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𝑃ℎ𝑜𝑡𝑜 : 𝑢𝑛𝑠𝑝𝑙𝑎𝑠ℎ.

∷ 𝑆𝑢𝑚𝑎𝑟𝑟𝑦.
─ 𝐿𝑖𝑛𝑘 ─

很難想像這片土地的領主因為碩果累累而歡欣起舞的模樣。

若所謂的伯爵真是曾經在古堡地窖所見之人，那麼如此平凡的果實，真的能夠波動一位熟悉魔術與煉金之士的心弦嗎？對此深感懷疑的仕女仍然提著寬大的竹籃，在前往果園那群喧鬧的人群後方，保持安心的距離緩步尾隨。

曾有那個一個人們口耳相傳的童話故事提到：一個百受繼母與妹妹欺負的女孩，跌落井底後來到了另一個世界，那兒的蘋果每天都在樹上對她咆哮：快點，我們已經熟透了，快把我們搖下來，不然我們就要爛了！

望著農地上那些已經稀爛的水果，普莉瑪就不禁會在腦裡憶起那滑稽的故事。領主賞賜的酒水沒能給她多大的興致，但採摘的果實能夠給她侍奉的子爵添點甜品，或也許她的勞動能為主人的名譽增添一分光彩。
這些已經足夠成為普莉瑪在這裡揀選收穫的動機。

她找到一棵還沒有被太多人聲侵擾的果樹，伸長手臂摘下葉梢的果實，同時打量著遠處的人群，居民的嗓音之大讓她即使不想偷聽也極為困難，倒是逞了她觀察的意。

───聽到了居民熱烈的採果邀請，他以沉默並點頭示意代表了回答。

但是理察德向來厭惡人群、也討厭人們喧囂的氛圍。
偏好獨自一人行動的他來到果園處，拐個彎，迴避歡喜豐收的居民。

目標自然是那些不受人矚目、生長在角落處的果樹。
理察德就靜靜地佇立在原地，他以鼻嘆氣，不知是無奈還是感慨。
畢竟只要他隨便施展一下魔法，那些漂亮可口的果實都可以安然無恙且完好地落於藤籃中，毫不費勁。

「────。」
直到他轉過身一晃眼，那抹位於遠處角落的金色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簾。

歷經上次的古堡事件，原本想再度迴避。
但他謹慎地思索，在腦中浮現出的是盤盤棋局。
最後───

他悄無聲息地靠近、以手臂交叉環繞於胸前的站姿倚靠在離仕女不遠的那棵樹旁，
就這樣靜靜地觀察她。

仕女並不是直接看見了男人靠近的過程，而是因為映在地面的日光被遮蔽了大片，才循著影子的方向看見與漆黑兩字為伍的男人。

普莉瑪將剛摘下的一顆蘋果放進籃子，沉默與她一同注視侯爵的臉龐，稠密的晦暗中唯一蒼白的部分。
「……您想要這棵樹嗎？侯爵大人。」普莉瑪退了一步，表示她可以將這棵還有不少結果的樹給拱手讓出。

侯爵依舊維持同個姿勢，但難得的是原本表情變化不大的他明顯翻了個白眼，面無表情但語氣略帶嗤笑道:
「在下會是那種───與一名小姐搶棵微不足道的樹的男人嗎?」
更何況，他堂堂一名侯爵可是極為有原則的。

「恕我沒有主動打招呼.....畢竟，幕前上演的戲碼依然很精彩。」他向前走近對方的同時順手摘了顆漂亮、鮮紅的果實，放入對方的籃中。

「你認為，現在眾人所熱絡的豐收活動有那麼簡單嗎?子爵大人又是怎麼想的呢，普莉瑪小姐?」
理察德瞇起眼睛，凝視著眼前的仕女。

普莉瑪的眉宇之間聳起崎嶇的形狀，她悶悶地呼了口氣，似乎對於被迫與人對話很不樂意，甚至在對方靠近的同時往後退了幾步，來維持讓她感到自在的空間。
「......我主同您享受著這片土地上所發生的一切。」普莉瑪沉默了片刻，才緩緩回應侯爵的提問：「這裡是很奇怪，任何事物都與殺戮難以分割，但主人認為無妨，入境隨俗即是美德。」繁雜且日夜增添的守則給他們帶來有所限制的生活，但也給予他們豐收，普莉瑪調整了手的姿勢，抱穩那裝滿新鮮蘋果的籃子。

