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𝑃ℎ𝑜𝑡𝑜 : 𝑢𝑛𝑠𝑝𝑙𝑎𝑠ℎ.

∷ 𝑆𝑢𝑚𝑎𝑟𝑟𝑦.
─ 𝐿𝑖𝑛𝑘 ─

很難想像這片土地的領主因為碩果累累而歡欣起舞的模樣。

若所謂的伯爵真是曾經在古堡地窖所見之人，那麼如此平凡的果實，真的能夠波動一位熟悉魔術與煉金之士的心弦嗎？對此深感懷疑的仕女仍然提著寬大的竹籃，在前往果園那群喧鬧的人群後方，保持安心的距離緩步尾隨。

曾有那個一個人們口耳相傳的童話故事提到：一個百受繼母與妹妹欺負的女孩，跌落井底後來到了另一個世界，那兒的蘋果每天都在樹上對她咆哮：快點，我們已經熟透了，快把我們搖下來，不然我們就要爛了！

望著農地上那些已經稀爛的水果，普莉瑪就不禁會在腦裡憶起那滑稽的故事。領主賞賜的酒水沒能給她多大的興致，但採摘的果實能夠給她侍奉的子爵添點甜品，或也許她的勞動能為主人的名譽增添一分光彩。
這些已經足夠成為普莉瑪在這裡揀選收穫的動機。

她找到一棵還沒有被太多人聲侵擾的果樹，伸長手臂摘下葉梢的果實，同時打量著遠處的人群，居民的嗓音之大讓她即使不想偷聽也極為困難，倒是逞了她觀察的意。

仕女並不是直接看見了男人靠近的過程，而是因為映在地面的日光被遮蔽了大片，才循著影子的方向看見與漆黑兩字為伍的男人。

普莉瑪將剛摘下的一顆蘋果放進籃子，沉默與她一同注視侯爵的臉龐，稠密的晦暗中唯一蒼白的部分。
「……您想要這棵樹嗎？侯爵大人。」普莉瑪退了一步，表示她可以將這棵還有不少結果的樹給拱手讓出。

普莉瑪的眉宇之間聳起崎嶇的形狀，她悶悶地呼了口氣，似乎對於被迫與人對話很不樂意，甚至在對方靠近的同時往後退了幾步，來維持讓她感到自在的空間。
「......我主同您享受著這片土地上所發生的一切。」普莉瑪沉默了片刻，才緩緩回應侯爵的提問：「這裡是很奇怪，任何事物都與殺戮難以分割，但主人認為無妨，入境隨俗即是美德。」繁雜且日夜增添的守則給他們帶來有所限制的生活，但也給予他們豐收，普莉瑪調整了手的姿勢，抱穩那裝滿新鮮蘋果的籃子。

這片土地除了尚未被戰爭紛擾，談不上何處能作為「樂園」。
從踏上伯爵的領地開始，莊園內無數次發生伴隨癲狂尖叫的屠殺事件，然而居民們卻都習以為常，裝作無視發生般地繼續度日。
或許當他們吃下這些可口垂涎的果實，也會變得瘋狂；或者這些果實會在夜深人靜時變異為某種怪物，將手無寸鐵的他們拆吃入腹，正如同子爵的意思─ ─這裡的事物都與殺戮難以分割。

「若是連這樣的土地都無法駕馭，那麼面對烽火連天的故土，就更談不上安逸。」普莉瑪橫起眼簾，嘴上談論的是屬於她主人的是非，話語自然挾帶了分忠誠為底的驕傲。
「......無從拒絕您的邀約。」
眼見籃子已經達到一定的重量，普莉瑪也沒有過多的貪念，她決定就此收手，站到侯爵身側，等待對方嶺路前進。

「您真是風趣，要讓人看見您為一介僕從代勞，不知要被笑話多久時間。」普莉瑪又一次挪動了籃子上的手，穩健的抱緊她採摘的水果，默不作聲地跟隨侯爵的步伐。
兩人與居民聚集的方向背道而馳，沿著果園內隱蔽的方向前進，蓊鬱的樹影在身上搖曳，風中捲著濃綠的樹葉。
「您想知道什麼呢？」普莉瑪不以為意地問

「……謝謝您的慷慨，這並不非常令人驚訝。」對於畫像長出眼球一事可是有目共睹的。
「不瞞您說，子爵正在準備請帖讓我交之予您，我主認為那座古堡疑團重重，有多交探索的必要，而為了主上安全，我將代表我主前往一探究竟。」普莉瑪稍微停頓，而後補充：「雖然已經口頭向您告知，我仍會盡快帶著請帖造訪您，提出正式的同行請求。」

「那之外也有想要和您討論的事情，主上發現在那些書本內有關於瘟疫的探究，詳讀之下發現是用感染為契機操弄生物的實驗性記錄，考慮到這裡的種種情況，或許下次前往古堡的時候，有深入調查的必要。」這裡平白無故發狂的居民已經不是稀奇的存在，但若是可以，她非常想了解背後的原因，以確保樂園真的是樂園，而他們並不位於待宰羔羊的列隊。

