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堡■ 古堡荒廢已久且平日不對外開放。但若在夜晚時看見月光大盛,且月光壟罩整座古堡,則可安心入內。
□ 莊園內只有三位神。請勿供奉古堡內的神像與任何雕塑,在古堡留下之血肉將無條件被視為供品。
■ 在夜晚時入內亦於夜晚時再離開,若離去時日光升起黎明到來,請留至夜晚再離去,否則賜酒一杯。
□ 參加者被允許留宿古堡,則若於古堡內死亡,將在所屬的神像下重生(轉移至莊園神像森前)。
月下古堡1:畫框之外![https://images.plurk.com/3m7uJkIhTUgiiQFpBwlqKg.png](https://images.plurk.com/mx_3m7uJkIhTUgiiQFpBwlqKg.jpg)
本次探索的異常狀態為:
走廊上的畫作活了起來…或者是說,它們長了眼睛。
請用代表神的配發物破壞那些畫作,期間他們說了什麼,請都不要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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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夜晚時看見月光大盛,且月光壟罩整座古堡,可安心入內。
阿爾斯特抬頭凝望巍然屹立於夜色中的古堡,皎潔的月色擁著它龐大的身軀,像是母親懷抱已經成年的孩子。
他甚至不需要點燈,僅憑月光引路,便來到了古堡門口。這座淒涼而寂靜的建築像是棲息在暗夜裡的梟,睜著一對大大的眼睛,隱匿月色下所有曾經、正在或將要來臨的死亡與危險。
冷風在石牆縫隙間穿梭出嗚嗚的哀哭,細聽又像是桀桀怪笑,阿爾斯特知道好奇心可能致命,卻無法說服自己不在這般月夜走進似笑似哭的風中、神秘而危險的古堡裡。
小徑的盡頭是大理石階梯,而階梯的盡頭是暗紅色的磚路,若是月光不那麼明亮,也許看起來就會像鮮血鋪就而成。
他沿著紅磚走到了水池前——在這種地方,不該產生好奇心,但也不可能不感到好奇——阿爾斯特低頭一看。
「嗬……」口水沾著草腥味,在狼人抬起頭時於臉頰牽出一絲細線。蓋婭從陌生的草地上爬起來,此時天已全黑。
「Co do cholery…我又睡在路邊了-?」他打了個呵欠,再睜開眼時,面前儼然座落著一棟古堡,月光像聚光燈般打在城牆上,無聲地強調它的存在,夜間敞開的宮門似乎正張揚地替主人招呼旅人進入歇息,就在……-一排好長好長的階梯上。
「……」嘿,至少有個屋頂遮著,也比就那樣在路邊遊蕩好。
於是蓋婭手腳並用的迎戰那條長長的大理石階梯。
明皎的月光下,狼人覺得特別有精神,他的棕髮黑裡透紅,灰褐參雜,看起來柔順,在雙腳快速踏步時卻不怎麼動搖,一如它參差的毛色,是狼隻的毛質。
充滿活力的腳步在餘百階的樓梯上還是吃了幾次鱉,一次過快踏步,一次過慢收腿的絆了兩下,有些狼狽的進入古堡大門。
淙淙水聲在靜謐裡等待著他。
臉如石膏般白,鮮紅、唇角上揚的嘴,還有標誌性的腮紅與紅鼻——阿爾斯特不難辨別,這是化著小丑妝容的一張臉,但問題是,他剛剛拾階而上時,並沒有看到任何人,那水面這張臉,究竟是⋯⋯?
他緩緩轉頭,身旁空無一人。
但不遠處,他方才走過的地方,此時正站著一人,一頭棕髮,看起來比他更高大——更重要的是,他的臉,正是與池面倒影同樣的小丑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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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樂土的居民嗎?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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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池中與廊道上擺放著雕刻精美的神像,姿態各異。阿爾斯特心不在焉的掃了幾眼,並沒有特別糾結這些神像屬於哪些信仰——在樂土之外,這些都是異端,而在樂土之上,他只該將信仰奉獻給三女子神像。
儘管如此,在陌生神像的環繞下,他竟意外感到舒適及愉悅。
樂土居民的話,在夜晚應當是不會到古堡這裡的吧?
看著不遠處的人影,他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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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您也是趁著這美麗的月色來探索這古堡的有趣之處嗎?
「哈-嗨!」蓋婭聽見人聲猛然抬起頭,他的聲音宏亮,乍聽像是男子的聲音,又像嗓子渾厚的女人「你是這兒的主人嗎?」
蓋婭明顯有點喘,髮絲掛在臉上,半邊臉妝容有些模糊,頭上沾著草,像是在草坪玩了一圈後歸家的狼犬,眼睛閃閃發亮。
月光下,發話者面向自己微笑,身後佇立數尊與他一般陌生的神像,面容僅僅是少了生者一分血色。
蓋婭的笑容一瞬間垮下來,脣角無意識地上揚,隱約能見尖尖的牙齒。他突然覺得頭有點暈。
「冒昧請問您的大名?」狼人要求自己的身體往前走。這環繞整個前庭的無聲神像令他感到莫名的不安,視線內的所有元素全成為了幫兇,包括那位搭話的人。
束起長髮的男人站在水池前,一雙瞇起的藍眼睛寒氣四溢。
「不,我只是個⋯⋯嗯⋯⋯怎麼說呢?來探險的外來者?」聽來者的回答,阿爾斯特便能斷定這人十有八九也是從現世而來,樂土的居民不可能教他誤認為古堡之主,更遑論古堡裡的「生物」。
安心感與微妙的失落交織——也不過是一瞬間而已,對方向水池走來時掀起的唇、微微露出的犬齒、警惕的姿態,無一不宣告著:「我不喜歡」
那一日他沒能一睹狂化的娼妓是什麼模樣,但眼前緩緩靠近,面色不善的人,卻讓他感受到了同樣的危險。
阿爾斯特不由得笑得更開心了——這人剛才開口時分明很開朗,卻在走過來時態度丕變⋯⋯是水池的問題嗎?還是月亮,又或者這些神像?
看來,古堡比想像中還要有趣。
「叫我阿爾斯特就可以了。」他依然保持微笑,向左側的城堡退了一步,保持安全距離觀察對方的反應,「我該如何稱呼您呢?」
也不知道若真的得逃跑,他跑不跑得過⋯⋯
「探險?我以為這兒有個派對!」那位小丑語氣誇張地向對方喊,他皺著眉頭揮揮手,像是正被迫吃下一道奇怪料理「你確定要在這裡逗留嗎?我覺得不安全!」
可能是與自己意欲遠離戶外的方向一致,或者對在眼前與自己拉開距離的生物產生追逐欲,小丑大步-幾乎蹦蹦跳跳地-靠近另一位古堡的訪客,表情滑稽的皺成一團地,並且不容質疑地。
「我是蓋婭,只是期望能在這裡借宿,或看我能找到什麼。嘿,阿爾斯特,看看我找到你!還為自己找到了一趟探險之旅!」狼人的黃眼睛在暗處擅自發光,從容的語氣之下,肌膚起滿雞皮疙瘩。
「我們快闖進一個有屋頂的地方吧。」那裡有片屋頂,就那裡如何?
城堡的左半邊入口,以華麗的壁幔裝飾。
一架鋼琴,可能有些年久未調音的問題,聲音卻仍然非常清脆。假想的狼耳在頭上動了動,但人類耳朵卻無法改變方向聽得更清楚,在外人眼裡小丑就只是站在原地專注的眨了幾下眼睛。
「你有聽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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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婭⋯⋯先生或是小姐?」阿爾斯特見他如同一陣風,颳來水池邊,又颳進城堡裡,所謂的安全距離呀跟沒有用武之地,也不由得愣了愣,再想起剛才在夜色裡閃爍著黃光的雙眼,內心湧現一股猜測——難道,是「非人」?
蓋婭與普通人類的相異之處,還有比起人更似獸的本能,讓阿爾斯特沒有猶豫太久便決定舉步跟上。
「聽見什麼?」他垂眸,凝神細聽——什麼也沒聽見。
但先他一步進入室內的蓋婭神色如此專注,阿爾斯特還是走近了牆上的壁幔,試著從布料後捕捉一絲半點的聲音。
除了兩人的呼吸聲,阿爾斯特仍然什麼都沒聽見。
「哈哈哈哈!就是蓋婭~!」蓋婭聽到對方的疑問,他回頭喊。
「阿爾斯特你是先生還是小姐?」小丑在忙著逃離那群神像之餘,也盡責的一如往常和行旅抬槓那樣回嘴,笑聲在話後如同破口袋裡的金子,撒了滿地。
移動時臉上花掉的妝與月光相映,反而像是完整的。
/好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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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了
「鋼琴聲,NIE?(沒有?)」像是對方理所當然會跟過來那樣,蓋婭昂首闊步的往碉堡深處去。
「演奏者的情緒不太穩喔,呵呵呵呵……」他緊張的咯咯笑,似乎怕被話中的奏者聽見,但又對自己的笑話很滿意,不知究竟是聽到了什麼。
蓋婭對男人的第一印象不太好,他沒有回頭察看對方,但實在也不是對方的錯,只是人剛好出現在不對的地點,蓋婭有些心虛,言辭間或多或少尋求著對方的回應,像是他們本就認識,相約出遊。
琴聲引領他到了一座階梯前,真要命,待人來到扶手前,鮮果與發酵的酒味撲鼻而來「Słuchać! Powąchaj! 派對在這呢!」
真不知吸引他找到樓梯入口的是什麼!
在古堡裡,在月色下,無論是時或地似乎都沒有糾結稱呼的必要,阿爾斯特沒有追問。
見對方初見時顯露的敵意似乎不是針對自己,左右在古堡裡獨身或者結伴也沒什麼太大影響,阿爾斯特緩步跟上已經走到階梯前的蓋婭。
「是先生還是小姐呢?」他甚至開玩笑似的重複對方的提問,「這個嘛,是先生呢⋯⋯」
他忽然就回憶起兒時,曾不只一個人曾用帶著遺憾的語氣,說起那個加沙布魯哈斯家的「男孩」。
若是女孩就好了——這樣的想法,他一次也沒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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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多了沈重的、虛偽的、疲倦又骯髒的人——包含他自己——在月光下表情明朗,像是孩子參加尋寶遊戲一樣的蓋婭,讓阿爾斯特也不由得湧現更多探知的渴望。
「這下面,應該是貯藏酒的地方吧?」他嗅了嗅空氣中果物發酵的味道,沿著木製階梯向下前進,四周沒有風聲,他們二人身後卻有好幾盞油燈明滅幾下,像是被吹熄似的沒了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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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時路沒了燈火,卻不妨礙他們前進的步伐。
酒味隨著他們一路向下,越發濃烈,並在階梯的轉彎處到達頂峰,昏昧的火光下,隱約可以見到木頭階梯有幾處像是液體潑灑的痕跡,顏色略深。
阿爾斯特蹲下身,輕輕搓了搓,又聞了聞指尖,「感覺不像是最近發生的事情⋯⋯但應該是酒灑了。」他看向蓋婭,「我想你說的對,我們確實是在前往派對地點的路上——你喜歡酒嗎?」
他指了指前路,「看來前面會是個有意思的地方呢。」
有點陳腐的階梯,木頭和天花板樑木發出咿咿呀呀的晃蕩聲,不同的酸味,或勾人或不妙的一起竄進鼻尖,感覺全身的毛都膨起來。
比人類稍微發達些的夜視在暗中,想看清那若隱若現的不安因素究竟是什麼,就像那些莫名其妙的神像、那莫名其妙的琴聲、那古怪的穀物香味。
儘管那從地面轉黏到阿爾斯特手上的痕跡顏色黑得像碳,質地像霉,聞起來卻使人愉悅,視覺與嗅覺的不同步令狼人困惑。
嚯……?對,他的手指確實聞起來讓人想吮一口「天哪是的我喜歡……」蓋婭小聲的嘆了一句,語氣輕得不知是在怨嘆或讚嘆。說時遲那時快,一聲巨響將他向下拽「嗚喔!」
蓋婭霎時前腳一蹬,身手矯健的跳上扶手,盪到一邊,待轉角階梯掉落在下層的聲音回傳至兩人耳中,小丑的表情都還是一副滑稽的驚惶。
「快跑,樓梯要塌了!」
蓋婭拉著身旁的人向樓梯下奔跑,像孩子們大喊著地面有蛇!地面是岩漿!
身旁搖曳的燈火在風中爆燃、分裂,噢不,那是在這樣的速度下火光增加產生的視差,發光的蟲子從牆間隱形的蟲窩中飛出來,同時酒與油的味道愈發濃烈。
腳步快速奔下階梯在塔內的回音使人難以分辨究竟這本就感覺脆弱的臺階是否崩塌,小丑的臉上本就畫著大大的微笑,分不清他是否猖狂的笑著。
幾塊階梯似乎被踏碎了,腳前的階上有些木板碎片,源於哪兒?源於哪兒?風窸窸窣窣的在耳畔問著,沒人得空去回應。
蓋婭的腳在踏上最後的實地之時踩得太大力,他的鞋尖大力的扭轉,在皮面上留下痕跡,他的人煞不住衝撞拍上門面,除了實實的撞擊聲外,空氣中也有幾聲尖尖的笑在回響。
狼人撐起身子,衣服下壯碩的手臂順勢將那道木門打開了,塵封已久,以不知名原因獨自在這醞釀,足以令人頭暈目眩的氣息俄頃襲捲了門前的訪客。
「Fascynujący…!(妙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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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斯特喘著氣,半是因為悶在此處陳腐的發酵氣味,半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快速移動。
蓋婭的反應實在是快得出乎他意料,流暢地躲避、敏捷的移動和他語氣裡的驚惶實在是有些兜不起來,著實啟人疑竇。不過,在那之前——
「謝謝,蓋婭。」他說道,撣了撣衣袍上沾染到的深色污漬,「要是走到一半跌下來,肯定會受傷,你的反應真快。」
阿爾斯特就像是隨口一說,並沒有將目光長時間停留在蓋婭的身上。他看著這房間內堆疊的木桶與玻璃罐,從許多腐朽以及化為齏粉的材料,判斷這確實是藏酒處⋯⋯或許還是囤放草藥的地方。
看著還能使用的原料並不多,阿爾斯特翻揀了一會兒,毫不掩飾地將幾種自己常用的草藥收進懷中。
隨後又掐起一株看起來樸素又無害的蘑菇——這大概是除了他們二人外,此處最新鮮的東西了——「這小東西是原本就長在這的嗎?」雖然無論答案是何者,他都可能會嚐一口,但向他人求教,有時也可能會有意外的收穫。
/喝酒喝酒喝酒!(骰
「人類?我不是人類。」蓋婭聽見也像是隨口應應,轉過身掀起擋在頸後的頭髮,只見在常人毛旋的地方,粗硬的褐色鬃毛一路沿著脊椎向下蔓至被衣服擋住的地方。「我是個小丑!」蓋婭吐舌頭大笑,哎,那口尖牙,現在仔細看真是危險!
「不謝,小兄弟。」貪玩的老狼人方才可沒想到被自己拖在身後的人類-至少看似是人類-會受傷,現在仔細想-真是危險!
但說實話,就這樣和陌生人拆穿自己的人類身份也有幾分危險性,若又是被設局導致可怕的事情……!真是……危險……。希望對方就算是想殺害非人物種的傢伙,也不至於在與狼共處一室時魯莽的來個正面對決,不,若不正面對決反而可能更危險-「啊?蘑菇?啊~蘑菇……。」
對方的問話中斷了有陰影的狼人腦中一連串的被害妄想。
蓋婭在現世時會辨認一些菇種,無奈樂土的一切與那兒的所有不盡相同,即使大部分特質都相似,那十分之一的相異也可能帶有某些稀奇古怪的魔咒。
「我爸爸教我看到不認識的菇,要先這樣拍他的菌傘,看看孢子散佈的-咳、咳咳、」
狼人朝發話者湊過去,自作聰明的大力拍對方手中的菌菇,沒想到那小東西承受不住這莫名其妙的暴力,在蓋婭眼前潰散。
「CO DO CHOLERY!水-我的天哪!」
「咳、咳——」阿爾斯特來不及反應,便被爆開來的菌傘碎渣籠罩住口鼻,他下意識用袖子在面前揮了揮、舔了一下嘴唇。
時間瞬時靜止,而後支離破碎,任由他掉進無名之地。
阿爾斯特沒有時間將對方敏銳的直覺、滿嘴利齒和如同獸毛般濃密的毛髮連在一起產生任何聯想,但他的意識停留在蓋婭四處找水的畫面,對方臉上的鮮紅與慘白交織成巨網,朝他兜頭蓋下。
「嘎啊啊啊啊啊——」烏鴉尖銳的笑聲劃破天空,血紅的夕陽與又圓又大的月亮同時高掛在穹頂。
草地、樹林都是灰沉沉的慘綠,阿爾斯特看見自己朝著熊熊燃燒的篝火前進,而篝火旁,圍著一群時而呢喃、時而高歌的女子——他們都是巫者。阿爾斯特莫名產生了這樣的預感。
烏鴉撲扇著黑沈沈的翅膀,盤旋在人群的上空,每每朝著火光俯衝,總能叼起一口血淋淋的生肉再飛回空中。那垛火就像是血與肉的盛宴,是烏鴉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豐碩餐點。
不,那真的是烏鴉嗎?