「.........」
在對方後退幾步後，他便停下腳步。
他會靠近的目的只是單純的確保他們的對話不會有隔空有耳的可能性。
既然對方那麼想保持距離，那就繼續維持這種和諧又有禮的空間即可。
「主啊、主啊───可真是，各個都是那麼地虔誠。」

「.....這樣啊，霍奈茨子爵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
「只是推測，僅僅只是一個樸實無華的收穫活動，或許又會出現『什麼』。」他抬眼望去垂於枝枒上已熟透蘋果並摘取下來在掌中觀賞。

「樂園就如同這顆蘋果.......外表美麗，內在腐朽。」
「這個地方明知不能久留，子爵大人想發展的企業可以放眼更正常的地方。」
他將那顆表面光鮮亮麗，裡頭卻已被蟲蛀蝕的果實，扔在身後的泥土上。
「既然遇見了，就讓我再次與普莉瑪小姐同行，順便交換情報，或許子爵大人能感到滿意或覺得有趣也說不定呢。」

這片土地除了尚未被戰爭紛擾，談不上何處能作為「樂園」。
從踏上伯爵的領地開始，莊園內無數次發生伴隨癲狂尖叫的屠殺事件，然而居民們卻都習以為常，裝作無視發生般地繼續度日。
或許當他們吃下這些可口垂涎的果實，也會變得瘋狂；或者這些果實會在夜深人靜時變異為某種怪物，將手無寸鐵的他們拆吃入腹，正如同子爵的意思─ ─這裡的事物都與殺戮難以分割。

「若是連這樣的土地都無法駕馭，那麼面對烽火連天的故土，就更談不上安逸。」普莉瑪橫起眼簾，嘴上談論的是屬於她主人的是非，話語自然挾帶了分忠誠為底的驕傲。
「......無從拒絕您的邀約。」
眼見籃子已經達到一定的重量，普莉瑪也沒有過多的貪念，她決定就此收手，站到侯爵身側，等待對方嶺路前進。

「是嗎。真不愧是子爵大人，胸懷野望與氣度。」
聞對方所言，理察德閉起眼露出極淺、難以察覺的笑意。
同時他腦中也閃過被他毅然決然拋棄的姪子與領地......與其說是拋棄，但也只是請姪子代為管轄。只是以理察德的標準而言，自己沒有盡責，意義與『拋棄』二字無異。
「我來吧。」
「......若是淑女與我同行，即便是個仕女，我也不會讓身邊的女性一人提著重物。」他伸出手，但要不要將籃子交於自己，全看普莉瑪的意思。
「我們大可邊走邊談。」

「您真是風趣，要讓人看見您為一介僕從代勞，不知要被笑話多久時間。」普莉瑪又一次挪動了籃子上的手，穩健的抱緊她採摘的水果，默不作聲地跟隨侯爵的步伐。
兩人與居民聚集的方向背道而馳，沿著果園內隱蔽的方向前進，蓊鬱的樹影在身上搖曳，風中捲著濃綠的樹葉。
「您想知道什麼呢？」普莉瑪不以為意地問

理察德確實是侯爵，但也不是侯爵。
尤其是在這個被稱之為「樂園」的地方。

「......沒什麼大不了的，若是貴族身分在這還有這麼大的用處就好了，要笑話就笑吧。」他收回手，昂首向前。

倆人走在幽然靜謐的小徑，微光透過樹蔭灑落在他蒼白的面龐上，他放緩腳步回應道:
「沒有。」
「倒不如說，我有願意分享的情報。」

「因為獲取大量的知識，我也得緩一兩天整理腦中的訊息。」
「據上次閱覽的眾多書籍，有記載著『賦靈術』，言簡意賅，讓無機物賦予靈魂或能使其活動的魔法，算是降靈術的一種，上次你也見識過古堡中有很多異常事件了，我認為下一次探察不免就是雕像、盔甲能動起來。」
「但還有太多地方可以探究，所以，我想徵求一下霍奈茨子爵的同意，邀請妳在幾日後的夜晚一同前往古堡繼續探索與調查。」

