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𝐀𝐜𝐭 𝟏: 
厄撒烏近日魂不守舍的模樣以撒全看在眼裡。他觀察厄撒烏好幾天了，做飯時切到手、走路撞到牆角或桌子、水滿溢到杯子外，甚至打濕地板都沒發現，就連他用力拉扯厄撒烏的手臂時，都有可能得不到回應。以撒擔心他嗎？看那張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的臉，似乎並不像是有在擔心他的樣子，但能肯定的是，厄撒烏丟了魂的這幾日，以撒的目光不曾從他身上移開過。
他使勁將厄撒烏的身體往後拉扯，平衡被破壞使他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上，好在後頭有以撒扶住他，才沒讓厄撒烏的屁股與地板來場親密接觸。終於回過神的青年轉頭，看著以撒的臉還有些茫然，意識到自己幾乎是整個人壓在孩子身上時，才趕緊扳直腰桿站好，慌忙查看以撒的狀況。
「抱歉，我太不專心了……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有哪裡會痛嗎？」厄撒烏仔細檢查以撒的手臂和身體，沒看見任何傷口，也見到以撒搖頭才總算鬆下一口氣。他正想說沒事就好，卻在開口前被以撒的問題打斷，他打出幾個手勢，厄撒烏看得懂，卻猶豫著該如何回應，「不……沒什麼，只是……」
厄撒烏的視線往上一些，與那雙蓊鬱的眼四目相交，他啟唇，神色凝重的，下一秒又立刻換上笑臉，揚起嘴角道：「對了，也差不多是時候該幫你做個健康檢查了，擇日不如撞日，到椅子上去坐著等我吧？」
聞言，以撒將雙眼瞇起些許，像在對他說你又來了。注視著他的厄撒烏理所當然看得一清二楚，卻對此閉口不言，僅是笑笑地望著他，一副打算裝死到底的樣子。以撒抬起下巴，即使已經用最露骨的方式表達出他的不滿，厄撒烏也沒有改口，就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這場戰爭的勝利者終究只會是厄撒烏，以撒冷漠的移開視線，徑直走向飯廳的餐椅，拉開來轉個方向坐上。從那個位置上是能與厄撒烏對視的，但他選擇把臉撇去一旁，縱使聽見厄撒烏的呼喚，也什麼反應都不做。
看來他是真的生氣了。厄撒烏無奈的笑，進入臥房抱來一個大箱子，從那裡頭拿出的東西，以撒沒幾個叫得出名字的，他用眼角餘光留意厄撒烏的每一個動作，可始終沒有正眼看過他一次。饒是如此，男孩也沒有對他表現出反抗姿態，厄撒烏感謝他的情感冷漠，僅限這次。
「如果我小時候也像你一樣聽話就好了。」他忽然開口，吸引到以撒少許目光，厄撒烏笑了笑，「我小時候真的是個令人頭痛的頑皮蛋，根本沒法像你這樣，好好坐在椅子上接受檢查。」
他斂起眸子，低聲道：「只有受到誇獎，被說是個好孩子，我才會神氣的乖乖坐好，直到檢查結束。」
厄撒烏替男孩整理好衣物，收拾他用上的那些器具，用溫柔的眼神，抬頭凝望以撒，「你才是真正的好孩子，辛苦你了。」
他是氣消了嗎？厄撒烏也不是很確定，但他確實看見以撒的眼神緩和許多，也終於願意正視他的臉，不過那孩子依舊沒對他做出任何表示，就只是盯著他看，看他那隻漆黑深沉的眼。良久後，以撒傾身摟住他的頸脖，一個短暫的擁抱過去，他跳下餐椅，徑直走入自己的臥房，喀噠一聲關上門，留下厄撒烏一人在原地發愣。
他垂眸，凝視著手中的箱子，蹙著眉闔上雙眼，抿緊的唇有些顫抖。厄撒烏起身，走著與以撒相反的方向，回到自己的房間。
⚔︎ 「您好，我找基婭拉・普西妮院士。她說過我可以隨時過來，您能告訴我她的研究室在哪嗎？」厄撒烏將他身分證件遞出去，上頭的文字能向對方說明他同樣來自樞秘院。櫃檯的館員疑惑的打量一番厄撒烏，在確認過他的身份後，將證件還給他，同時告知研究室的所在之處。
厄撒烏向她道謝，頷首致意後步入走廊，找到基婭拉的研究室，抬手敲響門板。十五秒後，房門被人拉開，他看見研究室裡堆滿資料文件，桌面上也擺放著許多樣本，在這短暫觀察的功夫，基婭拉先他一步開了口：「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總之，先進來吧，今天只有我在，你可以隨意的說你想說的。」
被招呼進研究室的厄撒烏本還想說點什麼，卻發現想說的話太多，以至於不知道該從何開口，只能先順著基婭拉的話進入研究室，在她隨手拉來的板凳上坐下。