阿爾斯特分明能在火舌之中看見其他身影⋯⋯像是白鼬,像是野兔,又或者黃鼠狼。
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僵硬的雙腿朝著篝火邁出一步,又一步。
篝火旁的女人們沒有一個在看他,卻沒有一個口中不念著他的名字:
「阿爾斯特⋯⋯加沙布魯哈斯⋯⋯」
「阿爾斯特、阿爾斯特、阿爾斯特」
「阿爾斯特阿爾斯特阿爾斯特」
「阿爾斯特阿爾斯特阿爾斯特阿爾斯特阿爾斯特阿爾斯特——」
他的名字變成了尖銳的哀哭,篝火坍塌成血紅的河流,湧來將他淹沒。
圍繞在篝火旁的女子們都沒有雙眼,臉上淌著紅褐色的血淚,伸出雙手,用長長的指甲劃破他的衣服與他的肌膚,撕下他身上的布料,在濃稠的河水裡面浸洗。
她們放聲慟哭,聽起來也像是高聲大笑:「阿爾斯特・加沙布魯哈斯——」
阿爾斯特一動也不能動,漂在河面上,睜著雙眼,艱難在滿目猩紅中視物。
他並不覺得疼痛,哪怕這具軀體多處早已血肉模糊。
黑色的翅膀依舊在他的視線可及處拍打,尖而細的鳥喙從他的大腿與小臂撕下一塊又一塊的肉,血淋淋的,卻沒辦法讓他的視野變得更紅、更血跡斑斑。
他成了篝火的一部分,任由食腐生物啃噬成了能夠預見的未來。
泣血的女妖們捶洗他的靈魂、他的血肉、他用以蔽體的衣料。
「我得在這裡躺多久呢?」阿爾斯特正想著,一塊新鮮、淌著血水的肉被砸到他的嘴邊,乾澀的嘴唇驟然得到滋潤。
一隻烏鴉迎上他的視線,「像是蠟塊一樣,乾澀無味。」他黑亮的羽毛抖了抖,「到你嚐起來美味可口為止吧。」
阿爾斯特聽見烏鴉振翅而去的聲音和嘶啞的怪叫,彷彿喪鐘迴盪。
「噁-」臉上半濕的顏料很容易沾染髒東西,小丑瞇著眼睛,捏著鼻子,另一手在雙眼前揮舞。
因為滿屋子都是自己大動作的怪叫,蓋婭忽視了第一時間攝入蘑菇後白眼一翻往後倒的同行人,看起來狀態顯然比「我臉要髒了!」還嚴重的事實,只是跌跌撞撞的在古老-不知道多值錢-的地窖裡搞破壞。
兩道細細的光中瞄到水光,視線左搖右晃,黑水消失在視線狹縫,低下頭儼然是一樽石釜,釜中滾滾的冒著大水,卻並不溢出鍋外。
這可是流動的水啊,在地下呀,怎沒人聽見水聲呢?狼人將整個頭都埋進去。
這可是不知名的、放了幾個世紀還在煮沸的黑水啊,怎沒人問它怎麼來呢?
「咕嚕嚕嚕嚕」白色的沫從蓋婭口中迸發,鍋裡有立著的株株死藤,像是生長在那裡似的,自釜底向上看,小丑伸進水中的相貌都變成野狼的樣子,水裡很香,很熱,沒什麼憂愁,不需要假裝。
如果能一直待在水裡就好了呢,一個想法突然從耳朵裡灌入,不不,小傻瓜,你會淹死的,何不把水帶著和你一起走?
dobry pomysł!(妙極了!)
狼兒開始咕嚕嚕喝水。
彷彿挨了好幾天未進滴水的渴,他喝呀,喝,像是要用胃袋提滿水去救村裡的大火災那樣喝,像是要拯救苦鎖在釜中泣的水那樣喝,他喝了,又嘔出來,在水裡掙扎,一小鍋的水像是大海那樣深不見底,要把探進這領域的東西都與自己化為一灘。
在水裡的頭顱覺得自己喝了好多水,在釜外的身體卻知道自己啥也沒喝進。
「嗬!」就在意識到了極限,感覺耳朵快被水壓擠爆時,狼人掐在鍋邊的雙手猛然使力,硬是把頭從那詭異的死藤水中拔出來!垂在臉旁的濕髮有一瞬間看起來那麼像鍋裡的毒藤,嚇得人直喘氣。
「嗬-嗬……咕嚕」蓋婭將嘴裡積水吐掉,最後咽下的味道卻不像是唾液。
「哈……哈……那鬼東西差點殺了我!」蓋婭荒謬的驚呼,雙手將濕透的頭髮抹到耳後去、擦掉眼皮上遮蔽視線的顏料。
他的臉上紅一塊黑一塊,卻不見人要把它們從顏面上清除的跡象,只是露出眼周兩個膚色的洞,很滑稽,「我們快走吧,阿爾……阿爾斯特……」沒有人回應,蓋婭回頭,在平視之處沒有人影,他低下頭,一人癱倒在地上。如果他有尾巴,現在一定揚得高高的。
「O mój Boże!(天哪!)小兄弟?」蓋婭想跑向那人所在之處,但一眨眼的黑暗過後,再睜開眼,對方卻不見了。
阿爾斯特有沒有被蓋婭掐醒(聖:醒來 / 陰:沒有醒來的跡象 / 笑:開始意識到真實世界的某部分,做出一些反應)
蓋婭慢慢伏下身,以四肢觸地。顏料與酸水味幾乎蓋過其他的味道。
淺淺的呼吸聲從角落傳來,對方擁有有力的心跳,但還是令人感到不安。因為他不在那裡。
揉揉眼睛,再用力眨眼,他就不在,那兒沒人。
而原本空無一物的乾草堆上方,他卻看到,一個小孩。
那身影飛速跑向自己身後,沒能看清是誰。
蓋婭猛地轉身,幾個穿著袍子的人,斗篷下是尖牙武器和咒語,幽幽地向自己逼近。
事實上,他並非對種族毫無偏見,他並非將大眾一視同仁「不會吧……。」
蓋婭驚懼的閉上眼睛,房裡只有兩個心跳。但他能看見醜惡的回憶。
小丑的面具妝花了,他現在不知道怎麼辦,他要以什麼面貌面對這虛假的真實。蓋婭倉皇地倒退,胡亂掐住了像是誰的大腿。
「對……對不……」一隻小手抬起他的下巴。
事實上,他討厭所有的種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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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笑瘋怎麼忘記f5這什麼語序救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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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然)我的筊怎跑到上面去,還沒被掐就在預知自己被掐嗎⋯⋯
成群烏鴉振翅、啞聲嘲笑漂浮在血水中的阿爾斯特,血河的兩旁,女妖的尖銳嚎哭也不曾停歇——
「⋯⋯比夜晚的酒館還要嘈雜。」阿爾斯特皺起眉頭,他還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軀體,畢竟連疼痛都感覺不到,更遑論自己的手與腳。
他仰望著天空。
血紅的殘陽將月輪也染成赤色,天與地彷彿連成一塊鮮紅的幕布,但舞台上的表演者除卻用難聽的聲音呼喚他的名字,別的什麼也不會。阿爾斯特被迫看這粗製濫造的戲,初時被女妖挑起的興致,此刻早已消失無蹤。
「Spirits near and spirits far, Answer now, to where you are.(在近處與遠方的靈魂,回應我你在何方)」他嘗試著吟誦了一小段咒文,意料之中地沒有任何反應,哭喪聲和尖利的鳥叫依舊。
「Blood in our vessels binds and calls, I'll offer my flesh when raven falls and banshees cease their squalls.(血管中的血液產生連結與呼喚,當烏鴉停止啼叫、女妖停止哭嚎,我將奉上我的血肉)」
他依舊無法動彈,但咒語似乎產生了些許效果,烏鴉群不再叫個不停,只偶爾在朝血河飛來時發出短而尖利的鳴叫。女妖們躁動了起來,哭嚎聲裡頭偶爾夾雜著竊竊私語,阿爾斯特無法分辨那其中的內容——雖然仍舊很吵,但總比一直不停歇的尖叫來得好多了。
「總算是有點意思了啊。」他想,忽然發覺脖子似乎可以動了。
他動了動頸部,像是在伸展痠痛的身軀,隨後他看著漫流的血水,忽然有了個主意。
——如果以這些血一樣的河水為媒介,能召喚出什麼嗎?
他讀過許多暗影之書,大多是被指控為巫者的人在嚴刑下糊裡糊塗編織出,對巫術的粗糙想像,但裡頭也偶爾會有些含有力量的咒語⋯⋯
他從來沒有機會真的用過就是了。
「By the moon's bloody light and the shadows deep, I summon thee, from eternal sleep.
From the darkness of thy dormant arise, Answer my call beneath the unlight skies.(在血紅的月光與深淵的陰影之中,我召喚你,從永恆的睡眠中醒來。從你沉眠的黑暗中興起,在無光的天空下回應我的召喚。——)」
他浸在鮮紅之中,滿懷期待。
諾瓦利斯在夜晚一如往常的穿梭在夢之狹間,在這空間無須考慮任何事物,現實的一切皆歸於虛無,令人無比的放鬆,這是他個人無法與瑪莉分享,也僅能自己享受的樂趣,今晚也會是一個人的漫步——本該是如此。
一股魔力悄然竄出,感知到的他愣了一下,這是鮮少發生的情況。
「Answer my call beneath the unlight skies. With blood and shadow, heed my beck and cry.(在無光的天空下回應我的召喚,在血與暗影裡聽見我的呼喚與哭泣)」
阿爾斯特努力組織著可以押韻的咒文,血河的水面平靜無波,這咒語似乎不起絲毫作用,但他並沒有特別在意——有時候這種傳遞請求的咒文要再龐大一些、再冗長一些,才能讓呼喚的聲音到達人類無法抵達的彼方。
他的唇蠕動著,低聲絮叨著能夠架構這幅咒文的語句,沒有發現烏鴉地啼叫漸漸止息,被躁動不安的翅膀撲打聲取代。
有趣...
他轉向那些微飄散在空間的魔力來源方向,能做到這種事情不難猜想會是巫者的夢境,想到如此他彎起了嘴角,跟隨著那一綹夢境之主的魔力絲線,受到牽引般握著拐杖自在漂浮跳躍前去。
隨著繼續前行,似乎也有股吵雜的哭嚎聲逐漸清晰,夾雜著些許像是烏鴉的啼叫聲,靈敏的聽覺使被狹間中的屏障包裹隔閡著也能夠聽見。
阿爾斯特知道自己原本並不應該在此處,他隱約有些迷惑,思緒卻自動將赤紅的天空、鮮血似的河流還有煩人的烏鴉與女妖合理化——他對於自己正身處夢境一事沒有足夠明確地覺察,更對逐漸靠近自己夢境的存在毫無所覺。
他想專注的思考如何施咒,卻被吵得頭疼。
「真是的,我什麼時候才能動啊。」他嘆了口氣,「真想離開。」至少離這些噪音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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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還真是吵鬧的夢境。」他漫不經心的評論道。
他熟練的舉起拐杖在屏障上方用尾端劃了一圈,屏障隨即敞開一個破口,透出裡頭的赤色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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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來看看,汝等在做什麼樣的夢。」說罷,他微笑握緊拐杖優雅的跳下洞口。
諾瓦利斯落下的速度遲緩,好似重力並不存在,如同在宇宙般漫步漂浮,髮絲輕盈上揚,衣服及柺杖綁著的蝴蝶結絲帶飄逸,身後的大衣蕾絲裙擺更像是花瓣在空中乘風輕舞。
經過層層迷霧,那一抹紅色異光也漸漸染盡周圍,赤色的月輪顯現在眼前,隨著持續落下月輪隨之浮升,腳下的大地越發顯露,陰鬱的樹林被紅光照耀著,空地中的篝火像是一盞明燈在這之上搖曳著,朝著這顯眼的目標,終於,一隻腳觸及地面,另一腳也隨之踏步站立,拐杖蹬地著陸。
在這詭異的赤幕天空下,他像是一朵與四周格格不入的藍花翩翩降臨在這。
在某個瞬間,就像是綑縛住玩偶的絲線突然斷裂一般,阿爾斯特忽然發覺自己能動了——僅限於上半身。
他下意識地坐起身,發現發出哭嚎的女妖似乎有些騷亂,她們並不像剛開始那樣「看」向自己,有的像是畏懼似的退到河邊,有的像是恐嚇似的發出更尖銳的哀鳴,有的則時不時看向他,時不時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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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您是誰?
他問道,順著女妖的視線,一同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此處的人影。眼前人優雅的姿態與此處遍地赤紅格格不入,卻又十分融洽,相悖之中產生的微妙和諧讓人難以形容。
他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人。
諾瓦利斯背對著眾人,盯著篝火瞧,只能看見他大衣腰繫上的紫藍色月季花飾,他敏銳的聽覺聽見女人的哭嚎、哀鳴、還有烏鴉的振翅聲,搭配著眼前的搖曳火焰,不難聯想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獵巫儀式。
在聽見詢問聲後,他緩緩轉過頭帶著一抹微笑看向聲音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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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我還以為是誰呢,真不愧是巫者會做的夢?」他並沒有正面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隨意調侃起來。
隨後一手背在身後,拄著拐杖向著對方緩步到面前,同時邊用銳利的目光看著四周的女妖,那十字芒星的瞳孔猶如匕首刺向她們。
是敵是友,是正是邪,阿爾斯特無法在第一時間判斷,但看著女妖由哭嚎轉為嗚咽,他也知道眼前的人有的是方法鎮壓這群吵鬧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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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您了,她們吵得讓我苦惱呢。
他的目光落在對方身上的紫藍色月季花飾上,覺得十分眼熟,「您認得我⋯⋯或者我身上的氣味?」阿爾斯特不由得想起之前在茶會上,看破他教士外袍下的真相的血族。
赫米尼亞小姐那時的表情,倒是與這個人有些相像。
在走到坐著的對方面前後,他彎下腰來,用拐杖的頭部輕輕頂著對方的下巴,使其向上抬起迎面對上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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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味?不,僅是順著魔力源頭找到這裡一探究竟,你剛才是否嘗試施什麼咒呢?」他些微歪著頭,打量著對方,隨後又露出一抹壞笑的瞇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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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真大膽,不怕喚來對你更不利的存在?」他開玩笑的露出一角尖銳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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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看在一面之緣的份上,我就幫幫你吧。」說完眨了一下眼便放下拐杖。
他隨後起身,目光轉向那些烏鴉,挑釁的輕笑幾聲與勾手指,其中一隻烏鴉因而焦躁起來,全然沒有意識到這一刻已奠定自身下場,振開黑色的翅膀俯衝向諾瓦利斯。
只見他快速轉動手中的拐杖一圈,戳向迎面而來的鳥喙,本漆黑無光的烏鴉頓時化作一團紫藍色的月季花瓣,正好散落在對方身上。
那些花瓣如自有生命般,融入到眼前殘破不堪的教士身軀,多處傷口順勢恢復如初,就像被烏鴉啃食下的血肉悉數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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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利的存在嗎?那多少證明了這個咒文堪用呢。
他並沒有正面回答。
阿爾斯特所吟詠的並非完整的咒文,雖然並非萬全之策,但是假如真能召喚出什麼,那肯定也會因為咒語的不完全,導致真身或能力的不完整——從來者的話語中,阿爾斯特能夠確定這咒語的真實度究竟有幾分了。
他看著紫藍色的花瓣像是被春風吹落般輕輕撫觸自己的身軀,血水從模糊的肉體上褪去,像是那些被撕扯的傷口不曾存在。
阿爾斯特驚異地眨眨眼,旋即又揚起微笑,「看來我們確實見過,血族⋯⋯閣下?」他無法確定該如何稱呼對方,裝扮、聲音與外表都模糊了「先生」與「小姐」的定義,讓他想起蓋婭——
對了,蓋婭。
某個一閃而逝的念頭在朦朧的感官上割出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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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原本應該在古堡裡才對,閣下也是在古堡內⋯⋯感知到我正在施咒嗎?