「……謝謝您的慷慨，這並不非常令人驚訝。」對於畫像長出眼球一事可是有目共睹的。
「不瞞您說，子爵正在準備請帖讓我交之予您，我主認為那座古堡疑團重重，有多交探索的必要，而為了主上安全，我將代表我主前往一探究竟。」普莉瑪稍微停頓，而後補充：「雖然已經口頭向您告知，我仍會盡快帶著請帖造訪您，提出正式的同行請求。」

「那之外也有想要和您討論的事情，主上發現在那些書本內有關於瘟疫的探究，詳讀之下發現是用感染為契機操弄生物的實驗性記錄，考慮到這裡的種種情況，或許下次前往古堡的時候，有深入調查的必要。」這裡平白無故發狂的居民已經不是稀奇的存在，但若是可以，她非常想了解背後的原因，以確保樂園真的是樂園，而他們並不位於待宰羔羊的列隊。

「......確實，本來瘟疫的研究也是我接著想分享的，但小姐妳既已提出，看來子爵與我都十分有共識。」
「也不只各種禁忌的魔法、瘟疫疾病的研究、恐怕還有人體實驗.....我就在想，若是外來者日後也開始發狂，那現象可就有趣了。」
不論是樂園的居民還是古堡中的所有一切都充滿謎團與疑點，不正常的事情在這裡都快要演變成一種稀鬆平常，這種事象可不能輕易地就一直放任不管。先撇除會發狂的居民不談，一般情況下，一方的領主哪裡願意允許人在夜晚進入自己的古堡中探索，怎麼想都充滿矛盾與詭異。與其說放任，更像是種危險的邀請與陷阱。

「行吧，之後我會等待霍奈茨的請帖.....我剛好也親自做了些東西要贈予子爵。」

「？是什麼東西......」在普莉瑪還沒能向理察德詢問所謂贈禮為何物時，一個豎立在眼前的東西就介入了他們的對談。

在幽寂的樹影覆蓋之下，有一把老舊鏟子無比安靜地倚著樹幹，溫徐的日光與樹林間的微風，午後捲著睡意的醉人氣息，祥和的世界讓鏟子上布滿的血跡與泥濘顯得格外醒目。
有什麼在此發生過，且已然結束。

普莉瑪緊盯著那把農具，戒備著四周可能的危險，只有此刻她才主動挨近身邊的男人，且並不是為了向他尋求庇護。
他們站在太陽直射的路段，而鏟子則靜靜待在樹林的那側，形成了一種白黑兩方的境地，普莉瑪抬頭觀察著理察德的表情，似乎在尋求對方下一道明確的命令。

理察德與普莉瑪大概是同時發現那把靜靜倚著樹幹的鏟子，要不是它沾染了原本不該屬於鐵器的晦紅，大概只會讓人覺得其存在破壞了幽靜翠景的和諧。但現在卻另人感到突兀，沒有刻意隱藏、好似自然也無法掩蓋自身存在明顯與周遭格格不入的事實。

「.......周遭的其他地方沒感覺出任何異常，直接挖開來看看吧。」他低頭望向身旁的仕女，給予肯定且明確的命令。

普莉瑪聞言將蘋果籃放在地上，用眼神再循了一圈，確保沒有任何她能感受到的敵意後，握緊懷裡的匕首不疾不徐地靠近，最後安然無恙地握住鐵鏟的木柄。
青草遍布的地面唯有一尺地明顯有過翻蓋的痕跡，土石混雜、寸草不生，可見有什麼東西被埋藏在底下，鏟尖抵上土面，普莉瑪踩著腳將其向泥土深掘，反覆動作直到挖開一個大坑。
一袋用老舊綿布包裹的物品重見天日，布料的四個角被緊緊勒成一個死結，由此可見在此地酣睡的，絕不是什麼金光燦爛的財寶，而是某人不願再被觸碰的逆鱗。

侍女將包裹拖出坑洞後，彎下身用匕首割開布料，輕輕抖出裡面的物品─ ─ 那是能夠堆成一小座山那麼多的蛇的骸骨，且只有脊椎的部位。

挖掘到的物品與想像的畫面不符，這讓普莉瑪呆滯了數秒，按蛇骨的尺寸來看那是一條很小的蛇，即便是活著的狀態，也不大可能給鏟子濺上那麼大片血跡，乾涸的鮮紅原屬於誰？這些蛇骨又是為何捲入紛爭？

