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是啊!我又不是小孩!為什麼會走失啊!」鹽谷緒感覺自尊心受到了爆擊。
「牽手就是因為想牽啊!」他率先拉開了門,見裡頭還是空蕩蕩的才踏了進去,緊握的手鬆了鬆像是在猶豫,片刻後才終於放開了拿瓦滾。
他搶在第一的位置,先行躺到了軟墊上,隨後特意扭動著身體躺到邊緣為,拿瓦滾的屁股空出了位置。
少年的髮絲裡凌亂的散落在一側,而他的視線仰望,手掌在身側的軟墊上拍了拍示意。
接著他說:「拿瓦滾好喜歡講這些事情,親嘴也是!」鹽谷緒也不是沒有思考過這種問題,但就像問他海水為什麼流動、空氣為什麼存在,有些事情真的要去思考的話,就小狗現有的智商還沒有人給他開導,這樣他是無法自己想明白的。
「⋯⋯」
「不,你是小孩啊,而且還有五年才成年喔。」
他沒忍住吐槽,不論塩谷緒再怎麼沒有身為一個孩子的自覺,對他而言都無法改變這一事實。
他在門邊看著少年留給自己的空位——只能容納他的屁股,總之他還是背向著人坐上去了。
「好喜歡講——⋯?」他想試著回應對方的話,卻總覺得語句不通,想起兩人前幾天的狀況,塩谷緒就像是沒有在聽人說話。
「雖然是一直講,但那不代表我喜歡講啊⋯⋯」他的目光盯著層架上的雜物,說著有些埋怨的話,並皺起眉來:「這些事如果不反覆言說,你就會更加失去方向,到最後連自己在做什麼都不知道喔。」
他說了一段——或許塩谷緒也不會明白的話。
少年用手枕著頭,悄悄的從後頭打量,看著和自己相比稍顯寬闊的背與肩、削短上去微翹的後髮、線條好看的下顎線還有皺著眉的臉。
他有些分心,實際上他也確實想不明白 ,就像他根本沒認真思考未來想要做什麼一樣。
「不重複講就失去方向?還會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為什麼?拿瓦滾是這樣的嗎?」
「真麻煩~我不擅長思考這個。」
他的肺腑之言如預料中的換來少年的疑惑,而這對他而言並不稀奇。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回答學生的問題早已成為他的日常活動。
只是塩谷緒的問題已經是少之又少的少數了。
「就算你說不擅長思考這個,這也已經是只有塩谷緒才能知道的答案了喔。」
他的目光向後一瞥,僅有餘光能捕捉少年的狀態,隨後又看向前方的層架,物品井然有序的被歸類,前方的掛牌上寫著品名,讓想要找特定用具的人一目了然。
自我了解的程度,最少也要能像這樣將問題分門別類的整理好才是——
「最少也該知道,自己為什麼喜歡親嘴吧?」他感嘆了句。
「⋯⋯」
他的腦中飄過很多個人名和長相,思考著為什麼喜歡接吻的問題,各種蜿蜒崎嶇的線索抓也抓不住,他感覺自己在算一個很困難的數學題。
「⋯⋯」
「啊————」他胡亂地叫了一聲,把自己的頭髮揉亂,「好難!!反正就是跟你親嘴會很開心啊!!」
最終他有些放棄的看向泛黃的頂燈、充滿塵汙與蛛網的天花板⋯⋯正發呆著,卻突然想起幾天前曾發生過的片段。
「男生⋯⋯小鳥居跟——他男朋友也會這樣親嗎?」
那一聲亂叫引的他不得不轉頭確認少年的狀態,看來應該是思考後遺症犯了。
「⋯⋯」只是特別被指名親嘴會很開心這件事倒是讓他憂心忡忡。
本來想在塩谷緒繼續苦思導致短路以前就打斷這場對話,進入醞釀睡意的環節,卻迎來另他意外的疑問。
「你要說的是小鳥居老師嗎?」他謹慎的問:「如果是的話,畢竟他們是戀人,當然可能會做這些事。」
