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無所事事的午後——這麼說好像不太準確，畢竟看來看去，無所事事的僅她一人。這樣清閒的時間她自然是不會乖乖地待在課室裡，非得要去外面尋些樂子才好。

　　不過一時半會她也不知該做些什麼，清水怜華漫無目的地在校園間遊蕩，她的視線飄忽著，從這頭到那端，一抹白色就這樣被她捕捉到了。

　　哎呀、好像是個充滿挑戰性的目標。雖搞不清她是想交朋友還是單純想找人搭話，但她頓時來了精神，也不管適不適合，唐突地湊了上去。

「妳好呀同學——妳在做什麼？」

滿天的雪花融於掌心，落梅佇立於溫蒂湖邊，原先翠綠的草坪被白雪蓋上了厚厚的棉被，過於厚實，踩踏在上面總得費力一些。

這個時間點大多數的學生都窩在溫暖的教室中，享受暖氣設備帶來的舒適與愜意，唯有幾個同她一樣不怕冷的，喜歡走出戶外，予自己一片安寧。

溫蒂湖畔是個很清幽的地方，少有人打擾，落梅靜靜注視遠方，直到來人的招呼聲劃破漫長的寂靜。

「......」抬眸，打量幾秒鐘後，落梅移開視線，不做任何回應。她依然看向有些結冰的湖泊，只是這冰不知道承受力夠不夠，沒有人敢貿然踩踏上去。

　　淡漠的一眼並不是意料之外的反應，她這個愛找熱鬧的習性早讓她見過許多不同的應對，這一次還算是相對溫和的了。

「別那麼冷淡嘛、想認識漂亮的女孩應該是人之常情吧？」她依舊是那幅笑臉，不氣也不惱，踏進旁邊的積雪裡，找了個更好的角度去瞧少女的眉眼。

　　不過她並沒有咄咄逼人地繼續吵鬧，只是彎著眉眼、試著闖入並佔據對方視線的一角，一面伸手輕輕觸上女孩的袖襬，頗有試探的意味。

落梅掃了眼試探的手，那手指蔥白，僅指尖微微透著剔透的紅，似是雪天凍得。她不著痕跡的側過身，並未想與女孩有過多的肢體交集。

儘管還只是碰到了她的袖口而已，半晌，金眸微微瞇起，終於收了遙望遠方的視線，轉而看向笑瞇瞇的來人。

...... 「喂、沒禮貌的臭小鬼。」落梅才不管女孩的年級，只是隨著第一印象隨意稱呼了聲，把人往小的叫。「人之常情？我倒不覺得，你是想幹嘛？詐騙？還是無聊找事？」

落梅語氣生硬，帶有點點慍怒，她不喜歡被人打擾，何況是個陌生的人，現下不論對方搭話的原因為何，於她而言都只是一個煩字。

「對呀～無聊找事。」面對劇烈的言語她卻沒什麼被刺激到的樣子，反倒點點頭乾脆地承認，也不覺得自己的舉動不妥。

　　因被閃躲而無處可去的手被收回身邊，但她絲毫不侷促，甚至連拉開距離的舉動都沒有，隱約有點想重整旗鼓再試一次的意思。她看著少女黑下來的臉色，莫名地陷入了沉思。

「妳心情很不好、是失戀了嗎？」良久，她吐出自己莫名其妙的結論。大冷天站在這個地方、還陰沉著臉，又是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是情場失意吧？

「煩死人了......」落梅深吸一口氣，手在腰間摸了摸，抽出外套口袋裡放的紅扇，啪的一聲打了女孩的手，金眸微啟，她用的力道不大，但對小孩來說，該是有威懾力的

收回手也收扇，以紅扇的尖端一下一下的拍在自己的手心上，半晌，扇尖抵著女孩的下顎。

...... 「失戀？哈！」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噗哧的笑出聲，臉色卻沒好上半分。「小孩子家家的，沒事不會去用功唸書？」

瞟了眼平靜的湖泊，這座溫蒂湖結了層冰，就像她的心，所有感情都留在夢境中，分不清虛實的情緒。對家人只有聽從，對同儕也是淡淡的，偶爾說幾句話的關係，愛人......？

那種可有可無的情感，她這輩子大概體會不到了。視線望著遠方山嵐，雲氣和白雪朦朧了畫面。

待她完成自己該做的，一切就會終止在她手中。

「哎呀哎呀、真是凶悍。」無所謂地甩了甩手，她心中覺得有趣，就像在逗弄流浪貓時被抓了一把。

　　才被敲打過的手再次抬起，抵在扇尖上、輕巧地將紅扇挪開。看來是猜錯了呀，果然這個年紀的孩子難以捉摸。不是失戀的話，那會是有什麼煩惱呢？她那幅笑臉沒有因為少女的言行而有絲毫波動，心裏也並不害怕，還有餘裕去想著那些不著邊際的事。