見仕女一個人勤勞地挖著，理察德則是默然地站在一旁凝視對方勞作的身影，如同觀賞一齣幻謬的獨角戲。

待片刻，見對方刨開埋藏於泥土中的秘密，他也踏上前去，站在對方身後，自身的陰影壟罩並覆於仕女與她周遭一小塊土地。

「......蛇的脊椎骨 ?」被仕女抖落出來的東西，他再熟悉不過了，甚至收藏了許多的標本。
讓他發出疑惑語氣的是他想著為何是這麼大數量，且只有脊椎的部位的骨頭。

「──看來鏟子上的血跡與埋下的東西沒有直接性的關聯。」他思來想去，排除一個個的可能性。
「......血跡，只是象徵性的表象，蛇骨、大概是祭祀用的物品。」鏟子就像是某種邀請函，像是給予具備常識的人去探索其下埋藏的真相，現在，這些重見天日的骸骨也該結束這場沉眠的聚會。

不論是浸染血跡的鏟子，還是蛇的脊椎骨，無論怎麼推算也始終觸及不到真相。更何況，其實也不是那麼重要，要追根究柢是一件愚蠢且毫無意義的事情。

理察德彎下腰，順手取出一骸骨，接著以魔法收納了起來。
比起這種可用於祭祀的東西，他順勢想到了什麼。


「......普莉瑪小姐，延續上上個話題──居民的狂化。雖然現象實屬異常，且過了特定時間即可復原極致詭異，但我其實並不在乎他們狂化會對我造成的威脅。」畢竟解決這種東西是易如反掌之事。

「只是──我們始終遵照守則約束。也盡可能不去做出會引發這些居民狂化的行為。」
「要不接下來做個實驗。 一個看似正常的人、讓我們與之意願背道而馳，看他是否會狂化，妳意下如何 ?」

追溯的過往宛如一樁幻燈片戲碼，經歷劍拔弩長的紛爭後，鐵鏟落下造就了某人的謀殺，而後曲終人散，位於席位上的觀眾則是揭曉真相的女僕。她闔上雙眼，循著侯爵的提示再想像截然不同的另一種可能─ ─
「如果是祭祀使用的物品，很難想像會這麼隨意地被棄之於此地。」在這片樂園，信仰是尤為被重視的概念，甚至有著儀式專用的場所，即便是要將多餘的信物或者廚餘給處置，也難以理解為什麼需要大費周章地掩埋，更令人感到蹊蹺的是......作為凶器的鏟子就這麼擱置原地，仿佛希望有誰發現這件懸案一般。

從古堡翻找到關於瘟疫的研究報告開始，普莉瑪與尤金就產生了相關的臆測：實際上狂化是某種疾病導致的現象，人們的神經或反應病變進而產生怪異的行為，但情況遠不只如此簡單─ ─守則在樂園的疆土上如同一種閘門，遵從者順遂之，而閘門將拒所有不從者於外。

普莉瑪沒有對理察德的提議表示贊同，亦沒有顯露出厭惡，她抽出一條方巾妥善的包裹好一段蛇骨，重新抱起那被她冷落的蘋果籃。
「但願我等抵達莊園前不會碰上任何一位居民。」

「...會特意把特定動物且只有脊椎骨的部位收集起來或許是有什麼企圖，它就像是某種寓意與象徵性，所以我才說是用於祭祀的東西。」這些蛇骨他檢查了，確認沒有任何詛咒的成分，光憑沾血的鏟子與單純一堆數量如小山的蛇骨，線索太少了。況且就算真的推算出真相，對他們此時的現狀也沒有實質上的幫助。

「使役大量的蛇做的謀殺、以蛇當祭品所設的儀式....這些都有可能。會推測出祭祀用品這點是因為，以特定動物的特定部位做的祭祀本來就不是種正統且神聖的儀式，還是以蛇為主，即便是現在、蛇在大部分的人眼中依舊是個『邪惡』的存在，你懂的吧？」

「這些骸骨像是某人想要湮滅的證據表象。同時又有可能因為罪惡感而故意將這把『邀請函』放於此處，人可都是矛盾的。」
「想必某處的幾米深的土地下是真的埋藏著不該被喚醒的睡美人。」

「這時候給予的是極為中立的回答嗎？」
「雖然瘟疫與人體實研究的說法也有待保留，但我對於樂園中的守則的底線在哪也很感興趣，就稍微陪陪老侯爵吧，普莉瑪小姐。」
待普莉瑪也重拾那籃蘋果，他也轉身繼續向前行。

