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八年級生們來說，今天是八年的北城生活進入最後一天的日子。在畢業生代表致詞完畢後，禮堂揚起了悠悠的驪歌⋯會場的大家一同唱著畢業歌，過程中似乎能聽到一些人在啜泣——禮成後，典禮會場有許多親朋好友前來獻花、與畢業生道別。

與家人合照了數張照片的同時，武也接到了一些後輩的獻花。他摸摸美雪還紅著的眼眶，蹲低對對方說：「我們等等一起去逛校園吧、我先把他們拿回宿舍。」在對父母點頭示意後，他便拿著一些花束先行走出了會場。

畢業典禮當日也是對外開放的日子，遙登稍早請家裡的人替他準備了花，說是要送給尊敬的前輩。他抱著一束百合和香檳色玫瑰交錯的花束，在人來人往的廣場等待武的出現。

在晚宴過後，他們並沒有特別的交流，很快地就到了分別的日子。他想，也許武會裝作什麼都沒有，那是對方一慣的應對方式。不過遙登反而是更清楚知道自己的心情了，也因為當時武的反應與對答，讓他決定會繼續喜歡這個人。

一雙銳利的藍眼很快就注意到武從禮堂的大門出來，並走下階梯，往宿舍的方向過去。遙登也啟程跟在後頭，在稍微遠離人群後，幾個較大的跨步便已經跟到身後。

「武學長。」他叫住對方：「畢業快樂。」並一手遞出花。

聽見有人叫住自己的名字，武連忙回過身，看到是遙登的時候，他的瞳孔明顯地震動了一下。有預料今天應該會再見到對方，但沒有想到這麼突然⋯不過無論如何，板著臉是川野邊武本來就擅長的事。

「是哈特啊、謝謝你。」他一瞬間視線有些飄移，但還是神色自若的向對方點點頭，接過了花束。
「你剛剛有過去會場嗎？我沒看到你。」如往常一般的問起話來。

「有稍微看了一下典禮，但不想打擾學長和你家人。」武拿過花束後，遙登將手放回背後，只見對方的雙手都抱滿了花，他又再度將手伸了出來。
「要幫你拿一些嗎？武學長是要回宿舍放的吧？」

「沒事的、這點我還可以負荷。」——才這麼說完，就掉下了一束花和幾封信。

「⋯」武有點無言看著地面上的散落的東西，現在再拒絕對方似乎有點太刻意了。

「⋯那就麻煩你幫我拿一點了、謝謝。」他將兩束花遞給了遙登。

「學長也可以放心依賴我的。」遙登接過花後，也蹲下來幫忙撿信。他在拾起裝載祝福的信件時，特意地看了下幾張署名是來自於誰。
「軍校的開學日也和我們一樣嗎？在放假期間學長也有不少空閒時間吧？」在前往宿舍的路上他開口問：「我想找一天和武學長吃個飯。」

「嗯⋯我記得時間上應該是差不多。」武點點頭，想了一下前陣子看過的行事曆。
「不過我們入學前有暑訓，幾週後我就要先去報到了，你那之前方便嗎？」聊了幾句便以平常心在跟哈特對話，腦袋已經自動忽略晚宴的事。

「可以，只要學長有空，我就能騰出時間。」幸好男生宿舍就在交誼廳的隔壁，兩人沒有走太久的路便抵達目的地。遙登跟著武上樓，最後來到他與室友們的寢室。武的座位乾淨整潔，無論是性格還是習慣，似乎都暗示他在軍旅的生活會過得很順遂。
「我之前和靖將開玩笑說，要和他交換床位，這樣就能和武學長一起睡了。」正當武快要忘記不久前的尷尬，又被遙登給提起似的。

⋯ 「誒、」對方說的太順，武沒能立刻反應過來，愣了一下，瞄一眼旁邊的遙登又立刻拉回視線。
「啊、⋯原來你們還會開那樣的玩笑啊。」雖然腦袋還很混亂，但他已經決定裝沒事到底了。他整理花束和信封時回應了幾句，沒有看向對方。

「不清楚，也許不是玩笑話。不過也來不及了。」遙登靠在對面的書桌邊，不曉得是誰的座位，不過從上頭擺放的一些低年級的課本上來看，也許是多實人。
「偶爾我會覺得自己這麼晚入學很可惜，和武學長相處的時間比其他人少太多了。」他看著武的背影，忍著想要抱住他的想法。
「恩…不過要是太早入學，也可能沒有這種交集。……不覺得一切都很難講嗎？學長。以為會這樣進展的事情，或許在某些瞬間、某些決定下就往不同的方向發展了。」

