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要去神社參拜嗎，這附近就有。」

「對，趁我回家前可以順道去，就明天吧？」

「記得要穿正式一點的服裝或和服。」

「嗯⋯⋯沒有和服也沒關係，你認為得體的就行。」

「明天見。」

—

日本新的一年人最多的地方就屬神社了，來往的人潮絡繹不絕，穿著西式服裝的兩人站在紅色鳥居前顯得有點突兀，可也不乏穿著西裝和套裝的參拜者。

「話說回來，這是你第一次來參拜嗎？」一旁的小學妹向來喜歡日本文化，甚至喜歡到飛來日本就讀高中，可見對方對此的喜愛不是嘴上說說。

第一個學期結束前和海韋爾聊到相關話題，而他也不急著回家，便提出了邀約。

身著一席水藍色短套裝，頭頂同色禮帽的女孩此時已快被參拜人群的各色美麗振袖晃花了眼，她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麼多人穿著正式的和服！

「啊，是的。先前只聽說過笹木前輩家有狐狸神社，但還沒機會實際參拜過。」從眼花撩亂中回過神，她總算是還記得今天的主要目的——新年參拜。

入學一年多來即使始終將神社寫在日記本『日本文化體驗清單TOP10』內，放假卻總是因各式原因錯過前往的機會。如今恰逢有人邀約，又是對日式文化頗為了解的榎本前輩，她當然得抓緊機會好好入境隨俗學習一番。

雖說頭一回來，她還是做了功課的。像眼前宏偉高聳的朱紅木門是「鳥居」，庭院裡有著潺潺流水的石造水池則是供來客淨手⋯⋯目光繞了一圈，她開心地發現神社的一切都與想像中相差不遠，甚至更多了一份幽靜的禪意，唯一不在她預料內的只有——

「前輩為什麼今天不是穿和服呢？」

她身為初來日本不到兩年的外國人沒有和服無可厚非，但她總認為以前輩的氣質，該是會在家穿著和服活動的類型⋯⋯（刻板印象）。

「⋯⋯對啊，都忘了笹木那傢伙家裡是稻荷神社。」他默默記下，想著之後有機會再去看看，聽說還真的很多狐狸。

隨後聽到對方的提出的疑問，他長長地「呃」了一聲。榎本準還沒回應就先聽到耳邊傳來的——

：噗——看吧！叫你穿和服，偏偏穿個西裝外套！

榎本実那惱人卻又熟悉的聲音在他出了校門、幫他更新開學後的資訊後就不斷的打擾他的思緒，可經過了三年他也已經能做到在其他人面前完完全全無視這個幽靈的存在。

他不著痕跡地睨了旁邊空氣一眼後道：「之前的和服縮水，今年來不及訂做。」「而且我沒放在學校，來不及拿。」補了一句。

蹩腳的理由。他只是認為若只有自己穿著和服既不體貼又要回家準備很不便，不過看著對方略顯失望的眼神他蹙起眉頭。

難道昨天真的該回去一趟⋯⋯？

： 唉呀⋯⋯

在前輩回答自己的問題前一道年輕男性的嗓音突兀地插入兩人的對話間。



聽對方語氣本以為是有前輩相熟的人前來打招呼，可四周人來人往，並沒有符合嗓音特徵的人出現，前輩也像是沒聽見似地持續進行方才的對話。

正當她疑惑著要轉頭張望，一雙半透明的學生皮鞋從視線範圍略過，她不著痕跡地往上看去——一名面容看上去和榎本前輩差不多年紀的男學生（透明度70）枕著手飄浮在前輩身後斜上方，嘴裏還正喋喋不休地唸叨著什麼。

