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安甯聊起有機會去觀察了許久的某地廢棄文物館,正排時間啟程後,蒂格拉硬是跟了過來——畢竟是連本國居民的她沒來過的地方,除了擔心安甯的安危外,也帶著好奇的觀光心情。
抵達後的整理、接著走訪,蒂格拉也在與居民的閒聊裡得知了一些關於文物館的事情,稍加整理後給了安甯一份——即使他可能都知道了,畢竟安甯的心與報告總是很細。
細緻、詳細,不錯過任何細節。
蒂格拉抬頭看向正落下雪的天空,在雪的領域內就是如此,出門時總有機會遇到的細雪。並不是妨礙,但就帶著那麼點不方便,以低海拔國家來比喻的話,就像毛毛雨吧?
還好文物館並不遠,就在小鎮的盡頭——或許該用街道的盡頭更貼切。
蒂格拉打起哈欠,行至街道將盡時也看見了那老舊的建築,圍牆外豎著斑駁的招牌,鐵柵明顯不敷使用,落下的雪也掩蓋不了它的鏽跡。
差不多是廢墟了。
蒂格拉正這麼想時,發現要收回的右腳並不聽從自己的使喚,緊緊地留在原地。
「⋯⋯啊。」轉頭看向自己右腳,再試著抽離時才確定,鞋跟卡住了。
蒂格拉半跪下來,準備試著用自己的力量將鞋跟抽起,卻看見本來在前方的粉紅色頭髮繞了回來。
「怎麼了蒂格拉,卡住了嗎?」
安甯原本已經走到了前面的圍欄處,卻發現身旁總是蹦蹦跳跳的朋友沒有跟上來。不對勁,她應該要衝得更快才對,懷著這樣的想法他走了原路返回,果然看見姿勢半跪半站有些滑稽的蒂格拉,一邊的高跟鞋跟就這樣卡在頗有厚度的積雪裡。
好像應該提醒她換平底鞋才對。
「唔,你不要動......」安甯蹲下來仔細看了看,鞋跟以一種歪斜的、施力不對的角度卡在裡頭,或許是這裡不經常有人走動,雪塊堆積得特別緊實,直接拔了一下竟然沒拔出來,只堪堪鬆動了一些,「好吧,那你動一下。」
「啊⋯⋯」正要說自己沒問題,一下下就能把鞋跟救起來時,發現安甯已經伸手握上鞋跟並嘗試將其從雪裡拔出來。
「⋯⋯」看安甯渾然忘了自己能力般地試著用普通人方式,認真地幫自己,蒂格拉突然湧起想看他繼續幫忙的想法。
「好。」鬼使神差地,蒂格拉說出了好,並照著安甯的意思又試著出力抽回自己的腳——當然,就像剛才安甯努力拔後那樣,自己試著移動也是一樣的結果。
堪堪鬆動一些。
「看來還是不行。」維持半跪半站的姿勢,蒂格拉向安甯宣告了剛才那一拔的失敗結果。
好像卡得很緊,雪堆下面是碎石塊還是凍硬的泥土嗎?
安甯有些困惑,無論如何都覺得蒂格拉的一踏步應該不至於讓鞋跟深陷得如此難以鬆動,但是不排除她的蹦蹦跳跳已經到了可以直接將泥地戳出一個洞的程度,畢竟什麼事都可能發生......他抬眸看了蒂格拉一眼,越發認為自己的猜測不無可能。
「那、那你等一下。」當務之急是把旁邊的雪塊撥開吧,第一次遇到這種事的安甯顯得很笨拙,雙手並用開始刨雪,「這樣呢?可以拔出來嗎?」
話還沒說完,自己又上手拔了一下。
然而或許剛才碰過雪的關係,指尖還沾著溼滑的雪水,這一次施力甚至比第一次還要難以控制,想當然還是以失敗告終。
「?」看安甯低頭沈思後又抬眸望了自己一眼,蒂格拉只是回以困惑的笑——即使她大概能猜到安甯在想些什麼。
「好。」乖巧地點頭,接著看安甯嘗試用雙手刨開鞋跟旁的雪,雪因他的指尖消融成水,帶著塵與土沾附於上,蒂格拉看著安甯髒了的手,眉心不自覺皺了一下。
在還來不及說什麼時那雙手又拔了自己的鞋跟一下,最後依然失敗。
蒂格拉默默地看著,開始有些後悔自己剛才一時興起的決定。
「⋯⋯」伸出手摸了摸安甯的頭,用低低的聲音開口「謝謝你,甯甯。」
接著用指尖輕輕撥掉落在粉色頭髮上的細白雪花,蒂格拉將手放上自己右腳腳踝。
銀製的鞋跟本來卡在雪裡,沒多久與蒂格拉鞋子接觸的雪突然冒出了煙,蒂格拉的鞋跟也於雪裡重見天日——除了雪積得太厚外,蒂格拉確實剛好就這樣,一腳將泥地戳出個洞來。
「⋯⋯」看著自己這麼精準,蒂格拉也有些不知該說什麼,只能默默地出力拔起鞋跟,接著將安甯扶起來,拿出手帕將對方的手擦乾淨。
「對不起呢,剛剛突然很好奇你會怎麼做,就沒有阻止你幫我拔了。」
「噢,拔出來了!」
安甯根本沒察覺友人的情緒,任由蒂格拉給自己清理完雙手的雪水,又蹲回雪地盯著地面那個被高跟鞋戳出的小洞,周圍的雪已經融化成透明,逐漸往小洞的方向塌陷。他觀察一會兒就重新站起來朝文物館的方向走,邊回頭向對方提醒,「最近經常下雪,還是換成平底鞋比較好唷。」
蒂格拉的問題解決了,還有下一個問題。
剛才只到了圍欄邊,安甯還是看見了一把生鏽的大鎖將兩側柵門緊緊扣住,還沒來得及嘗試那是否能夠徒手掰開,或是應該找點別的什麼。他其實帶著迴紋針、和一些亂七八糟的工具,不過若是可以在不破壞物件的狀態下進入,那是再好不過的。
「蒂格拉,你覺得高跟鞋可以把鎖踢開嗎?」
但是備案還是得先確認一下。
「拔出來了。」幫安甯清完後將手帕收好,看著安甯低頭觀察自己剛才卡住的地方,只是想著不知道等等會不會問什麼問題?
