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血者是人與血族融合的畸種怪：樞秘院的權力中心不乏反對派如此主張。在克拉倫絲眼中，他們是被以無知當柴薪的恐懼之火燒壞腦細胞的可悲人士。

這分明是結合兩者優點的生物，否則她也不會在多年前忍受痛苦的細胞排斥期，拿血族養兄換血、青春活到百歲。

「大多異血者受到誓廳的絕對控管，三天後是異血者們的健檢，還有新臨床研究的開始。這次我帶妳去，順便申請權限，這樣之後妳就能自己過去。」

不像她，不必沒日沒夜的受控監管，沒人敢叫她是半個怪物去追捕更長壽的怪物，皆是靠自身才智得以掌權而來的自由。

從克拉倫絲交給她這項研究以來已經過了一陣子。

那日見面後不久，她就收到了異血者的檢體，包含報表、一些血液和血清羅醯胺——裝在瓶子裡那種，不是她的教授大剌剌從自己口中採樣來的，接著便是反覆的試驗與製作報告輪迴。

「好的。」似乎已經習慣女人不帶問號，命令般的說話方式，塞倫妮蒂溫順的應了聲，把該定期匯報給人的報表放上人桌面。

「我需要準備什麼嗎？」還是就懷著帶長輩去做健檢一樣的心情就好了呢。

「妳認為妳去那裡觀摩、收集資料研究會用上什麼就帶什麼啊。」克拉倫絲又用這種不耐煩學生之愚昧的語氣說話了。

她太常對別人這樣，多數人都是吞一肚子火而不敢出言違抗；但塞倫妮蒂可能因為天生性格，似乎不曾被她這種影響產生負面情緒。

而吸血鬼的過人之處並不包含讀心，學生心中的失禮想法克拉倫絲當然不知道。

「雖然妳不會參與這項研究，但去之前還是要知道一下。這一期的臨床實驗是對異血者投新藥，試驗這款藥物能否讓異血者減少飢餓感，而因此飲血量變少的狀況下，長時間使噬血毒蛋白維持不致自噬的濃度。」如果成功，就能降低他們對人血的需求……

「妳主要就只是去取更多關於血清羅醯胺的資料而已。如果妳在那裡有看到其他想要的資料，可以提出申請，但得先過我這裡。」

「了解，那我帶上筆記本應該就足夠了。」

一如既往，那人無來由的不耐煩總在碰觸她時便像脆弱的肥皂泡一樣碎裂，至始至終都沒讓臉上的淺淺笑意褪去半點。

「聽起來是值得一看的東西，目前實驗進展的還好嗎？」想想在交付她研究血清羅醯胺之前，克拉倫絲的計畫應該早就行之有年，她便這麼好奇的詢問。

「在涵蓋兩者生存優點的異血者身上的研究，沒有什麼是不值得看的。」冷涼語氣隱隱透出對人想法的不屑，但她還是有回答問題。

「藥物研發時有先在血族身上試驗過，」他們的身體也比較強健。「效果雖然令人失望，但至少除了一些內分泌問題，目前沒出現危險的副作用，得以持續實驗改善。」

樞秘院的實驗樓藏幾個血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都有克拉倫絲的這種團隊存在了，而多數樞機和院士也不知道這種事。

只要有定期供應的「食物」，加上適時的心理操控，社會階級低的血族當然乖乖聽話。

「這次是異血者們第一次投藥，目前計劃每月一次。我不在其中，在確保它對異血者更加安全之前，不會用在我身上。」從她的地位可想而知。「當然，藥物也可能對血清羅醯胺的分泌造成影響，只有等了。」等待也是研究很重要的一部分啊，所以想變長壽也是正常的吧？

三天後塞倫妮蒂準時到達教會，卻被克拉倫絲塞了裝有幾個便當盒的袋子，裡頭都是熱騰騰的料理，叫她提著……

「看來您的興趣發展的很不錯。」

還以為袋子是裝著文件還是什麼，沒想到接過來時卻聞到一股飯菜香。
塞倫妮蒂一愣，腦中不由自主地出現這位不苟言笑的教授站在鍋爐前，一邊嘴裡碎唸著什麼一邊切菜下鍋的畫面。