「⋯⋯⋯⋯⋯⋯。」

饒是在家鄉見慣（？）了妖精、幽靈等生物，她還是訝異於熟識的前輩身邊居然跟著個這麼⋯⋯活躍的靈體。

在學校時她從未見過這位幽靈先生，聽對方口氣跟前輩相當熟捻的樣子，是前輩的朋友，嗎？

然而還不等她疑惑完，就見準似乎因她久未反應而蹙起眉頭望過來。

「這、這樣啊⋯⋯真是可惜。」注意到因自己分神而造成的失禮舉動，少女露出抱歉的神情收回注意力。

「希望明年有機會見到前輩新年和服的樣子呢。」

：⋯⋯欸？

幽靈在半空中被女孩看得不大自在，他在準身旁左右漂移著，不確定女孩只是在發呆剛好看向他的位置還是⋯⋯

準沒有理會他疑惑的喊聲，似乎沒發現異常。

「明年⋯⋯」明年他就畢業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讓對方看到。

「希望了。」

他朝離入口處不遠的淨手池望去，有人獨自淨手漱口，也有一群女孩邊說笑著邊將水澆到另一人手上幫助淨手。準擺擺手示意少女跟上。

他來到池邊他首先拿起木勺逕直往左手倒。
「你應該知道參拜之前首先要做的這件事。」對方那麼熱愛日本文化，肯定也事先做好準備不少功課。

「⋯⋯」剛剛有什麼東西晃過去？他瞇起眼睛盯著水池看，又接著用左手持木勺清潔右手。

： 有一隻金魚欸我看到了～

「怎麼可能⋯⋯」他喃喃道。不曉得是在自言自語抑或是回應那幽靈。

手水舍內香客交談及水聲掩蓋下只聽見了『金魚』二字，她學著前輩的樣子執起木勺，依樣畫葫蘆地舀起水清潔左手，同時忍不住往黑黝黝的石缸缸底看了一眼。
——這裡面有養金魚？

什麼都沒看見，倒是榎本前輩身後那位幽靈先生不斷動來動去，透過水面的反射都還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接著依序清潔右手又漱了口，最後以勺內剩餘的水洗過木柄，再端端正正地擺放回原位。

途中在一旁的前輩都沒有做出阻止或指正，應當是沒有鬧出什麼笑話。

「⋯⋯怎麼樣？前輩，像這樣可以嗎？」為求保險，女孩還是一板一眼嚴肅地看向今天的教練⋯⋯不，同行夥伴尋求肯定。

與對方同步動作，一直注意著堤菲的他放下木勺後點點頭。

「可以，沒問題。」他簡短地回覆。

： 人家做的好怎麼不多誇獎一點呢，小準真是不會討女孩子歡心。

— 他佯裝活動手臂作伸展打了一下隔壁的「空氣」。

⋯⋯ 「妳不像是第一次來，很熟練的樣子。」

： 孺子可教！

那幽靈在一旁盤著腿用力點頭，一副很感動的模樣，要是這裡沒人榎本準肯定會給他一個大白眼。

他巧妙地繞過那團空氣向堤菲說道：「那接下來的第一步就像你知道的那樣⋯⋯」

他雙手合十輕輕讓兩手碰撞了下。

「進入拜殿參拜。」

參拜的人在外面看上去就很洶湧，實際進入拜殿範圍後更是人滿為患，擁擠的人潮更是把他們擠在一塊，過程中他被人撞到身子一歪，擦碰到對方的肩膀。

「抱歉。」通常他不第一時間來就是因為如此，人多到不像樣。少女小小的個子在人群中更是差點被淹沒，他緩下腳步讓對方走在前方，這樣他也能關注著她以防兩人走散。

「前面就是了⋯⋯」但要排隊。

被稱讚了！

獲得準肯定的堤菲頓時鬆了一口氣，但餘光瞥見幽靈說了什麼被前輩揍了一下時又不解地眨眨眼，雖說動作也像只是碰巧撞到那個位置，可總覺得⋯⋯

「⋯⋯。」

——前輩是不是其實看得到那位幽靈先生呢？

「我沒事，前輩也小心一些。」
實在過於關注前輩和幽靈的互動，被撞了一下才又回過神努力站穩腳步儘量不讓自己被人潮沖走。
距離前殿參拜的正位還排著好幾組香客，人潮來來往往擠得他們只能盡量靠著牆邊排隊前進。此時堤菲手裡攢著零錢包，突然想起參拜指南好像、似乎沒有提到香油錢究竟要用多少面額的零錢。
「前輩，那個⋯⋯」女孩看著手中的零錢苦惱地發問，「請問香油錢該投多少呢？」

「哎呀，小姑娘是第一次來神社呀。」排在前一組的婦人聽到堤菲的提問喔呵呵地笑著轉過身來回答了她的問題。

「五日圓就可以囉，代表著『有緣』，也就是和神明結緣。」婦人亮出她手中嶄新的五元硬幣，「若是想求其他的緣，外頭巫女那兒還能再買額外的御守。」

「——原來如此，謝謝您！」沒想到香油錢還有這層意涵，堤菲興奮地向對方道謝，而婦人也像是對女孩的外國人樣貌感興趣，問了好些諸如什麼國籍、跟誰一起來的等等問題。

「哎，差不多到我了，祝你們倆今天玩得開心呀，這間神社神籤很靈的待會兒千萬別忘了去求一張。」人多歸多，排隊速度倒還是挺快的，不多久那位婦人便匆匆告別挎起包上前參拜。

