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熄滅於雪之下,長年落雪的國境線下深埋著屍骨與塵埃。秘密隨著時光被掩埋,幾百年的時間足夠大部分人遺忘曾經流淌的滿地血水。過長的記憶被粉碎又重組,還記得幾塊碎片的人寥寥無幾。
latest #18

  大部分的事物都會在歲月中失去意義,耀眼的型態被消磨,完美的呈色逐漸變得灰白。反覆的日昇日落曬化了雪地與柏油,不論何時踏於其上,腳下踩的都不是同一片土地。

  過於漫長的時間沒有被留存,隨之散去的記憶也一併顯得沉寂。不那麼重要的東西總會被遺忘,或是在洪流中被粉碎、被重新拼湊。

  「你……不走嗎?」

  「晚點再說吧。」

  火光漫天,被吞噬的黑影在艷紅的火舌之上捲曲成炭,融化成黑夜的一部分。槍聲大響,祝禱聲伴隨子彈劃破什麼的聲音,刺耳又動人。

  帝摩斯立於下風處,遙遙盯著燃燒的房屋,聞著隨風而去的人類的味道──用人類的話來說,莊嚴的味道──看著流淌的血液沾染皮鞋,火焰蒸發了殘存的痕跡。他垂眸,看著腳邊僅存一線呼吸的破敗軀體,神色平靜。

  「帝摩,走、走吧,離開這裡。」地上的人也看著他,藍寶石色的眸子映著遠處的紅焰,揉雜出死亡的色彩。基甸咳了幾聲,說出的話帶著血沫,傷處在喉管,多處燒傷,想自救也無處下手。

  「要去哪?」帝摩斯未曾移動腳步。自他歸來時見到的景象便已是定局,大火吞沒了所有。他沒有改變任何人結局的想法,基甸也沒有,他們早就知道彼此有多麼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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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生依然有結局,末路大多血腥,儘管他們本就生長於血液。沒有人情願如此,生命卻好似早已編寫完成,所有人都沒於既定的洪流中。

  獵殺與被獵,他們彼此反覆著角色,沒有人該有怨言。

  雙手沒在口袋裡,帝摩斯盤著口袋裡一顆湛藍色的圓形石頭,切面完整,色彩亮麗,像基甸眼睛的顏色。他聽著人類遠去的腳步聲,風聲裡夾雜著他們勝利的歡呼,帶著神聖味道的詛咒說著終將這一帶的血族根除。

  可惜,少了一個。

  藍寶石逐漸變得灰白,基甸的聲音越發微弱,他沒有看見帝摩斯抽動的嘴角,抬起的手朝帝摩斯的方向抓去,卻在勾上衣角前便落了空,無力垂下,「去……沒有人類,去安全的……地……方……」

  帝摩斯沒有回應。

  帝摩斯駐足許久,久到大火蔓延,久到雨雪落下,滿地只餘灰燼時他才緩緩蹲身,伸手闔上那雙失去色彩的眼睛。手心翻轉,圓形的寶石落在泥地,靜靜與地上的死屍並列。

  「你可真會為難我。」

  火焰熄滅於雪之下,長年落雪的國境線下深埋著屍骨與塵埃。秘密隨著時光被掩埋,幾百年的時間足夠大部分人遺忘曾經流淌的滿地血水。過長的記憶被粉碎又重組,還記得幾塊碎片的人寥寥無幾。


  「入境理由?」


  灰白的色彩在雪域不那麼顯眼,深色的大衣包裹著修長的身軀,黑色的耳飾隨風而動。銳利的眼上挑,陰影覆於眼下。海關比對證件,放行得很快。帝摩斯頷首,走過長廊。

  雪還在下,雪花落在車頂,蓋上肩膀,沿路遮掩行人腳步。帝摩斯腳步不快不慢,行李箱的輪子滾上雪水,拖出一條長長的痕跡。痕跡離開城鎮,沒入山林,最終停駐在私人墓地。墓碑上沒有姓名,也沒有墓誌銘,只中央鑲著一顆湛藍色的圓形石頭。

  帝摩斯垂眼,抬手拂去墓碑上的雪花。指腹擦過石塊,抹去一手的塵埃。


  「我來探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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