性已被埋葬,或許是他們自己在遭人凌辱和凌辱他人時親手將它埋葬的。從惡毒又愚蠢的SS、Kapo、政客、罪犯、大大小小的特權分子,一直到未分類的囚犯和奴隸,德國人一手打造出這種喪心病狂的階級體系,其所有階級因一種內在的荒涼而弔詭地形成一個整體。
但羅倫佐是個人。他的人性純潔無瑕,他置身於這個消極的世界之外。多虧了羅倫佐,我才沒有忘記我自己是個人。
13. 一九四四年十月
我們所說的「飢餓」,我們所說的「疲勞」、「恐懼」和「痛苦」,我們所說的「冬天」指的是全然不同的事。這都是些自由詞,是由那些在自己家裡生活著、享受著、痛苦著的自由人所創造和使用的詞語。
在《辛德勒的名單》裡,當辛德勒與他的會計史登知道阿蒙的勞動營將遷往奧斯維辛後,兩人在昏暗的房間裡沈重惜別。辛德勒告訴史登,他已經事先和阿蒙說好,他在那裡可以享有「特別待遇」。
「現在柏林那裡的命令越來越常出現『特別待遇』這個詞彙,我想你不是這個意思吧?」
「那我說『優惠待遇』總可以了吧?我們一定得發明全新的用詞嗎?」
「我想是吧。」
這段讓我馬上將兩部作品連結在一塊了。在這個地獄般的世界,日常創造出來的用語彷彿是另個世界的語言,無法精確地描述任何當下發生的狀況。
還記得很久以前,大概是高中的時候,與一群朋友在批評飢餓三十這個活動(不知道為什麼當時這個活動非常熱門,好像沒有那張曾經體驗過的證明就上不了大學一樣),具體聊了什麼已經忘了,但有一個論點讓我非常印象深刻,到現在還清晰在我腦中。
所謂真正的飢餓,最可怕的不是飢餓本身,而是對毫無著落的下一餐感到絕望的恐懼。
假使集中營持續了更長的時間,一種全新的、尖刻的語言就會誕生,人們會感覺有必要使用那種新的語言,才能解釋何謂自知死期不遠並只穿著襯衫、襯褲、夾克和帆布長褲,拖著虛弱的身體飢腸轆轆地在零度以下的寒風裡辛苦勞動一整天。
一次,兩次,許多次,人們在各種陌生語言的談話間聽見穿插於其間的Selekcja,這個集拉丁文和波蘭文於一體的混種詞語;起初的時候人們還無法分辨這個詞,後來它攫獲了我們的注意力,最後成了我們揮之不去的噩夢。
Selekcja,波蘭語,意指選擇、淘汰。
我會舉很多《辛德勒的名單》裡的畫面,因為這部是我近期看過也最有印象的作品。
和電影畫面一模一樣,所謂的「淘汰」,就是為了新入營的人而剔除原先營內無用的勞動力,這個挑選的基準非常的草率,簡單描述一下從電影畫面看到的:
一排房一排房的人被驅趕到空曠處,每個人都必須全速奔跑,迅速脫掉全身的衣物並且跑過一整排的醫護與軍官面前,在你奔跑的這一兩秒鐘,這些人就會馬上判決你是「繼續留營」或「淘汰」,將你推往左邊或右邊。
普利摩的描寫更加折磨人一點,前往左或右的是寫著你名字的紙,每個人最初都不知道究竟哪邊才是地獄,於是在結束後像開獎一般,圍繞在他們認定「絕對會被淘汰的人」身旁,問出這個人名字的去向。
和電影畫面一樣,許多明明健壯的人一樣會被判處死刑。
這些差錯並不令感到訝異:檢查既快速又草率,況且,對於集中營的行政人員而言,重要的不是淘汰掉最無用的那些人,而是迅速地按照預先決定的百分比騰出空位。
14. 克饒斯
你知道集中營的俚語裡怎麼稱呼「永不」嗎?我們說Morgen früh,明天早上。
這章將視覺集中在一位新進的「囚犯」克饒斯身上,普利摩甚至還對他說了一段非常殘酷的話。
這章很短,但能從這裡看出普利摩的轉變,他已經不是一個「大號碼」的新人了。
15. Die drei Leute vom Labor
布納工廠裡現在一片寂靜,風向對的時候,若豎耳仔細聆聽,可以聽見地底下有股不間斷的震動,那是逐漸逼近的戰地前線。
普利摩與另外兩名「囚犯」一起獲得了在實驗室工作的機會,在這裡不再需要搬運沈重的枕木和鐵條,而是像回到大學時期,與實驗室的試管燒杯為伴,他甚至得到了紙、筆和自己的抽屜。
在這個溫暖的室內,他能更安全的竊取到肥皂與汽油。
他已經離「一個人」越來越近了。
意識擺脫黑暗的一瞬間,回憶過去的痛苦、從前曾經身為一個人時的那種椎心之痛,像條狗一樣朝我撲來。於是我拿起鉛筆和本子,寫下那無法向任何人傾訴的一切。