「前輩，快輪到我們了呢。」女孩完全藏不住興奮之情，等等參拜後還有神籤和御守，甚至還能見到真正的巫女！

婦人在解釋含義附帶閒話家常時，準只有方才對方詢問堤菲跟誰一起來是與婦人點頭致意，其餘都在注意人潮推擠狀況。

「嗯，那你知道怎麼參拜嗎？」

「二禮二拍手一禮，你聽過嗎。」他再度雙手合十，「前面的二禮是指深鞠躬兩次。」

「90度的那種。」他補充道。接著他他再度雙手合十，「不過這裡⋯⋯」

他的右手稍微下移一個關節的長度後拍了兩下，「是小細節。」

「然後就心裡想著你想與神明說的話或者是願望即可。」「最後再行一禮就完成了。」

語畢，剛好婦人和她的同行友人結束了，他笑道：「該我們了，給妳搖鈴。」

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準示範參拜流程，在對方說到拍手時還特別認真跟著比劃了幾次。

確認每個步驟都記清楚後鄭重地將五元硬幣投入香油箱，女孩墊起腳拉住眼前繫著鈴鐺的粗繩。

「流程都記住了。那麼，我要搖鈴了。」

『鈴⋯⋯鈴⋯⋯⋯』

依照剛才前輩示範的方式鞠躬、拍手，兩人的擊掌聲默契地重合在一起。

（日本的神明大人，請保佑在英國的爸爸媽媽和哥哥身體健康。）

她除此之外沒有什麼特別的願望，畢竟海韋爾家從小的教育就是想要的東西得靠自己努力爭取。但當抬起頭看見一旁的前輩仍專注在祈願時，她靈機一動又許了個願望。

（⋯⋯希望榎本前輩所祈求的事情都可以達成。）
平日她受了前輩很多照顧，包括今天也是，所以她決定把新年願望的額度分一半給前輩。
祈願完畢又鞠了次躬，總算是完成今天最重要的參拜。



