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瘋了！」棕髮院士猛地抓住波莫娜的手臂，面上是肉眼可見的荒唐與憤怒，全然不顧這是哪裡，扯著嗓子對她大吼：「先不說換血手術的死亡率有多高，就算妳真的能挺過去，幹血球的研究一直停在模擬實驗的階段，妳真的認為自己能毫髮無損的參與實驗？別說傻話了！要是這期間妳有個三長兩短，我要怎麼向阿瓦隆交代？妳讓阿瓦隆要用什麼樣的心情面對妳？甚至，妳有沒有想過異血者的身份，會對妳成為佩環樞機的道路造成多大的阻礙！」

「權力的事情現在還重要嗎！？」波莫娜忿然回頭的同時甩開對方的手，倏地起身扯住院士的衣襟，「如果阿倫一輩子都醒不過來，我當上佩環樞機還有什麼意思？要是貢獻我的身體他就能活命，我有什麼理由不去救他！」

淚水自那雙充滿悲傷與憤怒的眼中湧出，模糊了波莫娜的視線，她用力咬牙，帶著顫音懇求：「我就只剩下阿瓦隆了，拜託你，不要阻止我……」

院士為難的閉上眼，像在考慮她的請求，病房門在沉默下來的一瞬被人打開，進門的是面色不悅的護理師，對著他們皺眉，厲聲提醒這裡是醫院，而且還是加護病房，禁止大聲喧嘩。厄撒烏趕忙上前，點頭哈腰的向對方賠不是，並保證接下來絕對不會再有大動靜，才好不容易將房門關上。

「你們再大聲一次，我們就等著被人家丟出去囉……」他好像根本不敢和波莫娜對上視線似的，說話的時候刻意背對他們，說話音量刻意降低許多，彷彿這樣就能不被他們聽見。

早前大聲吵架的二人皆無回應，厄撒烏摸摸鼻子，面對牆壁站在門口罰站，到了這時他父親才開口，神色凝重且堅決的移開波莫娜的手，「不行，我絕不能讓妳做這麼危險的事，醫院會想辦法的，死了這條心吧。」

他鬆開波莫娜的手，轉身朝門口走去。厄撒烏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向父親，只見對方拍拍他的肩，示意他開門，在走前最後回頭看了波莫娜一眼，「在妳向我保證妳放棄這個念頭之前，一步也別踏進我的研究室。」

隨著病房的門被關上，她心裡最後的一絲希望也就此破滅。共事數年的時間，波莫娜知道那間研究室的主人是個說話算話的人，只要她一天不應下他的要求，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走進那間研究室。

但現在的波莫娜並無心思去考慮那些，只能坐回病床邊的椅子上，握著阿瓦隆的手，誠心乞求聖母哀憐，將她唯一且寶貝的弟弟健健康康的還給她。

她這一生就只有這一個心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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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過後，厄撒烏再也沒見過那對姊弟，即使詢問父親，得到的只有沉默搖頭的回應。他有些煩惱，熟識的人和自己的父親形同絕交，甚至連他也不見；但要說他們在吵架嗎？他爸爸可不是那種會因為生氣就拋棄情誼的人，而波莫娜，他斜著眼看研究室那扇白樺木門，仍然沒有感覺到人的氣息，也沒能聽見被敲響的聲音。厄撒烏感到可惜，他認識的波莫娜其實也不是會因為那種事記恨的人，或許他們都還沒準備好見到彼此吧。他只能這麼認為。

「昨天去誨廳的時候，我聽說阿瓦隆醒了，你不去看看他嗎？」厄撒烏盡可能隨性的提起這件事，好像只是隨口問問，並沒有其他意思。

父親沉默不語，對該如何回應猶豫不決，厄撒烏看著他，忍不住在心裡嘆氣，他爸爸就是在這種地方太過較真了。

「還是說，要我幫你送點東西過去嗎？」厄撒烏主動提出另一個做法，父親抬起頭，彷彿找到救星一樣看著他。

「這樣好嗎？」他看上去有些急切，也有些躊躇，「我那天對波莫娜說話太狠了，雖然那是擔心她，但我拒絕幫助阿瓦隆也是事實……我怕波莫娜並不想見到我。」

厄撒烏忍不住發笑，伸長手臂握住位在對面，他父親溫熱的掌心，「你也把她想得太壞了吧……那傢伙一定只是不想離開阿瓦隆身邊，又還沒對參與實驗死心而已，她才不是會因為你拒絕她就記恨你的人。爸，你和她相處的時間比我還久，應該更清楚才對。」

聽完厄撒烏說的話，他這才露出放心的笑容，「你說得是。找個時間，我們一起去醫院探望阿瓦隆吧。」得到積極回應的厄撒烏笑了笑，輕拍兩下父親的手背，將手收回。

兩天後的下午，厄撒烏和父親一同下山來到醫院，病房外能聽見波莫娜和阿瓦隆的歡聲笑語，聽他似乎挺有活力的樣子，厄撒烏便徹底放心了。轉過頭，爸爸臉上也是寬慰的笑臉，一切都讓厄撒烏覺得，事情正往好的方向發展。

父親主動敲響門板，走進去的時候姐弟倆正望著門口，見到他們到來，同樣沒有一絲不悅，而是和他們一樣，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我聽說阿瓦隆醒了。身體還好嗎？」他走近病床，將帶來慰問的禮品交給波莫娜。

