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篇 — 青春申論題 題二、家人？】
【上一篇 — 青春申論題 2 - 2、一吐】
－

－

　　「你手機在哪？我要跟妍子姊告狀你休假喝個爛醉，跑到別人家發酒瘋還亂抱人，叫她把你禁足！」周奉青烙著話，像炒菜一樣把床上的爛泥推來翻去找手機。
　　「酒是你室友給的，順序錯了……」意識還沒完全回籠的人下意識反駁著。
　　「還有把人當抱枕這點我可比不過你…好了啦、你再翻我要吐…哼！」

郭姓元虎不幸落海。

　　肇事者撐在床邊探出半顆腦袋，看著摔在海藍色巧拼地上的郭元虎，表情微妙。

　　「我是怎麼回房間的？」
　　周奉青很清楚自己的睡眠程度，蟑螂在飛的聲響都可能吵醒他，沒道理被從沙發搬到房間這樣的動靜不會。
　　腦袋恢復運轉，剛睡醒先入為主的怪罪沒有證據，他就怕是自己夢遊回房間的，心虛非常。

　　聽到問題，本橫在地上哀嘆著「家門不幸啊…不孝子……」的郭元虎一下沒了聲音，接著抬頭回望周奉青。

　　「我抱你進來的啊？你還有醒來跟我說話欸。」
　　「我根本沒醒……」周奉青聽了也一愣，緊張的又問：「我說了什麼？」

　　「…、」張口又閉上，郭元虎搔著宿醉泛疼的腦袋：「…忘了，我睡一半起來也沒很清醒，要不是上完廁所出來有瞟到你那顆頭，我還不知道你這麼委屈巴巴睡在沙發上。」

　　「我現在的床又沒多大，而且你全身都是酒臭。」
　　「蛤－－？」

　　宿醉頹萎之人頂著一張極道臉再次抬起頭瞪人，一邊拉起衣服深深一吸。

　　「……借個浴室，然後拿去。」

　　即使服役邁入第四年仍無法接受身上有異味的郭元阿虎站起了身，探手從枕頭下撈出手機，塞進一旁以為他要動手而抬手防備的周奉青手裡，再順手揉亂對方的腦袋。

　　「告完狀順便幫我報個平安。」

　　忙拿穩手機來不及回防的周奉青才發出抗議，抬眼卻已見郭元虎開門往外走。
　　搖搖頭，周奉青撥著頭髮，邊將視線放到手機上。

　　解鎖螢幕後隨手一滑，顯示的是滿排的通知和跌下20%的電量，也不知道手機主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放著手機不管的。
　　放置那些通知點開了line，很快便在釘選排中找到名稱“心愛ㄟ”的聊天室，直覺式暱稱倒是省下了找人的時間，即使讓人尷尬得忍不住犯嘀咕。
　　「愛現。」

　　通話被接起後，周奉青老實的和電話那頭的人回報著郭元虎的行蹤。沒有真的告狀也沒過多深聊，畢竟他和口中的妍子姊並沒有熟到能亂開玩笑。
　　這兩人好不容易才又走在一起，作為誤打誤撞成為推手的功臣，周奉青可不想搗蛋。
　　畢竟郭元虎的突發式失戀低潮一點也不有趣。

　　手機離耳，周奉青掛斷了通話，手指卻在切回聊天列正要壓暗螢幕時停了下來。

　　不詳預感頓生，周奉青將郭元虎的手機扔在枕頭上，自己滑下了床四處找起他的手機，房間找沒有就衝到客廳去，很快發現了安然躺在桌几上的乳牛殼手機，然而腳下慌亂的步伐卻沒即時收住，狠狠拌倒了自己。
　　忍著陣陣竄腦的疼痛半跪半爬來到桌邊，周奉青拿下手機就著跪姿快速解鎖了螢幕點開line。
　　旋即入眼的置頂聊天室中，也顯示著一個沒有成員。裡頭的對話記錄則告示著這聊天室曾歸屬何人。