待兩人好不容易離開主殿，踏下階梯時不知竟從哪處跑來一隻渾身漆黑的小狗，黏著準的腳邊不放。

默契的拍手聲響起，他闔眼許下第一個願望。

o O（希望榎本実能儘早成佛，滾離我身邊。）

他老早就想好所以很快就張開了眼，視線情不自禁地瞄向還正在祈求心願的少女。

o O（睫毛好長⋯⋯）

沒想到下一秒對方馬上睜開了眼嚇得他又再度做出雙手合十閉眼許願的動作。

既然又閉眼了乾脆在許一個吧。

o O（⋯⋯——）

-

因為很喜歡狗所以很享受的被蹭。

「你是誰家的？」不知道是流浪狗還是來參拜的民眾的，難不成是這裡的主持或巫女⋯⋯

開始玩弄小黑狗的臉頰，這裡捏捏那裡撓撓。

「海韋爾喜歡狗嗎？」

： 我也想摸⋯⋯

幽靈也蹲在小狗旁，想伸手觸摸小狗的半透明的手臂卻直直穿過了小狗身體，形成有點獵奇的畫面，而小狗像是意會到了什麼似的抖了一下朝幽靈的方向吠叫。

： 他感受得到我！！

蹲下身同樣伸出手摸了摸小狗腦袋，此時黑色小狗已被準捏來揉去玩得不亦樂乎，就差沒倒地翻肚子撒嬌。

「嗯，但比起狗狗我更喜歡貓一些。」想起從前莊園那隻偶爾會路過廚房的大黑貓，長得凶神惡煞的樣子卻會在被摸得舒服時悄悄用尾巴繞住自己的手發出呼嚕聲。

「前輩很擅長跟狗狗玩呢⋯⋯啊。」

小狗因感應到幽靈青年而開始吠叫時她還來不及伸手安撫，就見小狗轉身撒腿就往本殿旁的樹叢奔去，沒兩下就不見了蹤影。

「跑走了⋯⋯」少女蹲在地上抬頭看向前輩，有點不知所措的樣子。

— 「原來，有點意外。」還以為像狗狗的人也會喜歡狗狗（？）

「擅長嗎？只是特別喜歡自然而然就⋯⋯不過我家沒養狗。」



從狗對著榎本実吠叫到拔腿狂奔消失在樹叢之中只有短短幾秒，他失望地看著樹叢的方向，大概不能知道牠的主人到底是誰了⋯⋯

他撇過頭瞪了幽靈一眼，嘆口氣後對身旁的少女說：「沒事，不是你的問題。」是那個幽靈的問題。

： 這差別待遇也太大了吧！！見色忘哥哥！

儘管前輩表示沒關係她還是有些歉疚，畢竟剛才前輩看上去真的很開心⋯⋯如果她即時安撫小狗或許牠就不會跑走了。

堤菲遺憾地起身，沒聽見幽靈所說的那句話。此時他們參拜完原先的計劃是照剛才那位女士推薦先往抽御神籤的亭子去，可她才剛起身，就發現那個方向唯一的一條小徑上有對男女擋住了去路。

見前面如膠似漆親熱的情侶他腳步停頓下來。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 唉呀小情侶這大新年的太熱情如火了，年輕真好⋯⋯

年齡停留在十八歲的幽靈如同歷經好幾個春秋般的感嘆，他沒談過戀愛呢，真好啊。

： — 小準年紀也不小了也該談個戀愛了吧，你再這樣下去真的會變老頭的⋯⋯嘿！

在幽靈提出他對堂弟的戀愛建議時，準早就帶著堤菲走上前。

反正看到有人來他們自然就會讓了吧。他是這麼想的。

誰知這對情侶旁若無人的態度超越了榎本準的想像，非但沒看到他們，男方的手甚至還、還要往女生裙子往上探的趨勢。
⋯⋯要OO去開房間啊⋯⋯！！！
「不好意思，借過。」音量9

看了看前頭越摸越過火的情侶，和一旁顯得很困擾的前輩。

「⋯⋯。」她越過準徑直走到距離那對情侶的視野範圍內。

「您好！很抱歉打擾二位。」像課堂上被點名的優等生那樣舉起手，女孩以一口抑揚頓挫明確宛如BBC播報員般標準的英語開口問道：「方便的話能否讓我們通過一下呢？我們想去抽那邊的御神籤。」

也不曉得是突然冒出的流暢外語、抑或是女孩舉手的動作嚇到兩人，沈迷於親熱的男女一抬頭就看見位金髮碧眼的外國女孩一副無辜又疑惑的樣子好像還想張嘴說點什麼。

「噢，搜哩，搜哩，no english!」顯然英語程度不怎麼高的情侶完全沒聽懂剛才的問話，急忙擺手互相推搡著讓開示意女孩去找別人詢問。

「非常感謝二位，祝您今日順心愉快！」

露出燦千金小姐式優雅得體的笑容，堤菲頭也不回地順勢抓過前輩的手就往前走，直到兩人來到神籤亭前，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對情侶後才鬆了口氣切換為平常準聽慣的，有點奇妙捲舌音的日語：

「剛才那兩位可真恩愛，如果能多注意一下不要造成其他人困擾就好了呢。」

大略是被對方拉住手的剎那就什麼都沒在想了，那對惱人的情侶也被他拋諸腦後，他一回過神就到了求籤處。

「真有妳的，想到說英文這招。」雖然如果他強硬一點也不是不能過。而要不是學校很多外國學生，加上自己語文能力也不錯，他恐怕也會像那對情侶一樣聽到外語就想退縮逃跑。

兩人的手自然而然地分開，日本在地人榎本準熟門熟路得找到籤筒位置，投了一百日圓當作祈願金後他拿起籤筒。

「正月期間的御神籤還能稱為『福神籤』（福みくじ）。」搖晃籤筒，他這次心裏沒有默念什麼願望，只是單純想測得今年的整體運勢。

： 嘿欸～⋯⋯

幽靈畢竟還是幽靈，他在準擲出籤後馬上知道對方抽中哪一號籤詩。這讓他想到他跟在準身邊的頭一年，抽籤時他馬上道出對方所抽籤詩吉凶，被他兇巴巴的弟弟唸了一頓，說這樣是在變相劇透他，所以他這次只是在一旁笑眯眯的看著。

『小妮子，在日本遇上難搞的日本人只管RP（牛津腔）英語外加微笑就能搞定，懂了嗎。』

「⋯⋯。」其實是來日本前某位親戚哥哥教給她的招數，只是原話對前輩的國籍來說好像不大禮貌，於是她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把事實說出來。



