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秦要去哪裡，他想先觀望看看。

...同時也覺得頗為有趣，自認距離目標已經很近了，但對方絲毫沒有察覺。

對拜訪人家一通安撫後秦朗有些疲憊的嘆了口氣，這種撫慰人心的角色真的不適合由他扮演。

實施的禁宵、血族出沒的可能無一不造成居民恐慌，為了方便其他部門工作方便他們提前出來打點還是很有必要，只是希望樞密院可能思考一下更適合的人選。

血族的蹤跡他確實很想知道，但他隱約覺得自己想找的人並不會做這種事，或許幫助不大，旦多少也是個線索。

對這戶人家道別後秦朗看了下時間，距離和浮利德約定的點還有一段時間，秦朗打算繼續去拜訪些人家並送份公文，他靠在一個有些隱密的角落稍作休息，指尖捻著未點燃的菸，沒有要抽的打算。

見對方佇足於此，浮利德心想是時候出聲了。

但普通的現身實在過於無趣，他先是原地一跳，單手輕輕鬆鬆地抓住了原於自己頭頂上的樹幹，利用身體擺盪造成的離心力將自己帶上樹後，踏著貓步，靈巧地移動到秦的正上方。

「……。」抓準時機，讓自己倒掛於樹梢，動作結束的瞬間，向目標發出了聲音..！

「Boooom！！」
因有小幅度的震動，甚至撥弄了些積雪到地上。

聽見來自於上方的動靜，秦朗瞬間警戒了起來，空著的手原本已將放上了外套內裡的槍上，接著就看見有些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眼前。

「……你在這裡做什麼。」

秦朗有些無奈的看著面前吊掛著的人，收起了防備的姿態，拍了拍因為對方動作而落在自己身上的雪。

「做保鏢的工作呀！」
放鬆勾住樹幹的腿，落下的瞬間翻了一圈後，安然無恙地站在秦面前。

「從進森林後就到處跑來跑去，在做什麼呢？」
看著秦挨家挨戶地和人類交談，而且隨著拜訪的戶數越多，對方的疲態越發明顯，讓他不免好奇對談的內容。

「工作。」秦朗淡淡地看了對方一眼，並不打算多做解釋，但收起了指間已經受潮的菸後又似乎想起什麼似的，有些懷疑的看向浮利德。

「近期有戶人家因血族襲擊失血過多致死的事件發生，死者五名。」秦朗口氣有些嚴肅，雖覺得機率不大，但形式上他覺得還是有必要詢問一下，「……這應該不是你做的吧？」

會被懷疑倒也沒有太意外。

「比起手無寸鐵的小孩子，襲擊你比較有趣。」伸手揮揮對方髮梢，靜靜躺在髮絲上的雪花碎片還沒落地，就被指尖的熱氣溶為水珠了。
他退了一步，表情看起來比剛才認真。

「...是指在丹奧鎮發生的事吧？雖然事件的一些地方令人匪夷所思……但還沒實際看過現場情況，實在難以釐清真相。」
況且西嶺山谷那裡似乎也『不太平靜』。

「嗯？那你今天還是要找人嗎？」

「⋯⋯」對於對方的第一句話秦朗選擇沈默不應對，對於有些親暱的舉動微微皺了眉，但還是沒有退開。

「找，但時間還沒到，我還有事得處理。」秦朗垂著眸，臉上嫌麻煩的神色沒有多加掩飾，「我不關心真相，既然不是你做的，你可以先去約定地點等。」

「我要跟你一起去。」
拒絕了對方的提議，比起乾等，跟在秦身邊應該有趣多了，況且他也不想對方被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血族襲擊。

「不會打擾你工作的，我就遠遠看著。」
指了指不遠處的草叢。
不在進食時間時，避開人類是他的習慣。

「…隨你吧。」秦朗嘆了口氣，反正對方想做什麼他也阻止不了，別讓他工作量增加就好。

「我接下來要去鎮長哪裡，打聲招呼誨廳的人行事會更方便。」他眼神撇向前方一棟明顯裝潢較為華麗的屋子。



二人分開後秦朗站在屋子前，敲了門後很快就有人來迎接，似乎是鎮長的中年男人表現熱情，想將人接待進屋子中，卻被秦朗搖頭拒絕了。

相對的原本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掛上了溫和的笑容，對話的語氣也輕快不少，但這種偽裝出來的親近反而更讓人感覺疏遠。