　　臉上血色漸退，周奉青又接著按開通訊錄，撥出那人的號碼。

『您撥的號碼是空號，請查明後再撥…The number you dialed……』

－

　　才剛打開浴室門，沖完澡的郭元虎就差點要對世界高音發起挑戰。
　　驚恐看著正高舉手機準備拍門的周奉青，要是郭元虎在晚個一秒開門，那手大概會直接砸在他臉上。

　　「幹什…」「看。」
　　剛要開口馬上又被打斷，周奉青幾乎要把手機貼到郭元虎臉上。
　　「太近了啦！看什麼…這什麼？」手機主人抗議著向後退了些，卻在看清不對勁之處後又向前一靠，順勢接過了手機，點開那則未讀訊息。

　　「是我哥傳的對吧？他說了什麼？」周奉青問。

　　「……。」

　　看著郭元虎一語不發，保持著預料之內的緘默，這一次換周奉青後退了。
　　眼前的人昨晚已經清楚表明自己的立場，現在的選擇依舊不變情有可原，他沒資格去左右。
　　何況人家明明沒錯卻還特地來道歉，他是該知足了。

　　「等一下…囝仔，你先等一下。」看著手中的訊息，被動靜喚回神的郭元虎按著再度抽痛起來的額角。
　　「沒關係的，我都能理解。」
　　「對不起，一直讓你為我們家的事操心。」
　　周奉青搖頭道歉，接著轉身朝著房間走，一邊拿起自己的手機撥出了號碼。

　　「我不是、這次我是真的不知道，你總要給我時間消化吧！」
　　郭元虎一把扯住周奉青的手，強行讓人再次面向自己，同時也感覺到了自手心傳來明顯的冰冷。

　　你到底是要把你弟逼到什麼地步啊，林奉平。

　　郭元虎仰天一嘆而後蹙眉垂首和周奉青對視。
　　「平說要回美國了，要我照顧好你跟乾媽。」

　　「提前回去為什麼要把社群帳號跟門號全部停掉？」周奉青淡聲又問。看到郭元虎那一閃而逝的為難讓他更加篤定這些絕不是全部的內容。

　　「他有說下次什麼時候回來嗎？我上次賭氣直接跑回來，到現在都還沒跟他道歉好好聊過。」
　　他還有很多，很多很多話想和林奉平說。直到誤會解開，直到那人不再將自己排除於一家之外。

　　這次郭元虎沒有回話，而是直接將手機畫面轉向周奉青。

￣￣￣￣￣￣￣￣￣￣￣￣￣￣￣￣￣￣￣￣￣￣￣￣
未接來電

　　『抱歉，就不等你回撥了，怕跟你聊過又會給自己找藉口』

　　『只是想跟你說一聲，我決定完全放手了
　　　等明天跑完剩下的手續就會直接回美國』

　　『一直以來都謝了
　　　之前你說想要但買不下手的東西大概再過幾天會送到你公寓，記得簽收
　　　就當是我欠你的，不用有壓力』

　　『可以的話，我媽跟奉青就麻煩你了』
￣￣￣￣￣￣￣￣￣￣￣￣￣￣￣￣￣￣￣￣￣￣￣￣

　　「這是…不回來的、意思嗎……？」唇口不聽使喚的發顫，周奉青斷續的問。
　　「……應該是。」郭元虎淡聲回應。興許是為了不讓他難做人，好友索性把和自己的聯繫也一併切斷，做一個徹頭徹尾的自私王八蛋。



「我想，我應該沒事了。」
「我不會放棄的。」

他明明才…這麼下定決心的。

　　「哪有人這樣的。」

　　一把甩開郭元虎的手，周奉青衣服也不換了，轉往玄關門走去的同時抬起手，一看見不知何時被接起，正顯示通話中的手機，他二話不說的就開口。

　　「Mars，幫我。」

　　「喂，你是又要去哪？周奉青！」「那有什麼問題。」

　　拉開大門，身後的急呼和身旁的應答接連響起，猝不及防和靠在門側牆上，手捧平板的Mars四目相交，周奉青一下反應不過來的愣在原地。

　　「什麼啊這反應，吵到忘記我平常回來的時間哦？」
　　「虧我還想說你這麼剛好打來讓我聽你們吵架，是要我別進門，明明累的要命但還是好心待在外面等的說。」
　　Mars聳肩表示受傷，語末卻又補了句「不過這點體貼我還是做得到的，不客氣喔。」聽得郭元虎直接翻了個大白眼，只多虧這一插曲讓他得以再次攔住周奉青。