見前輩駕輕就熟地抽出木籤，她當即也要接過籤筒抽籤——卻在這時看見除了前輩手上這個最大的籤筒，一旁還擺著其他四色款式類似的木筒，她好奇地拿起色的籤筒發問：
「這個也是御神籤嗎？為什麼顏色不一樣呢？」

「這是專門籤，每個神社的都不太一樣，也不一定會有。」他記下籤詩號碼後回覆道，「這間的應該分別是戀愛、健康、事業和人際。」

「你手上的是事業⋯⋯或許想祈求學業運勢也能用那一筒。」

「原來如此，那我就抽這個吧。」或許她的日本文學成績還是需要一些額外的保佑。

她依樣投下硬幣後搖晃手中的籤筒，不一會兒便抽出了她的御神籤。

「噢⋯⋯！」雖然看不大懂籤的等級，不過有「吉」就是好運的意思吧！她直接攤開籤紙轉身朝準興奮地發問：

「前輩！這個！是好運的意思對吧？」

「對，有吉都是好運的意思，上面的籤詩如果不懂等等可以去旁邊請人解籤。」說完他也打開自己的籤紙，看到上頭的大吉很平靜，他前三年的年運也抽到不錯的籤，而他這三年也的確過的比往年都還隨心所欲。

他們來到旁邊的解籤處，巫女們正細心地為求籤者們解籤。準看得懂不打算解，他低頭看著堤菲的籤詩，儘管他也能講解給對方聽，但這次還是讓她自己體驗一次的好。

— 「有一說是抽到凶的話要綁在繩子上能逢凶化吉。」他指著旁邊綁著密密麻麻籤詩條的繩子，「不過另有一說是帶回家反而能時刻提醒自己。」

「我們都抽到吉應該不用猶豫。」要綁也是可以！

是巫女⋯⋯！

見到解籤處身著緋袴的巫女，此行一直期待著與巫女見面的堤菲當然是立刻捏著籤紙上前請教解籤。

「依據個人努力⋯⋯運氣上升⋯⋯，我明白了，非常謝謝您！」嬌小的藍色身影擠在巫女身旁拿著籤紙又反覆請教幾個不太理解的詞，而神社的巫女們見這麼個外國面孔少女如此認真的模樣自然也樂得耐心解釋籤詩上的涵義給她聽。

過了一陣子，女孩咚咚咚舉著籤條跑回來。
「前輩！上面說是努力就會有回報的樣子呢！」

「——原來神社還能把壞運氣帶走。」這樣抽到凶也不必擔心，日本神社的文化好體貼啊⋯⋯不過今天她和前輩都是「吉」，暫且還用不上這條繩子。

堤菲小心翼翼地將籤詩疊好放入錢包，還沒收起錢包就發現御神籤不遠處的小亭子下另有一格窗口，檯面擺著各色巴掌大小的方形物體，那是——

「前輩，那個是『御守』嗎？」抽籤處人潮同樣不少，許是剛才有了拉著人走的先例，現在滿眼都是御守的女孩沒想太多又再次直接拉過對方袖子直直往販賣御守的地方走去。

或許是得了不錯的籤詩，少女雀躍得就這樣拉著他的外套袖子帶著他來到琳瑯滿目的御守攤。他也顧不上害羞，只在心裏默默暗道，今年的運勢果然很好。

： 真是青春⋯⋯

準較起伏的情緒他能隱約感受到，雖然面上不顯，可過快的心律早就洩漏他的緊張。



⋯ 「喔、對，每個顏色的御守都有不同的意義。」他與對方細細解釋起每個御守所護佑之途，「⋯⋯就這樣，然後繩子就不能解開，有人說神明的力量會從裡頭跑出來，就會失去效力。」

「怎麼樣，妳要買幾個嗎？」

居然還有不同的用途！女孩在一旁專心聽前輩講解，一邊考慮著要買哪些御守。

思考良久，她拿起兩個繫著鈴鐺的厄除御守，小巧玲瓏的吊飾尺寸在手中晃呀晃地——聽完前輩說明感覺這是護佑最全面的。

女孩與窗格內的工作人員結帳後，轉身將其中一個放入準的手心。

「這個，之前看前輩好像也有類似的御守。」指的是萬聖節她扮成盔甲嚇到準一股腦把大量驅邪用品當彈藥扔那次，雖然她撿起來儘可能擦拭乾淨了，御守落在泥土地上無法避免的還是多少沾上了污痕。

