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顯有著不對勁，先不說身上多了很多來自於他人的氣味，對話時的態度似乎也和以往不同，該說是少了銳利的氣場還是心不在焉？總之，他認為對方的狀態並不是很好。

難道是他想太多嗎？他不自覺這麼想，兩人相處的時間並不長，或許真的是他多心了，便不太在意這股異樣感。

挪動身體，他更加接近背靠樹木、坐在雪地上的黑髮男人，準備大啖美食……。

老實說秦朗感覺自己狀況有些糟糕，若自己拒絕對方大概也不會強硬，但解釋和理由就變得很麻煩，秦朗懶得編織無意義的謊言，卻也不想多告訴對方今日自己都在哪裡做了些什麼事。



或許浮利德已經發現了有什麼不對勁，但既然他不提，自己便也當作無事發生。

而原以為已經適應且可以壓抑的順從及眷戀感卻比以往更加強烈，這種反應甚至比第一次被對方吸血時還要糟上許多，秦朗的自制力一向不低，現在卻只能感受那抗拒的本能逐漸遠離。
──包裡那玩意果然真的不是什麼好東西。

秦朗伸手將人牢牢地抱在懷中，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平復因迷幻感而帶來的焦躁不安。

將孔洞中流竄的滾燙液體吸吮進口中，下一秒則是蹙眉，液體中夾帶著不同以往的混濁，那與美味一詞可沾不上一點邊，口感也變得相當濃稠。

甚至在他呼吸的每個瞬間，沁入鼻腔的不僅有秦一個人的香味；隨著吸食血液，身體各項素質隨之提升的同時，他也能漸漸分辨出那五味雜陳的臭味是原自何處。

自認不是多有耐心的人，這些對方想隱瞞卻又藏不起來的小地方都讓他相當不快，進食的動作自然不會輕柔到哪裡。

隱約有感覺到脖頸傳來的疼痛感似乎比平時還要更強烈一些，但在身體的各項影響之下，那疼痛感似乎也快成了錯覺。

他想試圖在腦中整理些什麼，卻只得到一片混亂。
他只知道在這進食流程即將結束的時候，秦朗感覺不能讓對方就這樣離開，他不確定這道聲音是從哪裡來的，是他自己，還是這是被控制了思緒後產生的想法？

在浮利德即將退開之時，秦朗了按住了對方的腰，另一手則伸向臉頰，抬起了自己頭，貼上了那雙柔軟的雙唇。
似乎還嚐到了些血腥味，但他不在意。

有些訝異，但這下他也更確信，要是平常的秦絕對會咬著牙保持理智，不讓快感淹沒自己。

他推開對方。
「……唉。」
嘆了口氣，雖然不悅，但他也沒想過要在對方脆弱的時候做什麼。為避免秦事後後悔，浮利德只能把對方抱進懷裡來限制其行動權。

「……你不舒服為什麼不說？」
和平時不同，冷冽的語氣和兩人初次見面時的箭拔弩張有些相似。

動作被打斷，無處宣洩的情緒在對方冷冽的語氣下更加糟糕，那是不知從何而來的憤怒，秦朗感覺的到自己正在變得不像自己，但他卻無法改變。

「我不舒服有很重要嗎？」
「難道你認為被血族吸血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他應該是知道對方是想要關心自己的，但這點意識卻被腦袋裡其他聲音所佔據，──是，這是一件舒服的事，眷戀、順從、安心，因迷幻帶來的快感甚至能讓人沉癮，他平時多努力地想抗拒這一切，卻在難得想追求時被打斷。

他其實不是想指責對方，他只想指責如此可笑的自己，而說出來的話語只剩下來攻擊性。

血族沒應話，只是再把懷中的人抱緊了些，攬在對方後背的手掌輕輕地來回撫動。

聽過不少責難、鄙睨血族的話語，他對這些早已習慣，本該如此。然而他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聽到秦說出那些話時，會如此難過？

而攻擊性的話語換來的只有沉默及無聲的安撫。
秦朗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都說了些什麼，原本只剩下煩躁的腦袋瞬間冷靜了下來。
「抱歉。」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感覺自己的意識清醒了些，「你說的對，我今天的狀況確實不是很好。」

「剛才的話……你別在意，我不該把我的問題怪在你身上。」他輕輕地拉開了兩人的距離，秦朗看著對方有些不好受的表情，有些自責。
這本來就是他同意的事情，他並沒有責怪對方的立場。

「……。」
垂著頭，他理解那些話是無心之論，洩出了無奈的氣息後才緩緩道出，「沒關係。」一詞。

將手搭上抓著自己前臂的，秦的手背，本打算結束兩人的對話後離開。

感受到對方明顯低落的情緒，秦朗自知理虧並沒有再說什麼，見對方想要離開他也沒有阻攔，而自身狀況並不算佳，他想緩一下再走。

他鬆開了對方，小臂卻不小心蹭到了對方的手，傳來的刺痛感讓他反射性瑟縮了一下，但很快就當作沒事，他拍了拍落在對方肩頭上的雪，替人將披風的連帽拉上。

「回去小心些，近期人類這裡紛亂也不少。」
包裡那詭異的東西的製作來源讓他覺得不對勁，雖然知道對方大概不用自己擔心，還是出聲提醒。

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腕，逕自將衣袖拉至上臂下方，露出的手肘外側上，有著一道淺淺的、正要慢慢癒合的傷口。