實際上他也沒有向當事人確認過,他暗自希望自己沒有給出錯誤的資訊才好。
「戀人啊⋯⋯原來兩個男生也可以在一起。」說著,他盤腿坐了起來,思緒卻開始跑偏。
他在軟墊上左右搖晃著身體,又前後晃了幾下,最後在作用力的影響下向前傾,額頭靠在了拿瓦滾身上:「拿瓦滾這樣跟我親的話,是也喜歡過男生嗎?」
「⋯⋯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啊?」他低聲呢喃,而腦中只有一對男女各種爭吵的畫面,那種感覺更像是感情極差的室友。
少年持續發散的疑惑使他有些不安。他總感覺對於這些提問,已經就要回答不出來了。 更何況是像塩谷緒這樣,將那些隱密的事直白的掛在嘴邊。
「我想大概沒有⋯⋯。」他思索片刻,這樣的問題說不定不是第一次回答。 更甚者,他不確定自己是否真正喜歡過一個人。
然而儘管沒有體驗過,也見過身邊的人體驗,他在腦中回想那些人們,一邊歸納。
「你問了很困難的問題呢。 戀人們嘛,或許會想要一直待在一起,從事很多活動吧?」首先,他想到的是一對經常一起出遊的戀人朋友——
「真的嗎?我也沒有喜歡過⋯⋯。」聽到那簡短的回答,他莫名心中一喜,挪動屁股又靠近了些。
「不過想要一直待在一起還有從事很多活動就算是喜歡嗎?」明明對所有人都會這麼想想要一起玩⋯⋯每天都熱熱鬧鬧的。這幾天就是認識了很多新朋友還玩了遊戲,所以特別開心。(完全忘了目前身處的窘境)
不過一直待在一起的,也只有拿瓦滾了。
「還有為什麼親吻只限定在喜歡的人和戀人之間?」他總感覺胸口很癢,像心臟在裡頭躁動不安。
於是所有問題一股腦的被他丟了出來,沒想過合理性,只是很想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彷彿這樣就能解決這幾天在他身上發生的所有煩惱。
「大概還有很多事——在一起時候的感覺,也會和一般的朋友不同⋯」 他說了一口像是照本宣科的知識,只是保留了人腦會分泌像多巴胺這種令人愉悅的神經傳導物質——
ㄧ是避免塩谷緒的腦袋過載,二是不願意以如此不浪漫的面貌描述戀愛給不諳世事的少年。
「因為親吻是親密行為,那也包含在戀人會做的事當中。」他深吸口氣,想著由自己來教導塩谷緒這些事,或許會破壞對方對愛情的想像也說不定。
「有一部分的人,只會對愛慕的對象,產生想要親吻的慾望。」這當然也是絕大多數的狀況就是了。
這些事情拿瓦滾在之前就說過了,當時他沒懂,現在好像也沒特別理解。所有解釋就像是隔了一層薄膜,明明看得到卻模糊不清。
鹽谷緒勾起雙腳,手臂靠在膝上支撐著臉頰,而他的視線仍然落在拿瓦滾身上。
可能是因為他從來沒看過一個人深愛一個人的模樣,也沒有體驗過那種情與愛⋯⋯但是他知道只想親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他現在就很想親吻,非常的想,於是他繼續提出疑問:「在一起時的那種不同的感覺,就像是我現在也會很想親你嗎?」
少年那側的動靜吸引他的注意,正轉身去瞧,便對上那雙青藍色的目光。
「⋯⋯」這已經是不知第幾次,塩谷緒向他表達想要親吻。
他有些怔愣,原先是希望能助人更瞭解自己的喜好及原因,卻發現越是釐清,深埋的真相越讓他無法招架。
「那⋯⋯沒可能吧?」他開口後的呼吸有一瞬凝滯,隨後輕笑掩飾過他的無措:「我是你的老師,會出一堆考卷給你,還是個比你大十幾歲的大叔喔。」
