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03 禮儀老師➻ 垣花 朗 feat. anotherrealm

Let life be beautiful like summer flowers and death like autumn leaves.
latest #46
主題,使各種不搭調的事物拼湊黏合。

被歲月痕跡鏤刻的男人,套在筆挺華麗的公學制服中,手上捧著絢爛繁花,坐在酒店房裡的椅子上。集蒼老與新生、純潔與市儈於一景,怪異的組合中又出奇地和諧。這或許就是The Lair兔子們的主題:把看似無關的這與那,用慾望這方便的藉口暴力地全部熔融。

朗自知只是素材的一部分,所以並不彆扭。儘管如此,他還是慶幸這週將要與共的,是眼前的這位--名喚「杜鵑」的男人。他們曾在交誼場合打過幾次照面,朗對於這位體面的先生並無惡感。畢竟,在人被當作牲畜的所在,誰會討厭一位優雅而多禮的紳士呢?
送到他宿舍的這套服裝布料完整、剪裁正式,甚至材質還有幾分奢侈,相較於其他兔子衣不蔽體的情趣制服不知要好上多少。

以及,他進入房間時,杜鵑變魔術般贈與不知名的花朵,並邀他入座。禮儀老師--終於合乎主題一次了?眼前溫和有禮甚至可說是有些雀躍之意的男人,真有點像學校裡的教師。

朗沒上過學,他只是憑印象猜猜罷了。
他今日沒穿慣例的西裝。

賓客與兔子、教師與學生——這場以省時省力為緞帶的再一個包裝活動嘶聲嚷嚷著權力、控制、刀俎魚肉,嘹亮得禮儀都要失了意趣,如何矚目的奢美打上強光都像櫥窗積灰的廉價品,無情無調。標榜高雅的庸俗;這興許亦是鼓勵巢穴的動物們剝去矯飾的手法,直白得不合胃口。

因此杜鵑沒選擇平時愛穿的西裝,將濃烈平直換作淺淡的、柔軟的毛衣背心和襯衫,連褲裝都緩和了質地。

「你好,親愛的學生。」室內開了暖燈,他將筆別在耳後、托著腮,原子筆再廉價不過的塑膠殼還帶著剛自工廠出來的油光。隨著輕鬆招呼,他的目光沿剪裁線條描過來人向光的身影;幾次擦肩判斷的印象果真沒錯,對方適合這樣板正的著裝,內斂、順心,再標準不過。

交由垣花朗的那朵黃茉莉成為亮麗點綴。

「在我們溫習禮儀前,想喝茶嗎?」他將雙手交疊於桌面。「聊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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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清淺柔軟的服裝給人十分好親近的感覺,朗總是繃緊的背肌竟稍稍鬆弛了些,臉上甚至出現若有似無的微笑。雖然不是指令,但想必這是位樂在角色中的賓客(看看那支原子筆),朗便調整了心態,學生面對老師想必都是仰慕而聽話的吧?

「好的,先生。」朗把手中的黃色小花放到前襟口袋裡,端起精緻的瓷茶杯淺嚐一口,不知那淡淡的香氣是出於花、出於茶葉,還是出於眼前的男人?

他的坐姿又軟了幾分,遠遠看著還真像一個與老師晤談的乖巧中學生。
很好,男人想著,為自己也倒了杯茶,雙目隨興地游移、半吊子地替這回得到的教師身分做著心理筆記:這樣的氣氛一如他懷想,旁人魯莽勒扯的緊繃被茶水暖得鬆了,自己能見而歌唱的便也多了。

至於他將含著笑為朗唱什麼曲調,要如何武斷地在對話開始前抉擇?