「誰做的？」
他舉起印著淡粉色劃痕的手，詢問眼前人，原先的不快又再次被掀起。
他並不清楚秦出入那種龍蛇混雜之地的目的，但沒道理對方就得被不知道哪來的哪個傢伙傷害。

「沒有誰，我自己劃的。」似乎怕對方不信，秦朗接著說，「如果是其他人做的不會這麼淺，已經快癒合了。」

雖然是不久前的傷口。

才剛剛發生不快，秦朗不想做出把對方的手甩開或拍開這種動作，「沒事就別看了，只是道刀傷。」注意力都在對方身上，沒留意自己都把工具說出來了。

「什麼…？你為什麼這麼做？」
難以致信，就算是自己也做不出這種自傷行為。

「……是被誰逼的嗎？」
「我知道你去過哪裡，究竟發生什麼事了？！」握住的力道加重了些，沒打算讓對方矇混過去，語氣是相當擔心。

「……」本來不太想解釋的，但感覺不老實說情況只會更麻煩，秦朗嘆了口氣，然後將隨身包裡的那一小盒藥膏拿了出來。

「最近樞密院盯黑市盯得很緊，於是我去拜訪了一下。」他打開了藥膏，藥膏的邊緣有一小塊的使用痕跡，「他們要找的應該就是這個，據說使用的效果類似於血清羅醯胺，──確實挺像的，但感覺更差了。」

老實說若只有藥膏的影響他大概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那東西的效用真的沒那麼強，但在浮利德的影響下，他有種混酒喝更容易醉的錯覺。

「你拿自己作實驗？！！」
搞不懂對方到底是謹慎還是魯莽，「……唉。」腦中還在組織言語，手便先徑自動了。

浮利德提起對方的手，將癒合中的傷口帶至自己唇邊，接著伸舌舔舐那道粉色的印記。尚未痊癒的劃痕上，有著極薄的皮膜，好像只要稍有不慎，那血肉又將曝露於空氣之中。

抓著秦手腕的大掌，不知何時已變成整個扣住對方掌心的姿勢，十指緊扣的狀態比先前還難以掙脫。

終於，血族舐遍這不算短的傷口，和先前一樣，粉色印記和薄膜消失，皮膚恢復的和先前一樣。

「──你…」
想阻止對方的動作，但對方緊扣著自己的手根本沒有要讓自己收回的打算。
傷口傳來的舔拭及快要癒合的微癢感讓他頭皮有些發麻。

等到浮利德終於鬆開自己他才隱隱鬆了口氣，時間要再更久方才那無法控制思緒的感覺可能又要回來了。

「……我並不覺得以自身實驗有什麼不妥。」秦朗不知該從何開口，只能先回應對方的質疑，「這種藥劑出現的目的就是為了營利，一旦使用就會有生命危害或馬上高度成癮的東西不會有人敢接觸，我自然是評估過風險。」

「而我的傷口可能還殘留些許的藥膏，我不確定它對身為血族的你的影響。」秦朗有些無奈，確實有些在意這東西對血族是否有用，但到底還是擔心占上了封，而大概知道自己也讓對方擔心了，他語氣柔和不少，「有什麼感覺嗎？」

浮利德鬆開了對方的手，繼續說道。
「我沒事，血族沒那麼脆弱。」
「但人類不一樣，一不小心就會因為傷口感染而併發其他症狀，好一點截肢、運氣差可能你可能就不在這世界上了…………！！」

「……。」
頓時安靜下來，看起來思緒有些混亂，但心情明顯又變回先前相當低落的狀態。

秦朗感覺對方才是把人類想的太脆弱了些。
但他並沒有打算和浮利德爭論這些問題，沒有必要，這也不是幾句話就能改變的觀念。

坦白說，若真的因為發生什麼而導致自己死亡的話，秦朗也只會覺得死了就死了吧，他原本也活不過五歲那年，只是有些遺憾沒能好好報答那份恩情。

他並不明白對方又變得低落的原因，但也知道這些想法並不適合說出口，先將對方的情緒安撫好更為重要。
「真的沒事？」想到浮利德平時進食時喜歡對自己做的，秦朗也湊近他，在浮利德的臉頰上落下一個輕吻。

「我感覺你整個人都變得混亂了。」他輕笑。

..
…又被親了，難道對方並不像他所想的那樣是個木頭嗎？！！他有些意外。

「……我只是很擔心秦而已，希望你可以多重視自己一些。……雖然我好像沒有什麼立場說這些話。」
畢竟大口大口咬人的人是他，仔細一想也是如此，要是秦真的重視自己，當初大概也不會提出這筆交易了吧？
即便是這樣，他也還是將自己想法說出來，雖然不一定會被理解，但什麼都不說也不是好事。
「那個藥，可以借我一下嗎？」

「……」他確實沒把自己太放在心上，只要不是太嚴重，自身的一點損失換取更大的利益並沒有什麼不好，但對方這樣說，秦朗也只能順著說，「如果你希望，我會注意。」

「可以。」他將藥遞給浮利德，「但不能再使用了，這東西不便宜，拿回樞密院申請經費時會不好交代。」

接過藥品，先是打開上蓋，湊近聞了聞，像是在確認什麼一樣，隨後便端詳著外殼，盯了許久，但在瞥到某處時，視線明顯停留了許久，思考一會後，將物品退還男人。

「……。」他大概有點方向，卻不是那麼肯定。

「走吧，該回家了。」
拉起對方，隨著夕陽漸小、沒入山頭，兩人的身影也漸漸往遠方的城鎮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