「會想實驗『有違居民的意願是否會導致狂化』這一點來看是因為根據上次遇到的妓女。『拒絕』對於居民而言，也是個誘發狂化的原因，若是拒絕對方不順其心意也能導致狂化，那就有意思了。」
「大概包含禁忌魔法的催眠與控制，但還不清楚究竟是如何實施的，術式大概不簡單。」要解開這類禁忌的法術也需要瞭解整體面貌....也可能完全無法解開，唯一的方法只有殺戮。

「遵照守則或許是種理應遵循的秩序，但同時我們沒有拒絕的權利，只能被動接受，被迫遵守守則。在這裡和平與自由仍然是虛偽的假象。」

「小女倒認為跟『蛇』本身沒有太大的關連，先前您想必已經獲得不少祭祀用的物品，全都是源自不同生物的殘骸，而且這裡的教典與手冊並沒有特別指出關於蛇的事情......」要能回想的話倒是有一條規範。
「今日的守則追加了關於尋求庇護時可以找到有蛇棲息的樹一事，依循這樣的邏輯看來，蛇在此地不是邪惡，而是能夠守護的存在吧。」

「侯爵也遇到那個女人了嗎......？」在這裡即使被殺害，也會在太陽升起後重新來過，這也是令人寒顫的事，與其說是推崇和諧的淨土，更像某種將人們豢養其中的大型實驗場。
依地而居的終究是人類，如同那位娼妓，有著慾望與渴求，然而在這個莊園裡的人們竟然能夠虔誠的信奉不知名的主神、謙恭於存在口舌之間的伯爵，沒有勢力的興起，沒有集團的產生，過於叛離人性到達極端的和諧，宛如是依循著事先撰寫的劇本進行演出。

「很好，就該這樣子。請繼續質疑我所提出的謬論。我們可得必須維持不被這裡的『常識』所同化的理智。」自然引導出的謬論，對方能好好地接招並反向提出矛盾之處或不合邏輯之處，果然與聰明的人對話就是愉快。

「我提出的假設的正確性──要說對、但也不對，反之亦然，妳說的對，但也不對。我會把話題圍繞在蛇這個生物單純是因為把焦點著重於今日刨土的這事件上。」
「守則上寫的有蛇棲息之處確實是能夠提供庇護的場所，但也明確寫著注意不要被蛇咬傷，雖然動物傷人乃是本能，但那就不能算是完全的守護。」

「此地對於神與惡魔的定義可謂有一體兩面性。」

「『也』? 」
「看來我們經歷了同樣的人、同樣的事件，得到同樣的東西。」
是的，他確實將女人殺害了，但『時間卻修正了一切』，無疑是個悖論，離譜至極。

「.......算了，現在探究這麼多也沒有意義。」他語畢。雖然理察德個人認為探討這些很有意思，但線索還是太少了，他們還沒真正觸及到那些未知事物的全貌，所以也不敢妄言下定論。
「果然還是得再度造訪一下伯爵的古堡。」

「小女的論點若您有任何想法，也請您不吝賜教。」普莉瑪並沒有認為自己的想法有著絕對的正確性，眼下只是兩人在腦海裡描摹一面棋譜，試著攻破防衛，抵達皇后的跟前，但他們手無寸鐵，致勝的刀刃還未能掌握手中。
「或者提出一個假設：成功守候居民的蛇將會死去，因為作為了抵禦邪惡之物的待罪羔羊，而某位清道夫會清理蛇的殘骸。」當然這是相當浮誇的故事，可當人身處在不合常理的國度，也得學著換位思考，過於死板的追求邏輯只會自取滅亡。

「我與尤金大人抵達這裡的當晚，受到了那個女人的邀請在她的住處留宿，若您也是因此獲得一副手骨，那就是您說的那樣吧。」普莉瑪把事情說的簡潔，像是從頭到尾都不曾參與一樣平淡。

沿著小徑，遠遠的已經能夠見到莊園模糊的輪廓，拐杖敲擊地面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一位提著麻布袋的老婦向他們迎面而來。

「你們好啊。」在彼此的距離縮短到一定程度後，老婦向他們露出親切的笑容，停下腳步問候。「今天是蘋果的豐收日，農園那邊可以拿到不少呢。」
她從麻布袋裡東翻西找，瞇起視力衰褪的眼，慎選了一顆色澤光亮的蘋果，用顫顫顛顛、佈滿皺紋的手遞向侯爵與他身邊的仕女。