見到預想產生的反應,他帶著一絲玩味的表情頷首,用手順了順胸前的蝴蝶結,默認了對方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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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你們在古堡,我並不在那,僅是...被你的夢境所吸引。」他說的有些含糊,卻又有幾分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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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有同伴,就不該繼續留在這裡了吧,丟下別人可不是紳士的作風呦。」
說完隨意的甩動了一下拐杖,綁在上頭的蝴蝶結讓這看起來像是一種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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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我是唯一能幫你醒來的人,怎麼辦呢~?」
而後將一根食指抵在下巴上,微嘟起嘴,似是壞心眼的等待對方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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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伴啊⋯⋯
若不是月夜裡的古堡充滿誘惑,也許他今晚不會來到古堡,也不會低頭去看那個水池——自然也不會與蓋婭結伴前進。
是同伴嗎?這麼說起來好像是的。
他想起對方誇張的語調和敏捷的身手,銳利的獠牙和花掉的滑稽妝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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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閣下這麼說,想來我是陷入夢境當中了——而閣下有破解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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懇請閣下賜教。
在聽見對方說出想聽的請求後,他彎起了一抹微笑,那精打細算的談判本能浮上——尤其情況對自己有利時,自是沒有做白工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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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是可以...但是,請求幫忙得有代價交換吧?」他的雙手連著拐杖背在身後,些微向前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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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求的不多,就只是...你的一點獻血...」話語猶如蛇的低語滑進對方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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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現實相見之時再償還,你怎麼說,成交嗎?」
這次他蹲下身來,與眼前的教士平視著,鮮紅眼眸中的十字芒星鎖定目光,絲毫不在意血色河水浸染身後的蕾絲裙擺,水漬像是無數紅蛇漫延爬上這朵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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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本就沒有不耕耘就能收穫的道理,阿爾斯特看著血族臉上的笑容,明白想要藉他的能力離開夢境,除了答應以外別無選擇。
這話聽起來像是陷阱,又像是一次單純又合理的等價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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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點獻血,又不是奪走我的性命,我豈有拒絕的道理?慷慨的閣下。
他巧妙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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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債不好久欠,我該去哪裡答謝閣下出手相助呢?⋯⋯還是說,閣下更喜歡將一切交給命運來安排?
聽見對方答應的說詞後,他高興於眼前教士的明理,將手拖起那白皙的臉頰,讓臉上的笑容看起來更加燦爛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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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illiant(很好),就這麼說定了。」他讚許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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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讓命運來安排吧,這樣更有趣,畢竟,我們現在的相遇不也如此?」
他將拐杖挪到身前置於與對方之間,綁在上頭的蝴蝶結跟隨動作隨風飄揚,另一手撫上絲帶放在掌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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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你這樣由外力引發的惡夢需要複雜一點的手法,那麼...你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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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吧。
他凝視著對方血紅的雙眼,靜靜等待。
夢境似乎也感覺到有些超乎預期的事情即將發生,河水翻湧、烏鴉又開始發出尖利的叫聲。
聞言,諾瓦利斯捏緊手中的絲帶抽開蝴蝶結,紫藍色緞帶自由飄舞在空中,像是受到召喚般纏繞在對方身上,如同綁著禮物盒穿過手臂與胸膛,最後在胸口自行成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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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時候醒來了,瞌睡蟲。」他伸出食指輕拂過對方的下巴,輕聲說道。
隨即站起緊握拐杖用力蹬地,地面響應著以那尖端為中心點不斷延伸裂縫,碎裂成巨型網花,從上方看就像是巨大的月季花盛開,僅有他與教士周身觸及之地不受影響。
「 O du Sündenhaus dieser Welt, wie bist du mit der Höllen und dem Tod umfangen! Wache auf, die Stunde deiner Wiedergeburt ist vorhanden, der Tag bricht an, die Morgenröte zeiget sich. ( 噢,這世界的罪惡之屋,你是如何被地獄和死亡所包圍!醒來吧,你的重生之時已臨,黎明破曉,曙光初現 ) 」
他將柺杖舉起轉了一圈,再次蹬到地上,赤幕的天空開始震盪敞開裂痕,從中透出不斷擴大的晨光,驅散原本籠罩著大地的猩紅。
「 O du dumme und tote Welt, was forderst du doch Zeichen; ist doch dein ganzer Leib erstarret! Willst du nicht vom Schlafe aufwachen? ( 噢,愚昧而死寂的世界啊,你為何要求賜跡?你的身軀已僵硬麻木!難道你不願從睡夢中醒來嗎?) 」
諾瓦利斯扭動著手腕,拐杖頭部轉著圈,樹林吹拂起陣風,樹梢隨風搖曳,樹葉沙沙作響,地面破裂的碎塊飛揚四起,大地似乎陷入了一種悸動的節奏之中,烏鴉驚嚇的成群振翅,伴隨逃竄的尖叫,漆黑的羽毛被吹飛湮滅。
「 Siehe, es wird dir ein groß Zeichen gegeben, aber du schläfest und siehests nicht. Darum wird dir der Herr ein Zeichen geben in seinem Eifer, den du erwecket hast mit deinen Sünden. ( 看哪,有一個偉大的賜跡給你,但你卻沉睡看不見。因此,主將以祂的激怒給予賜跡,這是因你的罪孽所喚來 ) 」
拐杖在他手中彷彿成了指揮棒,另一隻手臂跟隨起伏著,血河的水面泛起漣漪,鮮紅色的水滴不受重力約束,懸浮在空中,微小的水珠形成了水氣圈,泣血的女妖摀住臉發出一聲聲痛苦的嗚咽,她們的身體逐漸崩解融化成血水的一部分。
「 Darum soll sich keiner selber stockblind machen, denn die Zeit der Wiederbringung, was der Mensch verloren hat, die ist nunmehr vorhanden, die Morgenröte bricht an. Es ist Zeit vom Schlafe aufzuwachen. ( 因此,莫讓自己深陷盲目,尋回人所失落之物時機已成熟,朝霞顯現,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到了 ) 」
所有的一切都如碎片散落,幻成紫藍色的花瓣飛舞,包圍著坐在地上的教士,直至花瓣完全遮蔽其視線,只有那抹色彩印在眼底,化成強烈而刺眼的白光——
血族掀起的震盪似乎並不止於夢中的大地,也許因為這是他的夢,又或許因為是這場夢將他困住,阿爾斯特覺得顱內傳來尖銳的疼痛感,隨後又被漫天飛舞的紫藍色花瓣緩解,花衣像是海水淹沒他的視線,帶著他在震盪之中飄搖,成為浪潮中飄搖的孤舟。
當他再次覺得自己身處平穩的地面時,眼前依舊一片白茫茫,甚至還有些暈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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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下?
他的聲音意外有些乾啞,破碎的詞語落在地上,無人應答。
但他似乎聽見了某種像是從喉嚨深處發出的威嚇聲,大腿也遲滯的傳遞著疼痛的信號,像是被什麼東西打到或者擰過一樣。
阿爾斯特坐起身——他更加確信自己剛才是陷入了外力織就的一場怪夢——他甩甩頭,在逐漸散去的朦朧白光中,努力辨識眼前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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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婭?
他不知道脫離夢境後,自己是否會回到古堡中——更確切的說,是回到古堡的酒窖裡,因此他也無法確定模糊的視線中正在晃動的黑影,是不是蓋婭。
原本立在牆邊的櫃子倒下,油燈熄了一半,櫃子上的草藥粉塵與幾支瓶罐破裂混在一塊,留下地上幾攤濕黏的液體。
阿爾斯特倒臥之處附近木桶的上嵌著深深淺淺的爪痕,放置酒桶的高高的架子上,傳來一生物尖聲的喘息。
蓋婭不知如何—也不知為何—跳到那個地方,他弓著背縮作一團,將臉孔與手等露出的肌膚擋在身後,僅能藉著忽明忽滅的火光看見他莫名濕透的背影。
「⋯⋯蓋婭?」昏昧的室內,阿爾斯特尚未察覺一地狼藉,但竄入鼻尖的草藥味以及初入酒窖時聞到,彷彿封存百年的沉悶空氣,讓他推測此處應該就是酒窖沒錯。
強光造成的小小後遺症逐漸褪去,他瞇著眼去看架子上的那團影子——蓋婭沒有昏睡過去,想必不是吃了蘑菇,但看這情形他似乎也稱不上清醒⋯⋯
他摸索著站起身,在觸到表面變得凹凸不平的木桶時頓了頓,他很確定這絕對不是他們進來前就在這的痕跡。
阿爾斯特謹慎地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雖然只要蓋婭想,這短短的安全距離根本不值一提——他敲了敲木桶,發出咚咚的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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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婭,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你醒著嗎?
聽到背後傳來的聲音時,狼人的背影明顯的抖動了一下,從喉頭擠出來的嗚咽聲正努力的喚醒蓋婭的聲帶,一雙黃色眼睛在黑暗中睜開。
背影方才粗重但平順-好吧,或許也沒那麼平順-的呼吸慢慢像復活般亂了起來,縮在一起的四肢又朝牆邊靠近了一點。
被稱為蓋婭的背影似乎嘗試開口說話,發出了乾啞的嘶嘶聲,只見他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又將頭抬起來,發出嘶嘶聲,後來他像是急了,抓住自己的喉嚨轉過頭來,嘴巴一張一合,彷彿他忘了怎麼發話。
那雙眼神不知是疑惑或者憤怒,藏在蜷曲的濕髮後面,鼻子的面龐以下顯出肉色,被洗掉的顏料花花綠綠的融在衣襟上。
這時火光終於能越過他的臂膀照進黑影的胸懷,他抱著的東西是一條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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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光影的縫隙中,他看見了花掉的熟悉小丑妝容,還有濕漉漉的紅棕色頭髮。
雖然阿爾斯特隱約對蓋婭的身份有些猜測,但真的看到他懷中的尾巴時,依舊有些驚訝。
血族、狼人⋯⋯再加上他這個「巫者」,還有神像森中那幾尊明顯並非聖像的雕塑,這個樂土倒真是匯集了教會口中大宗的異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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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看到了什麼呢⋯⋯
他想起自己遍佈赤紅色的嘈雜夢境,猜測蓋婭雖不是陷入夢中,但十有八九也是因為這酒窖裡頭不乾淨的東西而遭受了精神上的攻擊。
「似乎可以聽見,但無法做出回應⋯⋯好像也看不到我所在的位置⋯⋯」他一邊思索,一邊從懷中摸出昏睡前在酒窖中搜集到的草藥包,從中揀選出了鼠尾草、薰衣草與金盞花,猶豫了一會兒,又捏出一片尤加利葉,在火上引燃。
他將點燃的葉片丟進空的油燈中,趁著還未燒盡,加入了剛剛挑出的草藥。
清涼的藥草氣味很快便瀰漫開來,夾雜著淡淡的薰衣草香,驅散陰溼晦暗帶來的不祥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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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the power of light, our strength might.Cleanse this space, pure and bright.(以光明之力,壯大我們的力量,潔淨此處,使之純淨明亮。)
他注視著彷彿受困又受驚的野獸般,窩在架子上的蓋婭,他從未對人類以外的生命施展淨化術,不知道是否也有同樣的效果。
「呵-咳,咳-」不一樣的氣味飄進狼的鼻孔裡,咒語鑽進他的耳朵,魔法從空氣中滲進他的五臟六腑,讓他咳嗽起來,把他的聲帶咳得震起來,讓他找回了他的聲音,「咳、咳、吭?」他的胃攪動翻滾,轉頭乾嘔,一時半會從喉嚨滾出一口黑水,和著幾撮他眼睛被幻想主導後慌亂吃下的乾草。
「我做了……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在蓋婭喝下死藤水後,他意識到眼前之物皆是幻影,因為他其餘的四感都還留在地窖中,但看見大批假象仍讓他心生恐懼,他逃到無處可去的牆邊,被卡在那兒,只能緊緊閉上眼睛,任腦中暗影飛騰也好於讓他們現身在眼下起舞。於是他累得陷入昏睡。
「Co się…stało?…Poważnie…?Prawdziwy…czy fałszywy…nie potrafię…już dostrzec różnicy…(一串怨歎)」因為某些不可知的原因,蓋婭氣弱游絲,但由此可證,這個人是個得到機會就會開始講個不停的傢伙「夢裡……沒有聲音。」
他在那個搖搖欲墜的架子上躺了一下,接著他嘆了一口長氣,終於撐起身子,看向底下的男巫。
「嘿。」他吸了一下鼻子「阿爾斯特。」跳下高架。
不見其帶尾,兩腳落地時有些不穩。
阿爾斯特聽不懂蓋婭嘴裡冒出的一連串話語,但能夠說話、認得出人,想來鼠尾草不管到哪兒都還是有些效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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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做了個⋯⋯夢。
他斟酌了一下,索性省略了形容詞。眼神隱晦地掃過,對於已經消失不見的尾巴感到有些可惜——如果直接談論「狼人」的話,蓋婭會願意聊聊嗎?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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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陳年的酒窖裡未必都是好東西,剛剛下樓的階梯已經毀損,不知道還有沒有通往其他房間或者回到一樓的路⋯⋯
他話說的彷彿應該對這個房間裡頭的東西敬而遠之,手上卻做著完全相反的動作——阿爾斯特不知道從哪翻出來幾個玻璃瓶,裝了酒桶裡殘留的酒,又撈了大釜中滾著的死藤水,用軟木塞封好之後,心滿意足地揣入懷中。
「天哪這兒的東西都差點殺了我。我以為我的腸胃會比這些人的都強壯,但這鬼地方的人都玩得真他媽兇。」蓋婭拍拍身上的髒污,但它們都黏在身上了,一低頭他的衣服前襟染了一片顏色,蓋婭有些驚慌的摸摸臉,感覺指尖皮膚帶點澀的觸感,意識到如今五官暴露大半。
他先是用手掌虛掩一陣,而後低下頭讓頭髮沾在臉邊,看起來怪邋遢的,像個水怪。
「我⋯⋯也許有個方法?」他揣摩了一下平時陽光的口氣說,裝作他們兩個陌生人剛才彼此沒有碰見對方的醜態。
蓋婭走出地窖門,來到那道咿咿啞啞的階梯前,方才熄滅的燈已經又詭異地點上,一簇一簇閃著暖光。「這樓梯也不是真的全部塌了,」他踩了踩地面的上階,「如果速度夠快,我們可以在它還沒意識到前,騙騙它放我們通行。」
狼人試水溫般舉起手握緊又放開,眼神中透露玩心「化型可是我的強項,畢竟我還是蓋家的。如何,你騎過什麼動物沒有?」
「可能玩到都把命給玩完了吧⋯⋯」阿爾斯特輕聲說道,這個古堡處處都是要命的玩意,邪門⋯⋯又誘人。
也許改天可以在一般的夜晚來看看會發生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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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要藏,還是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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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斯特訝異地想。
不過他並沒有開口追問,也緩緩走到階梯前,抬頭觀察著殘缺的木板。通常木製樓梯在斷裂後,多少會有些搖搖欲墜或者傾斜,但它們看起來意外的堅守崗位,即使如此,他也對速度快一些,就能借力而上這樣的說法持保留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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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騎過馬,畢竟在不同村落間訪問信徒,徒步還是很花時間的。
話說回來,見到狼人,又能見到狼人化形,今晚無論怎麼說都是賺了。
「只騎過馬就太遜啦!」蓋婭轉向旁人,咧開牙齒。
下一秒-也許這就是陽角的恐怖之處-蓋婭已經跑到對方身前,雙腳一蹲手一撈將阿爾斯特背在背上,笑聲沿著通頂的空柱在地下四處衝撞。
一股不存在的風吹過,將地面低處的燈火全吹熄,俄頃,低鳴與毛髮如同飛瀑般從某個泉眼湧出,原本只能靠在蓋婭背板上的身姿有種趨於穩定的位移感,空氣多出幾分潮濕,像草地上的露水,像眼淚。
不過一眨眼的時間,熄滅的油燈突然又全同時爆燃起來,像眼前發生了一場火災,所見之物皆面貌全非。
「抓好了!」身下的褐色巨狼不負責任的拋出這句話,究竟是要抓哪裡、怎麼抓,就說了只騎過馬了-動物騰空躍起,木板的吱啞聲聽起來像咯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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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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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斯特只來得及發出一個短促的音節,甚至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木板吱呀聲、風流洞的聲響以及蓋婭的笑聲便將他包裹住了。
暗袋裡頭的玻璃瓶碰撞出清脆的聲響,他下意識伸手按住,又探出一隻手勾住蓋婭的脖頸——雖然這姿勢與其說是勾住,更像是勒住。
手臂上傳來毛絨絨的觸感,像是他曾在獵戶家撫摸過的野獸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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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別撞到頭了!