要是克拉倫絲還會圍著什麼奇怪圖案的圍裙就更有趣了。
她愉快的在腦中想著。

「多準備的是給其他異血者的嗎？」

「這裡本來就只有異血者的份。」被「誤會」成是會為學生準備便當的體貼教授了嗎？

「這些是結合人血而特製給異血者的料理。我想妳也有經驗，好的安撫便是種有效控制。」反正她就是沒有做她的便當。

「去就說這些是妳做的。妳符合大眾喜愛的溫柔姣好的女子形象，如果說料理是出自妳手，通常會有更好的效果，沒人能拒絕溫柔『聖母』的形象。再說，很多異血者都還只是好操控的年紀。」還要人家撒謊。

「噢，我並不奢望我也有一份。」

在接收到詫異的眼神時，塞倫妮蒂認知到對方肯定是誤會了什麼。

單就克拉倫絲會給其他異血者做飯就足夠令人意外，要是真為她留了份，她恐怕會第一次在人面前露出驚恐的表情。

「樂意效勞。」不介意代施讓食物變好吃的魔法，塞倫妮蒂掂了掂手中的袋子，又問。「要跟我介紹一下這都是什麼菜色嗎？比較不會露餡。」

對她沒抱持不當期待是正確的，克拉倫絲無疑是在該領域學術圈智識過人的教授，但她跟「好老師」絕沾不上邊。

「紅椒香料烤雞腿。雞腿烤至金黃後用胡椒鹽跟檸檬汁調味，裡面有切片烤紅椒，搭配大蒜、紅酒醋、橄欖油和迷迭香攪拌混合的醬汁。當然，還有新鮮的人血。」

司機把漆黑的車開來了，她邊說邊開門上座。雖然語調平淡無奇也簡化了過程，但內容聽得出她很有心鑽研在此，不過她平常和人討論研究也就這模樣。

她的教會在赫峰山腳的某個城鎮郊外，實驗樓離這裡二十分鐘車程。靜悄沒有不妥，車上的人都習慣。進出實驗樓跟她家廚房差不多，走廊、電梯，她的方向明確，冰冷金屬構成的建築裏頭，漆的潔白平滑。

厚重的鐵門自動滑開，領著塞倫妮蒂走進，醫療房的異血者們正在輪流抽血、量身高或尿液等健康檢查，或有些坐在床榻上輸入點滴液（應該是臨床試驗的藥物）。的確這裡多數人都是青少年或甚至更小的孩子，只有少數才是像克拉倫絲這種……年紀外表的人。

醫療專業的院士們一邊忙，邊向到來的領頭羊點點頭。克拉倫絲也向他們頷首回應後，便示意要塞倫妮蒂去分送料理給正在休息的異血者們。

「真是有心呢，能得到您親手做的料理還真榮幸。」在科學實驗上追求嚴謹完美的態度大概也運用到了下廚上，除卻加了人血這項有些駭人，可以說是營養美味的佳餚。

抵達目的地後她就如克拉倫絲所吩咐一樣分送餐點，年輕的異血者們讓她想起孤兒院的同儕們，她對親切的對待這樣的人早就駕輕就熟，幾番寒暄後也稍微熟悉了些，並且取回血清羅醯胺的資訊。

「通常都是什麼樣的人會成為異血者呢？」直至活動即將結束才返回教授身邊，目光落在安靜的配合檢查的人們上，她好奇的問。

克拉倫絲無視了那對她而言明顯是拍馬屁、毫無新意的誇獎。她幾乎沒有貼心為人服務的情感，自然不可能主動提出未來的試吃邀請。

「大多是孤兒和從失格家庭中拯救出來的孩子，且沒有重大的天生疾病，熬過排斥轉化的機會比較高。」正好也做完了健康檢查，她兩手搭在身後，望著正在輸液的異血者們。即使是成年人容貌的，對她來說也幾乎都是孩子的年紀。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她實際的年齡呢？

