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4

記得在很久以前，奶奶還在的時候，掃墓是真的要爬到山上，除草整理將墓地打掃乾淨，奶奶會坐在墓碑前，與她所懷念的親人們對話，直到爸爸上前提醒，才願意起身離開。

「那邊是你們的爺爺，還有……姑姑和叔叔喔！向他們說再見。」

媽媽蹲在邱孟蒼和妹妹中間，壓著聲音提醒著，邱孟蒼似懂非懂地聽著，他知道自己是來見一些從沒見過，卻是奶奶和爸爸最想念的人們。

有一年結束後，回到家的妹妹因不明原因生了一場病，連續幾天高燒不退，就算送去醫院也找不出病因，後來是奶奶透過朋友找來了一個自稱「老師」的人。

「你們怎麼會讓那麼小的小孩去那種地方？」老師好像是這麼問的吧？

透過微開的房門，邱孟蒼偷偷看著，年紀更小的弟弟在同一個房間由媽媽顧著，然後外面的大人將門關上，讓他無法得知後續的發展。

隔一年，地點換成了另一座山上的靈骨塔。

「哥，要下車了！」

一路搭著列車搖搖晃晃的，聽到廣播所播報的站名後，似乎睡了一段路的邱孟蒼被弟弟叫醒，他看見媽媽正在將置物架上的提包取下，邱佩琤幫著接下提袋。

待列車停穩後，乘客們陸陸續續地下車，邱孟蒼跟在家人們後頭，是最後一個下車的人，今天的天氣還算不錯，沒有下雨。

「下次要來的話早一點說好不好？」這是邱佩琤的抱怨，高三正準備著申請入學的她，最近一兩個月都會相當忙碌，「還要爬山，真的假的啊？」

「外公好像受傷了，所以也是很臨時的需要幫忙，但是應該有找專業的公司幫忙，大概只要人上去就好，妳忍耐一下啦！晚上帶妳去夜市，想吃什麼都可以喔！」

「好耶！我要吃泡泡冰！」「螃蟹羹！」「營養三明治！香腸！」「上次的咖哩飯！」弟妹們吵吵鬧鬧的開始點餐。

需要幫忙啊……

邱孟蒼看著自己的右手，這樣子幫得上忙嗎？他相當的困惑，繼續跟著一起走到了接駁車的等候處，搭著車來到了墓園入口，他們會在那裡與其他親戚們會合。

也如他所預料的，當媽媽的哥哥……也就是舅舅，看到了邱孟蒼用三角巾吊著的右手，露出相當複雜的表情，久久見一次面的阿姨（好像是媽媽的姊姊）表達了她的關心。

討論結束後，邱孟蒼帶著家裡的兩個妹妹留在入口附近的休息地，揮揮手看著滿臉苦瓜的邱佩琤再次搭上接駁車，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姊姊真可憐啊！」邱佩珊說。
「是啊！她一定很想躺在床上睡覺。」邱佩瑚回應。

「她肯定超羨慕我們。」
「嗯嗯！姊姊下次就會打斷自己的手，這樣就不用上山了。」

「「和哥哥一樣！」」雙胞胎一搭一唱的說著，一同轉向了邱孟蒼，並開始討論起那已經被石膏固定好幾天的右手。

「別鬧了，骨折很痛耶！」

邱孟蒼無奈，那對雙胞胎一左一右的坐在他身邊，像是說相聲般討論著要如何逃避明年的清明節掃墓，從受傷到考試，全都提出來考試。

「我們今年就要升三年級了。」
「對耶！要準備考試了！」

看來她們找出了最好的解法，邱孟蒼認真想一下，不只雙胞胎準備升上高中，就連那個笨蛋弟弟也即將升上大學。

弟弟妹妹們也長大了啊！

留在四色里的董霏岑──西河堤－河邊步道

晚上留在外公與外婆家過夜，位於靠海的小山坡上，一棟三層樓的透天厝，是媽媽從小長大的家，在媽媽小時候放好行李後，由疼愛孫女的外公提出要求，計畫著晚上到市中心的夜市逛逛。