「⋯是那樣沒錯。」如果按往常，至少在晚宴之前，武聽著遙登這段話也許會笑一下回道：「你真的很捨不得我畢業呢。」但此時此刻的他無法表現的那樣一派輕鬆。

在簡短的一句回話後，整個寢室稍微沉默了下來。武靜靜地盯著自己的桌面⋯這樣一直裝沒事就可以了嗎？好像不該是這樣。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武放下了手中還在整理的東西，轉頭想看向後方的遙登，卻直接與對方對上了視線。他這才意識到對方剛剛一直都盯著自己的背影。

耳根似乎又不自覺地漲紅了起來，剛剛原本想開口說出的話一瞬間又吞了回去，他慣性地皺起眉頭再度轉過身，深吸了一口氣後繼續安靜地整理自己的東西。

遙登沒有多餘的動作，在武提問後也安靜了一會才開口。
「我想是這個學期，但沒有確切的時間點。等意識到的時候，武已經在我眼裡了。」他平靜地說，甚至沒有加上敬稱，與武緊張又不知道如何面對的模樣差距大。

遙登從來就不覺得性別是個問題，儘管同性的愛情在人們眼裡依舊是難堪的，但對他而言，只要感覺對了就無所謂。他知道武的出身環境和本身的觀念，一定會覺得這樣的情感是荒謬的吧。但遙登不管，他很自私，所以想要將武也拉向自己這一側。武必須是那個和他一起接受這一切的人。

「我不用武回答我甚麼，只要讓我繼續和你相處就好。」
他頓了一下又繼續說：「不是代表我甘願接受沒有結果的戀情。」
「只是有自信讓你喜歡上我而已。」

武依舊背對著遙登，不過手倒停下了動作。總感覺自己些許的要瘋了，這大概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收到男人的告白，而且是這麼直接了當的告白、這麼自說自話的告白。

有自信讓你喜歡上我？他可不覺得自己會對男人心動，那太荒謬了。然而在被遙登表白後，自己的第一反應卻也不是感到噁心，更多的是緊張和不知所措。即便是現在，混亂的心情依然占了大部分的情緒，也許是他內心實在捨不得這三年的情誼吧。

他拿起桌面上的最後一封信放到紙盒後，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桌面的花束緩緩開口，「⋯為什麼有那樣的自信？」

「我並不認為我能回應你的期待。」

遙登這時移動了位置，他經過武的身邊，轉而靠在對方的桌子一側，好能讓他們看著彼此說話。

「武這幾年有喜歡過誰嗎？沒有。你只是還沒有把我考慮成一個能戀愛的對象而已，和其他人沒有什麼差別。」
「⋯或許確實有些自大了，但你也不打算叫我走開，那我就會繼續追求你。」

男孩說完，他伸手往學長的胸口處，意外地輕易就把對方制服上的第二顆扣子給摘了下來：「聽說日本還有這樣的傳統。放心吧，學長，我只是不想讓別人拿到而已，我知道你還沒有那個意思。」

「讓我留著，好嗎？」

武直直地瞪著遙登，對方的動作過於行雲流水，以致於他幾乎是愣在原地，等到對方的手離開後，他才下意識的按上少了一顆扣子的衣襟。

剛剛神色自若的樣子已經不在，武的眉頭更皺了，表情有些困窘外，似乎還有一點的不悅。他瞪著遙登好一陣才移開了視線，拉拉自己的領帶。

「⋯隨你便吧。」他轉過身把花束放到一旁的箱子後，便逕自走向門口：「先走了，我的家人還在等我。」

生氣了嗎。遙登心想。不過也是，從剛才就一直是自己在發言，完全沒有顧慮對方的心情。他沒有試圖讓武留下來，也沒必要。武頭也不回地離開，遙登也只是目送他離開寢室，但沒有跟上對方的步伐。

「學長就這麼放心讓我留在這啊。」遙登喃喃道，他走到武的座位，拉開書桌椅坐了下來，感受心上人經常使用的書桌，不經允許的拿起他的文具再放下，頓了一會，找出一張空白的便條紙，拿起筆留下了一些文字。



便條紙被塞進那堆其他同儕或後輩寫的心意卡片之中，遙登將所有東西放回原位後，靠上椅子，也離開了這間寢室。

離開寢室後，武打起一般的精神跟家人一起校園巡禮。他腦中依然思考著剛剛發生的事⋯那還能當作沒事嗎？不可能的。想著暫時把這些事擱下吧，哈特的話卻時不時出現在自己的腦海中。

「真的是⋯」盯著溫蒂湖面時，他皺起眉喃喃自語了一句。

川野邊武於北城的最後一天就這麼結束了。
而當他再看到遙登的便條紙，已經是兩天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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