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約定，他再次出現在他們約定的地點，在星星點綴，在月亮高掛的夜裡。

「傷還好吧？」懷特問。
「沒什麼大礙。」葛蘭撫著自己肩膀受傷的位置，後來也沒有出血。
「那就好。」懷特點點頭。
「拖你的福，覺得能好的很快呢。」
「怎麼可能，我又沒幹嘛。」
「嗯──就是覺得啊。」

懷特對葛蘭一無所知，可是卻莫名覺得他十分熟稔，在哪見過似的。
在他的印象中，城裡或組織甚至其他地方都沒有看過他，他自認記憶力應該不錯，基本上就算不記得都會有一點印象，可葛蘭沒有，他是一片無聲的空白，他完全沒在懷特過往的人生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懷特覺得有些奇怪，卻也說不出哪裡不對，越想越糢糊，他甩甩頭作罷，也許就是人們所謂的既視感而已。

他們又在同一個時間點見面，懷特覺得他和葛蘭還挺合的來的，至少懷特喜歡和他聊天說話，也喜歡葛蘭給人的感覺，他就像月亮，溫柔又帶著一點冷冽。他幾乎確信葛蘭不是吸血鬼這件事了，哪個吸血鬼沒有那種味道的？他天生對味道靈敏，感知方面也比別人優越許多，伊卡洛斯告訴他，因為他擁有能分辨吸血鬼和人類的天分，雖然以前曾經也有這種體質的人，但也為極少數。

懷特當初見到摩塔希拉時，那個味道雖然很淡，但還是能聞出來，還有那種不同於人類的感覺，他立刻就辨認出來了；伊卡洛斯咬著餅乾告訴他，有的吸血鬼的味道這麼淡是因為他是高純血的吸血鬼，吸血鬼血統越純正，味道越不容易辨認，也會有點不一樣，就同他們覺得人類味道也不同一樣；吸血鬼當然是可以收起自己的味道的，就是他們的氣息，只是要學習，也需要有點天分，但那種機率極低，大部分的吸血鬼是不會的，大部分吸血鬼也不覺得自己有必要隱藏氣息。

葛蘭偶爾會和他提起其他地方的事情，城外的事，他們會一起看著夜空的點點繁星或是高掛的月，懷特透漏了自己是吸血鬼獵人這件事，也說了些家族的事，懷特說的事情遠比葛蘭多，葛蘭通常只是傾聽。
懷特當然也會想知道他更多的事，但他覺得不急，葛蘭應該會告訴他的吧？要是對方真的有意，想和他深交下去。

遇見葛蘭的事他沒跟任何人說，伊卡洛斯也沒有，是下意識地，不想讓別人知道，想寶藏這個秘密。他們也持續地、不間斷的見面了好多好多次。

雲層厚重，太陽彷彿墜落至海中，世界被漆黑慢慢渲染，轉眼血色的月亮高掛，恍若聞見鐵鏽的味道。
很久以前的那天也是，不見一絲太陽的氣息，伊卡洛斯的眼睛裡映著天空那血色的月亮。

「怎麼回事？」懷特不明白這忽然驟變的詭異現象是怎麼回事，他只接到了吸血鬼暴動的消息便出勤，不知道詳細情況到底如何了，中央教會遲遲沒有回應，有人類被抓走，人類族群這方也是一陣騷動。
他在森林間穿梭，一路上制服幾個失去控制的的吸血鬼，有人抓住了他，他下一是要反擊，發現是掛著中立教會徽章的吸血鬼貴族，他問著情況如何，但他表示也不知情，因紅月的關係暴動，現在情況危急且混亂，現在要去教會回報。
懷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這才意識到他今天都還沒遇見葛蘭。

他沿路揮開幾個吸血鬼，後方的人追得緊，傷痕累累，跑得狼狽，他避免與其他吸血鬼打架，他的眼睛發紅、忍著喉嚨燃燒的不適感，只要他先開始了，就不可收拾了，所以他始終只做了自保的反擊。
他喘著氣，吞了口水，發出低沉的氣音，他又想，他能堅持住嗎？

「葛蘭、葛蘭！」
在葛蘭被抓住的時候身旁的吸血鬼忽然變成粉末，伴隨而來的聲音讓他猛地抬頭，在黑暗的地獄宛如光竄進來似的聲音，他彷彿看見天使而來，拉起一身泥濘的他，帶他逃跑，就像他聽過的故事，可他就不該出現於此。

