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子伊登這年13歲。
在解剖相驗的過程中,伊登親眼注視她失血過多而比白皙更加毫無血色、且不甚安祥的面容,注視她破損變形的體腔臟器,鼻尖是在沙漠氣候下已有些腐臭的人體組織氣味。
那日殘忍的現實,揮之不去的屍臭,取代了過往所有一如暖陽曬過的被單般明亮柔和的安然與親暱。
即便修復師仔細將她破損的軀殼填補,禮儀師為她上的妝容一如往日的笑容明麗。
總有些失去的,是永不復焉的。
你問科里先生在哪裡麽。
……他又怎麼會出現在令他如此動搖的地方呢。
必要的場合他會出席的,例如告別式,例如葬禮。
他們有個堅強、懂事的兒子。
伊登沒有哭泣,沒有不能接受現實。
佐伊女士終於長眠於陵園那日,科里先生看起來憔悴極了,像被鐮刀劃過一道裂口的麥桿,一眼就能看出毫無掩飾的搖搖欲墜。
伊登想去攙扶科里先生。
勸慰、安撫的話語,比起他單薄細瘦的雙臂,更快觸碰到科里先生的神經。
科里先生面色驚懼、踉蹌地猛然推開他。
伊登的話音及伸出一半的手,凝滯在半空中。
那位自顧不暇的成年男性,侷促地瞥視了伊登一眼,倉促將他無所遁形的恐懼跟反常,慌不擇路而迫切地尋求地方去安放,哪怕只是暫時也好。
伊登抿了抿嘴,沒再多說什麼。
五年可真是漫長不是麽。
伊登成年那年,解開了科里先生藏匿著隱瞞的潘朵拉之盒。
他沒有戲劇性地放出什麼萬惡災禍,但不論是盒子的裡裡外外,都沒有、都不存在希望這種東西。
於是他明白了。
伊甸拿來自嘲還可以。
但永遠不會有自己的位置的。
——無所謂了。
佐伊女士曾經隱忍、決意,下定決心不畏風雨守護的孩子。
沒能以任何形式實踐完成什麼的愛,徒留一無所知的人,在失去她以後,逐步了解到、追尋到,自己早已遠遠失去了更多的東西。
——卻沒有任何可以為妳做的事情。
他真正認識到了現實。
或許比當年更殘忍也說不定。
徒勞的抽絲剝繭得知的真相。
是那麼赤裸裸血淋淋的罪狀。
存在,即是孩子的罪名。
就算他毫無疑問,什麼都沒有做過,對於已經發生、無法改變之事,也都無濟於事。
真相徒增的只有痛苦跟怨懟而已呢。
五年可真是漫長不是麼。
——但與理解、認知到現實的那一刻相比。
或許還是仁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