「慢慢品、或者照習慣喝,我不介意,」他重心前傾、肩膀微垮,姿態更加無序,將面前翼翼執杯的好學生襯得越發安分。「順便想想有什麼需要我為你複習的?」

儼然是熱心地予以課後補習的新老師。
抿著茶水的唇頓了一下,朗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事實上,他在看到這個活動時,壓根不認為有任何賓客會認真教課。至於有什麼需要複習的?他除了孤兒院三餐必讀的聖經與語言課外,幾乎沒受過什麼正規教育。比起「複習」,他似乎連「學習」的前提都沒有。

眼前的男人似乎已經完成了製造學習氛圍的步驟,正愜意地等著他開口。朗緊了緊杯子,說出口的話有些荒謬:「我向來功課差勁,先生。您喜歡教什麼,我都願意聽。」

自己在認真思考什麼呢?這或許只是對方基於情趣的角色扮演罷了。客人,不,「老師」想教什麼才是這堂課的重點。
啊,這樣熟稔的句式,難不成他其實正對著井口暢言?

「如果你的訴求是這樣,我當然樂意提供更多協助。」雙方都扮著願意接納更多的角色,杜鵑摘下筆、尖端在乾淨桌面點了點。他的喜意幾像豪宅前侍弄花草的園丁,滿是眼前所見將如期望發展的模樣。

「那麼放下杯子吧,站起來——」功課差勁是順應情境的謙辭,他滿面理解地點頭,文字僵硬時還是用上循循善誘的溫和語氣。「讓我看看你究竟展現了什麼令人不滿的樣子,才淪落到需要輔導的地步。」
這不是一個指令——朗有些不確定,但男人似乎根本就不需要動用什麼生理優勢,完美的師生情境使他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溫和的規訓,放下杯盞從椅子上站起身。

材質極佳的西服外套發出悅耳的摩擦聲,朗站在杜鵑面前,他無法想像此時此刻映在那雙藍得不現實的眸子裡的自己,看起來到底是什麼樣、哪裡令人「不滿」。他開始覺得這身過於年輕的學生制服令人不太自在。
隨著對方徐徐起身,他笑彎了眼。

在這之前,男人不曾與這隻兔子交談,瞥見的次數已足夠自己摸清能見的相;內裏是否包裹著什麼?他能否將縫線挑開?姿態端麗的人應如何零落纔能令他自己心滿意足?

他也站了起來,一手別在身後,將椅子抬起後擺得更遠,繞過桌面朝對方行去,每一步都踏得穩重、確認鞋跟叩下的聲音足夠清脆。他停在那人身側,於那雙特殊的薰目前伸出一隻手,攤出的掌儼然是古典懇求,下一刻卻轉為索要——杜鵑虛握朗的右臂,依稀的身高差距使他得以朝下睨著人。「你的嚴謹僥倖。」

一面説道,他一面以另一手描過方才還有緩和的脊線:「這沒有關係,親愛的,我想只有完美主義者會介意。」

「你對這點怎麼看呢?」
直到剛才都還柔和繚繞的花香突然迫近,有一瞬間強烈得令人心驚,朗不由自主抽了口氣,背脊在男人的掌心裡僵直了。原本溫潤如奶油的金髮在如此近的距離竟顯得有些冰冷,這讓他困惑了。

「......我失態了。」右臂不敢擅動,朗用左手拉直因為太過自在而有些皺痕的衣服,收起先前的笑容且低眉順目,實則迴避杜鵑的眼神,「我很抱歉,先生。」
「既然如此,我當然樂意接受。」

他斂起的目光劃過對方眉宇,仍然將雙手留在原處,含笑的面龐緩緩湊近了自己此日的、將自個貼上了標籤的乖學生。

「別太擔心,茶還在你胃裡暖著,我可不是隨便就要找藉口懲罰人的傢伙,」本質倒是相差無幾,他想。「不過你道歉了,那麼,覺得哪裡做錯了呢?」
像是磁石般,紫色的眼珠被藍色的眼珠強行轉正,不曉得放在自己背上的手是否有透過層層布料感受到冷汗浸透的些許濕潤——朗根本不曉得為什麼自己為甚麼要對如此溫文儒雅的紳士緊張,正如他不曉得為什麼自己剛才要道歉。氛圍太過完美地將他捕獲在學生的身分中,他開始害怕男人再問自己更多問題免得行差踏錯。

他過去害怕過懲罰嗎?連Dom在他眼前拿出美工刀都可以面不改色,這是怎麼了?