「無依無靠、可教化階段，不難理解吧。」他們有些也比常人更渴望力量。「自願申請審核的是少數。因為就是在樞秘院內部，異血者也不是太多人知道的存在。」

「這些事妳知道得越多，越了解到領域的廣闊，相對的，受到的約束也會越多。」她的學生不可能愚蠢到連這都需要教，所以她是要她隨時看好，她望著她的眼裡帶有威脅。

「我要去跟他們開會，其他人會負責給妳更多權限可閱覽的研究報告，如果有時間想參觀就自己逛吧。」轉過頭，在她走向會議室時，便有院士過來找塞倫妮蒂了。

聽起來還真熟悉。

身為孤兒出身的人，也曾經歷過所謂無依無靠並可教化的階段，塞倫妮蒂遠遠看著安靜進食的實驗品，恍惚中才意識到，如果自己當年一個不巧，說不定也會是坐在這裡的一份子。

而看來她的教授似乎連兒童福祉也不放考慮範圍中，雖然她倒也無所謂，反正他們這一行本來就需要有點狠心。

「您慢走。」對威脅的目光回以微笑，她目送人踏著冷酷的步伐離開，便轉頭與其他院士攀談起來。

關於異血者的資料與生化實驗室，院士們大致向她介紹了下，這感覺她將會是未來成員般的舉動……也許克拉倫絲又沒問過就做了決定，大概又是看準了她沒有理由拒絕這件事。

院士帶她回到原地，而會議也沒有拖得很久，這段期間異血者的監護人也紛紛來接送他們離開。

「教會、學校的實驗器材和這裡是不能比的，加上這一群異血者必須定期過來，妳以後就在這裡做實驗。」當然她自己也經常來這，教會的實驗室只是基礎教學或教授自己在家時想做點小實驗用，也不可能有專業保存大量異血者和血族的生化樣本器材。

「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怎麼會有問題呢。」

雖然一連串的安排完全沒經過徵詢意見的環節，但不論情感上的感受，能有機會用上高階的實驗器材，並在井井有條的實驗室裡工作，是每個科學研究人員的夢想吧。

「您對研究室裡其他人也是這樣嗎？」見過其他在克拉倫絲底下工作的人後，塞倫妮蒂還挺好奇這般冰冷的態度是對研究生的差別待遇，還是某種程度上意外的公平。

她猜是後者。

「問題模稜兩可的，我怎麼知道妳在問哪個方面。」她走在前方冷冷的應道，看來對學生問了不夠具體的問題而不耐……雖然這分明只是小事，而且說不定只是她聽不出來意思，但她總是高高在上也不怕別人討厭的模樣。

畢竟總是她討厭別人最多，還有她的才智讓這一路走來遇上的人難以反駁她……

「今早某個異血者的誓廳監護人才告知臨時有事，害我多做一人份的烤雞腿，等一下來回報進度想法的時候順便帶走。」

其實她也可以分給教會的工作人員的，但冷淡的語氣感覺真的只是「順便」，因為塞倫妮蒂會來她廚房旁邊的辦公室，而她不一定會去找教會成員。

「嗯——井井有條、一板一眼？」

白袍在身後翻飛，連目光都快追不上疾走的步伐，塞倫妮蒂在腦中揀選較為中性的形容詞回應。「還是您其實是會開開小玩笑的人，只是我不知道。」

「好的，這份烤雞腿應該沒有加人血吧？」早些時候還跟人聊了一陣血族料理，她輕笑了聲後半開玩笑地回應，覺得收到來自這位教授的禮物還挺有趣。

「我以為做學術研究的人都應要謹慎如此。」語氣諷刺，也許勉強能算是回答了塞倫妮蒂的隨口一問吧，至於後話沒得她的白眼就不錯了。

「人類的血都是最後才能加的，免得過熱破壞血液細胞；再說我更不想看一般人吃到血腥味而嘔吐，浪費我的食材和時間。」

薄雪輕覆的轎車又將她們一路載回，克拉倫絲真是膩透了窗外這番冬景，研究的意外變數都比這更讓人有新意（雖然也可能更討厭）。

在教會聽完塞倫妮蒂的報告，她要她在實驗樓研究後必須盡快找出新的切入點。

「妳可以申請提出對異血者的實驗，讓團隊安排醫療專業的院士協助妳。但記得異血者各個都是寶貴的資產，妳必須避免對他們造成無可挽回的傷害。」深冰色的眼眸緊勾著人看。

「雖然臨床試驗本來就絕不可能百分之百沒有意外，但所有研究人員都該盡可能的考量所有細節，將危機降到最低。」

「啊，您說的對，不過我以為在實驗室以外的地方可以放鬆一些。」還會回應大概已經算上待遇絕佳，塞倫妮蒂笑了笑，對話語中的鋭刺置若罔聞。「您看起來總是很緊繃。」

再繼續閒聊恐怕會讓這位不苟言笑的教授把她丟在路邊的雪堆中，漫長的車程中，話題回到了實驗報告上，她在報告上簡單的註記下需要調整的項目，點點頭。「我明白，放心，我向來對人很溫柔。」

筆頭在紙面上輕敲。「也許可以比較一下進食頻率、多寡跟血清羅醯胺的關聯。」

「意圖試探或討好我都是無用之舉，唯一能從我身上得到好處的方法就是在研究上有所斬獲。」冷冷應答中，顯示出她在為人不知的年歲裡，遇過各種想從她冰封似的嘴裡鑿出蜜糖般利益應許的人。