油燈裡頭的火舌詭異的閃動著,像是不經意又像是刻意隱藏起那些斷的不完全、殘破的木板,旋轉而上的階梯雖是他們的出路,卻也藏著小小的陷阱。
狼一腳踩過三個階梯,直接跳上扶手,像是收網的漁夫,跨步而出;像雜耍的球,在牆間反彈;像有兩個彈射桿的投石器,直直的攀上壁溝,在空氣幾乎靜止的地下室揚起呼呼的風。
厚厚的腳掌沒踩出什麼聲音,但幾片木與磚在狼迅捷的通過後應聲碎裂,一狼載著一巫移動的速度快得只夠覺得眼前一花,腳便又踩在實實的地上了,他的腳沒在地毯上煞住,躍起身來,環著他的乘客在石子地上滾了兩圈。
flor
9 months ago @Edit 9 months ago
回到開放空間的狼嗅著空氣,窗外月光滲進古堡中,他的黃眼睛直直瞪著阿爾斯特的,像是要在裡面找天空。
「很好玩,對吧?」
蓋婭甩甩頭,讓他毛茸茸的臉被藏在快速長長的頭髮後面,同時四肢逐漸縮小,弓起的背逐漸挺直。待其停止甩頭,化型的狼已又變回雙腳獸,髒髒的臉上掛著張揚的笑容,髮尾還是濕的。
「還是說你被嚇壞了?呵呵。來。」蓋婭靈活的從地上跳起來,向男巫伸出一隻手「就算你遵行人類至上主義也來不及囉!我們已經是共犯了~!」
阿爾斯特的思緒跟不上狼的速度,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地上了,即使蓋婭好心的替他減去大部分的衝擊力道,身上仍難免沾了些塵土,走了這一趟酒窖,衣袍都狼狽。
仰望的視角很熟悉,因為他不久前從血紅的夢境中被喚醒時,也是這樣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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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是一次難得的有趣體驗。
他先是回望蓋婭黃澄澄的雙眼,像是凝視兩枚圓滿的月,不知道想起什麼似的彎了彎嘴角,隨後慢條斯理地將沾了土的手在身上拍了拍,才握著對方伸出的手,站起身來。
此時再提樂土外的「主」反倒掃興,於是他難得沒在這種時刻宣揚主的威名、感謝主的恩慈——他長期以來行走於薄冰枝上,而今阿爾斯特終於意識到,在此處、在樂土,似乎就是一處厚實的大陸,他可以不用由內到外、從靈魂深處到一言一行都表現得像主耶穌忠實的擁躉。
「謝謝你。」他說道。
他頓了頓,彷彿在解釋什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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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有人問起,我就不只是騎過馬的人了呢。
月色透窗而入,古堡的廊道仍如他們來時安靜,似乎他們走後也無人到訪,一如月光籠罩古堡之前的每一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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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上來了,要去別處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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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說你
被這鬼地方嚇壞了?
右手出力拉起面前的人,狼人一副熟稔得很似的拍拍對方的肩膀:「是啊,你現在還是騎過我的人了-嗯?騎過……騎過狼?不,騎……總之現在很威風了……!」還是別裝熟了吧!
「呃-說得對,我們去-」蓋婭抓抓頭,回望如今也會向自己回嘴的同行人,愣了一下後蹙著眉笑出聲。
「我今晚還真是被嚇到啦!」面上現已不剩顏料幾斑幾點的小丑將頭歪向一邊「但我愛死了!你是不是也不太正常啊?哈哈哈哈!」
小丑口中而出,總是為了氣氛或嘲諷說的反話居多,然而那興頭上的愉悅可一點不假。
也許是被他臉上燦爛的笑容感染,阿爾斯特也忍不住輕笑幾聲,發自真心的感到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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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愛死這個地方了呢⋯⋯
他輕輕地說道,凝望起古堡的眼神都變得更加繾綣,彷彿要將此處雋刻在眼底似的。面對蓋婭直捷了當的問題,他也不以為意、並不覺得冒犯,只是理所當然的翻了翻牆上的掛幔,發覺它就只是單純的掛布後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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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他笑了一下)我們都不太正常吧——畢竟在這種時刻,明知道古堡詭異,還非要進來亂闖,回到門口還想往回走⋯⋯想想也不會是正常人幹的事情。
/我大力骰
「你毚不正常,」蓋婭往走廊的方向走,嘴上還不放棄的和人鬥著,語氣莫名有幾分嬌氣「我說的『也』是指你,和我-遇到的那群怪傢伙,」他用手指撥了撥黏在肩上的濕髮「不是我。」
蓋婭的衣襟上沾著顏色,因此看起來並沒有那麼暴露,不過,他的衣服-變成狼的時候哪去了?-又破又幾乎全濕,透出底下粗布製的襯裏,不像男性的樣式,束在毛髮漸淡的下胸脯,隱約透露出某種曲線。
「打擾了-」
蓋婭往一道門裡裡探了探頭,走進了-看似招待人,或午後人們聚在一起的廳房。
窗牆與天花板上掛滿豪華而不必要的裝潢,連蛛網沾在上面都像是美術效果。
蓋婭毫不在意的隨意看看,三步並作兩步繞過去,如同那華美的擺飾像路邊的草那樣常見。
「找把趁手的燭臺偷了走吧,嘻嘻嘻嘻。」反之,他的目光在枯花碎布等小東西上流連,到處都摸一把,說得像要偷一堆值錢的東西,卻什麼也沒拿。
阿爾斯特跟在蓋婭身後走進了裝飾著華美吊燈的大廳,比起他們走過的晦暗樓梯間與酒窖,此處明亮異常,燭火通明,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宴會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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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燭台,我覺得你可能更需要這個?
長長的木桌上擺滿了食物酒水,豐盛而新鮮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隨時要開宴似的。
阿爾斯特隨手抽起某個座位上的餐巾布,一般而言都是用紙來當作餐巾,此處倒是奢侈——雖然在意料之內。
他揚起手中的布。
「濕搭搭的⋯⋯還有,」他指了指臉,「可能也有些黏糊糊的?」
濕漉漉的毛髮、花掉的妝容,甚至衣襟也狼狽,他想像了一下,覺得如果是自己,恐怕十分難受。
他們走近一處長桌,看著滿桌的珍饈,這應該是城堡餐廳。
聽見對方說「我覺得你需要這個-」的時候,蓋婭笑顏逐開地以為對方是在說美酒,以為兩人還是有點默契,都被好酒吸引,沒想到下一秒對方抓起桌上的餐巾甩了甩:「這個。」
「這……」蓋婭又想到自己妝已經花的事實,他沒有伸手結果布巾,反而微微掐住了自己的衣角,「我……沒關係、我-」他看起來不是很自在的抓抓背,像是決定坦白什麼,呼了口氣:「我不想露出整個臉,你會介意嗎……。」
桌上的酒瞬間就失去了它們不過一句話前持有的強烈吸引力,事實上,整座城堡裡的飲品,都因為害小丑面臨暴露問題而失去了他們進這位旅人肚子的機會。
「但,你吃點什麼吧,怎麼只拿餐巾?你看這裡有水果,和-嘿!那裡有壁爐!我去那裡烤一烤吧畢竟我溼答答的。」蓋婭說出最後一句時皺了皺鼻子,一溜煙的跑過去。
壁爐十分溫暖,但飄來飄去的壁幔讓狼人不敢靠太近。因為身上毛髮比普通人更多,他們自小就學到不能離火源太近,尤其是身上有水的時候,那東西烤著烤著總要讓自己燙到。
火堆中,霹靂啪啦的燒著奇形怪狀的木材,焦裡透白,形似骸骨。
蓋婭眨眨眼,又定睛看一次,噢,那似乎確實是骨骼「…Bardzo dziwny.(怪透了)」
加骰個阿爾吃東西嗎 ➠
➠
阿爾斯特眨了眨眼,沒有想到整趟旅程無論是面對樓梯間詭異的燈火、喝下致幻的液體還是看似毀壞的樓梯都看起來很輕鬆,總能從無解的狡猾問題中找出出路的蓋婭竟會是這樣的反應。
「⋯⋯」他看著對方像是轉移注意力似的提起食物和壁爐,並沒有再回答那個被拋出後又被遺忘的問題,只是將餐巾放了下來。
或許是因為在酒窖當中的蘑菇讓人過於印象深刻,他猶豫了一下,才拿著桌上的銀製餐具叉起一塊肉放到嘴裡。熱騰騰的食物讓在嘴中擴散的鮮香肉汁更令人感到驚艷,這裡一個人也沒有,菜餚卻都像是剛剛上桌似的新鮮。
直到將食物嚥下、確認沒有任何異狀,阿爾斯特才端起一盤烤雞與一杯酒,走到壁爐邊。
➠
暖意融融,驅散夜裡這棟陰森城堡中的涼意,但當阿爾斯特看到火焰中形狀打眼的骨頭時,又覺得這火好像也沒那麼溫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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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我沒試過,但食物沒問題⋯⋯味道還不錯。
他用餐巾紙裹住雞腿的尾端,扭了扭,很快就將最好拆分的部位從整隻烤雞上分離出來放在盤子上。
「你覺得,那是人骨嗎?」
「呵呵,是嗎。」看著爐火的人轉過頭,抬起脖子看向端著食物走過來的人,食物的香氣擴散到他身旁的空氣,讓壁爐的熱度在某種程度上似乎又更舒適了些。
蓋婭兩隻與火光同色的眼睛咕嚕咕嚕的轉,沒想到對方這次也看見了爐中特別的火種。
他應了一聲「喔-」,下一秒卻將答覆驟停,接著嘻嘻嘻的尖聲笑起來。
那猶豫的一秒裡蓋婭想到:如果他是人類的話,直接秒答這個問題會讓自己像個可疑份子!但他確實是可以一眼認出動物的焦屍,這種文化差異有趣極了。
「事實上,我還真的覺得這是人骨。別問我怎麼知道的。」全身熱烘烘的狼人轉身擺出一個陰森的表情。
「開玩笑的-我都快100歲了,什麼死人骨頭沒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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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蓋婭剛才的不自在像是阿爾斯特產生的幻覺,消失的無影無蹤。阿爾斯特忽然覺得也許剛才直接把餐巾布蓋到對方的頭上,也無不可——但他可不想剛脫離詭異的夢境,就被狼爪撕個稀爛,至少,他得知道如果他真的這樣做,距離被撕爛這件事情會有多近。
蓋婭化形的時候酒窖的光線並不穩定,來到月色下之後又在他還沒反應過來前,就變回了人型,所以其實阿爾斯特對於「狼人」的模樣也並沒有一個清晰的輪廓,但他覺得蓋婭在壁爐前的模樣,確實讓他想起夜深露重時,窩在壁爐旁模樣舒適的獵犬——那是他見過最接近狼的生物了。
他沒有被刻意做出的陰森表情嚇到,只是扭頭又看了一下火堆中被燒得劈啪作響的骨頭,「是嗎?我也覺得是人骨⋯⋯你覺得我是怎麼知道的呢?」他笑了笑,沒發現自己已經將稱呼由您改為你。
「看過那麼多死人骨頭,那今晚再看看烤雞骨頭吧。」說著,他直接捏起一支雞腿往蓋婭的嘴邊塞。
「你不會吃過人吧-!看你瘦瘦的四肢,感覺就像經歷過什麼可怕的饑荒-唔、」蓋婭無聊的玩笑被雞腿無情堵住,他有些抗拒的搖搖頭,但已經碰到唇齒的食物他又不好意思放開,對方沒看見自己接過似乎也不會放手,狼人只好把同行人的供應咬下,含在口中猶豫不決。
「嗯……嗯-」蓋婭掙扎後最後終於打算吞下那支腿,他用舌頭將雞肉推到口腔正中,用指尖小心的撥開頰旁的髮絲,在嘴邊牽起細細的絲線。
「呵!敖嗚!(好吃!)」
誰想得到有人吃雞腿會是喀嚓喀嚓的聲音?蓋婭一口嚼著肉和骨頭,將食物中所有受火焰調過味的部分都榨成渣吞下。
「雖然有不少同族都偏愛生肉的味道,但我個人也很欣賞人類調理食物的技術,熟了之後用這副牙口也比較容易吃,火殘留的味道也很棒。」近百歲狼人滔滔不絕地發表他對食物的評論,對古堡食物的百般提防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一樣。
「現在胃口打開了就會想再吃,吃了就會想喝酒,喝了酒就會想和朋友一起,一旦熱鬧了就會想跳舞,又跳舞又喝酒就會亂成一團了。」蓋婭乾笑了兩聲,沒有再說下去。
所以空無一人的古堡和餐桌,蠻適合我的。
這時他的頭髮已經乾成一把一把,衣服也已被烤得有點硬了,他臉上的顏料也是。
小丑抹在臉上的厚塗料並非貴族使用的鉛白粉,而是白色岩土與樹脂混合的自製顏料,濕濕的黏土被放到火爐邊烤的結果就是-「嘖,我頭髮都黏在臉上了。」蓋婭把頭髮從頰上「拔起」,像乾旱的大地突然震一下,那些塵土開始剝落。
「想做什麼就去做。」——換作是以前,阿爾斯特也許不會這麼說,因為就連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又哪裡來的立場去告訴一個將自己捆縛住的人:你可以解開自己身上的枷鎖,沒有人會斥責你。
那太不負責任了,而他又已習慣背負太多責任。
不過樂土,還有這座古堡,倒是讓他對世界有了新的認識。
「我想這個宴會廳裡頭的東西很夠吃。」他委婉地回應,又把酒杯往蓋婭的手邊推了推,「喝點酒、跳個舞,把這裡搞得一團亂會怎麼樣嗎?至少守則裡沒說會怎麼樣。」
見到蓋婭開始清理沾黏在臉上的髮絲,臉上本就斑駁的妝容也因此更加大片的剝落,幾乎要露出被遮掩住的五官,阿爾斯特雖然很想再回去拿條餐巾來給蓋婭,還是忍住了。
「蓋婭,你有玩過泥巴嗎?」他突然問道,「小時候,夏天我總喜歡到水邊玩,濕涼的泥巴比井裡的水還涼。」
蓋婭用一種作秀的力道推開伸過來的酒杯,從鼻子裡發出那種-笑到底已經沒氣的低笑,彷彿他已經醉了。
「Miła年輕人-你不要想搞破壞啊,蓋婭婆婆是不會受騙的。」蓋婭裝出粗糙的老人聲音,一手攬過對方的肩膀,還是提起酒喝了一口。
「可惡,好喝!」
他看向身側的人,兩人的距離靠得很近,看著對方臉上跳動的光線,蓋婭莫名的感嘆。
真年輕。上一次他抱著「搞得一團亂會怎麼樣嗎?」的疑問喝酒,已經是幾十年前了。
嘿,他學會教訓了,況且現況也今非昔比。「但謝謝你。」
嘴脣抹到液體時,幾絲灰白在酒色裡析出,繞了幾個圓、溶在裡面,晃動時也多少有些「粉塵」落入水面,只是因為人沒多少注意,酒卻已經混濁,在深深的杯緣裡,留下坑坑洞洞的人臉殘像。
蓋婭放開阿爾斯特,不眷戀一桌美食的往飯廳另一頭走「怎麼突然說到泥巴?我以為人類不會讓他們的幼崽碰泥土。」
壁爐的光從他身上溜走,溫度差令蓋婭跳了一下「你是人類……吧?」
「婆婆?」阿爾斯特被對方帶的身子一歪,蓋婭身上未乾的水氣還摻雜著一點植物的氣味——看來這人、這狼?在酒窖裡頭喝的東西不是酒,而是那大釜裡頭的水了——他伸手抹了一下掉在地上,細碎的粉塵,舉到火光充足的地方。
但在他開口之前,蓋婭就已經離開了壁爐。
於是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早已經拍不掉的灰塵,「這個嘛⋯⋯是嗎?」他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在笑悖離信仰的自己是否仍是神所承認的「人」,還是笑蓋婭一會兒想掩飾自己的不同,一會兒又說些放在教會的人耳裡肯定有問題的話。
他踱著不緊不慢的步伐,伸手從盤中又取了一塊塗著凝脂奶油和果醬的麵包。
「無論是人類還是動物,在冷的時候就會想取暖,在熱的時候就會想納涼。」他說道,把玩著那塊麵包,一會兒豎著、一會兒晃著,上頭的醬料一點都沒有滴下來,「所以兒時的夏天,我喜歡塗了泥巴再去田裡⋯⋯或者其他我該工作的地方。」
阿爾斯特看著那塊麵包,「你知道嗎?泥巴濕濕涼涼的,它帶來的涼意,比沖涼水維持的還久,但風吹久了、太陽曬久了——」他一口咬下麵包,一塊凝固的果醬落到了地面,「就會結塊、剝落,搓一搓之後手上又什麼都沒有了。」
他看向蓋婭,指了指自己的臉,「當然,如果沖了水,乾了的泥巴也會變濕、變稀,只要水夠多,同樣也會⋯⋯什麼也不剩。」
他將剩下的半塊麵包放進嘴裡,又抿了一口桌上的茶,彷彿在自己家用餐似的,也彷彿他剛才真的只是隨口一提孩提時的回憶。
「你要再來杯酒嗎?」他往門口走去,「或者我們去看看別處?」
「我當然知道,夏天一定要滾,還可以防蚊蟲,如果在毛髮裡就會很難乾,可以維持更久。」蓋婭聽著對方的故事,想像幼童在城樁玩水、摘果子的畫面「不過天氣熱的時候,在太陽下待個半小時,泥土就會卡在毛髮裡面,比乾掉前還難清理,就像這樣-」他拉起臉邊一條硬掉的髮絲。
和對方侃侃而談所謂泥巴知識的人霎時頓了一下,碰了碰自己的臉,因為天哪,他的鬢毛捏在手裡簡直像支粉筆「喔嚯。你在說我的臉對不對。」
蓋婭瞬間冷臉,一副看著小丑表演的無言表情-只不過他還真的是……一個小丑,而且用這幅表情看小丑表演,小丑一定會大受打擊的。
「Ach-算了吧!真是難看-」
想到剛才還扭扭捏捏的說什麼「哇~不想露出臉~」但自己早以一頭埋進水裡把妝全洗了個乾淨的人-稱得上是羞憤地-把上衣捲起來粗魯地在臉上抹來抹去,直到臉頰通紅,上面都是彩粉屑屑。
「好吧,根本沒人在意我的臉,對吧,但這樣別人要怎麼一看就知道我是小丑,kurwa(媽的)?我已經表演得很爛了!」惱羞成怒的蓋婭舉起餐桌上的銀製水壺,往自己頭上澆去。
應該先這樣做,再去烤乾的。
「我要繼續往前了,你走不走!」哐啷地把水壺丟在一旁,落水狼人甩甩頭,氣怫怫地蹬著滑稽的步伐,沿路滴水。
阿爾斯特看著蓋婭氣呼呼的走出飯廳,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再拿起布巾——這種時候再問一次對方是否需要這東西,基本上就是挑釁了吧?