「......在您面前,我不該僥倖。」他回答得很輕,試圖從話語中找回「兔子」的位置。
「不、不。聽起來很標準,但我想要的答案不是這個,我的好學生,」他將後背的掌挪移,拇指按上那張血色不顯的側頰、看皮肉因此微陷。「這不是為了我,你該和裝飾自己的工具合為一體。」

與他平時所論再相違不過的言語。

羔羊啊羔羊,可曾被自身挽救的孩子感謝?他幾乎能夠看見自己如何以口舌為垣花朗築起圍籬,知曉羊隻不安而不以為意,只為這尊順歡喜。不過杜鵑鳥又能為這順從唱些什麼?

「否則能見到瑕疵的就不只是我了,親愛的,et pourtant vous serez semblable à cette ordure⋯⋯。」

他畢竟不是歌謠甜美的夜鶯。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謊言被男人的拇指按在喉嚨裡,四十歲的兔子有如被長輩戲弄的孩子般被戳著頰肉,朗溫順的眉宇擰在一起,掙扎與不信任,他根本不認識這個素未謀面的賓客,但先前層層疊疊的角色氛圍似乎發揮了作用。僥倖帶來警告,那是否誠實就能獲得理解與包容?據說,一個優秀的老師,當能寬慰迷途的心靈......

一瞬間的暈眩竟讓他選擇把自己交給對方。

「我對您說了謊。」他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想起app上自己懸掛著的性別,「......如果對我發號施令,您會失望。」
他一音一節地品味淌出的言語,如血如釀,好似握著杖佇立籬笆邊沿,結局如何全看自身一念之差。戳弄舉止更作溫潤摩挲,杜鵑朝著那張令人欣喜的口嘆出聲笑,抬手梳了梳打理得柔順的髮、取了幾縷相互交疊。「發號施令⋯⋯。」

「這間教室之外是慾望的縮影,」他一面不曾過問地替人綁起一條小辮,一面思索:而世界是無一銅板的、能被一柄劍挑開的牡蠣。「但欲望的規則可沒有那麼簡單。像是晚禮服和過肘手套、湯匙內外和握手順序,都不過是書面。」

説到這兒,他後退一步、任沒有收尾的髮晃回原處。

「我想你不會淪落到只能依靠條規的地步。」

若他真會如對方所述,對這位授課對象感到「失望」——

教師無形的冊子可還緩緩列著點。
慾望的縮影在「之外」,而教室「之內」則不受規則之限嗎?髮辮的親暱、退一步的距離,杜鵑先生鼓動翅膀,以優美的飛行路線,畫出只屬於兩人的結界。朗伸手感受髮束上殘留的辮子痕跡,誠實換取寬容,緊繃感漸漸潮退,但他仍然警惕。

「我會盡力學習,先生。」他說。

而接下來的日子也確實平靜無波,杜鵑先生認真教導他禮儀,示範生動幽默,淡淡笑影回到朗的嘴角。起行坐臥,這個男人總有一套獨特的見解,與朗在孤兒院學習的英式禮儀有時相符、但大多數時候則有不小的差距——那雙有如舞動指揮棒般從容的手把一切都合理化,在他們練習用刀叉切食客房服務的漢堡時,朗錯覺自己正在與瘋帽匠用餐。

肢體接觸是有的,手掌的溫度總在校正他的姿勢時從手腕、背脊、胸口傳來,但不曾踰矩。朗不再如第一日般因為觸碰而悚然,師生之間逐漸熟稔互動的節奏。
他甚至感受到來自「老師」的期望,可以做得更好、不要自我設限、盡可能展現自己的面貌、這不是做得很好嗎——正向管教永遠效果顯著,朗原本僵硬冰冷的禮數被捂熱融化、凝結成新的東西。一日長達八至十小時的相處恍若隔世,他幾乎要忘記課程之前的自己是什麼樣子。

通常俱樂部默認指導的賓客晚上會指名學習的兔子陪侍,畢竟這才是真正的目的。 但杜鵑先生並沒有留他共度夜晚,入夜後,總是彬彬有禮地在門口目送他離去,隔日早上再到俱樂部的自助餐廳享用早點。他們在開放空間演示那套行禮如儀,杜鵑先生彷彿在鼓勵他不要避諱眾人的目光。

