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長達一年的相處，安托萬發現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更能夠掌握戴因的情緒，不再總被隱藏在那張禮貌的笑臉之下的話語所迷惑。

「戴因，你心情不好嗎？」

傍晚在對方來自己工作地點附近的美式餐廳赴約時，安托萬直截了當地問道，令甫剛坐下的戴因面露一絲詫異。

「哪裡得出的結論？」

「感覺吧。」安托萬直視著對方，臉上亦保持著友善的微笑：「畢竟也認識這麼久了。」

回應他的是一陣輕笑，戴因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請一旁的侍者為他們點餐，結束後才又將目光放回安托萬身上。

作為Dom，他的sub實在是屬於很有個性的那種。安托萬默默地想。

「上次和你分享與其他公司的合作專案的那件事，這陣子發生了一些問題，不過下周案子就會結束了。」戴因給予了一個簡單的回答後拿起水杯飲啜，暗示著對方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

「是嗎？那就好。」安托萬的目光仍鎖定在暗金短髮的青年上，他顯然不是很滿意這個答案——因為工作壓力大而有的壓力反應，和現在「工作上出了點問題」所展現出來的情緒是截然不同的，戴因或許自己都沒有察覺。

若彼此還是從前久久才相聚的朋友身分，安托萬也許會用玩笑的方式追問更多，但如今兩人維持著D/s關係那便不合適了。他記得戴因不喜歡被追究不願多說的事，遑論他也清楚對方已經與他分享夠多本人原先不會透露的事了。

「你明天也在這裡訓練對吧？」

餐點送上來時，戴因淡淡地問了一句，安托萬則在咬了一口漢堡後才給對方應聲。

「那今天晚上到我家嗎？比較近一些。」戴因繼續說道，一邊伸手將漢堡壓扁一些，「明天早上也能送你過來。」

不管幾次，安托萬都覺得看這個來自英國上流社會的少爺張大嘴巴咬下漢堡是一件有趣的事，畢竟對方是個連拿紙巾擦拭落下的食物殘汁都很優雅的一個人，這個景象讓他方才被拒絕的心情突然好轉了不少。

「……安托萬？」

「好啊，那就麻煩你了。」安托萬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並趁著用餐期間與戴因分享他這陣子在訓練上碰到的事，後者也總在傾聽之餘給予適當的回應。

安托萬原先以為彼此牽起D/s的關係後，必須捨棄朋友之間的關懷與交流，不過這個心理準備他算是白做了，戴因在play之外與過往無異（即使他願意分享的事情還是比自己少），而身分的轉換權交予在安托萬手上，所以只要他想，他隨時能讓戴因進入模式。

總地來說，他還是很滿意戴因的，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對方的臣服度比預想中來的低一些，但轉個念想，那就像是站到球場上挑戰新一輪比賽那般有趣和刺激，勝利時獲得的喜悅總是特別大，也就沒什麼好不滿的。

不速之客來訪於他們即將結束用餐的時刻，一聲低沉的呼喚引起了兩人的注意。

「戴因！沒想到你也在這！」身著黑色休閒襯衫的法國男人走到他們的桌邊，用著不算流暢的英文與他招呼，戴因也在此刻放下食物應聲而起，只是他似乎也沒預料到對方上來就是一個熱情的擁抱。

——他不喜歡那樣。安托萬捕獲了戴因臉上那一閃而過的情緒，但他只是繼續坐在原位觀察面前二人，畢竟那是屬於戴因的事。

「您好，伯納德先生。」青年禮貌地拍了拍伯對方的背作為招呼的反饋，然而對方卻在擁抱結束後繼續握住他的手腕，戴因有些無奈。

「在公司外就別那麼生疏了，喊我朱爾就好，我們是朋友不是嗎？」朱爾語氣爽朗地說道，接著看向安托萬，「這位是你的朋友嗎？您好，幸會，我是朱爾‧伯納德，你知道嗎？戴因在公司的表現可好哩！」

「伯納德先生……」戴因顯然還在籌組語言應付他最不擅長的類型。

「就叫你喊我朱爾就好了嘛。」朱爾將注意力轉回戴因身上，玩笑的語氣藏不住挾入其中的命令之意，男人的目光落入近在咫尺的戴因眼底，同時收緊了手上的力道。

安托萬意識到自己在戴因身體發僵的同時倒抽了一口氣，他目光沉了下來，眉頭輕蹙微微瞇起眼看著朱爾的手，拳頭也在不自覺中握緊。

何等無禮的Dom，竟敢對他的東西出手。

戴因的身高雖有一米八，但纖瘦的體型和被迫引出的Sub氣質在他與差不多等高的人面前卻還是給人一種脆弱與易服從的印象，即使身為他的主人再清楚不過那只是某種錯覺，安托萬仍抑制不住油然而生的怒意。