但很多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時就覺得對他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好奇心看似有望,最後卻無法滿足是件討厭的事情。
「啊⋯⋯嗯。」點點頭,蒂格拉對安甯提出的建議通常都不會作出反駁或解釋,但會不會聽取又是另一回事。
跟在安甯後面走到圍欄邊,蒂格拉抬頭望向牆內的建築物,看似在想什麼,又像只是看著——藍色的眼睛裡映著景色,卻少見地沒什麼情緒。
「嗯?」聽到安甯的呼喚,蒂格拉回過神,接著走到安甯身邊觀察起大鎖。
「可以踢開——但其實不用到那樣。」看了一下後蒂格拉有了結論。
「這個鎖已經很脆弱了。」蒂格拉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抓向大鎖「你看。」
喀
啪
門口的大鎖在蒂格拉手下不過兩秒,就發出了承受不住的斷裂聲。
「好了。」蒂格拉轉過身,手上拿著解體的鎖,對安甯露出了「快稱讚我!」的燦爛笑容。
「誒!」安甯的手還舉在半空,完全來不及阻止。
門鎖在脆響後應聲斷裂,幾塊鐵片落在地上、剩下的部分躺在蒂格拉的手裡。一切發生得太快,先前做好的各種備案都還留在腦海裡,這下全都不需要了。但是好快速方便啊......甚至不需要花時間撬鎖,一秒鐘的時間就能搞定。
「很、很棒唷蒂格拉。」他看了看對方,果然在那雙炯炯的目光之中找到熟悉的等待稱讚的情緒,有些無措又難為情地撓撓頭,「原來不用高跟鞋。」
「不過等一下進去的時候,我們要小心一點。」例如櫥櫃、木箱、或是房門鎖,這些要是也通通被蒂格拉捏碎的話。安甯想,那就不是考察而是拆遷了吧。
「哼哼。」得到了安甯的稱讚,蒂格拉笑得得意,將手上的鎖頭殘骸放到不會阻礙交通的位置後,蒂格拉將手上的碎屑都拍掉,走到安甯身邊伸手抱住對方一下。
「一般人的話確實應該要用高跟鞋或其他工具,但我力氣比較大,所以用手就好。」說著很自然地蹭了蹭安甯的臉後又放開。
「嗯。」蒂格拉看了眼前的建築,點點頭。
建築物散發的氛圍讓她同意安甯的話,殊不知自己的小心跟對方的小心完全是兩個世界的小心。
說著往前走,踩上吱嘎作響的階梯,確認沒有腐壞到會破裂或斷掉後,直接走到門口前。
門上的漆有些剝落,因失修的關係,有些地方剝出了木刺,彷彿用點力就會有許多木屑從裡頭飛揚而出——或是門直接壞掉。
蒂格拉收回本想握上門把的手,轉頭看向安甯。
「我開門?」指著門把「還是甯甯想試試看?」
至於怎麼試就不在蒂格拉的考慮範圍內了。
「好唷。」安甯無比習慣地摸了摸她的頭。
他隨著蒂格拉來到門口,微微半蹲研究著已經長出黴斑的門把,從包裡掏出一雙粗布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嘗試按下——門沒鎖,直接開了。
「誒?」原本只是想嘗試一把,安甯也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將門小心翼翼地向內推開,並沒有感受到其餘的不尋常阻力,也沒有飛出來的陷阱機關,雖然這麼做還是有些過於魯莽了,「我們要進去了,蒂格拉。」
「要小心腳下。」如果高跟鞋這一次卡在木頭縫裡,那是用火燒也沒有用的事了。
外頭還是大白天,屋裡則沒有任何照明、僅有幾扇破敗的大窗供陽光淌進,讓整個空間顯得忽明忽暗。燈是不可能開的,供電應該也早就斷了,這時候要拿出手電筒的話既妨礙作業又遠不到真看不清楚的程度,安甯便先往陽光能照到的地方去,打算至少先看一點東西。
進入工作狀態就會將其他事拋到腦後,他甚至沒記得另一個人和自己同樣進了屋,掏出筆記本振筆疾書到一半,轉過頭想移動位置就被附近的蒂格拉嚇了一跳,「啊,你進來了。」
明明剛才也是自己說了讓人家一起。
在安甯伸手同時便將頭低下,習慣地讓對方也摸起自己的頭。
「好。」看著只是按下便打開的大門,蒂格拉對於門沒有鎖這件事也有些驚訝。
但轉念一想,或許除了安甯和自己外也有人來過,那麼必須有鑰匙才能鎖上的門沒鎖,似乎也不是那麼奇怪。
「⋯⋯嗯。」聽著對方叮嚀腳下,不禁失笑——如果卡在木縫裡,用火燒的話甯甯會生氣的吧。
進入屋內,因著內外的明暗差距太大而瞬間像是被奪走大部分的視力般,除了大門穿過自己與破敗窗戶的光附近外,幾乎看不清楚其他東西。
蒂格拉默默再往裡走幾步,隱入黑暗後便停下來,決定等適應再說。
所幸自己的眼睛一直很好,沒過多久便能看清楚——除了物品外,還有先自己一步進去探索的安甯。