「？是什麼東西......」在普莉瑪還沒能向理察德詢問所謂贈禮為何物時，一個豎立在眼前的東西就介入了他們的對談。

在幽寂的樹影覆蓋之下，有一把老舊鏟子無比安靜地倚著樹幹，溫徐的日光與樹林間的微風，午後捲著睡意的醉人氣息，祥和的世界讓鏟子上布滿的血跡與泥濘顯得格外醒目。
有什麼在此發生過，且已然結束。

普莉瑪緊盯著那把農具，戒備著四周可能的危險，只有此刻她才主動挨近身邊的男人，且並不是為了向他尋求庇護。
他們站在太陽直射的路段，而鏟子則靜靜待在樹林的那側，形成了一種白黑兩方的境地，普莉瑪抬頭觀察著理察德的表情，似乎在尋求對方下一道明確的命令。

普莉瑪聞言將蘋果籃放在地上，用眼神再循了一圈，確保沒有任何她能感受到的敵意後，握緊懷裡的匕首不疾不徐地靠近，最後安然無恙地握住鐵鏟的木柄。
青草遍布的地面唯有一尺地明顯有過翻蓋的痕跡，土石混雜、寸草不生，可見有什麼東西被埋藏在底下，鏟尖抵上土面，普莉瑪踩著腳將其向泥土深掘，反覆動作直到挖開一個大坑。
一袋用老舊綿布包裹的物品重見天日，布料的四個角被緊緊勒成一個死結，由此可見在此地酣睡的，絕不是什麼金光燦爛的財寶，而是某人不願再被觸碰的逆鱗。

侍女將包裹拖出坑洞後，彎下身用匕首割開布料，輕輕抖出裡面的物品─ ─ 那是能夠堆成一小座山那麼多的蛇的骸骨，且只有脊椎的部位。

挖掘到的物品與想像的畫面不符，這讓普莉瑪呆滯了數秒，按蛇骨的尺寸來看那是一條很小的蛇，即便是活著的狀態，也不大可能給鏟子濺上那麼大片血跡，乾涸的鮮紅原屬於誰？這些蛇骨又是為何捲入紛爭？

追溯的過往宛如一樁幻燈片戲碼，經歷劍拔弩長的紛爭後，鐵鏟落下造就了某人的謀殺，而後曲終人散，位於席位上的觀眾則是揭曉真相的女僕。她闔上雙眼，循著侯爵的提示再想像截然不同的另一種可能─ ─
「如果是祭祀使用的物品，很難想像會這麼隨意地被棄之於此地。」在這片樂園，信仰是尤為被重視的概念，甚至有著儀式專用的場所，即便是要將多餘的信物或者廚餘給處置，也難以理解為什麼需要大費周章地掩埋，更令人感到蹊蹺的是......作為凶器的鏟子就這麼擱置原地，仿佛希望有誰發現這件懸案一般。

從古堡翻找到關於瘟疫的研究報告開始，普莉瑪與尤金就產生了相關的臆測：實際上狂化是某種疾病導致的現象，人們的神經或反應病變進而產生怪異的行為，但情況遠不只如此簡單─ ─守則在樂園的疆土上如同一種閘門，遵從者順遂之，而閘門將拒所有不從者於外。

普莉瑪沒有對理察德的提議表示贊同，亦沒有顯露出厭惡，她抽出一條方巾妥善的包裹好一段蛇骨，重新抱起那被她冷落的蘋果籃。
「但願我等抵達莊園前不會碰上任何一位居民。」

「小女倒認為跟『蛇』本身沒有太大的關連，先前您想必已經獲得不少祭祀用的物品，全都是源自不同生物的殘骸，而且這裡的教典與手冊並沒有特別指出關於蛇的事情......」要能回想的話倒是有一條規範。
「今日的守則追加了關於尋求庇護時可以找到有蛇棲息的樹一事，依循這樣的邏輯看來，蛇在此地不是邪惡，而是能夠守護的存在吧。」

「侯爵也遇到那個女人了嗎......？」在這裡即使被殺害，也會在太陽升起後重新來過，這也是令人寒顫的事，與其說是推崇和諧的淨土，更像某種將人們豢養其中的大型實驗場。
依地而居的終究是人類，如同那位娼妓，有著慾望與渴求，然而在這個莊園裡的人們竟然能夠虔誠的信奉不知名的主神、謙恭於存在口舌之間的伯爵，沒有勢力的興起，沒有集團的產生，過於叛離人性到達極端的和諧，宛如是依循著事先撰寫的劇本進行演出。

「小女的論點若您有任何想法，也請您不吝賜教。」普莉瑪並沒有認為自己的想法有著絕對的正確性，眼下只是兩人在腦海裡描摹一面棋譜，試著攻破防衛，抵達皇后的跟前，但他們手無寸鐵，致勝的刀刃還未能掌握手中。
「或者提出一個假設：成功守候居民的蛇將會死去，因為作為了抵禦邪惡之物的待罪羔羊，而某位清道夫會清理蛇的殘骸。」當然這是相當浮誇的故事，可當人身處在不合常理的國度，也得學著換位思考，過於死板的追求邏輯只會自取滅亡。