「你吃飽了嗎？我剛剛坐在裏頭的位置，所以現在才注意到你。」朱爾在戴因未做反應前繼續笑著問道，「我接下來要和朋友去酒吧，就是你也看過的那位同事，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啊？你很優秀，我們都很想認識工作場合以外的你，話雖這麼說，其實也想問你要不要換個環境待……你應該也清楚，如果不是因為你們經理那樣的態度，我們專案的合作也不至於那麼卡嘛。」

「先謝謝您的邀約和賞識，朱爾先生。」戴因終於找到縫隙做回應，面對因為依舊使用敬稱而挑起眉的朱爾也毫無懼意，他掛起禮貌的微笑：「只是很不巧，我接下來的所有時間全部都屬於我的伴侶。」

「伴侶？」

聞言朱爾朝安托萬看了一眼，目光瞥過來時原本臉色變差的安托萬瞬然熟練地勾起微笑打招呼，「你好。」他站起身子走出座位，狀似親和力十足地向朱爾伸出手邀請對方相握。「我叫安托萬，安托萬·韋列克。」

他笑著靠近朱爾將對方逼退半步，離開貼近戴因的距離，而後者則趁對方分神之際抽回了自己的手，在安托萬抓著朱爾握手做完自我介紹後戴因繼續說道：「至於您提到工作上的事情，很遺憾，我從不認為我們經理的裁決有錯，雖然過程中的確讓貴公司碰上些麻煩，但我們的合作最後也算順利結束了不是嗎？甚至獲得了意外的收穫。」

「哎，你很會說話嘛！」被安托萬用身體刻意隔開一小段距離的朱爾無聲地看了對方一眼，安托萬笑容親切眼神卻不帶一絲笑意，倆人彼此心知肚明安托萬的舉動代表什麼意思。朱爾冷冷地看著他，嘴角輕勾一抹不屑的笑意，安托萬感受到他的惡意卻沒跟著表現在臉上，他仍帶著禮貌性的微笑，駐足在戴因座位旁的腳步一動也不動。

朱爾故作識相地收回原先還打算拍上Sub肩膀的手，將視線又轉向戴因，一邊從懷裡拿出名片。「戴因，要是讓你不高興的話我很抱歉，我不是一個很會說話的人，但相信我是真心為你的職涯著想……這個，雖然之前給過了，不過你還是收下吧。」


青年撇見名片的背面寫了一串私人電話，在這種情況下即使無奈也得接過，他未再多看便收入了口袋。

「我很欣賞你，所以不管是工作上的，或是……」朱爾的眼珠動了動，暗指安托萬的意思昭然若揭：「生活上的其他方面，如果你改變心意的話，或者需要幫忙的時候，隨時歡迎你聯絡我。那就先這樣吧，下周會議見，戴因。」

未等人回應，朱爾便來去如風般回到他原本的位置，不過Dom如獵人般的視線仍然沒有從戴因身上離去。

「……」回過神後，戴因發現安托萬也沉默地看著他，但他卻未正視對方的目光。

安托萬看著戴因坐回自己對面，伸手拿起桌上的水杯一口飲盡，動作流暢卻掩不住其中的顫抖。拒絕Dom的命令於Sub而言是難受的，即使那並非自己的主人。

「對不起，安托萬，擅自拿你當擋箭牌。」戴因道歉的時候仍只是看著桌面，然而桌上的食物已經被吃乾淨，他因為找不到事情來轉移注意力而顯得有些侷促。

「他一直都是這樣對你嗎？」

「……什麼？」

「那個叫朱爾的人在公司和你見面的時候，也都是那樣對你說話嗎？」

「不，並不都是……」戴因脫口而答，而意識到自己失態這點讓他難以繼續對話，他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向安托萬，對視不到一秒他便又錯開目光，從口袋撈出了菸盒並站起了身。

「抱歉，我要離開一下，待會在我的車那邊見。」

戴因快步離開餐廳，走入最近的一條暗巷裡。思緒一時有些紊亂，控制不住顫抖的手指令他試了幾次才成功將菸點上火，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讓灼熱的氣流沿著喉嚨抵達肺部，尼古丁成功緩解了他的壓力，卻因為速度過快而咳嗽了起來。

他的心情非常糟。

大部分的普通人是難以察覺他的第二性別的，唯有碰上Dom時Sub才會出現難以控制的生理反應，戴因的公司並非沒有其他Dom，可他們多數也都以正常的交際手腕與他來往——不如說，像朱爾那種人在他生命中才屬於少數的一方。