就這樣過了五日。
優雅與風度,自然的、清新的、解渴的。杜鵑想像自己是陶藝師,為這幾日將綻的花預備最完好的瓷瓶,腦中早構想數次最終得見的風貌。他跳林迪似地讓口舌於這幾日舞蹈,掌握節律的人輕易將端坐教室的兔子搖擺,燈罩裡的油火燃得恰到好處。

他不特意窺探教學外的事物,如往日、如喜好;他要的是並不逼仄的室內的所有,故作謙恭的貪婪掌握——聲稱自己不想徹底攫住什麼也是自己用作肢體的工具。

「歡迎、歡迎,朗,」他開門再度邀人進入時笑得舒朗,猶如兩人一直都是最為熟稔的好友。「讓我好好想想,你現在還能再學些什麼?」

男人看著垣花朗像看著豔陽下沁涼的甜品,而他第一日提及的詩篇時刻壓在舌下。
「早安,先生。」

朗已經懂得面帶微笑地進入教室,那永遠繚繞鮮花與香氣的地方。將近一週與柔煦的杜鵑鳥朝夕相處,不必強迫自己聽誰的指令也不必命令誰,他從未如此長時間地得到卸下壓力的機會。如果所謂「正常」的生活是如此模樣,那不得不承認他有些耽溺。最後兩日了,正值週末,他希望自己的表現能讓「老師」滿意——或至少不要讓「賓客」失望。

仍然是那套制服,他現在已經更願意主動發言了,他不再躲避那雙藍得驚人的眼睛,「我還有哪裡做得不夠好,您都可以告訴我。」
他這次擺在「課桌」的不是茶具,而是一瓶A.H.黎瑟的蘭姆酒及兩個格蘭凱恩杯;圭臬是桎梏,而他向來嚮往更多。

「哪裡不好?一週快要到了,你會這麼問,不知道是因為對誰沒有信心?」他沒留給對方答覆的時間,舀起學生雙手、倒退著將人往桌邊引。「但既然你提到了,我還真的能想到那麼幾句該説的⋯⋯」

「不過,在這之前,」杜鵑低頭把唇按在那對腕間,描畫過的眼尾線條彎起。「喝點酒吧?就當作提前慶祝。」
酒水在俱樂部是再常見不過的,但在這間「教室」,他們向來都是以茶代酒。溫潤的瓷器撤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透明晶亮的玻璃杯,渾圓的杯身有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鬱金香。裝在酒瓶裡的液體彷彿一大塊形狀古怪的琥珀,不知要將誰永遠禁錮其中。

杜鵑若有似無的吻印在手腕之間的縫隙,較前幾日多了些親暱,但無論是執手還是親吻,似乎都不脫那套自成體系的禮儀邏輯,朗並沒有多想。那瓶酒看起來價格不菲,更何況哪有比學生拒絕老師邀酒更失禮的事?「......那我就不客氣了。」朗用謙卑的姿勢讓杜鵑替自己斟酒,二人碰杯後,再慢慢飲下。

一團團辛辣的火焰通過喉道暖著下腹。酒精濃度不低,又太久沒飲酒,朗感覺到酒力特別猛烈,蒼白的臉上浮現不自然的紅暈。
很好。」他道,胯倚著桌邊,向著對方傾。酒精滑過咽喉、暖熱自胃袋襲捲胸臆,杜鵑眼看出於己手的灼痕,親栽的勝利將綻於這晨時清澈的日子。

「喀噠」,玻璃杯底落回桌面,他抬掌托住如瓣的臉頰,視線緩慢地重新描繪朗現今的神態,舒展的信任使他忍不住去捏、思索著摘拈。

「你這幾天學得很好,」他把嗓放得輕緩,有如留戀稍縱即逝的風景,啜飲酒釀的記憶。「『從不對我欲求別耳』。」

「不過,親愛的,」指尖擦過眼瞼下緣,他聲調有如詠嘆情感。「你不覺得有哪裡不對嗎?」
哪裡不對......?