「那時候害前輩的御守弄髒，這個有繩子和鈴鐺掛著就不怕再弄丟了。」女孩抱歉地笑笑，但她顯然沒想到當時的情況完全不是不小心遺落這種程度。

⋯⋯接過御守，他又回想起當初萬聖夜隔一天發現置物櫃放著署名包裹、而包裹內的東西就是他那晚丟出去的御守等等的各式避邪小物時，他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那個禮拜的晨跑時間他都想一頭往地板裡鑽去。

「咳嗯⋯謝謝。」他將御守收到他的皮夾裡。

不過這傢伙還是認為他是不小心掉的嗎⋯⋯算了，這樣也好。

「是我自己弄掉的，你能幫我找回來就很感謝了。」其實他還有很多個，但說不定就是他每個神社都求一個才導致沒有效用。

神社參拜也接近了尾聲，除了最前面的拜殿參拜還有求籤之外，能許下願望的還有那最經典的——絵馬。每次想到這他就覺得神明還真忙啊。

方才的御守是對方買給他的，這次他直接買了兩片繪馬，一片則遞給對方。

「一樣寫下你最想要達成的願望並署名，如果實現了一樣可以回來這裡還願。」他解釋也有不少人的繪馬是用來還願用的。

「好的！」女孩躍躍欲試接過繪馬和簽字筆，拿著五角形木片臨下筆卻苦惱地皺起眉——最想要達成的願望啊⋯⋯擊劍比賽她想用自己的努力取勝（剛才御神籤也說要自己努力！）、家人健康也在神明前祈求過了，該許什麼願望好呢。




苦思許久，她終於想到可以許什麼願望了。

『みんな毎日ハッピーだよ。』
（大家每天都開開心心。）

像少女本人一樣圓圓的日文字體旁還畫了好幾個笑臉小人，長波浪捲髮的、狐狸耳朵的，拿著花的、帶著書的⋯⋯然後其中一只特別顯眼的在額頭位置畫了兩撇像是瀏海的東西。

「寫好了！」舉起繪馬十分滿意自己的成品。

「前輩的也寫好了嗎？」

万事順調。



他的繪馬沒有其餘的塗鴉，只單單用端正的字體寫下「万事順調」這四個字，字跡在轉折處帶有勁道，看得出是有毛筆底子的字。

⋯⋯那個是他嗎。他看著對方繪馬上額頭帶著兩根毛的小小人，其他的小人倒是很好認，捲髮的那個是川野辺吧、狐狸耳朵⋯⋯難道是笹木。

「寫好了。」他拿起繪馬在少女眼前晃了晃，接著走到繪馬牆前找一處較稀疏的高處將手上的木片綁起。

兩片風格相去甚遠的繪馬掛在一塊微微晃動，偶爾因風吹過發出清脆的響聲。

「前輩的字很好看呢。」即便只是使用普通的簽字筆，僅僅四個字也能看出書寫者本身剛毅端麗的字跡。

她儘管能寫的一手標準的花體英文，寫出來的日文字線條卻怎麼練習都帶著花體字那般柔滑的圓潤感。

「對了，温室門口的匾額也是前輩寫的吧。」想起學校溫室門口突兀卻又充滿個人風格的木牌，初次經過時她還以爲裡頭其實藏著什麼柔道或劍道道館。

「前輩字給人的感覺很像前輩本人⋯⋯嗯⋯⋯端正帥氣然後⋯⋯」對書法不甚瞭解日語形容詞彙也相當匱乏的少女絞盡腦汁搜刮腦袋瓜裡有限的日語。

「⋯⋯瀟灑！是這樣說吧，像老鷹飛翔那樣的感覺。」

： 小堤菲很會啊，真想不到

幽靈瞧著被誇到變成石頭的準，看到這樣的情景他心情真是好極，好笑又欣慰。

「啊⋯⋯？謝謝。」從小就是在爺爺嚴厲的教導下成長，比起爺爺，爸媽對他相對放任許多，但因為榎本家家風關係，不會輕易給孩子太多的誇讚和獎勵，突然被這樣一通誇，他實在很錯愕。