「葛蘭、怎麼了……你怎麼了？」
他拉著他逃跑到暫時安全的地方，一路躲過好幾個吸血鬼，懷特瞪大圓圓的眼睛，看著他滿是血跡，白色的衣衫染著深淺不一樣的血跡，他摸著他的身體查看，懷特唸著他的名字，聲音顫抖，彷彿不唸他的名字彷彿下一秒他就會死掉；最後撫上他的臉，看著葛蘭的眼睛，一瞬間感到不對勁，葛蘭憔悴不已，他想讀懂他的眼裡究竟有什麼，但葛蘭卻斂下眼睫，拿開他的手。

他深深吐出一口氣，低低的說，「你走吧，沒事的。」
「……你在開玩笑？」
懷特不理解，他怎麼會說他沒事，怎麼可能沒事？
他說他沒有在開玩笑，嘴角扯出弧度，雖然在笑可是如此陌生的葛蘭是懷特沒有見過的，懷特不明白為什麼葛蘭如此對他，懷特抓住他的手，看著他，那明亮的眼睛毫無畏懼。

「你是想讓我走開嗎？我告訴你，你想都別想。」

為什麼呢，就因為他的眼睛是紅色的嗎？

「我——」
「別動哦，不然你就會死掉。」
葛蘭的肩膀被不大的力道掐住，但成功制止他繼續說話，他食指和中指併攏抵在他的後腦。
來者聖潔且神秘，他無法拒絕卻不知是否為善，但他甘願交付。

他們被黑漆漆的神父帶回教堂，懷特看見伊卡洛斯的時候著實鬆了口氣，他讓葛蘭坐在教堂的椅子上，說也奇怪，他用著怪異的方式碰著葛蘭的同時，葛蘭卻也放鬆一些，呼吸間也不再有奇怪的雜音。
懷特看著伊卡洛斯拿出鑲著精緻花紋的盒子，他讓懷特站遠一點，問了伊卡洛斯也不說，他只是同往常笑著說，照做就是了，懷特便乖巧照做，往後幾步，他知道這是不容拒絕的；伊卡洛斯雖笑著，卻同教堂彩色玻璃的光透過，像那畫，莊嚴又神聖不已。
羽毛忽地落下，伊卡洛斯將翅膀展開在身後，另一邊卻空蕩蕩的，懷特是第一次看見，雖然驚訝卻又覺得這翅膀的確就該在他身後才是，他看著葛蘭又低低發出如野獸般的聲音。

黑漆漆的天使將手放在滿是血漬的他額上，發出刺眼又美麗的光；黑漆漆的天使被捉住了手，他發狂似的嘶吼，他的眼睛閃著紅光，那是血的顏色，他難受的張口時嘴裡有著銳利尖牙。
吸血鬼抓著天使的手，他全身都在顫抖，像被陷阱所傷的狼，痛苦掙扎似的，他紅色的眼睛恍若有星星掉出來，黑漆漆的神父說，你會沒事的，將另一隻手附在他眼睛上，只見他仍掙扎，卻掐緊他的手；黑漆漆的神父又輕輕的說，我不會有事，光溫柔擁抱痛苦的吸血鬼，他同時咬破天使的皮膚。

黑漆漆的天使展開翅膀，唱著不知名的歌，那美麗吸血鬼的呼吸逐漸平緩，他是不是在哭呢？懷特看得楞住，恍若有種幻覺，那天使的血是不是金色的？

曲子尾音落下的同時，伊卡洛斯從有精緻花紋的盒子拿出針筒，打進他的血管裡，速度飛快。
夜空回歸黑色，葛蘭吐出一口氣，慢慢鬆開伊卡洛斯的手臂，他的手上都是紅色的痕跡，葛蘭看向他的眼裡愧疚，尤其是那兩個觸目驚心的洞，黑漆漆的天使眼裡彷彿有金色的光，他只是笑著，把他按回椅背，把手收了起來，然後比出了兩根手指，聲音清亮：「感覺怎麼樣，還知道我是誰吧？這是幾隻手指知道吧？」

葛蘭虛弱點頭表示神智清楚，表情疲憊，甚至沒什麼力氣開口，懷特湊了上來，卻又緊戒起來，忽地部分五彩玻璃忽然碎裂，有什麼要衝進來卻又被彈開，看見的是龐大的翅膀，羽毛四散，搞不清楚什麼情況，但他聽見伊卡洛斯氣音似的聲音，然後看見失去力氣的黑色神父，被純白無瑕的天使摟著，他看著伊卡洛斯好一會又看向前方的人。

那半邊翅膀的天使輕輕的說：「就是不小心過得太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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