玻璃杯離手,杯中物卻攪碎了原本明晰的神智,朗想起第一日見面時自己是怎樣的忌憚男人翻花繩似的問題。由自己的答覆編織的細密網羅,在杜鵑那優雅的指尖纏繞,只消反手一翻,獵物落網。他原本以為那只是紳士怪異的語言遊戲,這幾日的相處幾乎使他相信,但細想這結論毫無根據......

朗的眉頭肉眼可見的皺了起來,不合禮節地後退一步。

「......我不明白。」沒有喚他先生,朗喃喃道,臉上的指尖瞬間如利刃般令他膽寒。
眼前的人開始退卻,對於氛圍變化敏銳如罪。杜鵑沒想像前幾天那樣任人迴避,向著對方踏近、探臂攬住後腰,把額靠上朗的前額。「我要説的不是露怯,但這也是不對的,別動。」

指令咬得格外清晰,男人縱使如此也沒狂妄得以言語替代肢體,沒有將人鬆開的跡象。

「我原本想説,盲從是不對的,我勤學的學生,」他耳語,注視酒暈未散的肌膚。「我們相談甚歡嗎?我們有所共鳴嗎?還是這只是妥協、忍讓、順從?」

「無論如何——你剛才失態了,親愛的,這可怎麼辦?」
倏然拉近的距離把這幾日的和煦溫存都瞬間碾成齏粉,朗屏住呼吸,他能夠忍受任何暴力、惡劣、甚至傷害他的客人,他可以在最惡劣的環境下認真的做好自己的本分,但無來由的危險指責有如織就了一匹美麗絲帛後用力撕碎、在玻璃香檳塔頂端輕輕一推,轟然玉碎的感覺卻讓他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保持冷靜......

咬字清晰的指令讓他的手指一陣發麻,被男人箍住的身體卻下意識地掙扎,竟有那麼一瞬間杜鵑鳥的翅膀被他掙脫了,然後他才慢半拍的僵住了身體。

他剛才反抗了客人。不是老師,從來不是,他們都只是扮演者,妥協、忍讓、順從的扮演者......

「我沒有奢望尋找共鳴,」朗的聲音乾涸,男人的反覆無常確實傷害了他,但此時他沒有條件談判,只能請求,「杜鵑先生,我並非盲從,而是一直依照您的要求在完成我的工作.....」
「朗、朗、朗,」那人像幼小的絨毛,他隨著步履迫近喚著順口音節,每一聲的笑意更加濃厚,直到他能夠再貼著兔子按上那雙肩、向上、緊縛頸側。「看著我,親愛的。看著我。」

杜鵑彎著眼的笑弧背光,鼻尖幾乎要抵上對方的,穿得柔和的面貌較平時狠戾。這便是他所期許的夏日散步了,他想著:一具將腐的軀與其不可逃避的敗壞之美,全在足音裡鋪展。垣花朗絕非通俗意義上的纖細,可當淺淡的色彩塑造了那副神態不安的五官,他心裡只想到纖細、纖細、纖細的杜鵑花。

「我明白,朗,明白這是你的工作,」他低語,慢慢按緊了掌下動脈。「可你還是犯了第一天的錯誤,不是嗎?為什麼放棄了這幾天的所有?」

「這讓我有點不快,希望你理解。」

以全然不容理解的姿態隨口乞不得效果的憐,他捏著他枝葉未剪的脆弱花枝,笑靨不損。
尚未過午,外頭豔陽正盛而酒店房內的空調冰冷如停屍間,扮成師生的兩人終於邁入課程的第二階段。

「......咯......」在杜鵑剛握上頸側時朗還能勉強自己不要反抗,但隨著呼吸的自由被逐漸加大且毫無節制的跡象,他也不得不扒拉著男人的手腕試圖扯開。兩人的距離近得可以感受彼此的呼吸,因此杜鵑定能清晰觀察窒息過程中的每個細節,朗的視線因為缺氧而模糊,眼前的畫面竟滿滿滿滿的都是那雙瘋狂的藍眼。