即使當中有任何人是真正懷抱善意，她也壓根沒信過除了自己以外的人。

「能試試吧，血液的類型變因也得紀錄清楚。」雖說如此，可她聽上去卻不以為意，坐在椅上往後一靠。

「如果你有辦法讓他們時刻都進食你需要的精準量的話。」手肘靠在扶手，克拉倫絲一手撐著側頰，視線卻百無聊賴地看著其他地方，而不是眼前的學生。

「異血者不是我們團隊的資產，我說過他們受誓廳管轄，除了我這種極少數例外，異血者都是有誓廳監護人的。不是每個異血者都會去實驗樓，因為樞秘院不乏反對我們這種想研究出血族與人類模糊界線的人。即使是在實驗樓出現的異血者，他們的監護人也都有一定的底線吧。」

「就算他們答應時刻監控飲食，你也極難確認，畢竟他們也是要上學跟『工作』的。尤其指揮席要他們出去玩可笑的打獵遊戲時，妳要怎麼得到跟隨許可？實務上的監控也是很難的。」

「但我之所以沒有徹底否定妳，是因為也許有那麼一丁點可能——以妳那虛偽的『對人很溫柔』的模樣——說不準有一絲機會。」她的眼睛終於又回來看她了。

「當然了，這就是為什麼需要各類成員的原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賦，研究也是從極小的縫隙中尋找可能性。我投資時間跟經費就是要開發妳的。妳好好想過再來跟我報告吧，不要拖太久。」

雖然她的眼中看不出什麼期待，但至少沒有徹底打爛她的想法——教授可是很擅長做這種事。

說意圖試探是無用之舉倒是說了不少，撇除冷嘲熱諷的部分，克拉倫絲其實還算是有問必答。於是塞倫妮蒂也不惱火，只是笑吟吟的抱著胸聽著。

「聽起來還得下一番功夫呢，沒辦法用制度強迫的話也只能靠感情收買了。」

倒是為克拉倫絲讓她加入計畫的找到答案，否則雖然她也算頭腦不錯，但樞密院人才輩出，又為何要她呢？

「今天有跟幾個人先聊過，感覺上大家還挺友善。」可沒有人會像眼前這位教授一樣語帶尖刺的說話。「拉攏監護人也是一條路，抽空拜訪會是突破心防的開始。」

「了解受試者也是研究人員的工作之一啊。」淺色的眸子彎起，帶著笑意卻讓人看不清在想什麼。「作為我的受試者之一，我感覺我也更了解您了，您覺得呢？」

「等妳說服了那些保守尊崇聖母的人心，這兩周就把研究流程提出來吧。」學生既如此有心，說盡話的老師肯定沒有異議。

「還有，我勸妳別搞錯了研究方向。」克拉倫絲站起身子，看似是結束了此次對談而要離開會議室。

「當『克拉倫絲』成為受試者時，妳該弄清楚的是我的身體構造，而不是我的個性。」

塞倫妮蒂身後的腳步聲岷滅。

人的暖息忽從後頭落在她頸邊，卻是令人寒涼的起疙瘩，是人身為獵物的反射。塞倫妮蒂身側的白袖手臂按在她眼前的桌面，白皙的手指在她攤開的筆記本旁；異血者那對不知是否意圖狩獵的利牙，令人危險的呼息近在咫尺……

「但這樣可讓妳夠瞭解了？」

她很快就退開了。但這短暫的數十秒，卻令人感覺如數分鐘緩慢。

「塞倫妮蒂・貝爾，專注在妳的工作上，我已經警告妳不要隨便分心了。」

人還沒見著她的臉，語調冷淡的教授已經轉身離開了會議室。

赤裸裸的威脅彷彿她不是學生，而是某種待宰的獵物，塞倫妮蒂微微睜大了眼，卻也沒有閃避的意思，待到那人像一陣風一樣離開，才忽然笑出聲。

「這您就不懂了。」只有自己聽得見的呢喃在會議室裡迴盪，她哼出愉快地輕笑。

「個性可是人最有趣的部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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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變態變態的學生又跟變態變態ㄉ教授繼續玩 （哭啊

阿嬤滷雞腿給乖孫吃 好欸（是這種畫風嗎

還好這篇是吃完早餐才看，我的重點一直都是雞腿和雞腿…

Snowball0530: 弄清楚身體構造好像性騷擾學生ㄟ 乖孫你畫風真的怪怪ㄉ（幹

moonfake: 看來大家都喜歡廚師 我會盡量讓教授多寫料理筆記的（不務正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