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光好似昨日才發生，夜幕降下的轉瞬間便消失無蹤，比血跡乾涸的速度還快，更不留痕跡。

他踢著細沙，蹲下身熟練地用七塊卵石疊出一座小塔，佝僂著身卻沒打算許願；因為他清楚它不會成真，她當時表示得很情楚了，沒必要重複撥放他的憂傷。

接著升起的滿月高掛蒼穹，分明僅是將反射的太陽光投向地球，克甫斯有時依然覺得月光比那片明亮真正的主人還要搶眼；或許是因為他自有記憶以來對那滿盆蒼冷比較有印象吧？

看著石塔被海風吹得搖搖欲墜，他沒打算扶住它的意思，而是繼續沿著海岸線漫步。

一切都一如往常，同她所說，沒有人類會沒事這時間跑來這……

克甫斯猛然駐足，透澈的藍眼裡的情緒似是驚訝。

第一次死亡是肉體迎來停止機能之時。

　　興許時間已經太長、太長，長到她伸手試圖觸及北極星時什麼也感受不到；興許時間又太短、太短，短到她張握試圖留住　　時是百合、梔子花與沉睡於千里之外的血與肉與骨與枯萎的花——追逐著亦無法追逐著的星光閃爍著亦非閃爍著光年之外的皮與肉與骨與枯萎的「　　」，倘若、倘若或那不過是種安慰及麻痺的、的、的（滿月撥開迷霧接續那不成形式的話與花）、的，

　　　直到死亡將我與你分離。
（他帶著笑容給出擁抱）
　　　　　　直到死亡將你們與我分離。
（她的淚水滑落臉龐）

十指交扣或交疊的大小手掌的是誓言及道別。

　　夜深的海風與細沙吹拂過她的臉龐她的長髮，與　那逐漸暈染開而模糊不清的悲傷，囚禁於這塊土地的絲線及鋼線纏繞住無法重新邁步的雙膝與應當詠頌聖母在上的律法，莎莉葉．沃羅寧娜凝視著即便躍下也無法化成泡沫進入天堂的海洋及偶爾旋起的浪花，虛空蔓延著虛空直到萬物成為稍縱即逝的時光，在這世上已無牽掛之物的她想像著白晝亦回想著黑夜（舊事已過，一切都變成新的嗎？）——遠方、自遠方來的誰與誰本該與自己無關，卻在不經意回首時瞥見那停下的步伐，與深夜之中露出訝異的目光。

淺灰色的眼睛閃爍著微光及水光，
　　收斂不回的哀愁與傷悲輕聲說著您好。

madame_totec:
眼前蒼白又衣著典雅的窈窕人影看似不屬於海邊，不屬於這細沙隨時都會卡入布料、刮起的鹹風會使人倍感乾燥之地。但對方眼中盈滿而閃爍的情緒的確屬於此地。

浪花撲上岸留下迅速消逝的痕跡，他往前邁出一步，兩步，暫時不想弄濕靴尖的他眨著眼，亮藍色的眼珠趁著月光灑落將對方身上、衣上的細節收入目——噢，這倒是令人意外的發現，眼前人兒腳下竟沒有影子，高根單純地陷入柔軟的沙地。

「你沒有影子。」彷彿未經世事的孩童出聲指出世界的詭譎與不平，但他語氣中更多的是好奇。海潮隨著他的提問上湧，吞沒掉疑問裡的字；他因而再次開口：「你沒有影子。」

他沒見過沒有影子的人——這樣還算人嗎？——但他的確見過女性眼中相同、或說類似的情緒。他在獵物逐漸在獠牙下斷氣時因驚恐而瞪大的眼珠反射中見過，那屬於自己的憂傷。

「有個孩子帶走了我的影子。」
　　「我帶走她的生命、她帶走我的影子。」

　　深夜中仍能以目光描繪著高大身影的輪廓，亮藍色的眼睛、臉上的疤痕；略顯古典的黑色衣裝與——紅色的、如血如玫瑰般是紅色的長披風，興許更像是海岸幽魂而非生者的女子凝視著亦非凝視著疑問也好、好奇也好的男人，刺繡著白玫瑰與蕾絲的白色長裙隨風搖曳又捲過一波冬末時刻的冷風，她伸出手向上張握著終究無法收進掌中的北極星，又於哀愁中確認著視線中並非幻聽錯視而是從那處來留下腳印的、活著而如此鮮紅的生命。