「那些書我都看過了，乏味的很，還不如和妳說話呢。」自顧自地順著話頭接下去，她似乎全然不顧少女意願：「知識那些只要有記住就好了吧，何必一直重複翻看？」

　　就像溫蒂湖這幅如畫的景色，如果已經在心底留影，就不需要一直看著了吧。她是這麼想的。

「......」嘆了口氣，落梅收回紅傘，刷的一聲開扇後半掩著面，思付該如何才能把人給趕走。

罵也罵不走、打也趕不走，還是......
不如她先走？

oO（不行、我先來的，憑甚麼讓我先走。）落梅不甘心的想著，輕輕搖扇，良久，才移開看著湖面的視線，金眸撞見女孩盈盈笑意。

「隨便你。」她敷衍一聲，既然女孩想和自己說話，那她若是不搭理，對方也會識趣的離開吧？

　　如果能聽到心聲，怜華應該會笑著調侃少女天真吧。畢竟，她從來不是什麼識趣的人，若是談不會看氣氛，她說第二可能沒人敢說第一。

「那我當然要收下妳的好意了。」她沒頭沒尾地回應，也不知是從哪讀出的好意。

　　於是她就這麼理所當然地在少女的身邊待了下來，即使似乎不是很受待見，怜華依然饒有興致地偷偷打量——嗯、也不能算是偷偷，她的視線沒有要遮掩的意思，正大光明地端詳著少女的模樣，從冷漠的眉眼、到生硬的表情。

「果然是個小美女呢。」本就彎著的眼似乎彎得更深，她不知是在對少女說、還是在喃喃自語。

落梅閉眸沉思，似乎對對方的話左耳進右耳出，靜靜吹著冷風，而後睜開金色的眸子，望向天空。

「本來就是事實，還有你的眼神太露骨了吧？」落梅淡淡開口，今日心情似乎不錯，還會回個幾句。她抬手撥了搔弄臉頰的髮絲，抿抿唇回眸。

「所以，你到底想說些甚麼？」落梅食指輕點上自己的粉唇，一副高傲姿態，她的確不擅長面對這樣的自來熟，似乎有些苦惱。

「⋯⋯露骨？我這叫做欣賞～」意料之外的得到了回應，她莫名有些受寵若驚。怜華佯裝有餘裕地回應，表情卻有些慌張與驚喜。

　　不過這絲慌亂很快便消失了，她又恢復那幅笑盈盈的模樣。視線對著金黃色的雙眸，她嘴角的弧度似乎彎得更深。

「一定要有話說嗎？」她歪歪頭、身子前傾，又離對方稍微近了些：「妳可以當作我是想享受美人在側的感覺。」

　　也不是一定要少女搭理自己、或想交朋友什麼的，她說過了，就是無聊找事。她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絲毫沒有身為煩人精的自覺。

捕捉到對方面容上細微的變化，落梅不語，不曉得為什麼，她總覺得自己的話好像在鼓舞少女繼續她這種奇怪的行為，太陽穴突突的疼痛，只能抬手揉了揉。

「隨便吧，別太煩人就好。」她頭有些疼，不是很想在這時候引起太大的爭論，落梅一向不喜歡和人有深入接觸，畢竟是一個即將凋零的靈魂，內心早已有主意，

若世間有太多羈絆留住她，反而不好下手終結這無奈的輪迴和命運。闔上雙眸，她又背過身靜靜享受微風吹拂，鼻息間有淡淡的濕氣氣味。

腳底下的白雪印著向前幾步的腳印。突然間，她彎腰拿了顆石子，百無聊賴的朝著結冰的湖面扔擲。

碰的一聲，冰上出現裂痕，她淺淺一笑。

　　煩人嗎？品著對方的話語，她也不是猜不到少女疏離態度的可能原因，不過這似乎不關她的事，就這樣繼續裝乖也不是不行。這麼想著，怜華便聽話地安靜下來，在原地看著少女擲石塊。

「⋯⋯妳這樣笑起來還蠻好看的嘛。」良久、應該也稱不上良久，畢竟才過了一小段時間，她再一次開口。

　　應該是又憋不住了吧，她畢竟是受不了這種死氣沉沉才從課室裡出來的。開口破壞了氣氛，沒有自覺的她在腳邊也撿了塊石子，放在手裡掂了掂，卻遲遲沒有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