「很好吃，給你們吧。」

聽完普莉瑪的假設後，理察德瞇起眼睛思索片刻。
「.....妳的論點與觀點都很有意思。」
「有些層面確實是我不會去考慮到的，尤其是這個充滿想像力的假設在這個無法以常理約束的國度中反倒更加具有說服力。」

「───巧合是有可能，但以防萬一，我就問那個女人是黑色長捲髮、穿著一襲素白衣裳 ? 」
儘管普莉瑪表現得如此事不關己，但理察德的腦中浮現的卻是一名金色身影狠絕且俐落的畫面。
「.......雖然不知我們是誰先誰後，但如果對像是同一個，那可妙了。」在其他地方也聽過別人提起娼妓、得到了手骨，他一直認為只是巧合，若普莉瑪這邊與自己遇到的對象是同一個，這就證實了他先前認為的悖論一說。

還沒得到對方的答覆───
馬上便有他期待的人插進了兩人之間的交談。

倒也不是這老仕女多特別。
而是───

他向普莉瑪使了個眼色。

而是理察德剛剛說的實驗，可以開始了。

「如您所言。」心得也和理查德一樣奇妙，假如不只他們兩人，而是所有來到這裡的人都在第一個晚上邂逅那位女性，豈不更加應證這座樂園所發生的一切都是某人精心策演的活劇？

普莉瑪留意到了理察德的眼神，她淺吸了口氣，上前一步向婦人展示自己手中那籃水果。
「感謝您的慷慨，我們正巧從果園回來，不願貪得無厭。」女僕本應就此打住，然而她卻又像是要更加堅定立場似地，重新說道：
「我們不會收下您的蘋果。」

「......這樣啊，你們已經拿了不少呢......」老婦人遲疑了片刻，露出尷尬的微笑，很快地表情開始僵硬扭曲，話語也變的沙啞破碎。

「所以.......」
「不要.......不要蘋果......」

「D̶͉̯̪̫̲̀̀ë̴̱͎̤́̏d̵̪̩̝͔̞̓̈̔͗̎i̴͚͎͗̍c҉̙͎̠̰̥̉̃̌̚a҉̰̦̣͉̯̓̀͗̆t̶͖͙͕̭̱̑̃e̸͈̤͑̅̏͊̎d̸̮̗̝͈͑͂̐̾ t̶̟͈̊̎̔͌̓ö̷͎͉̦̬́͋ t̴̬̱̤̮̞́̏̐̉̓h̶̗̖̰̲̭̒͂̐͋́ė̴̱͚͒̎ L̷͓͙̰͊͊̓͌̚o̴̬̬̐̔̐͋͆r̸̖̗̩͌̍d̸͔̱͂̎ͅ Ǧ̸̗̳̯̈̓̊o҉̬̤̥̔̐̄̊d̶̝̳́͆́̇ ─ ─」

老婦人的臉在意瞬間向上拉長、變形，宛如蛇一般扯開嗓子直至喉嚨清晰可見，蘋果隨著麻布袋被甩開而散落一地，原先搖晃不穩的老嫗轉眼就伸長突出的指甲向兩人撲咬而來。

見狀，理察德只是冷哼一聲，先行踏前一步擋在普莉瑪的前面。
就如同能預判對方動作一般，他輕鬆地偏過頭閃避老嫗向前襲來的利爪，擦過他迎面飛揚的髮絲，就這一息瞬間，只是一個眼神的凝視，老嫗的利爪便化為了陣陣燼粉。

以鞋根為中心平衡點，一個優雅的旋步，牽起對方失去武器的手，摟過老嫗的腰，就像與之共舞一剎。接著一掌抓住老嫗變形的頭顱，就如同拋顆球一般，一氣呵成向遠處將對方擲出幾米遠，在空中形成一個絕妙的弧度，完美比例的拋物線。

碰──地一聲，光是聽聲音就很難想像骨頭碎了多少。

男人不疾不徐地化作一陣黑霧、一瞬間便現影出現在老嫗身邊。
銀色的匕首閃著陰冷的寒光，俐落而精準地刺入對方的心口，鮮血如泉湧出，倒於地上怪物也瞬間停止了掙扎，成為凝固於地上的死物。