在安甯轉過身後判斷對方可能要走過來,便稍稍再往旁邊挪了挪,想不到反而讓他嚇一跳。
「嗯,我也進來了。」蒂格拉笑著。
笑完後蒂格拉開始掃視四周,再抬頭看向二樓,低頭看向地板。
這裡應該也有地下室吧。
蒂格拉的直覺這麼告訴她。
在她轉過身時,突然注意到自己身後的牆上有密密麻麻的文字,搭配各式各樣照片,看起來像是文物館的沿革歷史?或是說明?
「甯甯,需要我照明嗎?」雖然之前問過鎮裡的人,但和自己看說明果然是不一樣的吧。
蒂格拉帶著好奇的開口問安甯,同時手也舉了起來。
「不行,蒂格拉。這裡不能用火。」
安甯一眼就看出來她想做什麼,立刻將她的手按回身側,還拍了拍。
雖然這裡視線不佳,空氣粉塵飄得到處都是,探查得費力還寸步難行,安甯還是四處看得很開心。既然蒂格拉也進來了,他也就沒再將注意力放在門外,而是繼續這裡走一陣那裡看一會兒,偶爾上手摸摸,將認為值得記下的通通抄錄在筆記本裡,自己逛得不亦樂乎。
暫時將能夠看清的東西都看過之後,他才拿出手電筒,並且不由分說地塞了一個到蒂格拉手裡,「要用這個。」
「用這個照,沒有火。」雖然單手拿著就不能抄東西......他看了看蒂格拉,眼神突然一亮,「幫我照一下那面牆吧?」
手被按回身側還被安撫的拍了拍,蒂格拉只是點點頭。
她對這樣的結果並不意外,畢竟與安甯出來過好幾次——他沒有一次答應讓自己用火。
蒂格拉站在陰影裡靜靜看著安甯開心地團團轉,只是打了幾個哈欠,同時繼續張望。
怎麼說呢?怪怪的。
蒂格拉最後得出結論,這裡的文物可能沒有那麼單純。
「嗯?」手裡突然被塞了個東西,伴隨著安甯的話語低頭一看,才發現是手電筒「好⋯⋯」雖然這個東西對蒂格拉來說比小廢物還要廢物,但既然安甯這麼說了,只好點頭。
「可以。」看安甯的眼神與語氣,蒂格拉知道他要做什麼「要移動光源記得要說喔。」
——那麼,趁現在吧。
看安甯開始抄起自己照光的牆後,蒂格拉默默地動作。
她銀製鞋跟底竄出小小的黑色火苗,隱沒在影子與未被光照的陰影裡——接著如細絲般往上、往外擴張,拂過屋內的所有事物。
牆、壁掛、吊燈、櫥窗、櫥櫃——拂過地板的木頭,滲進木頭的縫隙,像是要將這間屋內所有的一切都摸過一遍。
以某種油漆粉刷的牆已經斑駁舊化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幾枚生鏽的鐵釘卡在牆面,尼龍繩垂掛成幾條弧線,用曬衣夾夾起一張張褪色的照片、和幾張類似病歷表或是某種步驟的說明。
安甯從左邊開始看起,鋼筆筆身在紙頁上一點一點地輕拍,似乎有些難以確定應該從哪裡開始。
幾分鐘之後紙張終於出現新的文字,刷刷的書寫聲在空曠屋中迴盪出一種詭異的氣勢——
「蒂格拉,沒有火。」
他繼續朝右邊平移,甚至沒有回頭,「幫我照這邊,謝謝你。」
「⋯⋯」蒂格拉默默將手上的手電筒朝右平移,鴕鳥地把安甯的話當成讓自己跟著步伐照牆的指示,而非發現自己的小動作。
此時的黑火已經往上,正準備往二樓邁進——依然是隱匿在陰影裡,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書寫聲停止了。
安甯回過頭,手電筒的映照下金棕色的杏眼似乎閃著光,就這麼一言不發地看著光來的方向。他手中握著筆,另一手捧著本子,像是隨時準備要繼續抄寫。
又像是在等待什麼自己停下來。
「⋯⋯」
書寫聲停止了。
沈默與寂靜充斥在文物館內,流淌在金棕與湛藍的雙眸間。
再一下下。
知道安甯意思的蒂格拉只能回望他那雙帶著威壓的雙眼,同時在抵達的範圍內探找讓她背脊隱約不適的感覺來源。
「⋯⋯」
但只過了一下,蒂格拉便嘆了口氣,黑色的火轉瞬煙消,建築物內不再有任何奇怪的陰影蠕動。
「沒有火。」蒂格拉開口,知道安甯看不到表情,因此聲音極其委屈地說著。
「如果你不舒服的話,要不要先到外面去?」
抄寫完牆上的東西還撇了幾張速寫,安甯甩甩有些發痠的手腕,想要往更裡側放置未知物品的方向走。
那裡有兩個並排的木頭櫃,除了蛛網與灰塵之外目測沒有其他損壞的痕跡,上頭擺了幾個看不出主題的石膏,按照從附近居民那裡得來的線索,可能是某種幻想生物的雕塑。
「我這裡還有手電筒,待在這裡沒有問題。」
因為不讓用火,他單純地覺得蒂格拉應該會需要其他照明,「乖唷,蒂格拉。」
「不用。」搖搖頭「不是不舒服。」
安甯很敏銳。
蒂格拉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只是她沒料到敏銳成這樣。
到底怎麼知道自己偷偷用能力的!?