阿瓦隆在聽見他的問題後，瞟向姊姊一眼，再看著棕髮院士點點頭，「好多了，現在沒什麼大礙，也謝謝你阻止我姊姊做傻事。」

「她還沒給我承諾呢，下次我仍然會阻止她的。」院士莞爾，接著望向波莫娜，「既然阿瓦隆醒了，等妳準備好，隨時可以回來進行研究。不過可別想動歪腦筋，我會防著妳的。」

波莫娜沒有看他，擺出驕縱的姿態輕哼一聲，「我是那種蠻不講理的人嗎？」

「妳最好不是。」回應她的人不是院士而是弟弟，瞧見他滿臉都是對自己的質疑，波莫娜氣不打一處來，抓起阿瓦隆的手臂就往上頭咬一口，阿瓦隆皺眉，卻惹得一旁那對父子止不住發笑。

「不打擾你們相處了，阿瓦隆，你好好休養，我們都很期待你的歸來。」說完這些話，他便捎著厄撒烏一同走了。進來到出去還沒打過一聲招呼的厄撒烏，只能趁著離開病房前一秒，回頭對阿瓦隆說句早日康復和掰，接著便被隔絕在病房外了。

阿瓦隆在出院後，按照原計劃晉升為指揮席，對他那副尚未恢復完全的身子，也是件好事。得了他完成晉升的消息，厄撒烏特地到前往研究室的行經路線上等著阿瓦隆，見人經過便嬉皮笑臉的湊上去。

「小喜鵲，這麼急匆匆的，趕著去跟姊姊報喜啊？好不容易終於升上指揮席，結果出來第一個遇到的人是我，真是太可惜了，最先給你道賀的不是姊姊呢。怎麼樣，晚上想和姊姊去哪裡慶祝啊，會叫她摸摸你的頭說你好棒嗎？」他跟在阿瓦隆身旁，嘰嘰喳喳的停不下調侃，聽得阿瓦隆臉色越發陰沉，最終忍無可忍的一掌抓住他的臉，連帶的把那張招人煩的嘴也堵住。

「你真的吵死了，對長輩禮貌一點很難嗎？」阿瓦隆瞪他一眼，說完話後便嫌棄的鬆開手，盯著自己的手掌半晌，將上頭沾到的油和口水抹回厄撒烏身上，驚得他倒退一步，睜大瞳孔一臉荒唐。

「夭壽喔！你這也沒有半點長輩的樣子吧？況且你不就比我大個幾歲而已，想把自己擺在跟我爸一樣的位置上，你太年輕了好嗎！」

阿瓦隆不想搭理他，白眼一翻就邁開步子往前直走，將吵得令人頭疼的厄撒烏扔在後頭，一個人先進到研究室，並在看見波莫娜的那刻露出欣喜的笑容，快步走到她身邊，確認波莫娜手上沒有任何危險器具和化學藥品後，彎下腰用力抱緊她，語調歡快的宣佈：「姊姊，我從今天開始就是指揮席了。」

「原來這件事沒有被耽擱啊，太好了，得為我家寶貝慶祝一下才行，你想要什麼禮物？」她高興的摟住阿瓦隆，再捏捏他頰上的軟肉。

在後頭姍姍來遲的厄撒烏關上研究室門，一入內就看見那對關係不明不白的姊弟又在纏綿悱惻，頓時覺得自己剛才搞那一齣一點意義也沒有，阿瓦隆還不是始終如一的姊寶，壓根沒在意過他說了什麼。

「什麼都好，只要是姊姊送的禮物我都喜歡。」他親暱的蹭蹭波莫娜的鼻尖，惹得她因搔癢而咯咯發笑。

波莫娜摸摸阿瓦隆的頭頂，同時看著棕髮院士道：「那我們今天就提早回去了，我得幫阿倫挑幾件禮物才行，改天再和你們一起吃頓飯。」

「嗯，快回去吧。也恭喜你晉升了，阿瓦隆。」院士望著兩人笑了笑，得到回應的波莫娜拍拍阿瓦隆肩膀，他便抬起頭，向院士道謝，隨後便和姊姊一起回去了。

「那麼，」院士看向厄撒烏，「今天晚餐想吃什麼呢？我的寶貝。」

厄撒烏目瞪口呆的看著父親，嘴上開始瘋狂碎唸：「不是……拜託，為什麼突然這樣啊？這也太誇張了吧，我都幾歲了，又不是阿瓦隆……都不會害羞的嗎……」

「哈哈，偶爾像他們那樣一下不好嗎？」他的父親放聲大笑，惹得厄撒烏更加無地自容，整張臉都燙成煮熟蝦子的顏色。

「真是……我跟阿瓦隆那種姊寶才不一樣！」他羞憤的跺腳，而對方看上去只覺得好笑，拿起上班時背過來的包包，走到他身邊，抬手摸摸那頭毛躁硬髮。

「我一點也不介意你當個爸寶啊。」

「爸！！」你真是！我真是！厄撒烏氣急敗壞，簡直現在就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父親卻只是哈哈笑著，拉開研究室的門走出去。厄撒烏再怎麼氣惱——當然是對自己——也只能遠遠的跟在後頭，和爸爸一起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