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

氣若游絲的嗓音連同門鎖被轉開的聲音傳來，一個看來受盡滄桑的身影緩緩地飄進了客廳，最終在沙發上像一塊融化的起司那樣攤坐下來。

而你，大概已經看過無數次這樣的場面。

「埃~--- 等存夠了錢我一定要搬離這鬼地方，那個人看起來也越來越糟了。」

疲憊的男人從襯衫的秘袋中抽出一疊皺巴巴的紙鈔，明顯是剛進行完一筆交易，他將那疊錢簡單的數了一遍後攤在了桌上，至於來源? 這是你們之間不用明說的日常。

「你回來啦，伯。」

坐在沙發上的紅髮青年身前是一疊疊整理好的鈔票，以及被他分裝好一罐罐排列整齊的液體，似乎是早已習慣你如此氣若游絲的聲音，他並沒有抬頭看向你，只是繼續低頭忙著用平板紀錄眼前的貨物。

只是當你說起＂那個人＂的時候，這讓紅髮青年身體瞬間顫抖了起來。

「嗚哇…什麼人不找，你為啥又找那個人交易啊…」
一想起你口中說的那個＂越來越糟的人＂，他當然知道指的是誰，畢竟白天在樞密院對長官報告的時候 ，青年才剛被＂那個人＂給狠狠的威脅過一番，這讓他當下留下不少心裡陰影。

啊，能活到現在真好，還能繼續賺錢真好。

「付錢乾脆、感覺也不太會耍心機，除了看起來有點可怕之外還行吧。」

他靠著沙發的椅背，用疲憊的深色瞳孔注視那一包包排列整齊的液體，一想到這些貨物的來源是誰，他才是不由得豎起了寒毛。

「相較起來，堯的交易對象才是我最不想扯上關係的傢伙，搞不好在他眼中我們只是可食用的牲畜吧。」

「哈哈…對他而言，犯下的罪越深血的品質越高，像我這種平民的血他才看不上眼。」
雖然是這樣講，但每次在交易之前他可是有好好的將遺書寫好並保存在保險箱裡，以防某一天他的交易對象突然變卦，真的把他當牲畜一樣吸乾抹淨。

「而且我對他來說還有利用價值，畢竟今晚的血袋他可是全部收購走了呢。」
他向你展示他用平板記錄下來的交易品，除了透明無色的液體外，其餘有顏色的則是賣到黑市可以獲取好價錢的毒品，若非對方這麼有誠意，今晚在桌上的可就不是這些液體，而是紅通通多餘的血袋了。

「話說回來，你說得越來越糟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也像那些遊蕩者一樣病入膏盲了？」

「全都收購…啊，希望不是想囤貨轉賣什麼的，不過看他那貴族樣應該不是會做這種事的吧。」

快速掃過今晚的交易內容，比以往更大手筆的購買方式讓多疑的他有些在意，不過看了看那些擺在眼前那些難得一見的戰利品，也就先放棄了思考。

「嗯，看起來八九不離十了吧，不論是眼神還是身體狀況都明顯的惡化，看來我們得早點找下個忠實的買家了。」

「或者…我們也能賣他點不同的，反正都是將死之人了，你說呢？」

如滅燼般漆黑的眼盯向桌上一排新進的貨物，若是如那人所說——犯下的罪與血的品質成正比，他可是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的會差到哪去。

「誰知道呢，高貴的血族大人想做些什麼豈是我們這些平民能到的，反正貨已經給他了，就沒有我的事了。」
被稱為堯的青年迅速將剩下的資料KEY完後，便把手上的平板放到一旁，開始將你不久前放在桌上那一疊紙鈔整理起來。

「嗚哇，這數量可不是將死之人能給得出來的啊～到底有多愛這個助興劑。」考堯一邊愉悅的整理鈔票，一邊繼續與你對話。「我倒覺得既然他這麼喜歡這個藥膏，就繼續賣給他好了？或許在他葛屁之前咱們就能賺到買新房子的錢了～」

「跟我說說吧，今晚的交易有沒有遇到什麼有趣的。」

「好吧，反正…離午夜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

溝鼠 煙蒂 和結霜的污水
組成了隔絕光源的深巷，
厚重的連帽外衫包裹著些微佝僂的身影，男人如夜般漆黑的髮色令他幾乎與暗巷融為一體，他警惕著四周不時傳來的細微聲響，不滿的扭曲了被寒風凍裂的嘴唇。