蒂格拉內心吶喊,同時不忘盯著安甯,也盯著他湊近觀察、記錄的文物。
「就只是——直覺覺得這裡有些什麼而已。」無奈地將光繼續往安甯身邊打「我待著吧,你可以盡情做想做的事。」不必只能用一隻手紀錄或做些什麼,至少可以少些待在這裡的時間。
蒂格拉這麼打算著。
「我覺得我很乖了啊。」聽著對方像是安撫,又似是叮嚀的語氣,蒂格拉忍不住說著。
同時低頭看向自己身旁的櫥櫃,這裡擺放的東西倒是單純,一些帶著年代的餐具與茶具,從隱約的光線裡,蒂格拉能勉強辨讀出一旁的立牌上寫著年份,產地與出自哪位師傅之手。
「有什麼?」
安甯正研究著一個牛頭帶老鷹翅膀的塑像,在筆記本上快速地勾勒出大概形貌,破舊褪色的標籤上已經無從辨認字跡內容,他便直接忽略過去,在右下角畫了一個小方格當作註記,「是的,蒂格拉,你很乖唷。」
他是真沒覺得對方剛才試圖放火燒東西的舉動有什麼好責怪,但是再怎麼說,作為以研究之名實際上是入侵的身份,安甯希望盡可能地不改變這裡的狀態,也因此外頭柵欄上的鎖被掰開之後,他其實有些愧疚。
但是這樣的堅持僅僅作為個人,沒有資格要求蒂格拉也這麼遵守。
「但是我們不可以對這裡的東西動手動腳......你知道我的意思吧。」他邊動作邊溫和地和對方溝通,儘管這樣的對話已經發生過無數次,「不會有危險的。」
「我不確定。」即使知道對方看不見,也還是搖搖頭「或許是詛咒,但也可能只是執念——但是負面的就是。」
蒂格拉看著櫥櫃裡的餐具,接著移動向前,發現除了餐具外這個櫥櫃還放了些擺飾——反而有點像一般家裡會出現的櫥櫃。
這個文物館畢竟是私人的,記得當時也說過文物館主人是在這間屋子生活,那麼或許這個櫃子不是專門放展品的吧。
蒂格拉看完櫥櫃後下了這個結論,但實際如何她也沒那麼在意。
「我這麼乖,該給我獎勵吧。」既然安甯都這麼說了,蒂格拉很順口地得寸進尺。
「⋯⋯」聽著安甯的溫和但非疑問的句子,蒂格拉只是像剛才一樣地盯著他看。
這件事情發生過很多次了,所以她明白。
她明白安甯的意思,她明白安甯的堅持。
自己何嘗不是。
只是她的堅持與他的堅持,在作法上會有矛盾和衝突罷了。
「⋯⋯嗯。」蒂格拉最後只是點頭。
這裡不是她專業的領域,那聽對方的話才是最好的。
對人或是對這些文物、對這間文物館都是。
「有的話,你要讓我帶著你跑。」最後的掙扎,蒂格拉試著找個彼此能接受的平衡點「當然,還是沒有火。」
「大家都會有負面情緒,沒有關係。」
安甯嘗試在一心多用的情況下安撫同行者,然而實際上這裡的未知文物與史料還是分走了大部分的注意力,蒂格拉的手電筒光束隨著他的移動軌跡、使他得以確認對方還跟自己,沒有陽奉陰違地又去額外做些什麼。
雖然當她真的想要做些什麼,安甯覺得自己不能也阻止不了。
但是口頭上的溝通還是非常必要。
「要什麼獎勵?」
雕塑區的紀錄做完了,他同樣也看了看蒂格拉剛才逗留過的生活區域,記下幾個值得後續研究的細項:這裡的餐具柄上的花紋看起來像是某種特殊的簍空藝術、花窗上的圖樣拼接、和動物頭造型的調味罐。
「你會讓我上二樓嗎?」安甯仰起頭,以另一個問題蓋過陳述。
「⋯⋯嗯。」雖然自己的重點不是這樣,但安甯說的確實也沒錯,想不到如何反駁的蒂格拉只能點點頭。
一邊跟著安甯移動的方向替對方照光,蒂格拉也隨著移動的區域看過剛才安甯看過的東西。
對於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雕塑,蒂格拉偶爾會看得入神些——她能從晦暗的空間裡辨認出看到的是不是在自己記憶內所知的生物,但大多似乎比較像是雕塑者所想像出來的物種。
但她總能在聽到紙筆摩擦聲移動時,立刻跟著反應。
「獎勵?」蒂格拉又抬頭望了下上方的吊燈「我要蹭蹭。」選了個安甯或許挺為難的獎勵。
看著安甯抬頭,蒂格拉也瞥了眼二樓。
對於安甯的詢問,蒂格拉愣了下,在黑暗裡露出拿安甯沒辦法的表情。
雖然認識這麼久了,但安甯的敏銳度每次都能讓她感嘆。地下室與一樓她其實都探索過了,地下室感覺上放著許多廢棄建材之類的,雖然應該也有些文物,但地下室以超自然方面來說是安全的。