很安份地躲在樹叢後面，但已經無聊到開始在拔地上新長的嫩草…。

看著站在遠處，談話中秦的背影，讓他想起從前，好像也這麼看過遠方的人群聚落。
印象中，那時剛好是四年一次的大敬獻，故鎮上的人比平常多了很多；雖是祝祀，但隨著規模越發盛大，活動內容便更多樣化了，橘紅色的燈火搖曳，廣場上的人們隨著樂曲舞動，看起來十分快樂又熱鬧。

然而，他卻只能待在孤寂的樹叢裡，他未曾懷疑自己以及一族的存在，凡事有始，那麼就一定也有終，這或許是活在陰暗面血族的末路吧？他是這麼想的。

短短的回想結束後，看見秦朝自己走來，浮利德還是維持蹲著的姿勢，並朝對方開口。
「歡迎回來，工作順利完成了嗎？」
說完話，他才緩慢地起身。

看著對方蹲在草叢看著自己，秦朗感覺有些微妙，明明兩人關係還稱不上良好，卻好像有種讓對方久等的感覺。

「嗯，都處理完了。」秦朗點了點頭，表情又恢復成沒什麼起伏的樣子，正準備同對方離開時一旁角落突然出現一個孩子朝二人走近。

「我看到你去找鎮長了，請問……你們是樞密院的人嗎？」孩子有些膽怯，站在離二人幾步遠的距離。

秦朗看了一旁的浮利德一眼，然後說：「我是。」

下意識地躲進秦的背後，頭垂得低低的。
來者的氣息他是能感覺到的，只不過孩童向兩人搭話的行為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那天晚上，我看到了。」孩子緩緩走向秦，「有一群人走進里奧的家……走在前面的人我想不起來名字…但他是隔壁鎮很有名的商人..！」水珠涔涔落下，那是為友人的遭遇感到憤恨不平的淚滴。


僅是靜靜地望著地面那被厚重的髒雪層層累壓而來不及長大的幼小枝芽不發一語。

「？」
秦朗回頭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後的浮利德，但還是優先將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孩子上。

似乎是終於找到可以傾訴的對象，孩子的委屈在訴說的過程中逐漸爆發，「我和鎮裡的大人說了，但沒有人相信！」孩子抹著臉上的淚水，斷斷續續抽噎著。

「他們都覺得是吸血鬼做的，因為吸血鬼才是壞人⋯⋯可是他們明明都沒喝血！我很害怕，所以我很快就逃走了⋯⋯」

秦朗靜靜地聽著孩子的經歷，他沒有否定，也沒有更深入詢問，原想蹲下身與孩子平視，但想到身後的浮利德，最終他只是輕輕地揉了揉孩子的頭。

「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秦朗微微笑著，語氣溫和，可在孩子向他詢問是不是能抓到犯人的時候秦朗只告訴他能為他回報此事，並沒有答應。

目送走孩子後秦朗才回頭看向身後的人。
「是害怕嚇到他？」只要不露出尖牙，血族幾乎與人類無異，他覺得對方有點想太多了，「你不至於還害怕一個孩子吧。」

「只是習慣性的避開而已。」
對浮利德來說，有攻擊性的人類還比較好應付，可換作是普通人，他會有些不知所措，正如秦所說，他害怕自己嚇到人，所以才選擇避開。

「而且小孩子通常比較敏感，我一定會嚇到他的。」
語氣相當肯定，浮利德永遠記得那張因為恐懼、不安而佈滿淚水的小臉。「那孩子所說的事情……你會相信嗎？」有些好奇對方的想法。