　　「哇！原來你是吵架會脫衣壯膽的那類嗎，好俗！」
　　見上空狀態的郭元虎接著進入視線，Mars用平板掩住嘴誇張的驚呼一邊按下了快門，惹得郭元虎沒忍住直接往對方頭上卯下去。
　　「沒有吵架啦！」朝著痛叫『譴責暴力！』的Mars吼完又轉向周奉青，「你也是冷靜點！這樣瞎衝出去是知道你哥現在在哪裡一樣！」

　　再次被抓住的人倒是一點遲疑也沒有的看向他的現任室友。

　　「嗯？」顯然知道小孩的心思，Mars嘴角輕揚提醒。
　　「額外的委託價碼不便宜哦，何況我對你哥可沒半點好感。」

　　「都給你。」

　　回答不帶猶豫，聽者卻沒爽快答應，只是問。

　　「值得嗎？」

　　……

　　…

　　「你搞什麼！他那狀態你還讓他走，出事了怎麼辦！」
　　當被Mars一屁股撞進屋內反鎖的郭元虎好不容易再次打開大門時，周奉青早已經不見人影。氣得他直朝背對他擋在門外的人破口大罵。

　　「噓噓噓，別吼啦我要聾了——」停下操作平板的手回身一把捂住噪音源的嘴，硬是推著人進了屋，然後在對方要揮開他時率先收手退開。

　　「你到底想怎樣？」

　　聽郭元虎語氣冰冷，Mars絲毫未懼。

　　「你也知道的嘛，少年平常沒事時看起來也就那樣，一有事就是個死腦筋的小瘋子。」
　　「那也不該放他自己…」
　　「嘿、停。」

　　「就算司機把油門催到底，趕時間的人永遠都覺得不夠快。」
　　「就別淌這渾水了，讓他自己去追吧，他現在的『狀態』比你想的還要冷靜哦。」Mars晃了晃手上顯示著動態地圖的平板，示意還有他看著。

　　「……。」
　　不管信還不信現在也追不到人了，郭元虎只能換另一個讓他不安的問題。

　　「他說的『都給你。』，指的是什麼？」

　　「不好說，看我心情決定。」Mars聳肩笑笑。手在螢幕上點點劃劃的動作未停，一邊往他的火星小窩走去。
　　「現在你的問題扣打沒了，我權限還沒多到能分心跟你聊天，而且我現在好—累——」
　　「所以你衣服穿一穿趕快回你的巧虎島吧，我就不送了啊88888！」門關上前總算是勉強盡了點屋主之道，趕蚊似的朝人擺手。

　　「……。」
　　要不是周奉青的下落現在掌握在這傢伙手上，郭元虎實在很想埋了這欠揍的嬉皮小子。

　　「喔對了。」關上的房門再次拉開，「剛剛少年要我傳話給你。」
　　「他說『這麼任性對不起，回家路上要小心。』」
　　「就這樣，慢走啦～」

　　轉達完留言，Mars不等回應便又縮回房中，再沒動靜。徒留訪客呆站在客廳，直到手機響起未婚妻專屬的來電鈴聲。

　　『喂？元虎你還好嗎？』
　　「……沒事啊，怎麼問？」
　　『奉青剛又打給我，說你現在可能需要人陪。剛好我工作中午前能結束，你有想要吃什麼我順便買回家？你還在奉青那嗎？』
　　「……我現在就回家。」

　　都這節骨眼還不忘牽制他，這小孩真的有夠不可愛。被確實比想像中還保有理智的周奉青將了一軍，郭元虎簡直要憋出內傷了。

-

　　隔絕在安全帽之外的冷風咧咧作響。
　　全神貫注於單邊耳機傳來的電子指示音，周奉青在沒有任何號誌阻礙的一路暢行下穿過了市區切入省道。
　　或許是筆直的公路暫不需要指引，於是耳機不再傳來聲響，僅剩轟隆風噪充斥耳際。借自Mars的防風外套不時灌入冷風，提醒著心急的騎士注意那逐漸提高的車速。