「我與尤金大人抵達這裡的當晚，受到了那個女人的邀請在她的住處留宿，若您也是因此獲得一副手骨，那就是您說的那樣吧。」普莉瑪把事情說的簡潔，像是從頭到尾都不曾參與一樣平淡。

沿著小徑，遠遠的已經能夠見到莊園模糊的輪廓，拐杖敲擊地面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一位提著麻布袋的老婦向他們迎面而來。

「你們好啊。」在彼此的距離縮短到一定程度後，老婦向他們露出親切的笑容，停下腳步問候。「今天是蘋果的豐收日，農園那邊可以拿到不少呢。」
她從麻布袋裡東翻西找，瞇起視力衰褪的眼，慎選了一顆色澤光亮的蘋果，用顫顫顛顛、佈滿皺紋的手遞向侯爵與他身邊的仕女。

「很好吃，給你們吧。」

「如您所言。」心得也和理查德一樣奇妙，假如不只他們兩人，而是所有來到這裡的人都在第一個晚上邂逅那位女性，豈不更加應證這座樂園所發生的一切都是某人精心策演的活劇？

普莉瑪留意到了理察德的眼神，她淺吸了口氣，上前一步向婦人展示自己手中那籃水果。
「感謝您的慷慨，我們正巧從果園回來，不願貪得無厭。」女僕本應就此打住，然而她卻又像是要更加堅定立場似地，重新說道：
「我們不會收下您的蘋果。」

「......這樣啊，你們已經拿了不少呢......」老婦人遲疑了片刻，露出尷尬的微笑，很快地表情開始僵硬扭曲，話語也變的沙啞破碎。

「所以.......」
「不要.......不要蘋果......」

「D̶͉̯̪̫̲̀̀ë̴̱͎̤́̏d̵̪̩̝͔̞̓̈̔͗̎i̴͚͎͗̍c҉̙͎̠̰̥̉̃̌̚a҉̰̦̣͉̯̓̀͗̆t̶͖͙͕̭̱̑̃e̸͈̤͑̅̏͊̎d̸̮̗̝͈͑͂̐̾ t̶̟͈̊̎̔͌̓ö̷͎͉̦̬́͋ t̴̬̱̤̮̞́̏̐̉̓h̶̗̖̰̲̭̒͂̐͋́ė̴̱͚͒̎ L̷͓͙̰͊͊̓͌̚o̴̬̬̐̔̐͋͆r̸̖̗̩͌̍d̸͔̱͂̎ͅ Ǧ̸̗̳̯̈̓̊o҉̬̤̥̔̐̄̊d̶̝̳́͆́̇ ─ ─」

老婦人的臉在意瞬間向上拉長、變形，宛如蛇一般扯開嗓子直至喉嚨清晰可見，蘋果隨著麻布袋被甩開而散落一地，原先搖晃不穩的老嫗轉眼就伸長突出的指甲向兩人撲咬而來。

倘若這是劇團的演出，普莉瑪不會樂意給予掌聲，畢竟從揭幕至完結，所花費的時間八成都不足讓她拿起籃子裡最小的蘋果品嚐，好在她並不曾為了目睹這一切長途跋涉，又或者是花費積蓄只因那一位難求的門票。
侯爵的姿影就像隻飄渺的蝙蝠，迅速精確的擊殺了張牙舞爪的狂者，老人的存在頓時如同烈風中的燭火，轉瞬熄滅、不復存在。

「......侯爵，請問那位女士身邊有落下任何顯眼的物品嗎？」侍女的面部沒有一絲抽動，就像只會說話的石膏像，極為冷漠的詢問。

「......」這此出現的與先前獲取的物品不同，是有別於生物遺體，顏色鮮豔的結晶，這令普莉瑪一瞬間產生了疑慮，但也不過是數秒的事。
「看來殺害居民......或是某物獲得的物品都不會重複，或許是該記錄下每次的收穫。」在古堡時透過破壞畫作取得了眼球，這次則是有兩顆礦石，很難想像這種機制與數量只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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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所能想到的是......或許隨著守則增加，面對不同事件會獲得的......姑且稱為戰利品好了，總之是不相同的。」但是是以什麼為根據計算數量、與當日的事件又有什麼樣的關聯，要做出判斷還缺乏決定性的證據。

「這是很有可能的。」先前探索古堡時可是在地底下找到了富有規模的煉金術研究室，這種存在生物體內的布自然產物很難不去聯想當中的關聯性。
「......上次見到那位.......」普莉瑪將結晶收進口袋，重新抬頭看著侯覺得臉。「樊莎小姐。我會向我主請求邀約她同行的許可，或許從那之後她有什麼在文件裡面的發現。」上回的探索過程相處愉快，這次或許也能藉以分工加快調查的效率。

「不會讓您花費太多時間等候的。」普莉瑪從簡回應，這下得準備兩封請帖了，既然有要務在身，她可不想再繞遠路去做別的事。
普莉瑪懷抱豐收季節的成果，與身邊的侯爵一同向莊園踏上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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