極少浮現腦中的安全詞一瞬間閃過朗的腦海,反制Dom的唯一武器,然而,杜鵑甚至不是靠著生理優勢把他逼入現在的絕境。如這個言詞過於瑰麗的男人所言,不依靠條規,於是凌駕條規。

朗甚至能夠想像安全詞出口,後男人會如何的以虛假的詞藻將其狎弄一番。更何況,此時他連語言能力都被暴力地剝奪了。
渙散的水光折疊植色,他慵紫的重瓣花延展地戰慄,為他獻上虛握的體溫。男人沉吟如身處墓前,依戀於眼中所見的最後,碑上或許刻了以下話語——「說我保住了已朽愛情的/外貌和神聖本質!」

他目睹唇瓣歙動,消逝空曠虛無,堆出了第一塊瓦又凌亂了音節,聽見的只有一聲短氣。

「我的甘美,」杜鵑傾身吻去朗眼角的淚珠。「我的可憐。你的裝飾太容易被剝離。」

「笑吧,我的學生,或者擺出你那天進門時的神情——」他倏忽鬆手,回頭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喀啷。「儘管如今的真實更迷人。」

酒液殆盡的玻璃灑在他們裹鞋的足背間。
美麗的弧形在凌空落地後綻放清脆的玻璃煙花,碎片一地。重獲空氣的朗驟然向前傾倒,難看地嗆咳了起來,膝蓋與手掌按在玻璃碎上,斑斑血色為其增豔。

男人看似慷慨地給了三個選項,但朗知道如今自己只有一條路可走。「......杜鵑先生,」他仍舊跪在地上,低眉伏首,「非常抱歉讓您感到不快,請您給我彌補的機會。」

既是敬業的兔子,也是認錯的學生,更是來自一個膽敢反抗Dom的Sub,朗乞求。他深知男人要讓他置身地獄有多簡單,禮儀課程為表現不佳的兔子準備了完美的懲罰。

所以他只能卑微。
「哦?」杜鵑神態不改、尾音飛揚,旅人汲水般飲下俯瞰展演的劇碼,踢開了蘸上酡色的碎片。他是日光、蠅蟲、麥粒與水波,而他的素描有瑕,自然得讓人心折——讓人渴望摧折。

興許他現下該解開腰帶,想到這時男人輕輕歎息:他該肆意地按而今投入腦海的欲求把弄這朵染了杜鵑淚的弱植,直到自身叫囂的狂狷平息,再用最極致的護養為人謳歌⋯⋯然而他不那麼做。「我曾受的不是疼痛教育,朗,為你帶來的變化喝采。」

揚起甩去銳物的足尖,他的皮鞋經過對方的膝骨、腿內、腰胯,來到胸口時壓了下去,並不猛烈,卻逼得人不得不往後倒——至於後頭有沒有殘留的散杯?他還未對那雙變得淋漓的手説些什麼,更不需要顧慮這些。

「你覺得我該做什麼?」

朝那人拋出又一個製造困擾的問題,他穩穩踩著垣花朗、拿過對方早先飲過的杯子,按照上頭的淺印吞嚥,此番安穩地置回原處。
謎語、謎語,一個又一個的謎語,幾天前的朗以為是為師諄諄教誨的垂詢,如今卻已知無論如何回答都只是杜鵑嬉戲的一部分而已。肋骨被承受著皮鞋的重量而背脊深陷冰冷的地板,朗就像一具真正的蒼白死屍,面無表情且不曾抵抗。他身上還穿著的那身筆挺制服,在男人的鞋底逐漸皺褶、骯髒。

「您想怎麼做都可以。」朗微弱的聲音是出自被束緊過的喉嚨,但他的意思清晰。

當一個Sub/兔子說出這句話等於已經放棄了最後一點自保的動機,至於尊嚴更不是變成腳踏墊的傢伙需要顧慮的。朗甚至想過如果杜鵑手上那只玻璃杯摔在自己頭上都無所謂了,除非這個男人心滿意足,否則就算他走得出這個房間也只是一路向下直達地獄。