一旦碰上不喜歡的Dom，戴因鮮少會讓步，若有也只是為了早日掙脫可預期的麻煩，即使如此，每一次遭遇都讓他的心情跌落谷底。憤怒與不冷靜容易造成錯誤的判斷與行動，在這部分他清楚自己沒有想利用與生俱來的權勢使人屈服，卻有著與人共滅的慾望傾向。

戴因捻熄了燃燒到盡頭的菸，重新又點燃新的一支，而這次順利許多。青年放緩吸吐的速度，煙霧自口鼻緩緩冒出，遮擋了他大部分的表情。

寫著朱爾個人電話的名片一角被修長的手指捏著，隨之而來的火焰將其吞噬得一乾二淨，向地面落去的僅剩燃燒過後的黑色殘渣，最後被一只乾淨的皮鞋踩碎了灰燼。

安托萬在不遠處盯了一會戴因所在的巷子，他沉著臉，不發一語地拿著方才對方離開前交給他的鑰匙回到車內。和自己的車相比，戴因的和他的住處一樣，除了必需品外幾乎沒有多餘的擺飾物，頂多只有當天尚未被丟棄的餐袋包裝，其餘乾淨到似乎隨時都能被捨棄。

他的心情同樣很糟，畢竟沒有哪個Dom喜歡看自己的東西被人觸碰，儘管戴因倚靠自己的方式解決了那場鬧劇，甚至藉以伴侶的虛假名義——

或許這些才是安托萬最不高興的地方。

副坐的車門在兩三隻菸燃盡的時間後被打開，戴因挾著不易散去的菸味回到他身旁。這並不是常見的狀況，通常他在與安托萬見面時，會先將自己的衣著與氣味打理乾淨，畢竟他見過幾次運動員聞到菸味時不自覺豎起眉的表情，只不過他現在實在沒辦法針對這點去做改善。

安托萬看著方向盤一會，才將視線轉到戴因身上，此時對方已經恢復成平常的模樣，正一臉不解望著他。

「生氣了？這也難怪，我也沒想到會在這碰上他。」戴因率先開口，他接著露出自嘲的笑容，「伯納德的位階比我高，我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職場性騷擾？」

見安托萬未予回應，戴因也不著急，他將目光移回面前的擋風玻璃。安托萬聽見他帶著淡淡的笑意繼續說道：「這種事在英國可沒人敢對我這麼做，畢竟大家都害怕得罪西魯斯。」

是啊，但你現在獨身一人在法國。

「為什麼不向我求救？」安托萬這才將暗沉的目光轉向戴因的側臉，他看見那雙帶有淺色的睫毛隨著目光垂下，沉寂一陣子後才開口回答他的問題。

「你不是個會起身咒罵對方或揍拳的人對吧？安托萬，我很高興你不是。」戴因看向他處的話語裡依舊帶著笑意，「這種事情我自己處理就夠了，況且我不也和你借了伴侶的名義嗎？你沒有當場戳破我，就是對我最好的幫助了。」

「但你很清楚如果你想，我會幫你。」當然，會是使用合適的方式。

「是的，我清楚，而我認為像今天這樣子就足夠了。」戴因轉過頭直面安托萬，語氣也冷了下來。

「但你明明、」他相信自己和朱爾都沒有錯過戴因僵直身體的模樣，而不聽從Dom有意命令的Sub在生理上會有怎樣的負擔，他知道戴因在做出行動時也非常清楚。

「安托萬，」戴因打斷了他，冷漠爬回他那張好看卻沒什麼精神的臉龐，他顯然開始厭煩這種不懂適可而止的對話，「我非常感謝你的好意，但如果我今天非得倚靠你才能解決這個問題的話，我是不是也不用自己過生活了？」

氣氛凝滯，安托萬的雙眼微瞠，而戴因卻將目光轉回車前不再說話。

安托萬再次體悟到他的Sub在處理事情時不但非常冷靜，甚至理智到了一種不近人情的地步。他抿著唇，將目光從戴因身上收回，汽車在一陣沉默中發動。

「……我們回你家吧。」

安托萬發現自己的聲音異常嘶啞。

謝謝安托萬中出借安托萬讓我寫＆幫忙監修我有沒有寫錯反應的部分

自己來寫戴因受到騷擾真是尷尬，應該是網球帥哥受到騷擾才對

其實本意只是想看安托萬為他的sub生氣，但寫一寫發現戴因自己有能耐，根本不需要，還對人家擺臉色，好壞

如果騷擾的定義是來自不喜歡的人事物的冒犯，那網球帥哥也會自己處理，不用擔心呵呵

kllo3310: 嗯嗯嗯，是來自戴因中的恐怖搭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