為此他們必須面對一個大問題──外公家的車載不下那麼多人。

從墓園過來時還有舅舅和阿姨提供車上的空位，事情結束後兩位長輩都已帶著自己的家人離開，他們還有自己的行程要走。

「不然我就不去了，這樣可以多一個位置吧？」右手不方便的邱孟蒼主動退讓，八人中減一，而車上的位置只有五個。

「我也不去了，仔細想想夜市人擠人的，多麻煩啊！」下一個是邱佩琤，她原本也是想去逛夜市的，如今卻乾脆地放棄，「你們這樣擠一下，塞得下六個人啦！沒問題的。」

喬位置順利結束，由外公負責開車，外婆坐在副駕駛，三個小孩坐在後座，媽媽最後還是沒有上車，她對著還未關上車窗的車揮著手，直到車窗關上，車尾燈消失在視線範圍內。

「怎麼了？進屋啊！在外面吹風多冷啊！」媽媽催促著她最大的兩個小孩，一邊搓著自己的手臂，一邊跑進了屋內，是忘記帶外套所以覺得冷會有的反應。

剩下兄妹倆站在騎樓下，沒有開口而是用眼神以及肢體語言交流──

（妳幹嘛不去？）
（突然不想去了啊！）

（夜市耶！妳的泡泡冰呢？）
（月經要來了不吃冰。）

「妳不是剛結束嗎？」邱孟蒼忍不住脫口問道。

「哇靠！你怎麼會知道我的月經什麼時後來？好噁心啊！」邱佩琤誇張地露出滿臉嫌惡的表情，兩隻手抱著手臂，「ㄟ，雞皮疙瘩耶！」

「太誇張了吧？好啦妳快點進去，不然晚點媽就要衝出來了。」

指著屋內，在邱佩琤進到屋內前，邱孟蒼也不會移動半步，兩人僵持了一小段時間後，是邱佩琤先有了動作，她大嘆一口氣，往室內走去。

「我知道啦！我也只是覺得有點不爽而已，外公和舅舅只是因為你和爸爸長得像就特別討厭你，真讓人不爽啊……明明做錯事的是爸爸吧？」轉成背面的妹妹，不知道是甚麼樣的表情，她頭也不回地繼續走。

「我也知道啊，但我又能怎麼樣……整形嗎？」

邱孟蒼對於自己在這種情況下也能笑得出來感到可悲，暴露在空氣中的左手臂突然有股奇怪的感覺，一點一點的突起，原來這就是起雞皮疙瘩的感覺嗎？

「他們已經比以前好很多了，之後會越來越好的。」

回到室內等候著出門的家人歸來，明天還有其他行程要進行。

0405

今天醒得特別早，外頭似乎下著雨，原本和布偶窩在一起的小灰發現董霏岑醒來後，便立刻跳到床上來撒嬌，毛茸茸的小腦袋朝著董霏岑的手心頂了頂。

與每天叫醒邱孟蒼時的激烈模樣簡直是天與地的差別。

給小灰的餐碗倒入乾飼料，為自己的早餐添加一杯熱可可，她將手機放在桌上，打開影音程式看著今天的天氣預報。

雨停之後要去哪裡？

上午時董霏岑留在家裡，坐在電腦前慢慢地讓新的章節坐個收尾，下午時她帶著請朋友幫忙買的餅乾盒，來到了曾造訪過的 樁屋 。

回程路過了 蒴果公園 ，又一次看見白色大烏龜，令她感到又驚又喜，這次她拍到好幾張清晰的照片。

等她回到家時，會發現回家掃墓的邱孟蒼已經早一步的坐在客廳，正在被小灰教訓。

「小灰那是在跟你玩，不是在打你。」

幾分鐘前的小灰抱著邱孟蒼的手又踢又咬，看到董霏岑回來後，立刻跑過去吵著要抱抱，於是董霏岑抱著小灰，坐到沙發上，邱孟蒼的旁邊。

「我回來的時候有經過公園旁的咖啡廳，這是妳喜歡的檸檬塔吧？」邱孟蒼打開放在桌上的紙袋，第一個拿出的是一小袋乳酪球，接著是檸檬塔，最後是一個造型特別的水果塔。

「這是什麼？」

「簡單的說就是……蘋果口味的奶油塔？」他不斷回想後，將大量的訊息消耗完畢，給出一個簡潔有力的答案。

「還有檸檬塔耶，這是我的嗎？」知道邱孟蒼不愛吃酸，董霏岑已經將檸檬塔拿到自己面前，笑咪咪地看著放在容器中的檸檬塔。

「唉……怎麼會有人能吃這麼酸呢？」邱孟蒼忍不住吐嘲道，「等妳吃完後，記得要去準備明天露營的行李喔！」

董霏岑正好拿出了小叉子，準備享用甜點的她停下了手邊動作，這才想起明天就是兩天一夜露營的第一天，地點是葡萄農場的露營區，由於才剛開幕，在網路上的資訊不多。

「明天要去玩，所以要讓孟蒼和小灰看家了。」

剛道旁邊趴好的小灰聽見有人在叫牠，抬起頭發出「喵」的一聲，表達了牠的意見，聽起來是在說牠也會乖乖的看家，不會到處搗蛋──以上當然是貓主人心中的妄想。

「為了要看家的孟蒼，我來給你看看超可愛的照片，這個是我剛才在公園遇到的……」

「又是白色烏龜嗎？怎麼可能那麼容易看……哇！真的是白烏龜！」

一直到晚餐結束後才開始收拾行李，而隔天因突然有東西找不到，東找西找得差點延誤出門集合的時間……這又是另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