死去的紫色潭水映照俯視他的癲狂。
成弦的輕音流淌於足下,不會琴者想像豎琴回音,嗡嗡地拂過他倆眼瞼,空氣也錯覺發麻。杜鵑單膝跪在對方腿間,已能臆想瘀痕如緞,要於那截包覆齊整的頸叫囂自由,主人撫觸時將留的血絲會是最細膩的綴飾。垣花朗如今連心神也敲去了枷鎖⋯⋯。

「哈、哈哈哈——」男人的笑失卻束縛、渾身顫抖,指頭戳在那人眉心。「這不是答得特別好嗎?」

根本是以當下的心緒制定標準,隨心所欲的賓客梳過地面散開的銀河,權做最後的數千親吻。

Good boy。」

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漫長的氣,他以手背抹開頰旁汗水,挪腳後起身、彎腰把人抱起,走向另一端的床鋪:「課程結束了,朗,辛苦你。」

「喉嚨會痛嗎?先坐著緩一下,衣服上還有玻璃的話記得脫掉,」把男子放上軟墊,他捧起對方雙手看了一會兒,當機立斷地轉身。「有點深——我去拿醫藥箱。」
朗承受過無數皮肉的折磨與苦痛,卻沒有比被男人抱在懷裡的瞬間更覺自己像個被抽去魂魄、又老又破的布偶。那雙輕易撈起他手臂顯然不如鬆軟外衫包裝的那樣和氣,一切都是裝扮與假象。

朗坐在床上看著搗鼓醫藥箱的杜鵑突然有種好想笑的衝動,課程結束?課程到底是從哪裡開始的?習得的是什麼?要他完全臣服根本毋需如此大費周章。男人想抽掉的是更深層的東西,連朗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某種一直支撐他到年老色衰還待在the Lair 的東西,他不會說那是自尊......

也許,可以權且稱之為「理智」。

沾在他手上的棉花與藥酒柔得令人髮指,清創的細膩如同輕輕刪去詩句中的冗詞,在杜鵑微笑著用冰涼的毛巾敷上頸側的紅痕時,淚滴墜下,朗傾身向他,為那雙毀滅之唇送上淡漠如水的吻。
朗的觸碰輕而深,男人把指上殘留的藥擦在毛衣、抬手捧起湊來的面龐,笑意與對方的吻盡數含入他口中。

叼著再無防備的軟肉,杜鵑鳥溫吞地嚙、情人般地糾纏應當乾渴的舌,一點一點地抹上屬於自己的潤澤,拇指沾著苦厄後新生的貝珠,深潛後總算懷擁珍寶。

他們已成了最末的聖禮,而後能見皆是新的日光、新的規制,要臥於哪都無人在意了。

「謝謝,」他抵著那人唇角道,三兩下便扯開對方領帶,期冀這也鬆綁了呼吸。「我很喜歡。不過現在應該是你的時間。」

指尖滑過沒有創口的肌膚,他把染上體溫的毛巾翻了個面,輕輕按著喉結逗留。

「你大概不習慣喝蘭姆,」杜鵑溫聲説道,親了親堆疊疲色的眉心。「也許我下次能帶點別的給你。」
朗已無意再追究何謂「你的時間」,只當那是杜鵑對自己的提點,學生不該索取老師的唇舌——兔子不該貪戀客人的溫柔。他解開釦子,讓那一襲既髒又皺的學生制服褪去,比他想像的容易得多,扮演的道具不如兔子的衣裝有那麼多皮革的拘束。

這是杜鵑先生第一次見到他的身體,單薄的肌肉或許還誤打誤撞的符合了學生青澀的形象。朗解開皮帶,西褲也順著雙腿滑落,細密疤痕遍佈,但這些不是杜鵑帶來的新傷。刺目日光把這副將老之軀描繪得清晰明確,朗此時卻沒有感到任何「不自在」,這又是男人從他身上抽走的另一個東西。

「讓您見笑了,先生。」他淺笑,眼角餘光不去觸碰桌上閃爍嘲諷光芒的琥珀液體,「我還在學齡,沒有嘗過酒,喝什麼都是一樣的不習慣。」
他有什麼可笑的呢?大好光芒裡他見到褪去病態的美,那身皎皎的皮肉——染了紋與否——都被他目光撫摸。他或許該稱此為繪卷,若上頭錯落的痕跡並不存在。