不論是閱讀《如果》還是《夜》,我都已經事先知道了結局,並且與其他書籍不同的,但凡閱讀到任何描寫戰事接近的隻字片語,我都會更加燃起一股希望,我恐怕沒有在閱讀哪種著作時如此刻一般,那麼迫切渴望戰線的到來。
後面幾章都出現了大量戰爭端倪的字句,這是一種非常弔詭的象徵意義,那些坦克在地上行駛的震動、空襲時的炮火、不同人種間的躁動,在這本書裡居然全部成為了「希望」的象徵。
可以感覺到四處瀰漫的緊張氣息,一種就要天崩地裂的氣氛。波蘭人已經不工作了,法國人再次昂首闊步。英國人向我們使眼色,暗地裡用食指和中指做出V的手勢向我們打招呼,有時甚至公然這麼做。
但德國人彷彿又聾又啞,他們頑強地將自己鎖在一個甲殼裡,執意對這一切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他們修建防空洞和壕溝,修復毀損,繼續建設;他們征戰、指揮、策畫,並繼續殺人。
要不然,他們還能做些什麼呢?他們是德國人,他們這麼做並非是預謀或蓄意的,而是順從著他們的本性和他們為自己選定的命運。
16. 最後一人
所有人都聽見了將死之人的呼喊,那叫聲穿透了由惰性和屈從所構成的陳舊而巨大的屏障,震撼了我們每個人當中作為一個人的生命核心:
──Kameraden, ich bin der Letzte!(同志們,我是最後一個了!)
《夜》和《如果》都分別描寫過被迫觀看公開處刑的片段,閱讀《夜》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我不能說自己對每個片段都猶記在心,但至少這個段落,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
埃利·維瑟爾當時望著被絞死少年(印象中是如此),他心裡只有一個聲音:「天使在這裡!天使就在這裡!」
《夜》和《如果》完全是以不同筆調書寫。《夜》充滿了信仰與神性,隨著苦難的增多,他心中對神的希望也隨之凋零,「天使」的絞刑更是讓他幾乎崩潰。
吃吃🦁
7 months ago @Edit 7 months ago
《如果》則是充斥著解離般的理性,面對絞刑,一方面認為納粹給予了這名「囚犯」人一般的體面死亡,卻又感到深深的悲哀。
泯滅人性是困難的,幾乎和創造人性一樣困難:這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也不是短時間能辦到的,但德國人,你們辦到了。我們這就溫順地在你們的目光之下:我們這裡已沒有任何值得你們懼怕的了:不會有反抗的舉動,不會有挑釁的話語,甚至不會有一抹審判的目光。
這章開頭還有描寫一點普利摩與朋友在集中營內藉由偷竊而經營的「事業」,其中包括了一直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掃帚走私」,畢竟SS再怎麼睜隻眼閉隻眼,那麼大一根又要如何偷渡出工廠?
我原本想或許這裡的掃帚,指的是短柄、矮胖的那一款,結果不是,確確實實就是長柄掃帚。
這裡普利摩詳細的描述自己如何走私掃帚到營區再將它販賣,還有他的朋友如何公然盜竊一把銼刀,再從中牟利的過程。
這部分就不節錄了,我希望留點懸念讓有興趣的人自行觀看。
17. 十天的故事
震壞的窗子被修好時,爐子也開始散發熱量,每個人似乎都鬆了一口氣,這時托瓦洛斯基提議要其他患者每人提供一片麵包,獻給我們三個工作的人,提議被接受了。
僅僅在一天以前,這類的事是無法想像的。集中營的法律規定:「吃下你自己的麵包,可以的話,也吃下鄰人的麵包。」沒有感恩的餘地。換言之,集中營已宣告死亡。
那是發生在我們之間的第一個有人性的舉動。我認為我們可以將那一刻訂定為一個進程的起點,從那一刻起,我們這些沒死的,我們緩緩地從囚犯再次變成人。
集中營解放是什麼模樣?是像《諾曼第大空降》一樣,美國人突然到來解放了營地嗎?是像《美麗人生》一樣,德國人逃跑後的隔天,巨大的雪曼坦克就駛進了集中營嗎?