「但有點太誇張了，海韋爾。」控制顏面表情，他裝作鎮定，「你的字也很好看，這是我學不來的。」

堤菲的字如同她本人一般圓潤可愛，很適合她。

兩種字體，兩種背景和個性，他又多看兩片繪馬幾眼。想到這，覺得應該帶個照相機記錄下今天的一切。

或許是兩人剛好並排站立，繪馬亭這邊人潮又較稀少，幽靈先生說的話這回準確無誤地傳入女孩耳中。聽見身旁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直線思考的少女在前輩還在反過來誇她時下意識就開口發問——


「很會是什麼意思？」

「⋯⋯欸？」

：「欸？！ 」

上一秒還沈浸在他自以為的浪漫氛圍裡，下一刻少女的反應卻讓他瞬間鐵青臉色。

⋯⋯ 「海韋爾⋯你看得到？」

： 小堤菲原來看得到我！！！

（啊，不小心就⋯⋯）
（不過前輩這個反應⋯⋯？）

「嗯⋯⋯黑色頭髮，穿著制服的⋯⋯」女孩視線落在幽靈青年身上，準確無誤地一一說出幽靈的外觀特徵。

「所以前輩也一直看得到，只是故意不理他嗎。」一路走來她看對方好幾次和前輩搭話都被無視，原先只以為是準看不到，但如今看來其實是⋯⋯女孩莫名地對一直說單口相聲的幽靈先生感到同情。

「⋯⋯對。」

「我不知道你能看得到，當然不能跟他互動。」可不想被妳當神經病。他心想。

： 對啊，小提菲妳不知道我有多傷心，他有妳就不想理我了～⋯⋯

「榎本実！！！！你能不能閉嘴幾分鐘！！！」

來自英國aka妖精之國自家莊園都不曉得住了5678隻地精的女孩表示不太能理解這種煩惱，何況這位幽靈先生看上去很無害的樣子。

「榎本⋯⋯幽靈先生是前輩的兄弟嗎？」沒注意到青年故作哀傷說了什麼，聽到前輩喊出對方的名字時完全被兩人相同的姓氏吸引了注意力。

少女腦內開始浮現準捨不得早夭的兄弟而披著斗篷（？）進行黑魔法（？）用盡方法只為了將兄弟的靈魂留在身邊——

oO（不過好像還是頭一回看到前輩這樣大叫⋯⋯）

「⋯⋯姑且算吧，他是我堂哥。我也只能看到他一個。」

「三年前他過世後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在在我身邊遊蕩不去投胎。」

： 我還在旁邊耶！！！怎麼說話的！

：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死前最後的記憶怎麼樣都想不起來，不過這樣也好，不用想起最後是怎麼死的哈哈。

幽靈雲淡風輕地開起了自己的玩笑，你可以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一絲無奈，卻無可奈何，他就是想不起來。

「海韋爾你是從小到大一直都看得到嗎？」

「嗯？是的，以前家裡一直都有⋯⋯城堡裡的大家也都看的到。」也許是位處鄉間又是歷史悠久的宅邸，除了幽靈偶爾還會出現一些比較淘氣的妖精，不過頂多都是把物品藏起來或是自己開留聲機等無傷大雅的舉動，於是也就相安無事地生活著。

（只跟在前輩附近⋯⋯）
聽完準描述的狀況，堤菲側頭想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似乎是有見過那麼個類似的範例。

「榎本⋯⋯実先生的情況，以前我家裡也有過相似的情形。」她努力回想幾年前的事件始末，「原先負責城堡餐食的廚師突然急病去世，他的幽靈一直徘徊在宅邸的儲藏室，然而他自己也想不起來為何要待在那裡。」

身著廚師服的男人每天只是愁容滿面地在儲藏室來回踱步，連他的家人請了神父或女巫來招魂都不管用，直到——

「某天我跑進儲藏室發現他去世前用羊奶做了一大塊乳酪藏在櫃子裡，那塊乳酪再晚一些找到就會錯過最美味的時候，他是擔心這個才一直徘徊在那裡的。」自從她翻出乳酪後，廚師的幽靈就再也沒有出現在城堡裡了。

「所以我想実先生會不會也是介意著前輩的什麼事情才一直跟在身邊呢。」

榎本準在一旁聽的眉頭直跳，果然歷史悠久的城堡都有那些東西啊⋯⋯他光想像要住在那種環境裡就快不行了，肯定夜夜失眠。

：⋯⋯⋯⋯⋯。

接下來堤菲敘述的例子讓幽靈陷入漫長的沈默，一貫的嬉皮笑臉消失了，他下巴抵著曲起的膝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日本是有地縛靈（じばくれい）一說，但一般都是固定在一個地點並不會繞著一個人轉⋯⋯」他瞄了眼消沈下來的実，「你真的沒有什麼心願未了嗎。」