銀製水壺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他也沒有特別理會,只是跟在蓋婭的後頭走出飯廳,離開前他最後一次看向擺著筵席的長桌——這充滿古怪的地方竟也會好心的準備食物,只為了讓到訪者充飢解渴嗎?沒有別的目的?
他搖搖頭,轉身離去。
➠
重新回到走廊,往新的房間前進時,阿爾斯特看見了幾幅掛畫,「蓋婭,你看。」他指著其中一幅描摹了水岸風景與人物背影的畫作,正常得與這座古堡格格不入。
「看起來太普通了,反而不像是——呃?」就在他說話的時候,畫中人的背上突然裂開一道縫隙,一顆眼球瞪起來,彷彿要脫離畫布似的,骨碌碌轉動著。
聽到對方的呼喚,蓋婭慢條斯理的走到前者所站牆前,撥開擋在眼前的頭髮抬頭看畫。
「嗯-」他的應聲斷在一半,掀開「窗簾」的雙手也停在半空中。
那隻眼睛像是在畫裡,和塗料一起被畫上去的,又像畫布背後有人戳破一個洞,把眼睛塞進來,肆無忌憚的亂轉。
幾滴水滴在地毯上,重重的打出聲音,那眼睛看起來像笑瞇了起來。
「啪嚓」
蓋婭眼睛眨都沒眨的盯著眼前的畫,嘴巴微張,彷彿還沒回過神一樣,雙手卻已把著一支大剪刀,刀尖就插在兩人面前的畫裡。
「……!」刀尖精準的插在那顆不幸的眼球裡,蓋婭愣了一下,轉過頭看向阿爾斯特,像是自己也很震驚,頭髮貼在耳朵上看起來格外委屈。
「我嚇了一跳,不小心就……抱歉,我下次會先……先問?我有沒有做錯什麼事吧?不會要喝酒吧-?」他將刀拔出來,指尖在刃處磨娑。
「你會不會很想多觀察一點……我們再多留意有沒有更多這種畫吧……?」
阿爾斯特搖搖頭,「想看是想看,但誰知道看久了會不會出事情呢?」
被蓋婭一剪刀戳中的眼球像是空癟癟的囊袋,縮回了畫中的隙縫,除了畫布中央明顯的破壞痕跡以外,幾乎看不出這裡曾經出現過一隻詭異的眼睛。
他試探性地摸了摸畫布,沒有發生什麼異變,才將指頭探進剛才眼球所在的縫隙裡,掏出一顆蠟質的眼珠子,「用大布剪破壞,十有八九不會出現惡兆或什麼問題,喏。」
他將眼球塞到蓋婭手中,聲音低低的,也不知道是在和自己說話,還是和對方說話,「雖然我也挺好奇所謂的惡兆和賜酒是怎麼一回事就是了⋯⋯」
而且剛剛眼球出現時,他隱約聽見了說話的聲音,在蓋婭破壞畫之後,聲音就不見了——是巧合嗎?還是那聲音就和畫有關?
「這是……」蓋婭舉起對方交給自己的東西,放在亮光下看,蠟球摸起來滑滑的,好像每次碰到它的表面都會帶走點什麼,使它慢慢消亡。
他嘗試性的拿起來拋接了幾下,將其放進口袋「我大概猜得到是怎麼回事。我也在晚上被村民追過幾次,很可怕耶。」
他們的腳步-與在地上留下的水痕-繼續前進,沿著掛畫裝飾的牆進入另一個廳堂。
「有樂器!我想這裡是-嘿,沒想到這種古堡裡也會有號角!」蓋婭一進門,立刻看見樂器或站或躺的聚集在這大廳的一角,他跑上前,但因為身上滴滴答答的水,小丑沒有出手擺弄它們,而是與這些不知道多久沒人碰過的樂器保持著一段安全距離。
「當然,大鍵琴、木笛,哇,好漂亮的魯特琴,」蓋婭將頭髮束起來,在身後扭轉擠水,目光卻沒離開過那些樂器,盯得像寶貝,像一不注意它們就會長腳跑掉。
「中提琴,這個我不會。嘿,豎琴!看來這不會是什麼小型宴會,天哪,風笛,附近村莊的人都不用睡了!」
民間的樂器與上等樂器因為做工素材、製作目的根本上的不同,外觀總是不盡相同,然而流浪小丑一一唱名樂團裡的成員,像是親暱的敘舊,像近鄉情卻的老詩人。
這時,彷彿被人聲的來到喚醒,樂器們竟在無人操作下自行演奏起來。
是的,自行演奏,它們一架一架彷彿被某個樂手的魂魄附身,自行牽引著弦與空柱,是的,在空中,開始樂器重奏的賦格問答。
「哈……哈、哈哈!阿爾斯特!你看……!」蓋婭喘著氣後退,那像是犬類動物哈氣的聲音,他轉過身抓著阿爾斯特的手臂,不可置信的來來回回轉頭觀看。
為了想看清楚眼前景象,蓋婭將頭髮撥開,包括長長的鬢毛,因此他額面露出,使人能夠清晰看見,帶著點點水珠與幾抹髮絲,那個詞怎麼說來著……出水芙蓉。蹦蹦跳跳的芙蓉……呃,人高馬大的芙蓉。
「不會吧!大鬧鬼!這是你做的嗎?你-你會魔法嗎!」蓋婭興奮的跳腳,幾近胡言亂語-不知那聽在他耳中荒謬的為真。
阿爾斯特注意到了蓋婭原本藏在頭髮下的五官,原本被厚厚妝容掩蓋的模樣,看起來有股雌雄莫變得精緻,但蓋婭的身形看起來像是年輕男子,不,若要說是女子好像也可以?——等等,蓋婭一開始就沒有明確地用先生或小姐這樣帶有性別意義的詞來自我指代吧?
或許是已經漸漸習慣了古堡裡種種莫名其妙的現象,阿爾斯特對於自動演奏起來的樂器倒沒有多麽驚異。
「會是會一些。」他笑說,「不過這些——」他指了指歡快演奏著的各式樂器,「可不是我做的。」
與他們來時經過的噴水池、酒窖,乃至於剛才那個壁爐裡燒著人骨的大廳不同,這個宴會廳中充滿歡快的氣氛。
閉上眼睛似乎能想像樂手賣力演奏著和諧的舞曲,但睜眼卻是除了蓋婭與阿爾斯特外一個人也沒有,樂器們仍各個賣力高歌的詭異畫面。
他們的到來像是一腳踩上了觸動機關的石磚,樂聲不停、燈火長明,就連兩旁的木桌上都放著果酒與糕點,看起來和剛才的飯廳一樣,新鮮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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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東西就像是時刻準備著,要款待到訪者一樣⋯⋯就好像古堡的主人精心準備了一場盛大的宴會。
「誒-??你真的會魔法嗎!」蓋婭像又發現一驚奇事物的從地上跳起來,不禁讓人覺得他這樣跑跑跳跳也該累了,光看著都心累。
「要不是我們剛先去過地窖,我可能還會以為這是個好地方呢!但,聽我一句,主人沒有露面的派對是最危險的派對。」蓋婭遠遠觀看著那些奏得開心的樂器,走到木桌邊坐下。
「我曾經在某個派對上親眼看著一個女人,跳著舞突然被擁著出去,就在舞池中央,卻好像沒人注意到一樣。後來他們在城牆……角邊找到她。」蓋婭仰頭看向阿爾斯特,左手提起一杯甜酒。
入口時沒想過它會那麼甜,酒液一路燃至咽喉深處時忍不住嗯聲驚嘆。
「咳咳,那個斷頭的神就給我這種感覺。」蓋婭咋咋嘴,猝然提及他們的「信仰」,「能讓所有人不注意到任何事,在宴會及時享樂-假裝沒有在等待下一個不見的有可能是自己。懂嗎,我是說,也許……會很棒!但是-唉……」他用酒堵住自己。
「我想在樂園最詭異的地方是,」狼人稍作停頓嚥了一口。
這張嘴巴一面淅瀝嘩啦的發話時居然也歸零了兩杯甜果酒,此時摸向第三杯:「就算在跳舞的時候被帶走,隔天也會毫髮無傷的回來,咯咯,所以我們才可以毫不忌諱的闖進-」他向空曠的大廳高高舉起杯子「這位偉大古堡主人的宴會!」
不知是有意無心,這舉動莫名有些戲謔意味,似乎是因為蓋婭真心感謝的只有現場的酒精。
「敬你,孤獨又多慮的朋友!」蓋婭轉向壁幔,抬手致意,而後痛快乾杯。甜美的滋味填滿雙眼,讓濕透的身子也能一瞬間暖起來「Oj ty…我這樣會醉的……!」
神是恩慈的;是博愛的;是救贖的——阿爾斯特沐浴在神的榮耀之下,卻也見過許多骯髒事。有光之處必有影,而教會裡頭、神的注視之下,每天每天都發生許多令人作嘔的、污穢的事情。
「所以可笑啊。」他嘆了口氣,低聲說道,也不知道是在說現世裡可憐人們的境遇,還是明知樂土的詭異與危險,卻賭那句「隔天也會毫髮無傷地回來」,非得在古堡裡一探究竟的自己。
他心裡有股隱秘的期待,像是在教會的禁書庫裡翻閱被查禁的書本典籍一樣,期待著自己也有一刻會在絕境裡失去意識,而後隔天莫名在樂土的某處再次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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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醉到走不動就好,要是你醉倒了⋯⋯我想我只能把你留在派對裡了。
阿爾斯特半開玩笑地說道,伸出手指沾了沾某個杯子裡頭的酒液,舔了舔指尖,甘甜的味道在舌尖擴散,酒味並不濃烈。
樂音還在繼續,看不見的樂手不知疲倦,一首接著一首。阿爾斯特幾乎沒怎麼參加過需要跳舞的場合,他聽得最多的就是女巫集會的吟詠和教會的聖讚,但樂曲歡樂的氣氛讓他搭在桌邊的手指忍不住敲起了節奏。
「好啊,你就這樣好了!壞人!」蓋婭聞言回頭抱怨,卻偷偷放下酒杯「上次自己被留在村莊的時候就有一個女人收留我……反正會有地方睡啦。」彷彿真的思考了醉倒在這的後果,又或者想到什麼壞經驗,人雖然嘴上不想服軟,還是掂了掂自己的熱臉,起身走路。
「哼哼哼……噠啦……」不同樂音的每個聲部聽起來都像是即興發揮,卻十分和諧默契的融合在一起,比民歌更華麗,比聖歌更活潑,蓋婭緊貼著高昂的主旋律,用舌尖輕帶出幾個裝飾音,偶爾也跟不上沒有譜的樂章,唱到另一個調上。
瞥見對方在桌上輕敲的指尖,蓋婭在那人身後竊笑,「要跳舞嗎?」
狼人拆下胸前用以繫緊領口的皮線,將一頭濕答答的亂髮在後腦勺束成馬尾。
「喝了酒,跳支舞,把這裡搞得一團亂怎麼樣?年輕人?」拉緊髮帶的結後他甩了甩頭,確認那束髮不會輕易滑掉,水滴在月光下四處飛散。
搞得一團亂?古堡的主人會因此現身嗎?還是說他們可能像是在酒窖時那樣,陷入難以自救的境地呢?阿爾斯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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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遺憾,我從來沒學過舞。
奢靡的宴飲、狂歡的舞蹈,這些在教會的眼中都是道德敗壞的象徵——再誇張一點說,甚至能和魔鬼與巫術扯上關係,教會向來提倡簡樸虔誠的簡單生活。
雖然實際上教會的作風早已漸漸悖離「簡樸」,但「虔誠」卻有走火入魔的趨勢,只要有一丁點與眾不同、意見分歧,今日的近鄰好友,就可能是明日在巫術法庭上指證某人行巫事的證人。
不過這裡可是樂土,沒有教會也沒有那一雙雙貪婪,愚蠢又緊迫盯人的眼睛。
早就已經墮落的人,比起普通的前行,狂舞著走向深淵也會更快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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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學東西向來很快。
flor
9 months ago @Edit 9 months ago
「是嗎,呵呵,口氣不錯!」蓋婭轉頭向那羣樂器拍手喊到「Courante!(三拍子舞曲)」-他將頭轉回來時咯咯笑著說:「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聽話,但這樣好像會很帥。」-接著開始掂腳,有些搖頭晃腦的,不知是酒精上腦導致,或是舞蹈的一部分。
蓋婭向阿爾斯特伸出手,大片地毯任他們發揮。
「我可以教你一種很簡單的小遊戲,孩子們很喜歡的。」想到和小孩子在城邊嬉戲的畫面,小丑的臉上也漾起微笑。
「Chodź(來),雙手攤開,然後貼上我的手掌,對,不可以抓喔,那樣是作弊。」
「這是一個小小的鬥舞遊戲,動作很簡單,但速度會越來越快,先跟不上或抓住對方的人就輸了。」因為習慣,蓋婭低頭說明的樣子莫名像是在和小孩說話,他檢查兩人腳的位子,而後點點頭。
「現在,踢右腳,收回去,接著踢左腳!因為是不一樣的方向所以不會碰到對方,這就是舞步的有趣之處對嗎?好接下來這步比較複雜,你先搭著我的肩膀-」蓋婭的身子湊近,能聞到些許酒味,是啊!那搞不好真的玩起來這個醉漢贏的機率不大。
「右腳踏步到我身後,接著左腳勾起來,用尖點我的腳尖,這是同一拍喔,點完往後踏同個動作反過來做一遍!現在加快1、2、3、4,再1、2、3、4-」
➠
阿爾斯特垂眸看著自己的腳尖,不太熟練的踢右腳、收回,再踢左腳,歡快的步伐和節奏讓他覺得自己的雙腳有種陌生的感覺,在他熟悉這樣的律動以前,蓋婭就增加了新的規則——於是他又踏出右腳、勾起左腳,試著去點蓋婭的腳尖。
樂隊似乎在有人跳舞的時候演奏得更加起勁,至少阿爾斯特覺得舞曲的節奏比最初聽見時更快了一點。
1、2、3、4,然後1、2、3、4——
他甚至無暇去注意自己有沒有下意識的扣住蓋婭的肩膀來保持平衡。
這個初學者笨拙地跟著加快的節奏舞動,搭著蓋婭的肩膀,在心裡數著節拍。
但很快的,他的雙腳就跟不上他思緒裡頭默念的節奏了——
「啊。」
某個第三或者第四拍的時候——他也不清楚,跌倒的時候一切全亂了——他的腳尖在點到蓋婭的腳尖前,就踢到了本來不該出現的東西。阿爾斯特原本以為是自己絆倒了自己,仔細一看,才發現是地毯下有個形狀不甚明顯的凸起物。
有厚厚的地毯作為遮掩,哪怕室內燈火通明,他和蓋婭也都沒有發現,才會在跳舞時踢到,但也正因為地毯足夠厚、足夠柔軟,他跌倒時並沒有受傷。
自懂事之後,他已經很少有這麼狼狽的時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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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蓋婭嘗試在對方絆倒時撐住對方,但舞蹈正好到了單腳繞到對方身後得動作,而舞伴施力方向又正好是向前一撲,蓋婭啊也跟著直直向後跌,碰出了比現場演奏的樂音更重的聲響。
「啊哈哈哈哈!真的是一團亂呢!不,是我一下速度過快了。Niestety…! 看來我是個糟糕的老師呀-」然而蓋婭這時因坐在地上而放低的視線正好能撞上前方幾步路處凸起的地毯「嘿……」
「是這個東西害你絆倒的吧?」蓋婭猛地撲倒,用四肢爬過去戳了戳那塊凸起,裡面似乎有東西。
蓋婭用爪子將地毯撩開一個口,演奏中的樂器同時發出一聲走調的慘叫,狼人被尖銳的頻率嚇得全身一抖,回過神來發現手上抓著一把鑰匙。
音樂此時已經回復悠揚的合唱,但曲子還在加速,像是舞蹈競賽還在繼續,又像要催人站起來繼續跳,跳到腳底燒焦,或甚至像在逼人地趕破壞場地的訪客走。
這皮笑肉不笑的合奏聽在熟識樂音的小丑-雖然……成績不怎麼樣,但好歹也算是個演藝人員-耳中十分不妙,他將鑰匙塞給阿爾斯特,低聲說:「我們去別的地方看看怎麼樣。」
離開宴會廳前又倒空了另一個酒杯。
兩人順著來時的走廊繞過飯廳、經過向下的階梯,走到另一個房間,充滿鏽味的房間,若是他們猜的沒錯,這裡應該就是「武器庫房-!?」
蓋婭大叫,聲音在廳中迴盪,一旁列隊的鎧甲彷彿在回應他的驚喜,鏗鏘出聲,蓋婭嚇得縮到同行人身旁。
蓋婭的思考速度還有行動都像是風一樣,來去迅速,阿爾斯特還沒來得及反應,手裡頭就多了一把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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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走吧。還可以看看這能用來打開哪裡的門⋯⋯或鎖?