她將鬢髮勾至耳後凝視著月光，
　　沒有影子的女人說影子是她付出的代價。

madame_totec:
共生而共捨，他們都失去了什麼才會使那同樣的憂傷如跳針的唱片般重複填滿雙方之間的距離與空氣。

克甫斯輕咬下唇，隨後亦將視線遠放至月色上。

「有個人帶走了我的心。」他的聲音不比一絲低語大，卻能穿越海風的喧囂。「只有我的心，然後她留給了我⋯⋯」男人一手揪緊紅色披風的一角，彷彿仍能從中感受到屬於她親手縫下的一針一線，彷彿仍能看到她在挑選布料時認真的神情，彷彿仍能伸手碰觸完工時她驕傲的笑顏。

「一些過去的記憶。」他的聲音轉小。「拿不回的東西。」

他沒有付出代價，只是從來沒有將思念放下。

「在那孩子之前、在很久、很久以前——」
（她於此世付出的代價太多、太多）

「有個人也帶走了我的心，我曾跳動不已的心。」
　　　　她凝視著月光、凝視著那人揪緊鮮紅揪緊著的心臟。

「而他留給我的、他留給我的⋯⋯」
　　　　是本該綻放的新生、是繼承他的　　、是已遙不可——

　　莎莉葉想起從此無法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想起連繫著母與子的繫帶與聯繫著她與他的指環，未能說出他們所離去後留下的　　、亦無法說出被另一個他們奪去後留下的　　，她垂眼看著海面上倒映著的滿月、望著細沙地上抹去影子的鞋尖與擁有相似之重及憂傷、風拂過披風而存在著的高大影子。

madame_totec:
克甫斯沒有聽到對方說出口，卻亦不打算逼問，他們只是兩位生人，在海與陸的交界線碰著了，互相看到對方身上的傷痕，不用更多言語，從中溢出的情緒便能訴說一切。

他不懂她，她亦不懂他，但他倆都能理解兩雙眸子裡的傷悲。

「就像海浪。」就像海浪，抵達時匆忙在沙岸上留下痕跡，淺而淡，然後它會離開，退到任何人都難以觸及之地，往後抽身的那時卻又帶走了什麼，刻骨銘心。

「就像海浪。」

　　憂愁及傷悲也好、哀愁及悲傷也好，形成這份足以刺穿心臟刺穿靈魂的情感源自曾經柔和又美好的、足以融化成甜蜜又美好的喜樂與⋯⋯自顧自貼上標籤妄想著的永恆、永遠或沒有時限的未來，可那終究成為沒有實現的未來與戛然而止的、破碎不堪不再起舞的八音盒小人與傾倒於地上的奶油燭火與漸暗的星光——她輕聲複述著、複述著對方的話語。

滿月映照著那一如往常的海洋、映照著回不去的時光。

　　海浪在有限的時間內向前、向前碰觸細沙地又劃下痕跡；然後、然後悄聲地沒有預兆地向後、向後、向後朝那海的彼方、看不見盡頭亦無法追隨著遠方，帶走劃下痕跡的海浪及歡欣的聲響，留下細沙地上曾經喚醒如今卻已追尋不了、遺憾及模糊的面貌。

第二次死亡是於生者記憶中消失之時。

駐足原地遠眺向海平面的彼方，克甫斯忘了自己站了多久，也忘了對方是否有中途移動或離開，噢，他甚至沒有問起女性的名諱。

但在規律的海浪拍打聲下，其他事物似乎都能暫時放到一旁。現在的他們彷彿交杯共飲著月光映射下波光粼粼的愁。

我要先大聲說超感謝夫人中願意來跟超久沒對交流的我跑交流！！

超級感謝克甫中願意跟復健中的我對交流！非常感謝我真的是邊嚎啕大哭邊跑這個交流的（瘋狂痛哭流涕）……我直接從開頭一路哭到最後非常謝謝……克甫斯跟莎莉葉的種族及壽命不同但共同擁有的哀愁與傷悲還有滿月還有海洋讓人真的是 非常、非常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