都有可能,但普利摩在這裡描述了另一種更為殘酷的可能。
在戰線抵達之前,德國人就已經決定整裝遷移了,帶著所有健康的「囚犯」一起。
普利摩在此時不巧感染上猩紅熱,又重回了Ka-Be,理所當然不屬於健康的行列。事實證明這反而是幸運的,但那個當下、那個無法預知往後的當下,那是一種被捨棄的極度惶恐不安,沒有人知道繼續留在集中營會發生什麼事。
普利摩在這一章以日記形式的手法,描述了在納粹離開營地後集中營所發生的一切,整整十天,留下來的病患們像重新經歷了大滅絕,自演化再度成為人類,一切都彷彿回到了蠻荒。
他們必須在斷水斷電的集中營內爭奪剩餘的資源(不要忘了,這些人全是病號),當時還很冷,因此還得想辦法生火取暖。
吃吃🦁
7 months ago @Edit 7 months ago
每一間隔離病房自發成為了互相競爭的對手,普利摩所待的房間恰好有兩名輕症的法國人,他們三個達成了共識,成為了他們房內負責外出尋找資源的勞動力,甚至照顧起了房內無法自主的病患。
他們已經開始重拾人性了。
我們與痢疾病房只相隔一道木牆,那兒有很多垂死的病人,也有很多已經死掉的。地面上覆蓋著一層已結成冰的排泄物。沒有人還有力氣離開被窩去覓食,而那些這麼做過的沒有回來救助伙伴。⋯⋯我經常聽到他們交談,但由於我只說法語,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們並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那一天,他們偶然聽見夏赫勒以義大利語發音叫喚我的名字,從此他們就沒完沒了地呻吟和乞求。
到了晚上,當所有的工作都做完以後,我克服了疲勞與反感,我拖著腳步,小心翼翼摸黑走在骯髒的走廊裡,走到他們的病房,手裡拿著一碗水以及當天吃剩的菜湯。
結果,從此,透過薄薄的牆壁,痢疾病房的全體病患日夜呼喚我的名字,以歐洲各地所有語言的各種腔調,伴隨著不知所云的祈禱,而我對此束手無策。我欲哭無淚,我真想詛咒他們。
吃吃🦁
7 months ago @Edit 7 months ago
不同病房開始出現了交易,普利摩的病房利用浸泡硼酸的燈芯加上紙殼板製作蠟燭,經營起了蠟燭工廠,接著再與收穫豐富的病房交換更好的食物。
他們的病房依然有人死去,也有人存活,普利摩與他的法國夥伴也在存活之列,甚至這十天的經歷讓他們真正擁有了友誼。
然後,一月二十七日。俄國人解放了奧斯維辛集中營。
1987年,由於抑鬱症,李維從所住三樓的室內陽台墜至地面死亡。死因被驗屍官認為是自殺,死前沒有留下任何文字。
同樣是奧斯維辛倖存者、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埃利·維瑟爾說:「四十年後,普利摩·李維死於奧斯維辛集中營。」
這是一本讓我讀得萬分痛苦與憂鬱的一本書,客觀的來說,不論是普利摩的文筆或是中文翻譯,都是非常流暢淺白的,他只是很客觀直白地,將血淚赤裸裸的攤開在你眼前。
很奇妙的,當我在閱讀到他所經歷的苦難後並沒有流淚,只感到非常沈重的憂鬱,反倒是後期,每一個微小的人性展現都讓我淚流滿面。
這本書我很順暢地讀完了,但也讓我這一陣子都陷入難以言喻的低落。我是多麼矯情啊,我根本沒辦法體會其中的萬分之一苦痛,我吃著熱的飯菜、睡在溫暖的被窩、每天能夠睡足八小時,工作還只是坐在辦公桌前,我怎麼能夠說自己能體會這些磨難?
更讓我感到痛苦的還不只如此。而是我接觸了那麼多相關作品,每一部都切切實實地以血淚沈痛呼籲,希望世人記取歷史,讓這件事不要再重演。
可我卻知道,現在、此時在世界某個角落,仍有同樣的事情正在發生,但這個世界和我卻無能為力。
我沒辦法寫出那些華麗的字句來評判這個世界,因為我對自己都無比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