　　『一直抱著弟弟會不會累，要不要換媽媽抱？』
　　惺忪睡眼隨聲響微微睜開，抬頭看向牢抱著自己步行的兄長搖了搖頭，回答著。
　　『我不累。』

　　『哥哥！』高舉遞與的玩具總能被那雙手接過。

　　『哥哥！』出遊的每一次爆衝後回首，他都理所當然的伴隨在後。

　　『哥哥…』
　　『哪裡不會？』
　　『全部！』
　　隨著步入學齡，日漸寡言的人仍然溫暖，不曾將他推開。

這些不可能全是假的。

　　『奶奶呢？』

　　『奶奶有說什麼嗎？』

　　『奶奶最近腰好像不太舒服，你在家多注意點。』

　　『哥你在幹嘛？』
　　『沒什麼，奶奶問就說不知道。』
　　『喔……』
　　身形交錯，視線所見的，是只要那人在家的一天便見不到半根雜草的後院草坪。

那絕對不是不在乎。

　　『這是你哥哥第一次，在和人介紹我時不是叫我叔叔，而是爸爸哦。』
　　提到你總是露出苦惱挫折表情的爸爸，無暇顧及臺灣還是大半夜的打來分享感動，情緒激動到又哭又笑的。

明明就…

　　〔少年，航班開始登機了哦。〕

　　耳機傳來聲響，聽者手上油門一鬆，又再一次提速。

　　掌握著動向的人並沒多說，僅是一句〔記得車是借來的，別把自己撞沒了。〕便不再言語，直到路線再次需要引導。

　　他知道現在的追趕都是徒勞，在出發時從Mars口中聽到林奉平的所在地是遠在北部的機場時，他就知道絕對追不上。
　　他清楚得很，只是……

你明明就……

　　跟著媽媽一起送要開始離家外宿的你上火車時，大概只有矮小的自己能看見吧。
　　看見低著頭淡淡說著『我出發了。』而後頭也不回轉身上車，那紅著眼框的神情。

你明明就想留下來。


　　數分鐘的隧道到了頭，出口的刺目陽光使人不自覺的瞇眼減速，恍惚間想起了那出發前的問與答。

『值得嗎？』
『是他造就了現在的我。』
『那看來我還得跟他說聲謝謝？』

　　以為昨夜就已宣洩殆盡的淚水再次填滿視線，情緒滿溢到了臨界，使得抓著機車握把的手用力到全身緊繃而發顫。勉強的吐息帶著壓抑的哽哼努力維持著行車平衡，卻被身後突響的喇叭鳴聲打破。

　　「嗶嗶－－－！」

　　伴隨喇叭長鳴與後方機車加速超車而過的，還有一聲狠勁十足的國罵，嚇得周奉青差點失衡自摔。狼狽歪蹌著偏滑至路邊空地將車停下。
　　他雙手扶著握把，放在儀表板上的視線毫無對焦的發愣。

　　「……、」
　　猛地咬牙，前一瞬沉至最深之處的情緒再次翻湧。周奉青扭熄引擎踢下側柱，掰扯著卡扣用力剝下安全帽。

　　「嘶…！」

　　指尖倏然傳來的疼痛使得右手反射性縮起，以至於來不及接住因過於粗魯的脫帽動作而掉落的耳機。縱使心急想挽救，卻也只是用更滑稽的姿勢失衡撲摔在地。

　　連發脾氣都這麼狼狽。
　　安全帽滾停在一旁，周奉青緩緩收回撐地的雙手向後坐靠在機車一側，右手攤放左掌之上，低頭呆看著鮮紅自掀起的指甲和擦破的掌心慢慢滲出、滴落，漲痛發麻。

　　「贏了就跑，哪有人這樣的。」

　　「瞞了這麼多年、一口氣說了那麼多，讓我難過自責消沉幾天…都不行嗎……？」

　　兩手包握收緊，血液順著手腕緩慢而固執的爬流。

　　「我還沒…我根本就還沒說我要放棄！」

　　「膽小鬼！！……」

　　「……哪有人、這樣的…、」

　　……

　　。

﹂【加篇 — 波瀾。】
【下一篇 — 青春申論題 2 - 4、於消極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