後頭的話說的一派輕鬆,也暫時成功的說服了自己。接著他轉過身去面對少年盤腿坐著:「沒想到你這次會這麼認真的想——是也覺得剛才那樣的事還是太過火了嗎?」
「沒有啊,我很喜歡。」少年搖了搖頭。
「這些跟我問的問題有什麼關聯嗎?」他更加仔細的去思考,如果加上這些因素,他想親吻的欲望是否會減少,答案是不會。
於是他也跟著放下雙腿,轉過身面對拿瓦滾,被那雙深色的眼睛看著,他突然就理解為什麼心臟會這麼跳動。
他抓了抓胸口鬆垮的衣服,在呼吸的閒隙整理思緒,一片又一片的碎片在這瞬間忽然就有了方向密合⋯⋯這還是第一次他有了這種感覺。
「如果跟你在一起心跳會變得很快,還會很想親你——」他頓了頓。
「我好像是喜歡上拿瓦滾了。」
關於愛戀的這種情感,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聽說的。 儘管十分了解人類的情慾,對於此刻降臨在自己身上的事還是非常陌生。
而在這之前,他也不是沒有聽過塩谷緒說喜歡,但卻有某種直覺告訴他,兩者並不相同。
「⋯⋯等等。」他來不及在少年將無法挽回的表白脫口前阻止,再開口時已經延遲了許多:「呃,你說心跳變快,那不會是因為剛才的事做的太激烈嗎?」
「嘛⋯就是啊,做那種事情,心跳加速是很正常的。」他認真的注視著對坐著的少年,像是在與之探討某個學術議題,做出了攤開手解釋的手勢。
「⋯⋯」
他對拿瓦滾是莫名的依賴與信任,他的目光已經不知道停留在男人身上多長時間、心也不知道因此悸動了幾下。
而這次,他卻覺得拿瓦滾的話不再是那麼的充滿吸引力,能夠讓他一腳踏入那些編織的言語當中。
反而攤開的雙手像是邀請他似的,他忽地靠上男人的胸膛,雙手環抱似的從男人後腰勾住手指,耳朵則是聽著胸口傳來的心跳。
「像這樣,我的心跳也會變得好快。」他閉上眼睛輕輕嗅聞味道,臉頰在溫熱的懷裡蹭了蹭。
「⋯⋯?」眼前的一切來的太過突然,他愣著睜大眼睛。 不明白自己釋放了什麼訊息,讓塩谷緒採取這樣的行動。
老實說他鮮少留意過心跳加速的意義,但此刻少年就側耳緊貼著心窩,他隱約害怕被覺出一點異樣。
「⋯⋯這個——只靠這樣測量是不準確的,每個人天生心跳的速度就不一樣⋯⋯」他趕緊捉著少年雙肩,將人推遠了些,發話時有些飄忽,眼神也難得的緊張起來。
「時間不早了,小鬼頭快點睡覺。」
最後再擺出成年人的姿態,要壓著調皮的孩子上床睡覺一般。
「?」
「是嗎?好吧。」不是很能理解拿瓦滾此時的反應,不過因為很有趣,他倒也乖乖地被推開了。
而心中困擾的事情已經解開,想問的問題也知道了答案,鹽谷緒眨了眨眼睛想著,確實也該睡了。
啾。
鹽谷緒掙脫肩膀上的力道,快速的在男人嘴上親了一下,在睡前為自己爭取了一個晚安吻。
「拿瓦滾晚安。」隨後他便聽話的躺下,搶先佔據了軟墊的位置。
此時,他覺得自己的權威大受挑戰。看著眼前剛作亂的少年倒頭就睡,他竟然也就只能皺起眉來乾瞪眼;且今晚的體操墊又沒有他的份了。
「⋯⋯」
他努力的說服自己,並不是因為塩谷緒剛才的表白,才讓他願意將床位讓出的。 這麼想著,他默默地靠上後頭的層架。
然而才闔上眼,就看見幾分鐘前少年看著自己說話的模樣。 表白的那句話反覆的在他腦海回放,他竟然被自己的學生表白了——
看來他的教職生涯真的要再次畫下句點了⋯
(根本睡不著的拿瓦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