安甯知道不安全的就是二樓。
但能怎麼辦?怎麼可能不讓他上去。
「走吧。」將手電筒朝下,替安甯照亮通往二樓的階梯「但到了二樓我就不會離你這麼遠了。」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或到底在二樓哪裡。」畢竟剛才幾乎只看了樓梯附近就在安甯的凝視下敗陣了。
「好唷,出去給你蹭蹭。」
蒂格拉不是第一次提出這樣的要求,每一次安甯都不知道她想通過這樣類似於動物示好的舉動來獲得什麼,不過她開心的話也沒有關係。每個人都有自己獲得鼓勵的方式,安甯是這麼想的。雖然有些真的毫無邏輯。
他走向二樓的樓梯,小心地踩上一階木板,不堪重負的吱嘎聲馬上傳出、迴盪在整幢房屋中便形成類似尖嘯的聲響,破碎且刺耳。安甯頓了頓,踩上第二階,然後一路輕巧地快步移動。
幾聲木板與鐵釘的磨擦聲之後安穩地上了二樓,他回頭朝蒂格拉招手。
「你現在離我很遠了,蒂格拉。」
「嗯。」點點頭,安甯這麼說了就表示他會做到——雖然她本來的意思是安甯主動來蹭她,但結果不變之下誰蹭誰都沒有差別。
聽著安甯踏上第一階後木板發出的悲鳴,當機立斷站在原地慢慢地用光往上照,讓安甯自己先上樓。
「來了。」確定安甯安全地上樓後,沒料到對方會回頭這樣說的蒂格拉差點笑出聲,隨即踏上階梯。
木板發出比剛才還要激烈的哀鳴,但蒂格拉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路輕巧快速地往上走,完全無視各個階梯發出來的悲鳴多重唱。
雖然樓梯老舊得像是隨時要破,但蒂格拉也平安上了二樓。
走到安甯身邊,蒂格拉先是將前方的地板都照了遍,確認沒有什麼走著就會直達一樓的陷阱坑洞。
「還好二樓也沒怎麼鋪地毯。」不然走著跟地毯一起下去也沒有比較好。
蒂格拉確認完後遍往二樓的環境照了下,比起一樓的雕塑或是餐具、擺飾等展品,二樓雖然在走廊上也有些展示物,但很明顯以畫為主。
「是畫呢。」蒂格拉說著「安甯還有第二把手電筒嗎?我想要一個照我自己想看的。」但究竟是為了欣賞畫,還是找出那個不適感的源頭,蒂格拉沒有明說。
「有,給你。」他從包裡掏出另一個手電筒,兩個都交給蒂格拉,「最後一個了唷。」
下次應該帶三個,以避免同行者的求知慾和自己同樣旺盛。安甯想,雖然蒂格拉想要看這些東西的原因大概和自己完全不一樣。
他不在意蒂格拉口中說的負面感受,當這些物件存在於此、承受來者帶著各種理由的打擾,適當地收到一些報應是理所應當的。更何況,會沒事的。
安甯將注意力放回二樓長廊,目測似乎並沒有任何一扇通往他處的門,整個走廊形成類似小型展廳的佈置,除了一樓能看見的類似擺設之外就是兩排蒙了灰塵的畫。
「年代很久遠的感覺,唔,我看不出來。」
他湊近了去看,只依稀能分辨那大概是油彩和某些混合媒材,在手電筒的光照下偏黃調,塊狀顏料層疊在上面,紋理明顯、但是瞧不出主題。
「沒有標籤呢......」
和一樓幾乎貼有年份和作品名稱的雕塑不同,二樓的圖畫無論在上下左右或是附近都沒有任何註記,使得紀錄變得困難起來,「好吧,我覺得我們該走了。」
他很乾脆,毫不留戀地將筆記本闔起。
「謝謝。」接過安甯遞過來的第二把手電筒,蒂格拉立刻打開,準備等等照在畫上端詳——雖然或許會造成傷害,但它都在這裡放著風化這麼長一段時間了了,這麼一下下就算了吧。
跟著安甯走進長廊,蒂格拉一開始幾乎是跟在安甯身邊,安甯看一幅她就跟著看一幅。
「感覺像是在表達情緒。」聽著安寧說看不出來,蒂格拉說出自己的感想「還蠻多都是這樣的。」
「⋯⋯沒有標籤。」跟著安甯上下左右看了一輪,確認是不是有標籤而被撕掉,而是本來就沒有。
這麼說著,在往下一幅畫後蒂格拉便停了下來,沒有再跟著安甯的步伐走。
那依然是塊狀色彩的疊加,但和前面的各種陰暗色調下比,這幅畫明亮許多。
但相較畫的明亮,蒂格拉只感受到不適。
看來源頭就是這幅畫。