或許是大部分血族孤傲、自視甚高加上幼時經歷，秦朗對血族並沒有什麼好感，但對方的態度確實讓他不那麼反感。

「我信不信不重要。」秦朗從外衣中拿出紙筆，低著頭簡單記錄下了方才孩子的證詞，「但既然有疑似目擊證人的存在，我就會回報。判斷真假，是其他人的工作。」

記錄完成後秦朗將物品收好，看向浮利德，「走吧。」

「噢……。」
看著對方的動作，發出了短音節，見對方結束了動作，兩人便往往森林深處前行。

「最近先不去西邊，那裡有些危險。……你也別自己一個人亂跑。」
「……看不出來你其實很擅長跟孩子互動，有弟弟妹妹嗎？」

移動一段距離後，血族率先開口。左右張望一會，視線停留在某處的樹皮上，像確認了什麼般才繼續前進。

「有妹妹，雖然是雙胞胎。」秦朗跟在對方身旁，一邊觀察著對方的舉動，他來到這個地方的時間並不久，多瞭解一些以後就算對方不在他能搜索的範圍也能比較大些。

「……不是擅長。」秦朗沈默了幾秒，「只是我大概明白那孩子的感受，就算把真實經歷告訴身邊的人也只會被質疑或引起恐懼。…既然他願意把線索告訴我這個陌生人，我就該聽完並重視。」

想起幼時的經歷，他甚至連說出真相的勇氣也沒有，最終只能將故事改造一番，才能夠被大人所相信。

如果一個孩子最終變得什麼也不願意說的話，這不是件好事情。

…冷漠又不苟言笑的木頭還有一個複製體？！
邊想著有點失禮的事情，邊繼續聽對方訴說。雖然才覺得秦很冷漠，但從字裡行間理解他後才知曉其內心的溫暖以及帶有理性的溫柔。

「你真是好孩子。」摸摸對方側髮。
「我們快到了。」

越過一塊大岩石，後方有個被高聳玉米田遮避的小屋，三層樓的設計配上花俏的紋路，看起來有些過於奢華，「裡面有『人』住，要是你有需要進去找人，我應該可以試著交涉看看。」

被血族稱讚是個好孩子真不知道該不該開心。

「不需要，不是這裡。」秦朗看著眼前的房屋，不過幾秒就搖了搖頭，「他的住處…我記得是棟木屋，位置挺偏僻的，我沒有在那裡看過其他人。」

從那個家中回到鎮上的路秦朗也只走過一次而已，根本也不記得走了多久、甚至是路線。
把自己僅存還有印象的事說出來後，秦朗也感覺到要用這些條件找到人有多麼強人所難。

「回去吧。」預料之中，他倒也不是太失望，「至於報酬……最近鎮上的居民都很警戒，也有巡邏隊。」

秦朗思考了一會，在心中衡量著風險，最後接著說，「要到我住所嗎？那裡人少。」
二人才第二次見面，說不防備是假，但看對方的表現及身手，不需要到無人的地方才能處理掉他，這也是個可以賭一把的機會，是不是能給予眼前這個血族更多信任。

「……這樣隨隨便便把吸血鬼帶回家不好吧...？」
不覺得對方是看輕自己的身手，但也不認為秦是不經思考就行動的人。說白了，自己也還沒辦法真的信任眼前人，「……我覺得，等日後我們更瞭解彼此再說吧，先保留這個回答。」

「走吧，我帶你回到主要道路上。」
「還有，你得答應我，絕、對、不能自己一個人跑到西邊山谷去，知道嗎？不然我就不幫你找人了。」
藍灰髮男人並沒有特別去思考這在心中噴洩的異樣火焰是從何而來，僅是想到那美味香醇的滾燙鮮紅有可能被誰ㄧ飲而盡，他就有些難以忍受。

不得不說在對方拒絕自己後秦朗反而鬆了一口氣，確實若是浮利德答應下來，他會更加禁戒，還會再次確保自己與樞密院的聯繫。

「我並不喜歡吸血鬼這個詞。」雖然他也不是太喜歡這個族群，但值得尊重的人還是存在，他們值得更好的稱呼，「沒必要用貶義詞稱呼自己。」

秦朗也知道最近西邊並不算安寧，論防身能力他不比誨廳，的確不適合獨自前往，至於對方為何會在意他的安危，秦朗並不關心。

「可以，我答應你。」

「你還真有趣。對血族沒興趣卻會在意這樣的事嗎？」
「我不在意誰用什麼稱呼叫我，不過既然你這麼想，那麼我會銘記在心的。」
朝對方點點頭表示接收到了此訊息。

他瞭解自己、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他人的評價對於浮利德來說就是參考及適度提醒自己用，這或許正是他顯得自由奔放的原因，不僅行事，就連思考也像原野一樣遼闊、一樣自由。

回到了主幹道路，目送對方遠去，直到黑色身影變得和米粒一樣小，最後與白雪融為一體消失後，他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