雖然離開了樂音悠揚的廳堂,眼前的同伴仍踏著輕快的步伐,好像還沈浸在跳舞的律動當中。阿爾斯特觀察著蓋婭,手裡摩挲著金屬鑰匙,「是所有狼人都像他這樣嗎?」他忍不住想,但實在沒有其他可供參照的對象。
當羅列著諸多武器還有鐵甲的房間傳出金屬摩擦聲時阿爾斯特也嚇了一跳,但比起無人的房間傳來聲響,突然縮到他身旁的蓋婭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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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什麼死人骨頭都見過嗎?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婆婆。
他忍不住有些好笑,總覺比起蓋婭,自己更像個年長者——雖然武力方面還是蓋婭有絕對優勢。
長槍、短棍、戰鎚⋯⋯各式武器琳瑯滿目,充實這個不算太大的房間,讓高大的鎧甲更顯壓迫感,阿爾斯特卻走到了某個櫃子前,拎起一個匕首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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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個的話帶著配發物也方便許多。
他自然而然地將帶子繫上,把放在袍子內袋的大布剪改插在匕首鞘裡——這下武器終於在一個觸手可及的地方了。
阿爾斯特想了想,又取了一把匕首在指腹壓了壓,測試了鋒利度之後,插進腰帶上的另外一個鞘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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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婭,機會難得,你也挑一把稱手的吧。
「嘿唷~我不是怕呀~小朋友~」聽到對方對自己突然改變的稱呼,「婆婆」也趕快裝出沙啞的聲線回應,玩完後狼人抓抓頭坦承到:「那些風吹草動聽在老子耳朵裡就像-像有人突然舔了你的耳垂一下,或是在脖子吹氣,o cholera(靠),你不得不躲一下。」他用一副「你們這些人不懂啊」的哀怨表情,半認真半開玩笑地搖搖頭,好像對方剛說出口什麼失禮至極的話。
「雖然不是所有狼都這麼誇張,但那些反應仔細看都看得出來的,像泰戈就是會整個人很嚴肅的凍住,列謝會偷偷換氣,很好玩的喔。」蓋婭稀鬆平常,彷彿那些陌生名字一直是兩人共同好友地隨口道。
「Moim zdaniem(我個人是覺得啦),比起像他們那樣裝,嘖嘖嘖嘖,我才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
待婆婆結束他那番自我辯解的發言,阿爾斯特已經老神在在地從庫房挑了一把好匕首和趁手的鞘子安在身上。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翼騎兵傳奇,你看起來不像我們這裡的歐洲人。」蓋婭在古堡主人目不暇給的武器收藏間穿梭觀賞,細長手指擦過靠牆的胄甲,西方騎士和東洋武士的武器分門別類立在兩邊。
「Husaria Rzeczpospolitej,公國的榮耀,死亡天使,一隻長槍可以穿過四個人的胸膛。兩片翅膀、兩支劍、一支手槍、一把馬刀、連火藥都穿不透的鎧甲……。」蓋婭愈說愈興奮,走到放著各式長槍的區域,抬頭看著它們良久,手輕輕舉起,在差點碰到槍桿時收回。
波蘭軍武以近戰武器與馬群配搭聞名,精銳騎兵,加上大舉操弄視覺效果和絕妙的戰略陣形,讓他們戰無不勝-至少在17世紀是如此-「但這個-」小丑扭頭朝暗色更深重量更沉的短距離冷兵器走去,許多像小燈籠般的鐵器在那兒躺著。
「晨曦之星。農具加工用作攻擊意圖的殘忍兵器,卻有個好聽的名字。用看的就超危險,我一定會砸破自己的頭。」蓋婭提起一個小流星鎚,蹲低下盤在空中揮動。
「聽說國外還有發明雙頭的款式。」把握著一顆尖刺重鎚的高大背影看起來有些驚悚,尤其是那人還癡傻傻的笑著。「就它唄。」反正太重了待會我就隨便丟掉,蓋婭想。
「不像是指長相?還是頭髮?」阿爾斯特彎了彎嘴角,「我在家鄉長得可一點也不顯眼,太容易被注意到不是什麼好事情。」
他看著蓋婭在各式武器之間流連、遊走,最後停在流星鎚的前面,對方拿起這名字與實際作用背道而馳的武器時,表情就像是孩子拿到了中意已久的精緻玩具——被巨大的驚喜砸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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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剛戳那隻眼睛的時候反應那麼快,我想如果這裡一定會有人在你用流星鎚時被砸破頭,那個人更可能是我?
他走到一副鎧甲前,仰著頭看那泛著冷光的金屬頭盔,「我是不是該戴著它啊?」阿爾斯特又看了看蓋婭提著的兵器,「⋯⋯但就算沒砸到頭,也可能砸到其他地方就是了。」
flor
9 months ago @Edit 9 months ago
歐洲一詞用得十分模糊,航海時代開啟後,除了國界外,各種新潮學說和地理用語大量湧現,市井小民對「國土」的概念一口一個,但大部分人口裡的「我國」不過是自己一條街外的景象,而「陸地」的極限則是王城外馬車行一個禮拜遠之處。
蓋婭也是個只是濫用潮語的土包子,他口中「不像我們這裡的歐洲人」,比起「不像歐洲人」更多偏意於「不像我們這裡的人」,因同行的男巫衣著面貌都與波蘭貴族不甚相近,口條也不像平民百姓。
「啊⋯⋯」蓋婭甩著武器走到人身旁,難得聽到對方的揶揄沒有還嘴「糟糕,不會吧?」突然意識到真的發生的狀況可能不是自己有危險。
在樂園裡,儘管能夠復生,但一發生意外,人也難逃疼痛和死亡的命運。
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動作狼人稍微回想自己的舉止—也是該有點自覺—便做出了抉擇,他可不想因為自己「不掩飾」而在這也熱情地見血,「我還是什麼都不拿好,有女神賜給我的布剪就夠了。」
蓋婭將武器放回原本的地方,率先走出門外,在那向阿爾斯特招手,快來,快來,不然我又要被吸回去了。
直到經過走廊的掛畫,他還念念不忘:「臨死的時候真的可以看到晨星嗎?不如對我用用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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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才可能臨死呢。
阿爾斯特搖搖頭,落後蓋婭半步離開了武器室,本以為要找到奇怪的掛畫是需要碰碰運氣的,沒想到剛拐過轉角就看見了牆上的怪異掛畫。
上頭繪製著幾個村民打扮的人,有的高舉雙手;有的伏地跪拜;有的拖著血淋淋,看不出原樣的動物屍體;有的捧著書皮紅如鮮血的怪異書籍,彷彿在舉行什麼儀式——既非教會,亦非巫術的異教儀式。
這次冒出了不只一隻眼睛,密密麻麻的小眼從畫中人的書皮上冒出來,幾乎蓋住了全部的書封,讓人光看都覺得噁心。
阿爾斯特從匕首鞘中拔出大布剪,卻並不急著劃破畫布,鋒利的刃在畫中其他幾人的身上輕輕滑過,那些小眼睛就這樣眨呀眨的,跟著布剪移動的軌跡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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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堡裡全是這樣奇怪的畫?
他將剪刀尖端對準書皮中心的那隻眼睛——它就像是人眼一樣,一開始瘋狂眨動,後來似乎又覺得剪刀太近了,反而不敢眨了,旁邊一圈的小眼睛替它緊張似的骨碌碌轉著,彷彿隨時都可能因為過於激動從畫裡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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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非得用布剪不可,我們還真能用晨曦之星砸上去,練練手。
flor
9 months ago @Edit 9 months ago
這次蓋婭也沒有答話,他盯著那幅活起來的畫,看得出神,好似裡頭正上演著什麼現在進行式的實境節目。他的汗毛與背脊悚然翹起,頭頂好像有個巨大的靜電板在吸著,仔細聽還能聽見電磁震動聲。
「Józef…Józef…Józef…!(約澤伕、約澤伕、約澤伕!)」哇,他們知道他的名字。那些眼睛眨呀眨,發出銀鈴般的笑聲「Biedny, kochany, niechciany, Józef, Józef ~!(可憐的,可愛的,沒人要的,約澤伕,約澤伕~!)」
看得出狼人在用盡氣力阻止自己有所動作,他靜靜的聽著怪畫中的人歡唱著怪歌,雙目定睛於阿爾斯特的刀尖,在畫布上廝磨,那幾近挑釁的動作。
flor
9 months ago @Edit 9 months ago
畫裡三三兩兩村民看似毫無組織的混亂舉動彷彿動起來,眨眨眼一看,他們確實都黏在畫布上動不了。
那些轉來轉去眼珠的刺激行動還在繼續,他們看向同樣的方向,排出類似文字的點畫,沒一張嘴不知從哪發出的聲音,人卻莫名肯定是畫發出。
「Materiał, materiał, dobry materiał!(材料,材料,上好的材料!)」他們說你崇拜的神只會令你心傷。天哪,你難道要哭了嗎?
「Młodszy brat, młodsza siostra, wyjątkowa Gaja!(小弟,小妹,獨一無二的蓋婭!)」
蓋婭突然感到無可遏制的憤怒,他轉向阿爾斯特,心裡只是希望對方能趕緊一刀捅進那些眼珠子,一顆一下,賞那些邪教徒他們應得的千瘡百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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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爾斯特並沒有注意到蓋婭看向自己。剪刀尖端穩穩對準那顆眼珠,一動也不動,那顆眼珠子也不知道是嚇傻了,還是無所畏懼,也一眨也不眨的,只偶爾顫動著瞳孔凝視阿爾斯特——是的,它不看著剪刀,看著的是持剪刀的人。
那些胡亂轉的小眼球彷彿在竊竊私語,低低的,如同呢喃一樣的吟誦聲從四面八方的陰暗處傳來——
十三個女巫圍在篝火旁
一個呼喊偽神的名,兩個上教堂
三個煮著魔藥,往裡頭倒蛙腿、蝙蝠乾還有沼澤的土壤
四個尖聲笑著,說將在午夜使魔父之名顯揚——
那些聲音像是孩童,又像是左鄰右社的竊竊私語,低吟的歌謠阿爾斯特好像聽過,又彷彿沒有。
女巫集會在他的腦海中,大多時候是遙遠的,僅止於一垛火和隨風飄散的咒詠,像是這首歌謠一樣細密卻聽不真切。
讓他知道不該聽下去,卻深深著迷。
他似乎感受不到蓋婭變得有些粗重的呼吸,如同被迷惑一樣,剪刀懸在原處,並不前進,癡癡聽著歌謠繼續。
眼球們顫動的更加厲害,暗影裡頭的吟誦也隨著阿爾斯特的毫無反應躁動起來——
行巫者必招致死亡
於是一個女巫被活埋
兩個女巫被燒死
三個女巫被吊在樹上
四個女巫被沉入河裡
五個女巫——
噗。
阿爾斯特將剪刀深深戳進那顆眼球裡頭,暗紅色的血隨著歌謠的中斷,洩氣一樣汩汩流出,其他小眼球一翻白眼,全都沒了動靜,只有書皮最中間那個孔洞癟了下去,最終從畫布裡頭掉出一顆蠟製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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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蓋婭。
他輕聲說道,臉上少見的沒什麼笑容。
flor
9 months ago @Edit 9 months ago
「喔。」蓋婭應聲,那張肆無忌憚的活體書還真的就那樣被一刺奪走魂魄,除了莫名其妙外還有那麼一點不過癮,最強烈的感覺是一份放心不下的的恐慌。
他用手指戳那幅畫的死殼「嘖。」心情真他媽差。
「叩叩、叩叩、叩叩」
走廊上沒有神秘的音樂聲、細語聲,沒有雀躍的談話聲,或稍微活潑一點的腳步聲,兩人像是剛看完一場親戚編寫的爛戲劇那樣有苦難言的沉著臉,一言不發的比肩而行,經過兩個轉角,遇到了另一座門。
「啊~怎麼是這種死氣沉沉的設施~對氣氛根本沒有幫助-」門內一半的視角被壁幔遮掩,但仍然能看見一櫃一櫃掛著樹枝的書冊與卷軸鑲在牆壁中,油漬和某種陳舊的味道從裡頭撲鼻而來,是很值錢的味道。
「最好不要每卷打開都有眼睛轉啊轉,否則我將會第一次在藏書閣裡大開殺戒。」蓋婭一副亟欲離開長廊範圍那樣地著急要往門裡鑽。
入門後通往藏書閣大房內的空間只夠一個人通過。
旁邊掛著的大壁幔跟著周邊生人製造出的騷動晃動,在蓋婭踏進去時像終於受不了了一樣,應聲碎裂,灰塵與久居其上的蟲蟲家族全掉了下來,如雨般堆在地上,還有口開得大大的蓋婭嘴裡。
照理說古堡裡頭的藏書庫可能藏著外頭沒有的秘術書,真實性也更加可靠——但阿爾斯特只是淡淡的用眼神餘光掃過書架,沒有開口說要停下來仔細看看。
或許是因為噁心眼球唱的歌謠讓他心神不寧,也或許只是這個古堡處處不對勁,即使是他也會覺得疲倦。
壁幔的粉碎毫無徵兆,除了蟲如雨下之外還漫起肉眼可見的粉塵,他瞇著眼睛,並沒有看見走在前頭的蓋婭遭得罪。
阿爾斯特隨手從架上抽出一本書搧了搧,輕輕咳了幾聲。
他瞥了一眼手中的書——嚴格來說,這應該是殘卷,並不完整——露出了明顯詫異的神色,上頭是希伯來文,還有些許希臘文,他沒有辦法全部看懂,但根據教會藏書上常見的一些用詞裡,依稀能辨別這上頭似乎記載的是聖經的內容。
看起來不僅古老,還有許多詞排列的順序與阿爾斯特記憶中的聖經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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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手邊有書能對照就好了⋯⋯這裡會有嗎?
不過聖經對現在的阿爾斯特來說,也不是多麽重要的東西了。他隨手又將殘卷塞回架上,拍拍前頭的蓋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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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進灰塵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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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你怕蟲?
「噁……!」蓋婭的眼睛確實進了什麼,其他臉上的洞也進了點什麼,還來不及細想為何壁幔突然崩落或在那之後有什麼,陳舊的腐鹹味已經被他吸進氣管、沾滿味蕾。
「咳、」彎著腰在旁邊咳嗽,抬手想撐身邊人的肩膀,卻只是摸到一落落高低不一的書冊,被手指壓住的那本從櫃上掉下來,在地上攤開,蓋婭也不穩的往旁邊拐,將書踢到一邊。
翻開的書頁寫著一個女孩如何自稱有節的子爵女兒,父親將於一幫貴族互通的徇私舞弊裡成為犧牲者。
她知道父親寧願自己向公爵大人辭退爵位,也不會讓女兒和這壞得眾人皆知的怪伯爵交涉-天哪,他真是壞,壞得只剩下錢和一副帥氣逼人的皮囊-但是她寧願這樣犧牲自己!啊!多麼困難的抉擇!多麼可怕的災難!是什麼逼得少女得成長!
空出的那格旁邊還擺著同款樣式的書一本,以及一張木書插,上面寫著:《霸道伯爵愛上我III》。
蓋婭用手指去挖自己的五官,喔,那畫面實在不是特別好看,最後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成功再次站起來了,鼻子和眼周都紅通通的,以致說話都語帶埋怨-當然,本人也是十分怨懟的-「你怕不怕蟲?你要不要吃看看?咳咳,謝謝你的關心喔。」
蓋婭走向廳房另一邊的書櫃,蹲下來查看,發現都是外文後居然捲起袖子開始向上爬,瀏覽那些需要樓梯或書叉才能撈到的上層書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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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你吃進去了?
