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怎麼捨得呢？」

照片中的女子笑靨如花，看相鏡頭的模樣恬靜而美，就算是黑白照片也半絲未損她身上的氣質，只是那雙眼很冷，沒有光，空洞的像一幅畫──是具美麗而沒有靈魂的空殼。

葬禮上的大家都表達著婉惜，說著她命不該絕，兒子出息，女兒也乖順，前半生坎坷的她終於要等到了好好享清福的時候，怎知就這樣突然的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她其實只是累了，也不是突然的衝動，而是早就做出了決定和選擇。

她始終不想繼續沉浸於譜好的未來裡，因而放棄了繼續向前的機會。

作為一個母親，儘管是非自願的，她依然曾經拋棄過自己的孩子，這使她無法釋懷，即使她知道自己當時已是有心無力，仍然無法原諒自己。

所以她選擇了留在這裡，永遠的，以另一個方式存在於他們的生命裡。

「請原諒我。」她對著另一頭看著自己的其中一個孩子道：「請容許我在這最後的時刻替自己做出一次選擇吧。」

──她不願意再忘記他們了。

哪怕是以時間為代價她也不想再忘記那與自己、與他如此相像，溫柔而悲傷的眼睛，她想趁著記憶尚在，將最珍貴的寶貝們刻在腦中。

只是想將此刻記得他們的自己給留住，盡管是用這樣的方式。

她知道自己是自私的。

「對不起，我愛你，一直沒能好好說出口，真的很抱歉。」

「母親，請您冷靜一點……」

總是沉著冷靜的孩子連同聲音都發著顫，女子坐在高處望著他，聽見對方對自己的稱呼眼裡一痛卻沒說什麼，只是笑著繼續說道：「阿羲，做回你自己吧，不做唐家的該孩子也罷……別像我一樣活成了笑話。」

「我從來不這樣覺得……」

「噓，我知道，讓我說完好嗎？」風灌進了女子的衣袖，飛揚的裙襬讓搖搖欲墜的她看上去像隻纖翅破碎的蝴蝶。

「我想起來了那天你送我的紅色牽牛，沒能說出口，是因為我總陷在過去沒能看清當時近在咫尺的幸福。」

「我希望你知道，不論是你還是唐姝都是我最珍貴的寶貝。」

「做回你們自己吧，別再被絆住了腳，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們過得快樂。」

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她始終不敢以母親自稱，或許是對她來說她認為自己並沒有這樣的資格。

然而在她的身子往後空傾斜墜落的那刻，她覺得自己好像又聽見了那孩子喊了自己一聲。

「媽！」

這下，她真的沒有任何遺憾了。

──碰。

世界終於安靜了下來，沒有風，沒有膩人的香，她闔上眼擁抱著得來不易的平靜。

晚安，我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