「...............」
他表情有那麼一剎那的狂喜，是因為這個實驗驗證了自己的假設，且極為成功。
但很快地他又變回一貫冷漠平靜的撲克臉。

伸出一腳，無情地將剛剛還在發狂的東西踢向路邊，
理察德不想看到有任何東西阻礙他們繼續往前走的去路。

他就站在原處，回望距離自己有幾步路的仕女，示意她跟上。
「.....看來我想對了，論證又得有了新的概念，普莉瑪小姐。」一不順居民的心意並拒絕他們，也會引起其狂化。

倘若這是劇團的演出，普莉瑪不會樂意給予掌聲，畢竟從揭幕至完結，所花費的時間八成都不足讓她拿起籃子裡最小的蘋果品嚐，好在她並不曾為了目睹這一切長途跋涉，又或者是花費積蓄只因那一位難求的門票。
侯爵的姿影就像隻飄渺的蝙蝠，迅速精確的擊殺了張牙舞爪的狂者，老人的存在頓時如同烈風中的燭火，轉瞬熄滅、不復存在。

「......侯爵，請問那位女士身邊有落下任何顯眼的物品嗎？」侍女的面部沒有一絲抽動，就像只會說話的石膏像，極為冷漠的詢問。

聽聞仕女的話，空氣有那麼剎那間的凝結。

或許是滿腦子都是自己的論證與猜想，他竟然忘記察看這個狂化過的居民是否會落下什麼物品。
爾後，地上閃爍著的光芒引起了他的注意，低頭一看，是兩枚發著淡淡緋光的血紅晶石，恰巧落在剛剛那名狂者躺著的位置。

他將晶石撿起來，並將其中一枚遞給普莉瑪。
「謝謝妳的提醒，普莉瑪小姐。」若她沒有詢問，貴為侯爵的理察德也不會特意撿地上的東西。

「......」這此出現的與先前獲取的物品不同，是有別於生物遺體，顏色鮮豔的結晶，這令普莉瑪一瞬間產生了疑慮，但也不過是數秒的事。
「看來殺害居民......或是某物獲得的物品都不會重複，或許是該記錄下每次的收穫。」在古堡時透過破壞畫作取得了眼球，這次則是有兩顆礦石，很難想像這種機制與數量只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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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所能想到的是......或許隨著守則增加，面對不同事件會獲得的......姑且稱為戰利品好了，總之是不相同的。」但是是以什麼為根據計算數量、與當日的事件又有什麼樣的關聯，要做出判斷還缺乏決定性的證據。

「.......沒注意到嗎 ? 掉落的物品數量與在場的人數一致，幾乎每次都剛好，不多也不少。」他將血紅的晶石向上高舉，透光察看，晶石折射出來的粼粼碎光映入他毫無生氣的銀眸之中。
「因為我們常常個別單獨行動，所以不會特別注意。」
果然，周遭雖然有樹蔭的庇護，但直視陽光多少還是令他感到些許不適。

「這或許跟生物還是有關連性，普莉瑪小姐。」
「......在煉金術層面──不，光是講最簡單的祭祀式儀好了。血液不也算是絕佳的素材嗎 ?」這枚晶石，大概就是以血做觸媒，煉金術的產物。

「這是很有可能的。」先前探索古堡時可是在地底下找到了富有規模的煉金術研究室，這種存在生物體內的布自然產物很難不去聯想當中的關聯性。
「......上次見到那位.......」普莉瑪將結晶收進口袋，重新抬頭看著侯覺得臉。「樊莎小姐。我會向我主請求邀約她同行的許可，或許從那之後她有什麼在文件裡面的發現。」上回的探索過程相處愉快，這次或許也能藉以分工加快調查的效率。

理察德在腦中回想起那名虔誠的巫者，對於上次一同在古堡中搜查時的經歷以他個人感覺並不壞。

「我知道了，就這麼辦吧，那就拜託妳了。」雖然理察德十分討厭群聚，要一起行動最多不會想超過兩個人。但為了效率他可以破例。加上同行的人至少都是能溝通的對象。

「日後也靜候霍奈茨子爵的邀請。」

「不會讓您花費太多時間等候的。」普莉瑪從簡回應，這下得準備兩封請帖了，既然有要務在身，她可不想再繞遠路去做別的事。
普莉瑪懷抱豐收季節的成果，與身邊的侯爵一同向莊園踏上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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