「⋯⋯」蒂格拉偏頭望著畫,像是專注地看進畫底,又像普通好奇地張望——她甚至還能照顧到安甯的照明。
安甯很快地將畫看完了。
聽到安甯的聲音後,蒂格拉終於捨得將視線從畫上離開。
「不適感就是這個來的⋯⋯嗯,其實沒什麼大不了。」講完後蒂格拉轉身走會安寧旁邊「它只是很久沒被人關注了,所以一直要我們上來而已。」想想真是著了它的道,蒂格拉露出了吃到蒼蠅的表情。
「⋯⋯那你想看地下室嗎?」走到樓梯時,蒂格拉突然開口「雖然我覺得下面的文物可能跟一樓的差不多。或許是維修到一半的文物,也可能製作到一半的文物,我不確定。」
站在樓梯邊緣,蒂格拉像是在考慮誰先下去一樣地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將手電筒往下,一如上樓時那樣照亮階梯,照亮安甯準備前行的地方。
「你先下樓吧。」
「誒,好唷。」
原本沒有堅持一定要一口氣看完全部,但是蒂格拉這麼說了、安甯便從善如流地掉頭轉向,精準地往通往地下室的階梯走,彷彿等待的就是這一刻的提議。
「無論是什麼都有想要被關注的需求啊......」向下的樓梯依然是木頭與生鏽鐵釘的組合,他一邊下樓一邊應著蒂格拉對樓上畫作的評價。
雖然沒有將其紀錄進筆記本的打算,但是非常樂意聽同行者發表自己的看法,「不過,應該也有完全不想被發現的存在吧。」
「說不定就在地下室。」
他隨口猜測,就著手電筒的光踏上地面,仰頭等著蒂格拉過來。
「⋯⋯」微微勾起嘴角,知道安甯一定會好奇,所以才這麼提議的。
「是啊,畢竟它以前常常被關注。」文物館以前參觀的人似乎是很多的。
在安甯站定後也跟著下樓,通往地下室的樓梯發出的悲鳴還有著回音,氛圍塑造得似乎在呼應安甯所說的有不想被發現的存在,正在警告自己回頭。
但蒂格拉相信她的能力。
至少地下室沒有帶著敵意的存在。
「會有吧——但如果不想被發現的話,它應該會自己躲起來的。」就像有時會找不到某樣東西,但它哪天會突然出現在觸目所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一樣。
蒂格拉暫時收起一個手電筒,與安甯並肩站在地下室門前。
「那要我開門?還是甯甯要開門呢?」
「明明是它的家,還讓它自己躲起來也太過分了。」
話是這麼說,安甯對於自己的身份是入侵者也是接受得非常良好並且習慣。
在蒂格拉下樓的同時藉著越來越明顯的光源粗略環顧,樓梯與地下室的門之間僅有幾步距離,狹窄的兩側牆壁上沒有任何痕跡,看不出是否曾經放置物品的跡象。
或許是空間感使然,還是顯得有些壓抑。
隨著蒂格拉來到地下室,這一處變得更擁擠了。
「我開吧。」
安甯還戴著手套,碰了碰門把手確認沒有鎖上之後輕輕地推開門,手電筒尚未跟上以至於房內一片漆黑,他便率先踏進去、讓出一個空間讓光源進入。
「畢竟它家是供人參觀的場所,那也沒辦法嘛。」強詞奪理著。
「嗯——」並不覺得裡面有什麼危險物品的蒂格拉漫不經心地在安甯開門後,跟著安甯讓出來的位置往裡面照——
帶著敵意的純黑雙眼,嘴角往下彎的高個老人正居高臨下地瞪著安甯
「安甯!」蒂格拉還來不及看見自己照到的是什麼,立刻將進入地下室的安甯拉出門口,拽到自己身後。
確認對方絕對越不過自己攻擊安甯後,蒂格拉將手電筒往上照才發現——那個老人只是幅畫。
帶著黃黑色調,栩栩如生,巧妙地佔據入口處的畫。
「⋯⋯」照過一輪,探頭進去確認沒有其他機關後蒂格拉鬆了口氣「看來是刻意設計的。」
「不知道這是不讓人進入的警告,還是這是設計來驚嚇參觀者們的機關。」邊說邊轉頭,想看看剛才被自己拉出來的安甯的狀況。
手電筒的光只堪堪擦過他的頭頂,沒來得及看清門內有什麼,安甯就被一股大力向後拉拽,腰部直接磕上堅硬的木頭樓梯扶手,一時間痛得腦袋空白。
蒂格拉後續說了什麼,全都沒聽清。
第一時間先檢查了被自己撞上的地方有無損壞,但真正遭到傷害的可能是他自己,安甯揉著腰疼得嘶嘶抽氣,片刻後才茫然道,「你剛才說什麼?」
「抱歉......我剛才的注意力不在這裡。」