『那個人再不來的話，我搞不好會被突然衝出來的瘋子刺死，啊...要不是因為找新客源很麻煩…

細碎的叨念在皮靴沈重的踏聲中戛然而止，黑髮的男子顫抖著嚥下其餘的怨言，因為他清楚的知道，那聲踏步是在他的身後傳出的。

「……新的客源？」

「不不不不不，沒什麼，只是我的自言自語，您您順利抵達真是太好了。」

黑髮男人一改剛才的態度，退了幾步後腰又彎的更低，彷彿是在謹慎的面對一隻隨時會失控的野獸。

「……無所謂，我要的東西在哪。」
陰影中顯現巨大的身影，銀色的亂髮襯著月光，一身漆黑的裝束倒是與夜色相合，他用低沈的嗓音問著，卻難掩略顯疲憊的音色。

「應您的要求，不過…這樣的量要是一次用上的話…您的身體。」

「你最好，不要多管閒事。」

oO(我是怕難得的金錢來源就這樣沒了好嗎。）

即使百般不願黑髮男人還是噤了聲，讓兩人的談話僅止於這樣簡單的交易關係，並就這樣看著那被死神盯上的背影緩緩離去。

===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能讓那傢伙沈迷在助興劑裡，除了他要的量越來越多之外，沒什麼特別的事好說。」

脫離了稍早的回憶，被稱作伯的男人回答到。

「……你能夠活著回來，真的是太好了。」
被稱為堯的青年再次想起那人在白天的樣子，若非那時達米安大人即時阻止，現在自己恐怕也無法或者坐在這…不，連晚上的交易都去不成了吧。

「沉迷阿…這麼說來，」他像是想到什麼似的，開始調出不久前整理好的資料。「跟我交易的那名血族大人平常並不會收購這麼多血袋，但今晚的他不但全都收購一空，甚至………」

回想起當時的情況，堯陷入了沉默，畢竟…他可是第一次看到那人這麼激動的樣子。

===

思緒回到稍早之前，與往常一樣，他在某間店鋪的掩護之下來到了地下室，在那邊他正在指揮著同夥們整理從各地醫院私下偷渡的血袋——沒錯，身為人類的他白天有著光鮮亮麗的樞密院工作，到了夜晚卻化身成同類的叛徒，將血袋以高價…或是以物易物賣給那些需要的血族們，而他很滿意這樣的雙面生活，甚至認為能幹的更好。

正當他整理到一半時，不該在這時出現的腳步聲從樓上暗門處傳了下來，雖然尚未到約定的時間，但他還是轉過頭來以笑臉來迎接對方。

「阿道弗斯先生，您今天來的真早。對了…」

「今天血袋的數量很充足喔，您想要幾個呢？」
「齁…看來今天你們的幫手很多？」
被稱為阿道弗斯的男子很自然的來到了裝滿血袋的箱子附近，並熟練的開始一包一包檢查，似乎已經非常習慣做這樣的事情了。

「請別這樣損我了，畢竟連典務大人都帶著樞密院的人下海來捐血了…這邊不努力一點的話，可是無法拿到那些“上等貨”呢。」
「…樞密院走狗的血我沒興趣。」
「跟往常一樣，給我監獄的犯人捐出來的——…」

「……血………」

阿道弗斯話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正當堯好奇著他的這位客人怎麼了之時，他發現對方的眼神死死盯著自己手上的血袋，而這包正是剛剛對方所說的，樞密院走狗所捐出來的。

「………」
「大、大人您怎麼了，為什麼要用這麼恐怖的眼神看著我…」
「你說那是…樞密院走狗捐出來的，對嗎……」
「這這這可是千真萬確！確實是他們親手捐出來的！但這一箱已經有客戶預約了……」
「……血清羅醯胺。」

「……你之前說，很想要對吧。」他從懷中拿出幾個小試管，裡面裝著透明的液體。「我用這幾管跟你換手上的那一整箱血袋，如何。」

「………」
「大人…您這樣真的是太犯規了，您明明知道只要您拿出這個的話，我就沒辦法拒絕的……」
「很好。」

「順帶的，這些你也拿去。」
除了透明液體的試管之外，他從懷中拿出其他各種不同顏色的小瓶子，這讓紅發青年看的目瞪口呆。

「大人，您拿出這些東西的價值已經足以讓您將現場所有的血袋都帶走了，您確定您……」

「那麼，就全部給我。」

「我我我知道了！這馬上就為您安排！」
堯吩咐著他的同夥將一箱箱的血袋放上推車，通過長長的暗道之後來到了某處停著一台小客車的暗巷，在此處他們將血袋一一放上後車廂，快速的完成了作業。

「那、那麼我就先告辭了，祝您有個美好的夜晚。」
在對方尚未做出反應之前，堯已經帶著同夥一起跑回到暗房，至於後方的血族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
「……伯，我是不是，也算是死裡逃生了呢？」
回想完這一夜發生的事情後，他倏然有種浩劫重生的虛脫感。

/F5一下嗚嗚嗚

/好嗚嗚...