狂妄的、自滿的、以為長久留存便能證明什麼的魯莽痕跡,假如自己再年輕些,他恐怕會為此景咬牙,然後俯身欲求覆蓋每一寸。

而如今的杜鵑只是低頭去吻朗腰際。

「既然這樣,親愛的,你今天好好嘗試過了——好學生總是能跟從規則、又有資格繞過規則,嗯?」他的唇一點點向上,不帶半點張牙舞爪的欲,每一次移動依舊是將離不離的綿和。「課程真的結束了,不過這是你認知的休息的話,我也不會反對。」
朗不懂休息。他更不知道,身為一隻兔子或身為一個學生,哪種階級更讓他感到自在與放鬆。但也許杜鵑真的為他帶來某種程度上的解脫,無論他回答什麼、做什麼都沒有正確答案,沒有便宜的捷徑,於是只能抽去意識,在那雙包圍他的翅膀內作一隻無行動能力的雛鳥。

隨著男人的唇往上移動,朗逐漸傾𡉏,向後沉入略帶洗滌劑庸俗香氣的雪白寢具中。他要休息了,即使杜鵑向他發出Dom的指令,他也要讓這副無用的身體去承受不聽話的後果。

「結束了......」他呢喃,撫摸男人金色的髮浪。

結束意謂著,分數定局,評鑑出爐。大概是這樣吧。
今夜有月芒落進他被褥、化作星河,杜鵑將自身改作擁光的湖,溫吞地嘗以清波帶來安適。或許他本不須以這樣捧玻璃的姿態撫觸朗,拆盡了銳硬的人無消鼓舞便睡得穩當,他在對方深眠時笑,隱約回到數年前、無須揣摩地觀人睡姿的時刻。指尖描過那人頸項,他暗忖瘀青但去所需的時間,兀自定下最後幾日的行程。

那身質料軟和的服裝再度成為行徑的一部分,男人桌面上再無酒瓶,偶爾只是談天、偶爾播放適合緩緩轉動的音樂,不曾唐突和失態,學生臉龐是再無顧忌的平靜。

那天近能稱作拆筋剝骨的課堂似乎是記憶捏造的虛事。

他偏愛那人如今的模樣,強硬而無盡頭的迴環總歸為此而生。垣花朗如今的眸底有他最初沒能見得的生機——理解地、無謂地,能以最謹慎的姿容將注意攫於手中,假如成為另一種動物,肯定會是被他人以其餘心思圍繞的角色。
𝕽𝖔𝖝𝖊𝖑𝖎𝖔
2 months ago @Edit 2 months ago
「我這週很快樂,」褪下教師身分的賓客最後在房門道別了老早便該畢業的學生,攏著對方雙手、於其背再度親吻。「相信除了禮儀,你也更認識自己,親愛的。」

可他並不滿足,怒放的花朵自那人柔軟的肢體生長,而還有更多他尚無技藝牽引的潛質被暗自期許。

Show me more,他朝著朗的背影呢喃,愛憐地、希冀地把指節按上手機螢幕:「期待你生機勃勃的樣子。」

——「投訴」。
謝謝煤氣燈界的文豪完美終結月亮兔子的生涯😌🥀
我要檢舉你了親愛的(深情貌
謝謝朗中&朗跟我一起玩!這真的是!哇!實在是!哇!從杜鵑到杜鵑中不才的人皮都撕破了!!! 一邊打滾尖叫揍杜鵑一邊RP得很開心....好像學會了生而為人該怎麼煤氣燈.....?
我美麗的花花朗(花花)接下來無星級的一週要滋潤又美滿 (????????
anotherrealm: 你根本煤氣燈天才吧根本不用學!!!
花花也太可愛!!這一週有沒有美滿不知道但一定讓他滿滿的.....(是親媽
我不知道我應該要先回覆但我實在被煤氣燈天才這個到底是褒是貶的讚美笑出來wwwwwwwwwwwwwww
大家以後下礦坑記得找我 我超會煤氣燈(....
pohjoinen: 褒吧,沒有煤氣燈怎得公開調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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