原地踏步兩下覺得行動無礙,只有傷處的發熱感覺還有些明顯,大概不是瘀青就是腫起來了。安甯便不再刺激它,越過蒂格拉探頭朝門內看去,「有什麼東西?」
「設計的很巧妙的畫。」聽了安甯的話後便將手電筒轉回門口,同時讓開身體,讓安甯可以進地下室端詳這個機關。
「設計得很像一個長超高老人家瞪著你,這幅甚至還特地用寫實風格⋯⋯」門一開電筒一照,心臟不好的人可能就要當場找聖母的逼真。
「抱歉,剛剛我真的誤會了才跩了你一把⋯⋯你還好嗎?」其實想起來才發現自己沒有太控制力道,擔心地問著安甯。
「很好看誒。」
就著手電筒的光,安甯終於看見讓蒂格拉突然反應激烈的畫作,不說尺寸原先就較尋常裝飾畫還要大、掛得位置還特別高,他仰著頭站在原地看,也覺得畫中的老人似乎正在瞪視自己。
「他看起來好難相處。」原想拿出筆記本,但是地下室裡沒有對外窗,只靠手電筒照明還是有些勉強,安甯便作罷了,「細節很厲害唷,年份......這個也沒有寫年份。」
邊觀察著畫,一手扶在腰上,他以有些滑稽的姿勢轉過身,朝蒂格拉天真地笑,「剛剛撞到腰了。」
「他的脾氣看起來比我哥的冰還要硬。」點點頭,用他自己的說法回應了安甯的感想。
注意到安甯並沒有拿出筆記本,心想或許是因為太近,光照範圍反而小的關係,於是拿出另一把手電筒打開——雖然要說只多出一圈,但看起來應該還是比本來的好一些。
「這間文物館裡的畫都沒有年份。」跟著蛾的動作照來照去「也沒有畫家的簽名——會不會是館長畫的呢?」記得館長生平簡介有寫到興趣是繪畫。
「⋯⋯」
?
??
?????
看著安甯滑稽的姿勢,天真的笑容,蒂格拉腦袋瞬間當機。
「還好嗎?有感覺不對嗎?」過了一會終於回神,講手電筒集中到一隻手——她還記得調整好角度,一支照畫,一支照向安甯的身體。
「現在還痛嗎?」說著將手伸向安甯的腰,想確定他的傷處與情況。
「應該只是瘀青而已。」
安甯半點不在乎,被手電筒的光照得下意識瞇眼,站到旁邊的位置去了,看樣子是打算繼續探索。蒂格拉的手擦過衣擺,只帶出一點癢意,他回頭看了看,拍拍她伸出的手,「沒事唷。」
「我們快點看完這裡吧。」
「沒事就好。」聽了安甯的話,又被拍了拍手,便乖乖將手電筒拿回雙槍模式。
「走吧。」替安寧照向地下室內部——不意外地,蛛網密布,許多廢材,在各個位置都擺放著作品。
有的畫作隨意疊放,有的則是在畫架上生灰。
雕塑品亦然,只是比畫作好的是,它有完成品。
「我好像站在門口比較好?」說著稍微後退,因著距離的關係,照明會比跟在安甯身邊移動的好。
當然,裡面的動線也不好讓兩人並肩而行。
「那我快一點看看。」他沒強求蒂格拉同行,戴上口罩開始翻看那些半成品,再小心翼翼地放回去,盡量不影響到原先的擺放位置。
除了門口的畫,其餘物件極其零散且相互並無明顯關聯,不禁使人聯想到藝術家的雜物間,大多是將沒有靈感、或是暫時無從修改的半成品堆積在這裡,或許就連那幅畫也還沒有完成。
他有些擔心站在門口的蒂格拉,加快速度將物件都看過一遍之後就退了出來,拍拍手套上沾粘的灰塵,「好了,可以回去了唷。」
「不用急也沒關係的。」笑著回應安甯「我不會做什麼的。」雖然被這個老頭盯著是真的有把它的眼睛戳破的衝動,但也知道絕對不行。
看著安甯在裡面穿梭,也不忘在他移動時配合,讓他能夠好好調查。
只是速度看起來明顯比一樓還快,但想了想,這裡幾乎都是半成品——那確實沒有太多調查的必要感。
「好。」看安甯回來,蒂格拉將手電筒掉頭照向階梯,跟在安甯身後踏出地下室,並帶上地下室的門——在門關上那剎那,蒂格拉對著老頭那正在揚起的嘴角吐了吐舌頭,並在內心希望安甯沒有看到這幕。
照慣例讓安甯先上樓後跟在身後上樓,沒有多留戀便向一直敞開,還流洩著光的大門走去——
「才下午而已呢。」走出大門後蒂格拉同樣帶上門「我們吃完晚餐再回旅館?」感覺這樣安排剛好。
將手套和手電筒都收回包裡,安甯整理了一下帶來的物品,將柵欄重新闔上。那個殘破的鎖最終還是成為唯一的犧牲品,他看著殘骸躺在原地,決定回去後將它畫進筆記本裡。