： ⋯⋯想不起來。

：小堤菲有聽過那個廚師講過話嗎？我在想如果我還能這麼自由的與小準聊天，是不是記憶被帶走大半才換來的呢。

只能跟著我叫做自由嗎。準心想。

在兩人一鬼釐清情況的同時，他們已經走到最一開始的紅色鳥居下。

： 唉唷，不要讓我掃了你們的興，換點別的話題吧！例如小堤菲喜歡吃什麼、喜歡的顏色、喜歡的男生類型⋯⋯⋯

「好了你夠了。」

： 小準真是不坦率你明明也想知道這些的⋯⋯

「榎本実⋯⋯！！！」

回想至今遇過的幽靈，的確都無法如生前那樣以語言溝通，就連那位廚師也是比手畫腳好久堤菲才能勉強理解對方的意思。

「這麼說也有可能，我先前見過的幽靈們都不會說話⋯⋯実先生的心願到底是什麼呢⋯⋯。」看兩人反應她恐怕是除他們以外少數能看見幽靈青年的活人，不由得就想試著幫上點什麼忙。

「哎？」話題突然一轉繞回自己身上，少女愣了一下，被実過於熱情的語氣帶偏思緒順著對方的問題就開始回答：「喜歡的食物⋯⋯應該是布丁跟燉菜、喜歡藍色、喜歡的異性類型⋯⋯」

腦中不由得浮現年幼時憧憬對象的身影，隨著年紀漸長，少女早就明白那不過是小時候單純的景仰之情，不過——

「可能是溫柔的人吧。」

「不過前輩想知道這些⋯⋯」為什麼突然開始這種少女間才會聊的話題，実先生是像班上女同學那樣喜歡收集大家喜好的類型嗎。

：⋯⋯哼嗯果然是這樣嗎，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咯，只是委屈我們小準畢業以後得天天見到我了。

幽靈說出與 榎本準當時相似的話語 ，準以手按壓著眉心，一副很頭痛的樣子。

「可以積極一點嗎？」

： はい～はい～

： 我也喜歡吃布丁！！小堤菲我們是好朋友了！

溫柔的人啊⋯⋯幽靈點點頭。他認為有些事、有些話他能做到的有限，現在的他也只能耍耍嘴皮子，真正能推動的只有準，也必須是準。他不再推波助瀾。

「沒什麼，他就是八卦。」但他還是默默將少女的回答默默記下。

：（⋯⋯真的不需要幫他嗎。）

「我們該走了。」他率先踏下階梯，從階梯下仰視一人一鬼。

從一早來到這裡到現在已是中餐時間，午時頭頂的艷陽灑落，對比起少女金燦的髮絲，幽靈青年顯得單薄透明。

「時間還很早，附近有一家和服店要不要去看看？」

⋯

：（我多慮了呢。他一向能做得很好。）

： 要要要！！我要看小堤菲的和服裝扮！！！

「嗯，如果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也請不要客氣。」ㄧ天相處下來能感覺実先生和前輩其實感情不錯（？），而且她與幽靈青年現在也算成為朋友了，她打從心底希望對方也能像當年那位廚師一樣順利了結心願。

「——！」

朱紅鳥居前異國少女聽到和服店頓時整個人又明亮了幾度，皮鞋噔噔噔飛奔下樓梯，身後彷彿又出現熟悉的狗尾巴幻影左右甩得飛起。

「要！那就麻煩前輩帶路了。」準面前同樣情緒高漲的一人一鬼開始就路人的和服裝扮討論起造型，儼然一副早已認識多年的女高中生好友模樣。

1981年的新年，便這樣在一片明媚的日光下揭開新的篇章。

END

發瘋誰畫超好看CG圖我真的頭破掉

趁著假期去參拜了，謝謝堤菲和堤菲中陪他和実跑此交流
堤菲好可愛（結論）（好）

丁狗実從頭到尾存在感超高好愛

（說話啊

我要死了好看極...恭喜小実能有準哥以外的人可以聊天了....(???
兩位互動真的太可愛我融 化！！

………（說話）我覺得我想說的都已經當面跟你說了，但你們真的好可愛我直接在床上打滾看完交流……