阿爾斯特看著蓋婭頗有些不高興的模樣,難得好心的勸道:「你確定要爬上去?上頭的灰塵和蟲子可不比壁幔少吧?」
書和書之間的縫隙、書架邊緣,甚至是牆面都隨著蓋婭的動作掉下肉眼可見的塵灰,說著他還往牆邊靠了靠,在這逼仄的空間裡盡可能地避免讓自己更加狼狽。
flor
9 months ago @Edit 9 months ago
「不然這些在上面的小傢伙太慘了,已經很少人進來這裡,還被堆得這麼上面,到被蟲吃光前不用想要再被讀了。」蓋婭絞捷的躍上書架,一面速覽任何一本的書背或封面上刻著他熟悉的語言,一面用手輕探前路的穩固程度。
令他訝異的是,儘管看起來已經十分陳腐,這些木板摸起來卻很光滑,就算整個人踩上去,也一點咿啞聲也不出。
「喔,這是什麼?霸道伯爵礙到我3?」是本描寫一個單純討人厭的傢伙的書嗎?蓋婭有點好奇,伸手勾那書頂,卻聽到一聲清脆響聲。
誒?「等等……這好像、不是書-!」那本書摸起來硬梆梆,在將它被拉出書櫃前突然有股阻力,反將書本拉回原位,接著,這個櫃子竟然往兩邊裂開,蓋婭趕快跳開,撅住隔壁上的著力點。
分成兩半的櫃子很快開始移動,落在外面的書像歪牙般垂掛在半空,圍出一個秘密通道的門口「--!」
狼半句話不說就鑽進去了,那入口說實話不小,是一個成年人類的體型,蓋婭彎著腰還能擠進去。「阿爾斯特!」直到整個人都進洞為止「我覺得你需要看看這個!」他才向外嚷嚷,不知自己身處密道中段,現在已經進退兩難了。
密道空間忽然驟然收縮,蓋婭感覺沒辦法再前進,向後退,也退得不多,張嘴也因姿勢發不出什麼聲音,也許能化作一隻鳥,碎步跳過去,或變成大熊,直接把石頭撐起來,正當他這樣想的時候,就在道路盡頭看見了火光。
那兒有扇小門,愛麗絲・蓋婭克難的拔出手臂(誰是愛麗絲?),用了
![(dice20)](https://s.plurk.com/emoticons/random/02a215f8c2df5a68234a.png)
分力將它推開。
阿爾斯特本來在蓋婭回應的時候就低下了頭,翻看書架上的其他書本,書架意外的堅固,那看起來倒也不用擔心因為倒塌而被壓在藏書庫的問題。
直到他聽見了像是機關轉動的嘎拉嘎拉聲響,還有蓋婭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悶、有點遠,這個藏書庫就這麼大,他能遠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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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婭?
他試探著問,但藏書庫裡頭沒有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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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剛說看什麼?
他剛剛聽得並不真切,蓋婭的聲音和奇怪的聲響混雜在一起,阿爾斯特循著蓋婭剛剛所在的位置走過去,發現書櫃竟然分成了兩半,露出後頭的密道。
通道裡頭的照明並不充足,沒辦法一眼看到底,但隱約能看見一些火光、一個身影,和一到小小的門,蓋婭是什麼時候跑這麼遠的?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毫不猶豫往通道裡頭走。
通道的牆壁並不是磚牆,更準確些來說,應該是石料,但像是被人硬生生刨出來的一條路,石壁十分凹凸不平。
阿爾斯特並沒有花太多時間就來到了通道盡頭,蓋婭已經推開了那道小門,兩人都看見有雕像矗立在往下的樓梯前,他越過蓋婭的肩頭看向雕塑。
那是一個身披斗篷的無頭雕像,伸出的手像是在為造訪者指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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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要繼續往前嗎?⋯⋯順著雕像指的方向走,不知道會遇到些什麼。
/香味影響
![(dice20)](https://s.plurk.com/emoticons/random/6f3eb952a7abad87509c.png)
step1前中後三個反應都有可能我用骰的好ㄌ
「……我想我會。」蓋婭望著那尊無頭的雕像,突然覺得有些傷感,但無所畏懼,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也許你能稱作使命感,彷彿能拯救這尊雕像的人事物在它所指的方向,當然,他與這尊雕像都有個默契,就是它不需要拯救,但天哪你難道不想去看看,溫柔的旅客?
隨著海平高度一階接著一階的向下,空中逐漸盈溢出顏色,某種氣味也跟著濃厚起來。狼人被怪藥水、腐臭和酒精摧殘一晚的鼻子已經不太機靈,但浸入充滿謎樣霧氣的地下領域時,他依然做出了溺水般的反應。
「Oj ty……Oj ty!領主好兄弟,你的家也太臭嘞!」再向下幾格,他的眼睛已經蒙上一層小水膜,甚至嘴角處也不時有口水泡泡滾出,一張臉紅通通的。
flor
9 months ago @Edit 9 months ago
就在蓋婭自覺快昏倒想走回頭路時,一個白色身影從紅色迷霧裡隱隱透出。
「嗯?有客人呀。」
紅色纏繞蓋婭的鼻尖,卻一點都沒有沾上那神奇女聲的主人。人影身著的白色長袍遮住了那位大部分肌膚,所有可見部分皆為潔白,在暗紅色沒有盡頭的不祥房內,看起來滿是聖潔與柔和。
也許是累了,愚鈍的腦袋將五感搞混,那位的輕笑彷彿天外之音,聽起來好甜,舌頭彷彿能嚐到「o mój aniele…」
紅與白融為粉色色光,看起來很吵,惹人燥熱,像在挑戰、在脅迫、在指示,要使人失控做出什麼壞事。
「鹵莽如我……您若真為這世間之物,那我今天才真正降生在這世界,美麗的、美麗的您……letni księżyc…」
蓋婭的肩頸一下子彷彿沒有動力再支撐起這副皮囊,如被下了毒,不斷吐出讚美,雖站著,卻完全像拜倒在對方腳前那樣卑微,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紅色的霧氣阻礙著視線,就像是要從渡口出發前突然出現的那一股黑霧一樣,阿爾斯特掩住口鼻,減緩那股令人作嘔的香氣。
蓋婭的狀態很奇怪,像是中了幻惑咒,又像是喝了什麼會產生幻覺的怪東西,但阿爾斯特還來不及試著喚醒對方,就看見一個裹著雪白修道服的身影。
他不知道蓋婭是否也看到了,耳邊也聽不到蓋婭的聲音。
於是他看向緩緩走來的纖細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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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美麗的⋯⋯領主夫人?
她的輪廓柔和而模糊,聽到阿爾斯特的話,似乎被逗笑了,「噗,你這個嘴甜的騙子,我不是領主夫人⋯⋯但這句話我喜歡,你真可愛。」
「哼哼,我不討厭嘴甜的騙子。」白色身影對蓋婭笑笑,傾身向他逼近,蓋婭伸手欲接住她的觸碰,她卻在那一刻退開。
她轉而將手伸向蓋婭,如示意吻手禮的動作,「噢,夫人-」「咻」風劃在他的眼睛上,像有意愚弄人,女子可愛的笑聲在霧中蔓延,替代了空間中的什麼,待蓋婭再張開眼睛,那濃濃的紅色霧氣已經消散,「好好在我的牢房玩耍吧……我不在旁邊的時候可要小心喔。」
盈滿淚水的眼睛看不清來者的面貌是否與她的聲音一般美妙。
「別吵醒睡著的小寶貝了。」
他聽見聲音了,卻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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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SAN:100-13=87
幾片如血般紅的玫瑰花瓣躺在地上,還漾著令人脊椎發涼的甜味,女人影子已經消失無蹤。
這是她的牢房,有個睡著的小寶貝、她不在旁邊的時候,要設法別吵醒他……?
一些破碎的資訊和這些花瓣一樣被扔在地上,但對蓋婭來說,自己更像是被扔在原地的東西,被美人拋棄彷彿地牢裡的回音,令人心中充滿偌大的空虛感。
「……?」隨著氣味消散,蓋婭突然為自己莫名生出的強烈煩躁和乾渴感到困惑。牢房景物終於變得清晰可見,腳前幾步路的地上擺著一本書。
《水銀的妙用》,看起來並不非常實用。
「水銀的妙用?」阿爾斯特揚起眉毛,緩步上前翻開這本書。
裡頭詳細地記載了將背叛者固定後,從傷口灌入水銀,可以使受刑人的皮肉分離的方法,不只如此,書頁上還有詳盡的插圖,格外積極的向翻閱者展示使用水銀將人折磨至死的方法。
阿爾斯特覺得皮膚上泛起一陣麻癢。
關於酷刑的記載他並不是沒有看過,但這麼詳實的倒還是第一次,字裡行間充滿期待,彷彿在鼓勵閱讀者使用這個方式折磨敵人一樣。
「什麼?這是什麼?」蓋婭也湊上去看,書頁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在昏暗的火光下看不清楚,蓋婭乾脆全跳過不看,翻到下一個大標題出現的地方。
「宗教使用例」幾個詞出現在章節名欄,宗教與水銀看似打不著際,令蓋婭以為這是本雜務工具書,但讀著讀著,內文使用的詞彙看起來愈來愈邪門。
閃著金屬光澤的液體常被認為與神聖或邪惡有所關聯,加在隨身物品或油燈裡能招財、招來愛情或阻擋惡靈。
水銀煉金術流行,用以隔離出金屬的靈魂、創造出新物質,同樣的特性也多少被東方宗教經典所記載,能製作丹藥、使人超脫肉體。
然而那閃亮亮的小金屬並不能帶給他們他們期望的效果,反而導致許多瘋人和皮膚變色的倒霉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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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N:87-10=77
書頁上有數異域風格的插畫,畫著那些長相奇特的人是怎樣坐進水池、從體內排出水銀、如何將水銀和沙土混合、又要怎樣祭神⋯⋯「——!」蓋婭忍不住驚叫,快速把書本闔上「這東西不可能是現世來的!」他從前經過一個小村,那裡的小孩不過看見一個人在沙土上描摹一隻折翼渡鴉,就用樹枝和土攻擊他。而蓋婭手上的這本,不僅有圖、有文字,還能集結成冊,這些資料都從哪兒來的?
「我似乎無意中看了一百輩子死不完的邪術之書。」他感覺自己一下吸收太多資訊,只是驚詫,還什麼都來不及思考或感覺,就趕緊把書丟一邊去。
「感覺該來點⋯⋯」話還沒說完,蓋婭就踢到一箱重物,飾品在箱子裡碰撞的聲音蓋過他的慘叫。
有什麼亮亮的東西在黑暗中向他們招手,油燈一照,金銀在光下顯出。
在那堆寶物中,一串剔透溫暖的珍珠項鍊攫住了狼人的目光。
/SAN:77+10=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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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爾斯特並沒有再撿起那本書,剛剛閱讀過的內容不停在腦海裡面浮現,他彷彿能看見被灌了水銀的人扭動著身軀哀嚎、血肉模糊的樣子。他見過酷刑,卻並不是施刑的人,終究無法在看到這詳盡而殘酷的紀錄時,平靜以對。
他本想看看這裡是否還有其他東西,卻在聽到蓋婭的動靜時下意識地轉頭看去。
那是一箱子寶物,亮燦燦的,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阿爾斯特隨意打開一個小盒子,裡頭靜靜躺著一對戒指,一看便知是情侶,又或者夫妻配戴的定情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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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緻華貴,像是古堡裡頭會有的東西⋯⋯但如果拿起來或者戴上的時候會有幻覺,或者中毒、流血、召喚出什麼不該召喚的東西,反而更像是這裡的風格。
他興味盎然地將戒指靠近油燈,欣賞了一會兒,看不出什麼怪異的刻紋,又轉頭問蓋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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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戴上的話,會發生什麼事情嗎?
「啊?……」聽見對方發問,蓋婭震了一下,對上阿爾斯特的目光。蓋婭的脖子上已經掛著一串玫瑰色的珍珠。他彷彿聽到腦海中的小丑大聲嘲笑著自己:愛美的姑娘早已把項鍊戴在脖子上!誰在乎有沒有受到詛咒?死得美艷才是死得其所!
「我-覺得有可能……!你、你有疑慮就不要戴呵!」蓋婭雙手扶著項鍊,又羞又急的搖頭,雙頰因為難為情變得紅通通的。
他將頭轉走,但也沒有要拿下首飾的意思,它實在很漂亮,如果可以的話,蓋婭甚至想把它順走。不輕不重,從東方進口的粉珍珠,每顆都渾圓均勻,品質和光澤都非常好,連在與父親交涉的貴族裡也不多見。
阿爾斯特問完才發現蓋婭已經把一條箱子裡漂亮的珍珠項鍊戴在了脖子上,粉色的珍珠在火光映照上閃動著溫潤的光,像是春日裡頭嬌嫩的花朵,無害又動人。
「⋯⋯」他靜了幾秒鐘,看蓋婭既不像是陷入了幻境,看起來也沒有哪裡不舒服的樣子,便將手裡頭的戒指盒收進了懷中,似乎對於這些飾品沒有些「特殊效果」感到有些遺憾。
「你說得有道理。」他笑著答道。
他從箱子旁站起身,一回頭便看見牆上釘著的木架擺放著許多瓶瓶罐罐,粗略看過去,讓他想起祖母地窖裡頭藏著的那些藥材——當然,煮得都不是什麼能夠在大庭廣眾下談論的藥。
其中有一個玻璃瓶吸引了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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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胚胎?
他湊近,不知名的液體裡浸泡著像是器官,又像是肉瘤的東西,若細看,便會發現看起來似乎有手腳也有五官,縮成一團。
阿爾斯特沒有伸手去碰它——用這種材料煮藥或者煉金的話,雖不知道最終會做成什麼,但肯定不是什麼有益身心的東西。
「小寶貝……?」或許這就是美人說的,不能吵醒的小寶貝嗎?不過-先不論他在液罐中聽不聽得到什麼-這東西被吵醒看起來並不是太大的威脅。
……好吧,在這古堡裡什麼也有可能發生。
也許他會震碎玻璃,或睜開眼睛?天吶那些恐怖的眼睛。
嚯,搞不好這隻小東西是在冬眠!被吵醒後會復活,極速生長,直接在兩人面前展示一輪生老病死,把人嚇個半死。
「哎呀呀……」蓋婭用指尖戳了戳那個瓶子,裡頭的東西一動也不動。
有些不太好的想法從他腦袋裡頭浮現,比起客觀事實上這裡有個不知是真是假的嬰胎,那些詭異想法更令他心中難受。
SAN:87-10=77
蓋婭走離那堆瓶瓶罐罐,向地窖更深之處走去,幾個大櫃子佇立在路中間,像是某種意義上無聲的大叫。
好的好的,我看見你們了,行動總要以效果為優先的小丑識相地走去,一只只閃閃發亮的盒子整齊的排在上面,那之中也有木製的、錫、石、紙,等,不知什麼用途的玩意。
「喔?」蓋婭將一個圓型的黑盒子拿起來把玩,眼見蓋子打不開,他便敲了一下。
「……-」一些類似擊弦的聲音從盒子裡跳出,這是個會發出聲音的盒子!太神奇了,這鐵定是魔法!
法術詞彙令狼人興致高昂,但狼人除了天賦面板上的化形外,基本上沒有任何魔法知識,只能抓著那個魔盒,貼在耳朵旁邊聽。
「baija…baija…baija…-……」彷彿被成功捂熱了解凍,尖尖的女聲突然從中竄出,一首不知什麼語言的歌被蓋婭握著的小小口器放聲唱,就算聽不懂,卻能認出它是某首搖籃曲。
輕輕柔柔,並不特別好聽,反而像是聽到這個就必須得入睡,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小寶貝……我不在的時候……
那個女人會不會是魔女?
蓋婭的腦中莫名出現嬰兒身上長出金塊的畫面,睡吧,睡吧,痛苦結束了。
他迅速將音盒放回原處,捏了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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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婭對著胚胎咕噥了一句,阿爾斯特聽見了,她不由得思索起這個胚胎究竟會不會就是方才那女子口中的「小寶貝」,怎麼樣可能吵醒他?吵醒他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女子說的話能夠相信嗎?如果——
就在他沈浸於自己的思緒裡頭時,身後突然傳來尖利的女聲,阿爾斯特不由自主地回頭望去。蓋婭早已不在身後,他似乎是想要離開這詭異的胚胎,往木架所在處的反方向走,從阿爾斯特的角度只能看見蓋婭手中握著一個小小的黑色盒子。
那聲音並不清晰,在這並不開闊的空間裡,阿爾斯特聽不清楚盒子裡頭究竟傳出什麼,是咒語還是歌謠,是呢喃還是哭嚎,可以肯定的是他並不喜歡盒子裡頭的聲音。
就在他打算繼續探索這個房間時,眼角餘光讓他瞄到了一個東西——那個慘白的東西太過顯眼,阿爾斯特一眼便能斷定,他們剛進來時它並不在那兒,極有可能是蓋婭打開盒子時掉出來的。
白慘慘的皮肉覆蓋著濕淋淋的不知名液體,彷彿從他剛剛才看見的玻璃瓶中撈出來似的。阿爾斯特忍不住看了一眼瓶子——裡頭的胚胎還待在那兒,而蓋婭已經將黑盒子放回去了,想起對方蹦蹦跳跳、風風火火的行事作風,阿爾斯特決定善意的提個醒,以免他踩到不該踩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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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蓋婭,我想你可能會想離「小寶貝」的雙胞胎兄弟,或者姐妹遠一點。
「小寶貝的雙胞胎?」蓋婭走向阿爾斯特,腦袋裡的思維又被新資訊弄亂「你也覺得那個小寶貝發言不對勁吧?所以如果-」話還沒說完,蓋婭撇過頭看向男巫目光停留的方向,一隻死狀悽慘的幼胎蜷縮在蓋婭剛剛站的地方,讓他嚇了一跳。
「……這都是她的小孩嗎?……不可能吧……?」良久後,小丑才開口,這種情形實在要人笑不出來。
「你看,它的身體都快被晃下來了,還沒醒。」但你還是可以固執的選擇要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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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我們距離吵醒它也不遠了?