「都可以唷。」
他沒有意見,下午時分的太陽將雪融化得鬆軟,已經沒有來時那樣容易將高跟鞋卡住,相對地走起來有些濕滑,「你肚子餓了嗎?蒂格拉。」
雖然想早點回去整理筆記,但是不差那麼一點時間。
「嗯——」畢竟用了能力,多少還是有些餓了,但在還能忍受的範圍內,但蒂格拉想起旅館隔壁就有間咖啡廳,可以先去那邊補充熱量吧。
況且甯甯需要點自己的時間。
蒂格拉看著安甯背著的包,又看看剛才他揉過的腰,有些愧疚的想著。
「其實也還好,不算很餓。」低頭看了有些溼滑的地面「先回旅館整理一下再出門也好,晚上也是有地方吃飯的。」例如餐酒館,記得還有間他們沒去過,但有很多阿姨推薦,距離旅館只有兩條街的餐酒館。
今天帶甯甯去吃那間餐酒館好了。
「我們回旅館吧。」藍色的眼睛瞇起,朝安甯露出了笑。
兩人回程一路上小聊著,關於剛才安甯注意到了什麼、蒂格拉又看到了什麼,這間私人的廢棄文物館比蒂格拉預期的還要多東西。
「唔,那我們買回去吃。」
他和蒂格拉想到一起去了,旅館隔壁的咖啡廳提供了簡餐輕食與飲料、去那裡打包幾份餐食也不是什麼太麻煩的事,吃不飽的話晚些時候還能再出門找找正餐。
或許是錯開下午茶時間,咖啡廳裡只有零星幾個客人,食物很快就拿到了。他們又一路聊回旅館,大多是蒂格拉繪聲繪影地描述,安甯則安靜地聽、時不時給予反應,直到分別前將另一份食物遞給她,「蒂格拉,你還要蹭蹭嗎?」
說好的獎勵。雖然他到現在其實都還弄不明白為什麼要獎勵。
接過安甯遞過來的自己的餐,正打算跟對方道別的蒂格拉聽到這個疑問後,明顯地愣了一下。
還記得獎勵呢。
雖然那個獎勵是自己隨口說說的,雖然她本來就知道安甯的記憶很好,但他這樣問起她還是小小嚇了一跳。
「嗯——」蒂格拉難得地有些縮起身子,眼神有些游移,看起來像委屈巴巴的狗狗一般「但我今天害你撞到了,還要獎勵不是很厚顏無恥嗎?」縱火哈士奇突然很有羞恥心。
「誒,可是我答應你了。」
雖然本就不覺得蒂格拉做錯事——除了放火——然而同時察覺到對方明顯溢於言表的心虛和愧疚,這時候再表現得不在乎是不是反倒會加深她的介意,安甯不知怎地突然就鄭重起來了。
伸出手拍了拍蒂格拉的頭,他認真道,「那不蹭了,拍拍吧。」
無比自然地將對方當作一隻真正的哈士奇。
聽見對方說著「答應你了」時明白,這次的文物館安甯並沒有覺得自己真的有什麼不好,即使是最後那過於警戒的誤傷。
況且他是個重承諾的人。
既然都說到這份上了,果然還是蹭一下吧。
已經把羞恥心丟掉的蒂格拉在被拍頭後,聽到安甯說出口的話感到無比失落。
「⋯⋯但我想蹭。」被拍完後低低說著「雖然聽起來很出爾反爾,但我是想蹭的。」拍拍沒有不好,但果然還是想要一開始就說好的蹭蹭。
「誒,好啊。」
見怪不怪了。
他就這麼站在原地以有神的雙眸看著蒂格拉,將她的糾結和失落都看在眼裡,但是讓安甯主動過去蹭蹭是不可能的,況且從來就沒弄懂蒂格拉所謂的蹭蹭是什麼意思。
但是他知道要擺出什麼姿勢,以承受對方過於強烈的示好舉動,「那蹭蹭。」
𝔼ℂ|𝒯𝒾𝑔𝓇𝒶
8 months ago @Edit 8 months ago
蒂格拉看著安甯有神的雙眸,剛才委委曲曲的模樣頓時蕩然無存,直起身子的蒂格拉笑得燦爛。
笑得瞇起眼,微張雙手後向前——卻只是將空著的手放上安甯的肩後將臉湊過去,貼上安甯的臉並輕輕蹭著。
並沒有安甯預料的強烈舉動。
「嘿嘿,甯甯最好了。」蹭得滿足後,蒂格拉又站起來「⋯⋯如果腰上的傷有什麼不對勁,要馬上跟我說喔。」
看來是還記得安甯是傷患這件事,因此一反常態地輕柔地蹭蹭對方。
「那先回房間吧,我們身上都是灰塵。」蒂格拉笑著拿出鑰匙,在確認安甯回房後也回了自己房間。
蒂格拉笑著,覺得晚上可以一夜無夢。
謝謝大家收看安甯馴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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