於他入座後，基婭拉也坐上另一張滑輪椅，面帶微笑望著他，「那麼，我們要從哪裡開始呢？你想直接切入正題，還是準備先了解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妳甚至都沒問過我叫什麼名字。」厄撒烏說著，在最後一字落下時長嘆一口氣，面對這句話基婭拉不予置評，僅僅是用聳肩回應。見她這般態度，厄撒烏摘下帽子，露出在那底下的半張面容，基婭拉彷彿早已知曉他的樣貌，靜靜的看著他，沒對他用長髮遮起的左半邊臉提出任何疑問。
這也算是預料之中。厄撒烏心想。他忽然覺得有些不痛快，被知根知底的感覺很不好受，但既然對象是這個人，他也只能選擇接受。厄撒烏看著她的雙眼，啟唇道：「麻煩妳叫我厄撒烏，這是我現在的名字。」
「我知道了，厄撒烏先生。」她輕輕一點頭，如此坦然的接受，讓他連解釋的功夫都省去了，厄撒烏撇撇嘴，心情仍然不是很好，但同樣是預料中的一部分。
他重整心態，用力閉下眼後進入正題，「老實說，我最在意的事情是：妳為我提供幫助，不會產生任何問題嗎？據我所知，這項研究不是妳自行開始的，而是接手他人的研究。」
「你當然知道。」基婭拉瞇起眼，那模樣就像個狡猾的盜賊，厄撒烏眉頭蹙起，面色不善的盯著基婭拉，這沒讓她有絲毫退縮，「我為知識而來，厄撒烏先生。我沒有接受樞秘院裡任何人的資助，我們所達成的契約，僅僅是我繼續完成研究，而那個人定時獲取我的研究進度。」
短暫的沉默間，厄撒烏審慎的表情，就像在思考什麼很嚴重的問題。對他的擔憂有所猜測的基婭拉驀地開口，「她不會來這裡，也無法控制我應做什麼，因為是她有求於我。」
厄撒烏抬眼看她，基婭拉只是偏頭笑著，「如果你擔心這件事的話。」
「關於妳對我的了解到底有多少這件事，我之後再來慢慢了解。」他抓抓後腦勺，再一次的，語氣滿是煩悶，隨後他長吁一口氣，動手把桌面清出塊小空間來，將一個手提袋放在上頭，拿出裡頭裝著的盒子，「我已經有計畫了，不過進展不太順利，只憑我的記憶和手邊有的器材，可能還要花費相當長的時間，所以……總之，我先告訴妳我的打算吧。」
他打開盒子，裡頭裝著五管猩紅液體，見到那五支試管時，基婭拉今天頭一回露出驚訝的神色，厄撒烏為此默了一會才繼續接著說明；他只揀重點解釋，即使沒把完整的計畫內容都告訴基婭拉，聽完這些的她也能在腦中大致推敲出厄撒烏有何打算，看著他的眼神滿是趣味。
基婭拉伸手拿起一支試管，液體隨著移動輕微搖晃，鮮紅痕跡掛在壁上，她盯著試管瞧，嘴角止不住的上揚，「能夠得到這種東西，看來天是垂憐你的。」
「我會在不耽誤研究的前提下，進行你這邊的實驗。袋子裡的文件是你的研究紀錄吧？如果順利的話，我想不需要很久，前提是你的研究紀錄派得上用場。」她在說到後半段時，將試管放回原位，蓋上盒子，隨後從手提袋中抽出一份厚重的文件夾，隨意的翻閱兩下。
「太失禮了，我好歹也……」厄撒烏瞇起眼，露出不大高興的表情，想說的話沒說完，基婭拉卻清楚知道他想講的是什麼，意味深長的對厄撒烏笑了笑。
她闔上文件夾，連著盒子一起收回手提袋裡頭，整理完畢才看向厄撒烏，「對了，這間研究室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在使用，雖然我認為讓另一個人知道也無所謂，但我想你應該不會同意，所以，以後想來參與實驗進度的話，記得提早一兩天通知我。」
厄撒烏了然於心，嚴肅的點頭表示他明白，接著又問，「和妳一起進行研究的是誰？」
基婭拉用一種你是真的想知道嗎？的眼神看著厄撒烏，後者被她的眼神惹得有些不安，總感覺會聽見自己不想聽的答案，卻沒有開口阻止，就那樣看著基婭拉張開嘴巴。
「是我父親。」她莞爾，厄撒烏看著那個表情，感覺自己受到了嘲弄，「和你所愛之人一樣，溫柔良善的好父親。」
他忍住咋舌的衝動，咬牙切齒的看著基婭拉，「妳性格真的很差。」
「彼此彼此。」基婭拉看上去更加愉悅了。厄撒烏心想不能再給她影響自己的機會，遂從椅子上站起，重新戴上帽子。
「下午還有工作，我先走了。」
基婭拉沒說什麼，只是坐在椅子上看他，對著準備離開的厄撒烏揮揮手，目送他走出研究室。對她這種送客方式，厄撒烏也並未有太大的意見，自己開門自己關門，省掉那些待客的禮節也是方便的。
他踏上返程，離開樞秘院，走入陽光底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