「我覺得你已經跟重獲新生差不多了，我們是不是也該考慮收手了呢，堯。」

聽完手足的回憶，他不由得跟著脊背發涼，不敢再去細想那個血族突然興起的意圖，只能慶幸的拍拍對方的肩膀。

「不過…血清羅醯胺，能一下子給出這麼多來，看來是真的很想要你手上的貨…

「算了，知道的太多會被滅口吧，還是安靜的算算還要存多少才可以搬離這地方比較實在。」

「是啊…就算是我，一下子拿到這麼多違禁品也沒辦法馬上就處理掉……畢竟尋找買家也是需要時間……」

被你拍拍肩膀後堯的心情稍微平復了一些，但，也就那麼一些而已。

「……還是我下次鼓起勇氣，跟血族大人說以後要交易血袋另請他人，早點收手為妙…？」他一邊說著一邊也用手拍了拍你。「你也是，在你的交易對象掛掉前先收手吧？萬一他真的怎麼樣了，被警察查到可就不好了……」

「說的也是，那傢伙要是死在我們提供的貨上確實很麻煩。」
「總之，先祈禱他能撐過今晚吧。」


======


『真҉̗̖̣̀̌̋̒̋，̷͖̭͓̿̓̂̃͗ͅ我̵̜̭̣̍́͌̔們҉̭̝͚͓͕́͆͊約好了喔！』

他能感覺到透明的液體隨者傷口滲入，
每一寸被利刃劃開的皮肉都在為此狂喜，

少女的清脆的聲音似乎正藉由那個陌生孩子的話語重現在他的耳邊，然而那身影卻宛如染上了的薄霧，遙遠而不清。

「桑…。」 男人下意識的對虛影發出嘶啞的嗓音，思緒在藥物作用下脫離了現實的束縛，回到了29年前的回憶裡——回到那個，最幸福的時間裡

只有在扭曲的世界裏，她還存在、還會對那個笨拙的青年投以最燦爛的笑容，並牽起他的手，在只有兩人的星夜下散步，

而他會就這樣靜靜的跟著，凝視著他無限思念的側顏。


直到早晨第一絲陽光透過破損的窗簾鑽入，灼燒男人陷入美夢而閉合的眼瞼，迫使他再一次失去一切。

===

「…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約定好了……」

少女看著夜空中的一輪滿月，雙眼彷彿正透過月亮看著什麼，嘴裡唸唸有詞。

「但是我卻——…」

聲音被開門發出的聲響活生生打斷，這讓她從恍神的狀態中被迫回神，並看向了聲音來源。

「哥哥，您回來了。」桑德拉有些虛弱的看向來者，正是不久前與紅髮青年完成交易阿道弗斯，她有些訝異的看向對方身後一大箱物品，她知道自己的哥哥總會定期為自己取得血袋，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那麼多的量。

啊。

她想到前陣子哥哥跟她提到的，在路上遇到樞密院的人，腦袋還被手槍開了一個洞的事，或許是因為這樣，才需要這麼多的血…

「但是為什麼…哥哥您不是討厭血袋的味道嗎？」

阿道弗斯聽著妹妹的疑問，一邊用自己血族天生的大力氣將一箱一箱血袋搬進家中的大冰箱裡。

「…啊。」沒有過多回答妹妹的問題，他只是繼續他搬運的工作，並回想著不久前在交易時的那一刻——沒錯，當紅發青年拿出那包血袋時，他敏銳的嗅覺聞到了那熟悉的味道。

四年前的那個破戒之夜，令他永生難忘的美味的鮮血……

然而令他困惑的是，青年說那是樞密院的人所捐出來的血，但怎麼可能？他的認知中這些人絕對跟犯罪扯不上關係，所以那些血袋不可能會有他所找尋的味道，於是大腦有些困惑的他一時將所有的血袋都買了下來，為的就是確認是不是那位紅發青年在說謊。

「………」

「哥哥？您還好嗎，是不是傷口又在痛了…」

「我沒事。」他說的是真的，對血族來說癒合力會遠比人類還要來得快，所以他額頭上的洞已經修補得差不多了，但也代表著他需要比往常更多的血液才行。
一般來說，他是不會對要給妹妹喝的血袋有任何興趣，但只有這次，他看向了紅發青年當時在點收的那個箱子…

「桑德拉，我的車上還有一箱，妳幫我搬上來。」

「啊…我知道了。」聽聞哥哥的話後，桑德拉不疑有他的快速走出了家門，也因此沒注意到在她離開的那一瞬間，哥哥將其中一箱血袋給帶回自己房間的舉動……


「總算是找到了，但……」

「你究竟，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