瓶子裡,還有從黑盒掉出來的小胚胎長的實在是太像,讓他無法不去猜測這個房間哪一處還可能藏著同樣的⋯⋯東西。
它們看起來並沒有生命跡象,而這恰恰是最危險的——甦醒的死物,借的可能是撒旦的力量,才能逃脫冥府制約,又或者它本身便不是「生靈」,而是某個惡魔的載體,天生惡種,醒來便要飲血食肉來補充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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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東西⋯⋯你會是惡魔嗎?
他低聲呢喃,而後又走過去檢視剛才蓋婭拿起的黑色小盒,它摸起來既不像是木頭,也難以斷定是哪種金屬,入手有些份量。
或許是因為剛剛開啟過,阿爾斯特沒花什麼力氣便打開了盒子,那裡面什麼也沒有,和盒子的外觀一樣簡單樸素,並沒有惡魔的紋章、封印的刻紋或者其他「小寶貝」,只有輕柔的搖籃曲不合時宜的在房間中輕柔流淌。
阿爾斯特不由得嘆了一口去。
「難道是我看錯了?不是從這裡掉出來的?」
「拜託不要告訴我這些東西真的會醒……。」看見阿爾斯特又走近研究那顆小東西,蓋婭心中除了莫名其妙-我是說,拜託!-以外、事到如今才對同行人在現世的職業與真實身分的質疑,還有比預料中更多、更多,對這些可怕的、看似充滿巫毒邪術法力的不可思議……求知的渴望。
他鬼使神差的拿起另一個盒子。
這個盒子長得很精緻,表面看不出是什麼材質,但上面有些雕花,圍著一顆突出的橢圓鍵帽,對蓋婭來說就像是寫著「Naciśnij mnie(按我)!」
「喀噠」不知是不是太久沒被測試,機關被按下時邊緣噴出了些粉末,但沒什麼立即效果。
「?」他又按了一次,喀噠,「……」,喀噠、喀噠、喀噠-
這傢伙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嚇過頭,膽子肥起來了-也可能是腦子壞了-他把盒子放在耳朵旁邊聽、聞一聞,接著抓在手中搖。這個盒子聽起來不像是裡面有裝東西的樣子,咬起來有些軟金屬或象牙的質感;感覺再用力點就能咬穿。喔是的,他也咬了。
「你有什麼功能啊?」正當蓋婭要把盒子放回去時,拇指壓到了一個卡榫,小盒子啪地打開。
「---!」撕心裂肺的哭嚎聲終於被從禁錮裡放出來,每一聲都像在證明自己的生命那樣慍怒,嗓子破得像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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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N:72-10=62
蓋婭的毛髮像靜電籠罩般揚起,眼睛裡因為刺激而泛起淚,那些聲音十分微弱,一下就飄散在空氣裡,這讓過度震驚的蓋婭驟然嚐到可悲。
又細又悶的音色,聽不出是眾多人混在一起的,或是某個可憐鬼一次又一次的哭啼,直到氣絕。
他將盒子丟回原處,狼狽向後倒退,卻踩不穩跌進黑暗中,他被滑溜的什麼絆倒,摔進一坨又腐又腥的東西。
儘管身處一盞燈的光外,但氣味與觸感足以正名碰到蓋婭鼻尖的東西們,何況狼人的夜視又較人眼更佳。
他沒多留戀,跳起來三步併作兩步逃到阿爾斯特身邊:「Ekstremalnie niebezpieczne……。也許……這不只是牢房?她說的小寶貝也許是牢犯!最美麗的女人都有顆腐敗的心!我怎麼會忘了呢?」蓋婭激動得語無倫次的同時,手還拼命的拍掉身上的內臟碎塊。
/SAN:62-20=42
「⋯⋯」阿爾斯特一度懷疑自己打開盒子的方式不對,那黑色小盒在蓋婭的手中總是出現一些意料之外,但符合阿爾斯特對古堡黑暗面想像的東西——它倒不是期待真有什麼東西被喚醒,而是那些沈睡的、疑似是小寶貝的胚胎雖然令人不寒而慄,但也像是某種充滿誘惑的召喚,親暱的在他耳畔低語,誘他去觸碰更深、更禁忌的東西。
蓋婭丟開盒子的時候,他本也想順勢去看看房間裡的其他角落,但昏暗之中,對方似乎踩到了什麼滑溜溜的東西,很快又回到了放盒子的這一處。
奇怪的碎肉塊隨著蓋婭的動作被拂落,讓阿爾斯特忍不住想起地上那個小小的胚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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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牢犯就是「小寶貝」的話,那他⋯⋯或者他們究竟活著還是死了?⋯⋯又或者是陷入某種只會被我們這樣的闖入者喚醒的沈睡狀態?
他並沒有用燈火照亮昏昧的角落,反而直接用手在地上摸索,往蓋婭剛剛滑倒的地方摸過去。
沒有什麼異常,也沒有碰到嬰胎或者其他疑似人體碎塊的東西,指尖只傳來冰涼堅硬的觸感,他用指尖在地上攏了攏,拾起後湊到燈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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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錢幣?
金屬貨幣上的圖紋並非在現世流通的模樣,倒是和他曾見過村民用來交易的樂園幣非常相似。
/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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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汗(兄弟可能要先走一步(好我真的要骰下去了
「我聽說過有些貴族會玩這些私人遊戲,」蓋婭刮掉指甲裡的內臟,它們躺在那裡不知道多久,幾乎已經沒有人血的味道「但嬰兒的玩、玩法⋯⋯實在太超過了。」
這塊樂土上有太多的幽靈,太多的謊言,虛假裡總摻著讓人感到莫名熟悉的真實,讓這些可怕的情況還有些可理解之處⋯⋯遺憾地。
「也許往好的方面想,這是在製作—某種?可以延續生命的法術?」是啊,巫術在人性面前居然也能顯得良善「在我的國家,女人會把人⋯⋯或東西⋯⋯稱為寶貝是有原因的。」蓋婭說話時表情彷彿看到了往事,並正因其絞盡腦汁思考,彷彿他以前經歷過類似情況,但有個盲點阻撓整條思路,以致他如今仍困在同樣境地。
「也許⋯⋯」蓋婭盡力憋住胃中湧上的翻騰。他無法將那些可怕的想像畫面至於腦後。潔白人影甜甜的笑稱寶貝的東西,對於她也許不過是件玩具,那—活生生的小東西!
「Co-?」
蓋婭的話戛然而止,一個疑惑的驚呼取代了任何他原本能平穩說出的話。
一個血淋淋的小東西,噢,他真的好小,那兒有個專屬於他的水池—或誰知道那是什麼—那水面反映出許多記憶,像是某種被偷走的財產,也許只有蓋婭能看見,也許只有它能看見蓋婭,蓋婭想逃跑,那是種近鄉情怯的苦澀,而水池裡的東西是陌生的嬰胎。儘管沒有過過完整的一天,卻比近百歲的他勇敢得多,像是被洗劫一空的寶藏,他睜開了左眼。
蓋婭與那隻小小,才幾乎成型的小眼睛對上,甚至不確定那東西的視野能不能到達自己,接著那小小嬰兒的形狀被水面上飄浮的血紋掩過,蓋婭急切的別過頭,大口換氣。幾滴熱淚滑過他的鼻樑,他用指頭抹下,它們是同那嬰胎一般的血紅。
\SAN:42-30=12
![(dice10)](https://s.plurk.com/emoticons/random/f1a5df7cc002f2dd3bf4.png)
![(dice4)](https://s.plurk.com/emoticons/random/551cd00a0755c2bf3c62.png)
給我個痛快吧
阿爾斯特沒能好好的將傳遞到耳邊的話語聽進去,甚至沒辦法回應,或者提起嘴角做出微笑的表情,尖銳的啼哭聲如同利矢,飛瀑一樣刺穿他的耳膜。
阿爾斯特的表情忍不住有些扭曲,尖利的嬰啼在這陰暗的牢內迴盪,直到他終於受不住了,弓腰、彎腿跪倒在地,才堪堪停止——哪怕如此,他仍覺得餘音附在耳邊,像是難纏的蛇,又或者幾隻又小又難以甩脫的毒蜘蛛。
待他終於回過神來,阿爾斯特發現自己正大口大口喘著氣,蓋婭的聲音穿透耳鳴的震動,斷斷續續傳來。
他聽見幾個詞,國家⋯⋯女人⋯⋯寶貝⋯⋯
也許蓋婭是又提起了剛才他們進入地牢前看見的那個女人,還有她口中不能吵醒的小寶貝。
等等,那個小寶貝,難道就是指剛才在啼哭的⋯⋯不知道,胚胎?還是說這裡有其他還沒有被他們發現的「小寶貝」?
阿爾斯特直到剛剛都還興味盎然找著其他小胚胎,但此刻,他直覺這裡不能再待——也許那女人是對的,他們不能讓小寶貝醒來,而他們偏偏又對小寶貝甦醒的條件一無所知,也對小寶貝甦醒之後,他們可能付出的代價並不清楚。
也許是外來者在牢房裡停留足夠多的時間;也許是外來者找出足夠多的小胚胎;又或者,像是剛剛那樣,聽見了不祥的尖銳提哭⋯⋯
「⋯⋯蓋婭?」這時阿爾斯特忽然發現,蓋婭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他並沒有聽見對方發出的小小驚呼。
他下意識想起身找尋同行者,卻看見了一尊神像,阿爾斯特很確定祂剛才並不在這裡,至少並不在他們所看見的牢房中,而此刻,那尊石頭塑像就這樣突兀的出現在這個空間裡,手裡拿著某個難以辨識的東西往嘴裡塞,身旁圍繞著好幾隻又黑又臭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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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婭、蓋婭⋯⋯
因為頭暈的緣故,他的腳步有些虛浮。阿爾斯特努力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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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你說的對,這太超過,我們該離開這兒了⋯⋯蓋婭?
一切都是模糊的血紅與陳腐的咖啡色。
黑暗的地牢作為背景圍繞在眼周,一盞遙遠的燈以火焰的黃色妝點右側視野,一顆黃色小亮點,彷彿要燒穿眼球。
蓋婭左右手交替大力抹著眼眶,但那只是讓他手上的鮮紅痕跡更加清晰。不,不,不不不,蓋婭啞然抬頭,一尊神像從他的下目線延伸到天花板-或比那更高的地方。
幾滴脂油滴在他的臉頰上,聞起來是藍紫色的,好似焦油味,也許是他的眼睛看了太多紅色,已經再也辨識不出那種頻率,那尊神像看起來才會是黃綠色的。
神像在狼人面前大動作的啃食什麼,那東西嘻嘻哈哈在笑,像肱骨反折只是種不過如此的打鬧。
喀嚓、喀嚓、咯咯咯,放縱玩耍吧!
就是此時,他意識到他逃不出去了。
討你的神歡心,若祂餓了,就獻上食物,討你的神歡心,討你的神歡心!如此行便能得到你想要的!
祂口中是個蠕動的活人。神像動幅太小,他的痛苦掙扎更像主動把自己塞進那石頭嘴裡。
我想要的?
蓋婭生氣地笑了,沒有人能給我我想要的!有什麼咒語金銀能把我想要的帶來?我想要的?神當初問過我才予我這幅身子嗎?
赤紅胎兒的圖像在眼前融化。嬰兒?嬰兒!祢是在嘲笑我嗎!
就在動怒時,人能感覺到一股純然的喜悅,是某個畫外音對於子民情緒波動的欣賞,多麼的悲哀,也許這一切確實是精心計畫。
蓋婭陷入精神混亂的狀態,他的身體跪坐在地,仰視面前野蠻進食的像,安靜得像暴風雨前的寧靜。
各色腥臭的體液噴灑在他臉上,他木然的瞪著,就像每一次。他們說你信的神只會使你心傷,他們說你的神知道你的名字。
隨著神像咬噬嘴裡的破布娃娃,蓋婭也感覺到錐心的疼痛。
噢,一切只存在你的幻想中!但噢,思維塑造全世界,噢,除了那以外有什麼更重要的嗎?沒了意念的人儼然已是死屍,但噢,你想像自己身處地獄!
脾臟、小腸、胃袋、肋骨,喀嚓、喀嚓、喀嚓、喀嚓
鮮血從狼人的眼中流出,悲哀的,可恨的,血做的淚,也許也可以是美味的,如果可以,把這些獻給我的神,祂會悅納嗎?
食道、嘴唇、肺泡、心臟,喀嚓、喀嚓、喀嚓、喀嚓
蓋婭感覺太陽穴有什麼爆開,慢慢的彎下腰,滑下石像腳邊。
他們說祂知道你的空虛,永遠的絕後,永世的寂寞。那都是他們說。
「Mamo, przepraszam…」
/SAN:12-20=-8死亡
這是又一個幻境嗎?是那個神像的把戲?還是那個不祥的胎兒操弄著感官?
阿爾斯特低聲呼喚蓋婭的名字,但是陰暗的地牢裡,除了突然出現的神像、罐子裡的胚胎,還有地上那個仍然沒有動靜的嬰胎以外,沒有人回應,也沒有人會回應。
阿爾斯特甚至覺得自己似乎踩進了血泊中,鞋尖的觸感就像是踢到了人體的組織,或者器官,但是他低頭,地板上卻是乾乾淨淨的,什麼也沒有。
尖銳啼哭帶來的頭痛與耳鳴並沒有隨著時間過去減緩,甚至在那尊神像出現後有越來越嚴重的跡象。
以手代眼,他跌跌撞撞在地牢裡摸索著,碰倒了瓶罐,也撞到過木箱子,裡頭的珍貴寶物灑了出來——眼角餘光甚至能瞥見疑似蓋婭剛剛才戴在身上的那條珍珠頸鏈。待他回到地牢的門口時,再回頭——牢內空無一人。
他找不到蓋婭。
那個腳步歡快的同行者,蹦蹦跳跳的小丑就像是一場幻覺,毫無徵兆的在地牢內失去蹤影。阿爾斯特拾階而上,走回密道的入口,感受頭疼與耳鳴像是潮水般緩緩褪去,一邊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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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該折回去再試試?
這次的狀況與最初在酒窖內不太一樣:阿爾斯特在藏書庫內引了些火,回到地牢門口焚燒鼠尾草;他在指引方向的雕像前用鮮血繪製了尋人的符文;他在地牢入口試了好幾個咒語,但沒有一個方法奏效,種種跡象都顯示此處除了他自己之外,再也沒有別人。
阿爾斯特很難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見過許多人走向死亡,有些時候甚至會想像自己身處其中,但他必須承認,自己始終沒辦法克服親近的、認識的,或者已經建立起聯繫的人,毫無預兆的突然失去蹤跡——當然,在古堡內失去蹤影,不排除有很高的機率是遭遇不測。
踏在古堡的石頭地面上,他的情緒並不高昂,甚至在發現四方小間的暗門時,第一時間想到的並不是鑰匙,或者怎麼打開,而是剛剛在藏書庫內蓋婭喊他的那句話。
他當時是怎麼說的來著?
「我覺得你需要看看這個?」阿爾斯特喃喃自語,突然笑了出來,「欸,蓋婭,這裡的暗門真的很多。」
他忽然覺得不那麼低落了,就是有些疲倦。
像是在某本古籍裡看到咒語的殘篇,鑽研了好久都想不出來該怎麼還原的時候,突然決定放下這本書一樣,糾結的心情、緊皺的眉頭終能得到舒緩。
「該走了。」他嘆了口氣,「渾身上下髒兮兮的。」即使大廳走廊上來回踱步的不明腳印朝他走來,他也不急不慌,繞過奇怪的腳印,還有一道暗門(是的,又一道暗門,這不吉利的設施)走回了中廊。
廊外的月色依然皎潔,但走到外頭,就會發現天邊已經隱約泛白,今晚就快要結束了。
阿爾斯特腳步輕快的朝古堡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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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下次該帶條手帕在身上。
漆黑的五感如同成群的魚一同衝破水面,在接觸到空氣時,他的心臟開始跳動。
哈--、呼--、哈--、呼--……
接著發燙的嘴抹上黏液、堵塞的鼻子疏通,最後空空的眼睛注滿水。
月亮高高的掛在神像頭頂,盈或虧了些,不確定,總之有點變了。在三女神冰冷無情的目光和不親切的懷抱下,名為蓋婭的軀殼抽動了一下。
樂園的齒輪轉動最後一下,指針勾在月牙,新的一天到來。
狼人再次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